正文 第八章 多事之秋 文 / 東方玉
佟仲和陪笑道:「這位范姑娘精通醫理,山主要兄弟陪她看董老四的病勢來的。」
董夫人看了方壁君一眼,冷笑道:
「她能醫得好老四的病症麼?」
方壁君道:
「對董四爺的傷勢,山主昨晚替他運功檢查,早已找出病因,命我前來替四爺診脈,也不過是給山主做參考罷了。」
董夫人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好吧,你進去瞧吧」
佟仲和忙道:「范姑娘請。」
方壁君也不客氣,走近床前,先察看了董崇智眼色,然後伸出纖纖玉指,切過腕脈,口中不禁輕「咦」了聲。
佟仲和站在她身邊,問道:
「范姑娘看他病勢如何?」
方壁君道:「是否有人點了董四爺睡穴?」
穿雲箭紀少夫道:
「是兄弟點了他睡穴,好讓他安靜躺上一回。」
方壁玉道:
「紀護法是否在點了他睡穴之後,就解開他四肢穴道?」
紀少夫道:
「正是如此,范姑娘是否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方壁君道:
「沒什麼不對,只是我從他脈象看來,董四爺和好人一般,絲毫沒中毒徵候。」
董夫人哼道:
「老四和好人一樣怎麼還不清醒過來?」
方壁君道:
「那是因為董四爺被點了睡穴,正在沉睡之中。」
董夫人道:「紀護法,你解開老四穴道看看!」
紀少夫望望佟仲和,遲疑道:
「這個……只怕不妥吧?」
佟仲和道:
「范姑娘,董老四真的沒有中毒現象,已和常人無異了麼?」
方壁君道:
「他脈象確是如此,依我看來,正該解開睡穴,才能知道是否仍然昏迷不醒。」
佟仲和點頭道:
「那就只好仍然點了他四肢穴道,方可解開睡穴。」
紀少夫道:
「不錯,兄弟這就動手。」話聲一落,立即跨上一步,舉手點了董崇智四肢穴道,然後一掌推開他睡穴。
但見董崇智身軀一震,倏地睜開眼來,身子一挺,似想坐想,但他四肢穴道受制,無處著力,並未挺身坐起。目光一轉,口中驚異的道:
「佟兄、紀兄,這是……」他想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一眼看到董夫人,立即「咦」道:
「大姊,你也在這裡?」
董夫人驚喜的道:
「老四,你果然醒過來了,真是阿彌陀佛,皇天保佑……」
佟仲和大喜過望,說道:
「董老弟清醒就好了,你覺得那裡還不舒服?」
董崇智躺著說道。
「兄弟覺得四肢麻木,動彈不得。」
紀少夫道:
「佟兄,是否可以解開老四穴道了?」
佟仲和道:
「董老弟神志已經恢復,自然可以解開他穴道了。」
董崇智猶如大夢初醒,一臉注然道:
「兄弟被誰點了穴道?」
佟仲和道:
「老弟先休息一回,再說不遲。」
說話之時,紀少夫已經替他拍開四肢穴道。佟仲和雙掌凝聚功力,隱藏袖中,兩道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他,嚴加戒備。
董夫人一臉俱是憐惜之色,柔聲道:
「老四,快躺著別動,有話待會再說,我要翠娥替你去燉一碗參湯來。」一面接著叫道:
「翠娥,快去燉一碗參湯,快去。」
她身右一名使女答應一聲,轉身往外行去。
方壁君聽董夫人呼喚翠娥,不覺朝那使女多看了一眼。
董崇智穴道一解,立即翻身坐起,說道:「大姐,小弟沒有什麼。」說著,舉足跨下床來。
董夫人眼圈一紅,說道:
「老四,你給我歇一回,昨晚真把我急死了,你們四兄弟,如今只剩了你一個,萬一有什麼差失,叫我如何對得住你們死去的爹娘?」她一把抱住董崇智,老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董崇智道:
「大姊,快別傷心,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董夫人一面拭淚,一面說道:
「我也說不上來,你去問佟護法吧!」
董崇智望望佟仲和,一臉疑惑的道:
「佟老哥,昨晚小弟可是負了傷麼,怎麼小弟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佟仲和道:
「老弟昨晚中了賊人暗算,神志被迷,清醒過來之後,自然記不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行動了。」
董崇智吃驚道;
「什麼,小弟被賊人迷失了神志?」
佟仲和點點頭,就把昨晚發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董崇智聽得一臉俱是驚異之色,說道:
「會有這等事?」
董夫人道:
「老四,你是中人暗算,才會如此,山主不會怪罪你的。」
佟仲和道:
「夫人說的是,山主昨晚檢查了你傷勢之後,就已發現老弟神志被藥物迷失。」說到這裡,口氣停得一停,手摸著花白短鬚,目注董崇智,問道:
「董老弟,你仔細想想,昨晚是如何會中了賊人暗算。」
董崇智沉思有頃,才道:
「三哥被『天毒指』殺害之後,山主就派小弟守衛祖師堂……」下面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佟仲和道:「後來呢?老弟再想想看。」
董崇智道:
「後來……」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眼光一亮,哦道:
「小弟想起來了,那是快二更時分,小弟在山上作例巡視之後,正待回入屋去,瞥見山徑上有一條人影,緩緩而行。」
佟仲和道:「是男是女?」
董崇智道:
「那人影和小弟相距,少說也有七八丈遠,看不清他是男是女,但後形看去,此人身材瘦小,好像是個女子。」
佟仲和突然想起開碑手田紹五追逐的也是一個女子,心頭不覺一動,問道。
「老弟發現此人,就追了上去?」
董崇智道:
「小弟看他形跡可疑,連喝了兩聲,他全不理會,小弟就飛身追撲過去。」
佟仲和道:
「此人輕功極佳,老弟沒追上他?」
董崇智道:
「他一直緩緩而行,竟似絲毫未覺,小弟只是兩個起落,就已追到他身後……」
佟仲和忽然點頭道:
「欲擒故縱,不是如此,老弟也不會疏於防範,中他暗算了。」
董崇智道:
「佟護法說的是,就在小弟追到他身後之際,那個人忽然轉過臉來……」
臉上流露出猶有餘悸的神色,說道:
「小弟也經歷過不少陣仗,但從未遇上這等可怕之事,此人回過頭來,臉上既沒有眉毛,也沒有眼睛,鼻子,看去完全像一張白紙,只有一張血盆大口,對小弟吹來一口氣。」
董夫人臉色發白,驚悸的道:
「老四,你是遇上了鬼,我一早就求菩薩保佑,難怪你很快醒過來了。」說著連念「阿彌陀佛」不止。
佟仲和道:「你如何會跟他走的呢?」
董夫人搶著道:
「一個人被鬼迷了眼睛,自然會跟著鬼走了。」
佟仲和笑了笑道:
「夫人不諳武功,不知江湖上人,時有扮神裝鬼的勾當,老四遇上的。明明是賊黨扮的假鬼。」
董崇智道:
「小弟也不信有鬼,揮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臉上,但聽『撲』一聲,如中朽木,後來就不知道了。」
董夫人道:
「這就是了,不是鬼,誰禁得起老四一掌?」
正說之間,翠娥已端著一盅參湯,走了進來,說道:
「夫人,參湯已經好了。」
董夫人忙道:
「老四,忙喝下去,好好休息一回。」
佟仲和自然聽得出來,董夫人這話,是暗示自己讓老四休息一回,說實在,董老四才清醒過來,確實讓他好好休息。
當下識趣的道:
「此間有紀兄照顧,兄弟還要陪范姑娘去瞧瞧大楞子和王小七兩人。」說罷,朝董崇智道:
「老四好好休息,兄弟少陪了。」
別過董夫人,陪同范君瑤、方壁君二人,退出廂房。
穿雲箭紀少夫跟著走出,說道:
「大楞子,王小七,就在對面小屋,那就有勞佟兄陪范少俠二位過去了。」
佟仲和點點頭道:
「夫人猶在房中,也許有什麼事,紀兄不用來了。」
紀少夫答應一聲,便自回轉,佟仲和陪著兩人越過小天井,朝對面小屋而來。
這一排三間瓦房,原是堆放雜物,和打掃花廳的兩名莊丁住的,聞公亮為了便於保護,才把兩個神志被迷的人,臨時安置到這裡來的。
因為花廳和書房只隔著一條長廊,如今這一進屋宇,已進入緊急狀態,各處都有勁裝莊丁,嚴密防範。
佟仲和走在前面,推門而入,跨進屋中,只見一名小廝雙手蒙頭,靠著桌子,正在行盹,連有人推門進來,都一無所覺。
佟仲和斷眉微皺,沉喝道:
「四柱子,你還不起來?」
四柱子,正是打掃小廳的小廝。
佟仲和這聲沉喝,聲音雖然不響,已足把一個打瞌睡的人驚醒,但他沉喝出口,四柱子恍如未聞,依然沉睡不醒。
佟仲和怨哼道:「這小廝……」
方壁君目光一注,搖手道:
「佟護法,他不像在打瞌睡。」
佟仲和猛然一驚,變色道:
「會是中了人家暗算?」
話聲未已,人已一個箭步,掠近四柱子身邊,一手抓住他後領,翻過頭來,四柱子雙目微閉,一顆頭軟軟的生似十分好睡!
佟仲和雙目暴射,怒聲道:
「果然被人點了穴道。」
舉手一掌,拍在四柱子後頸之上。四柱子身軀一震,悠悠地睜開眼來,瞧到佟仲和一臉怒容,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打了個哆嗦,連連躬身道:
「小的該死,不知佟護法來了……」
佟仲和一擺手道:
「快別嚕嗦,我有話問你。」
四柱子連聲應「是」,道:
「佟護法要問什麼?」
佟仲和炯炯雙目,逼視著四柱子,問道:
「你是如何被人制住穴道的?」
四柱子一臉茫然,說道:
「沒……沒有,小的沒有被人制住穴道?」
佟仲和道:
「那你怎會睡著的?」
四柱子惶恐的道:
「小的一個人坐著沒事,不覺睡著了。」
佟仲和道:
「你記不記得睡了多少時光?」
四柱子想了想道:
「沒多久,小的好像剛睡熟,護法就來了。」
方壁君在兩人說話之時;舉目看去,裡首兩張鋪上躺著兩個人,敢情就是昨晚抬轎的兩個漢子。心中暗暗起疑:
「花廳四周戒備森嚴,什麼人會潛入小屋,點了小廝的穴道,他有何企圖呢?」一面側臉問道:
「佟護法,這兩人是否穴道未解?」」
佟仲和被他一言提醒,連忙點頭道;
「正是,昨晚兄弟點了他們睡穴……」接著抬目道:
「姑娘之意,是否要解開他們穴道?」
方壁君道:
「我想董四爺清醒,他們也該清醒過來了。」
佟仲和道;
「姑娘說的是。」
范君瑤自告奮勇的道:
「在下去解開他們穴道。」
方壁君扯了他一下衣角,說道:
「大哥,各家點穴,手法不同,佟護法點的穴道讓佟護法親自去解的好。」
佟仲和微微一笑道:
「范姑娘果然慧目如電,敝門點穴手法,確和一般點穴稍有出入。」
隨著話聲,舉步朝裡首直去,但當他這一走近榻前,目光落到躺著的大楞子臉上,登時發覺不對,回頭朝王小七看去,兩人同樣的臉如死灰,已無一絲生氣,心頭不禁一驚,急忙伸手朝大楞子鼻子探去,果然早已氣絕身死!
方壁君看他舉動有異,問道:
「佟護法,這兩人怎麼了?」
佟仲和臉色凝重,徐徐的道;
「已經死了。」
方壁君道:「佟護法可曾看出他們如何死的麼?」
佟仲和仔細檢視一了陣,才道:
「被人點了死穴。」
方壁君道:
「如此說來,方才果然有人進來,向他們下了毒手。」
佟仲和道:「賊人向他們兩人下手,目地何在?」
方壁君道:
「這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殺以滅口;一是有意造成咱們這裡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惶惑人心。」
佟伸和點點頭道:
「兄弟不解的是青天白日,這進屋宇四周,又戒備森嚴,賊人是如何混進來的?」說到這裡,回頭朝站在一旁的四柱子吩咐道:
「你去叫門口站崗的弟兄,進來一個。」
四柱子躬身領命,轉身朝外奔去,不多一回,領著一個灰衣漢子走入。
那漢子朝佟仲和抱拳一禮,說道:
「佟護法召喚,不知有何吩咐?」
佟仲和道:「你是在院中值崗的?」
那漢子道:
「院中共有四處明崗,四處暗崗,十六名弟兄,派在門口的,連小的一共是兩班人負責。」
佟仲和頷首道:「你們是日班?」
那漢子應了聲「是」。
佟仲和又道:
「從早晨起,到此時為止,這進院中,進出過什麼人,你還記得麼?」
那漢子道:
「紀護法有命,本宅之人,未奉特准,不准出人,小的從清晨值崗起,到此時為止,只有夫人帶著兩名隨身使女春娥。翠娥探望四爺傷勢,進入院中,沒多久,就是護法陪同兩位進來,再就沒有了。」
佟仲和道:「真的沒有了?」
那漢子「哦」了一聲,道:
「夫人身邊有翠娥姑娘,說是奉夫人之命,端參湯去的,曾出去過一次,過沒多久,就進來了。」佟件和道:
「再沒有人了?」
那漢子道:
「真的沒有了。」
佟仲和揮揮手道:
「好,沒你的事了。」
那漢子躬身一禮,便自退出。
佟仲和斷眉微蹙,但覺事情似乎越來越撲朔迷離,董老四清醒過來,兩個抬轎的卻反而死了。如此說是為了殺人滅口,就該向董老四下手才對,難道他們兩人知道的會比董老四多?
從范姑娘的推測,賊人殺死他們的目的,是為了造成大洪山莊草木皆兵,這倒大有可能。
從昨晚迄今,對方連面都沒露,就把威震武林的大洪山莊,弄得人仰馬翻,手忙腳亂。如果傳出消息,大楞子和王小七被人害死了,人們自然會惶惶不安。
聞山主昏迷不醒,大洪山莊一付重擔,全落在首席護法雷公佟仲和的肩上。他這一陣工夫,腦際間千回百轉,但覺平日成名赫赫的大洪大莊,竟是脆弱得不堪一擊。心頭又是焦灼,又是感慨,只是低頭不語,連站在面前的范君瑤兄妹,都忘記了一般!
就在他思忖之間,室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
佟仲和猛然抬頭,喝道:
「什麼人?」
室外響起穿雲箭紀少夫的聲音說道:
「是兄弟。」
四柱子忙去開門。
佟仲和朝范君瑤兄妹歉然道:
「范少俠、范姑娘請恕我失禮。」
范君瑤道:
「佟護法正在思考之中,何須客氣!」
紀少夫跨進屋來,問道:
「佟老哥方才召詢值崗之人,不知有何發現?」
佟仲和道:
「夫人回轉內宅去了麼?」
紀少夫道:
「已經走了。」
佟仲和道:
「大楞子、王小七死了。」
紀少夫吃驚道:
「如何死的?」
佟仲和道:
「被人點了死穴。」
紀少夫聽得一怔,道:
「那是什麼人下的手?早晨兄弟還來瞧了他們,病況並無變化。」
佟仲和道:
「兄弟進來之時,四柱子還被人點了睡穴,據兄弟看,被害的時間,不會太久。」
紀少夫驚異的道:
「這兇手如何進來的呢?佟兄方才問門口值崗的弟兄了,他怎麼說?」
佟仲和微微搖首道:
「一點眉目也沒有……」
話聲未落,突聽室外又響起一陣急促的步履聲。
佟仲和朝四柱子吩咐道:
「出去看看,外面是什麼人?」
四柱子答應一聲,還未轉身。
只聽門外響起一個莊丁的聲音,說道:
「呂總管打發弟兄前來,請佟護法急速到書房裡去。」
佟仲和心頭又是一怔,迅速忖道:
「莫非山主有什麼變化不成?」提高聲音道:
「告訴他,老夫就去。」話聲出口,立即朝紀少夫道:
「賊人真要為了殺人滅口,董老四體力未復,紀兄千萬大意不得,莫要再讓他受人暗算。」語氣一頓,接道:
「還有這兩個人遇害身死之事,最好也莫要洩漏出去。」
紀少夫點頭道:
「兄弟省得。」
佟仲和朝范君瑤兄妹拱拱手道:
「賢兄妹請到書房裡坐,兄弟還有事請教。」
當下就和范君瑤兄妹匆匆回書房,一腳跨進屋去,就看到鐵膽趙萬生一身污泥,神情狼狽,閉目坐在那裡,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似乎還負了傷!
佟仲和身軀猛震,急急問道:
「趙兄怎麼了?」
呂總管慌忙趨上來,說道:
「趙護法傷的不輕。」
鐵膽趙萬生倏地睜開眼睛來,只見他一雙滿包紅絲的眼睛,射出懾人的厲芒,直向佟仲和投來,微胖身軀,起了一陣顫動,咬牙切齒的道:
「佟兄,咱們栽到家了。」
神情獰厲得怕人,顯見他此刻心頭氣怒已極!
佟件和凝理的道:
「趙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趙萬生長長吁了口氣,道:
「佟兄料得沒錯,咱們大洪山周圍,業已被人家監視住了。」
佟仲和道:
「李長髮呢?是否已經上路了?」
他口中的李長髮,正是派去五螺寺,敦請點頭華佗的莊丁。
趙萬生黯然道:
「死了」
佟仲和失聲道:
「他死了?」
趙萬生歎了口氣道:
「連兄弟都負了傷,李長髮還能活著回去?」
佟仲和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
聞山主中毒昏迷,所指望的救星,就是點頭華倫能夠盡快趕來,如今連派去的人,還未出得大洪山,就送了性命。暗中護送他出山的趙萬也負了傷,這情勢,你說有多嚴重?
佟仲和平日為人持重,還回也聽得神色連變,左眼斷眉不住的跳動,問道:
「趙兄事情經過,究竟如何?」
呂總管眼看范君瑤兄妹,站著沒動,連忙含笑道:
「范少俠、范姑娘請坐。」
范君瑤、方壁君也不客氣,在右首兩把椅子上坐下。
趙萬生右手緊握著拳頭,他平日在掌心運轉如飛的兩枚鐵膽,敢情全脫了手,如今空著手,顯得有些不習慣,連說話都沒有了手勢,目光一抬,慘笑道:
「佟兄,說來也許你不信,咱們一舉一動,全叫落在人家計算之中,就拿李長髮趕赴五螺寺這檔事說吧,人家就守在路上,等候咱們。」
佟仲和道:
「這怎麼會呢?派人去五螺寺……」
他望望呂總管,才道:
「是咱們三人臨時決定的,就是李長髮,在沒到書房裡來之前,也還不知道派他什麼差事。」
趙萬生道:
「兄弟也覺得奇怪,在李長髮上路之後,還是佟兄說的,怕對方有人在咱們莊外監視,要兄弟暗中護送他一程,只要登上官道,就不會再出岔了……」
佟仲和點頭道:
「這是山主發現中毒之後,就對兄弟說的,對方以三日為期,可能另有陰謀,說不定咱們莊子四周,早已有人暗中監視。因此兄弟才想到咱們派去的人,會遇上截擊,請趙兄暗中加以護送,沒想到果然出了事。」
趙萬生道:
「李長髮離莊之後,兄弟也很快跟了下去,當時兄弟還特別留心咱們莊外,是否有人潛伏?但一路上竟然瞧不出半點跡象。老實說,這條路,兄弟從小跑了半輩子,那裡可以藏得住人,只要有個影子,就別想瞞過兄弟這雙招子。」
鐵膽趙萬生,在大洪山莊中,名列四大護法,就是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這話自然不是吹的。
大家誰都沒有插口,只是靜靜的聽他說話。
趙萬生口氣微頓,接道:
「李長髮騎的是馬,兄弟暗中保護,只是跟在他身後,相差最多也不過半里來路,他當然不知兄弟跟在他馬後,但兄弟卻可看到他,就在快到五道溝的當口,那匹馬忽然前蹄一蹶,跪了下去,兄弟還當是馬跑的太快,不小心滑,那知定睛看去,跌下去的馬,只就地一滾,就不見動靜……」
佟仲和神色一變,哼道:
「好傢伙,還沒出十里,那是有人餵了暗青子?」
「八里。」趙萬生接著道:
「兄弟看出情形不好,立即趕了過去,但依然藉著樹林掩蔽,並沒現出人去,兄弟隱身之處,和他失事地點,大概只有三丈來遠。這時李長髮站在那裡,滿臉怒容,向著右側一片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躲在林子裡,傷我牲口,還不給我滾出來?」
他話聲甫落,只聽有人冷冷說道:『朋友說話最好客氣一些,我是在這裡獵兔,不小心傷了你牲口,一匹馬能值多少銀子?也用不著出口傷人?』隨著話聲,從林中走出一個青衣人來,背上果然背著弓箭,像是個獵人。」
佟仲和目光一注,問道:
「趙兄看清楚了,那是怎樣一個人?」
趙萬生道:
「看清楚了,此人身材瘦小,臉色蒼白,沒一點血色,濃眉細目,嘴唇很大,年紀大概三十出頭。」」」
「身材瘦小」四字,聽到方壁君耳中,不覺心頭一動,問道:
「趙護法聽他口氣,是男是女?」
趙萬生一怔道:
「此人說話聲音,確是有點怪,兄弟聽不出是男是女,但兄弟可以肯定他臉上戴的是人皮面具。」
佟仲和沉吟道:
「身材瘦小,聲音也聽不出他是男是女,那就是說也可能是女的了。」
趙萬生點點頭道:
「晤,有可能。」
佟仲和道:
「後來呢?」
趙萬生道:
「李長髮怒聲道:『你在大洪山打獵戶』
青衣人大笑道:『大洪山是你家的?不准打獵,又是誰規定的?』李長髮道:『朋友沒打聽打聽大洪山是什麼地方?』青衣人冷笑道:『不用打聽,大洪山還能唬人,也不會有今天,老實說,我是因為你馬跑得太快了,驚我的兔子,我才給你一個教訓。』李長髮聽得大怒,刷的撤出單刀,喝道:『原來你存心射我馬的。』青衣人冷笑道:『人還沒死,你去報什麼喪,何用跑得這麼快法?就算存心射馬,沒射你人,已經箭下留情,夠客氣了,還凶什麼?』兄弟聽他口氣不善,但他只有一個人,是以仍然沒有現身。
李長髮大喝道:『好小子,你既是衝著大爺來的,那就亮出兵刃來,咱們不用多說廢話』青衣人冷哼道:『憑你還不配和我動手,還是叫你保鏢的出來,我有話問他。』兄弟聽他這般說法,明明已知我隱身近處,只好現出身去,這匹馬中的是毒箭,早已倒斃,這就吩咐李長髮回來換馬。
不料那青衣人冷喝道:『站住,想回去搬救兵也得聽我把話說完了再走。』兄弟問他要說什麼?那青衣人冷聲道:『五螺寺不用去,三日之內,任何人都不准離開大洪山莊一步,聽明白沒有?』
兄弟看得再也忍耐不住,正待發作。
那青衣人冷冷一笑道:『姓趙的,我給你看一件東西,不知你認不認識?』他不待兄弟問他,忽然從懷巾取出一件東西,當著兄弟展了開來。」
佟仲和懷疑的道;
「他給你看的是什麼東西?」
趙萬生嗒然若喪,長長歎了口氣,才道:
「雲開見洪峰。」
范君瑤不知「雲開見洪峰」是什麼?心中卻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朝方壁君看去。
佟件和臉色驟變,駭然道:
「會是咱們幫主的洪峰旗令,趙兄可看清楚他手上的是真是假?」
趙萬生道;
「似乎不假。」
佟仲和斷眉深蹙,說道:
「洪峰旗令,收藏祖師堂密室之中,怎會落到外人手中去的?」
趙萬生道:
「當時兄弟看他亮開旗令,心頭不禁大吃一驚,立即喝問他這旗從那裡來的?」
佟仲和道;
「他如何回答?」
趙萬生道;
「那青衣人左手執令,右手指天、凜然說道:『趙萬生,你身為大洪山護法,難道忘了雲見洪峰,底下的一句話麼』?」
佟仲和瞼色煞白,說道:
「他竟然以執行幫主使命自居?」
趙萬生道:
「是的,他問兄弟這句話,就是要兄弟答他『千山萬壑盡低頭』,向旗令行跪拜之禮……」
佟仲和道:
「趙兄如何答他?」
趙萬生苦笑道:
「就算旗令是真,兄弟又豈能向賊人屈服?何況那時兄弟還不知道旗令真假,心念一轉,立即想到如能把此人拿下,不怕他不說出幕後主使的人來。當下就大笑道:『趙某不知朋友手中這面旗令是真是假?』喝聲甫出,兄弟掌心兩枚鐵膽,也閃電打出,兄弟那兩枚鐵膽,原是一大一小,小的一枚,擊向他手中旗令,較大的一枚,直取他左肩。」
佟仲和點頭道:
「趙兄此舉,設想周到,咱們洪峰旗令,是天蠶絲揉合金絲織成,寶刃不損,百年如新,鐵膽自然損毀不了它,但若是假的,這一擊就會把它震得粉碎。」
趙萬生道:
「兄弟也是這樣想法,但這一擊卻證明了那廝手中確是咱們幫主的洪峰旗訟?」
佟仲和道:
「趙兄以鐵膽成名,膽無虛發,旗令若是沒被震碎,那就可能不假,不知趙兄可把那廝擒住?」
趙萬生慘笑道;
「還想擒住人家?這兩枚鐵膽,不但送了李長髮的性命,連兄弟都負了重傷。」
佟仲和吃驚的道:
「賊黨來了幫手?」
趙萬生搖搖頭道:
「沒有」
佟仲和道:
「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趙萬生長吸了口氣,道:
「兄弟在這兩枚鐵膽上,少說也下了三十年苦功,一向自詡膽無虛發,但這回真是栽到家了,連兄弟自己都不敢相信……」
說到這裡,抬目望了佟仲和一眼,續道:
「兄弟方才說過,兩枚鐵膽,同時出手,一取旗令,一取那廝左肩,就在兩枚鐵膽快要打到那廝身前。只聽那廝喝了一聲:『趙萬生,你好大的膽子!』唉!兄弟也沒有看得清楚,好像他把手中旗令展了展,兩枚激射而去的鐵膽,居然被他反彈回來。那簡直快到無以復加,只聽身旁的李長髮響起一聲慘叫,也許是同時,兄弟左肩劇毒欲裂,兩眼一黑,幾乎站立不穩。兄弟心頭清楚,強忍著傷勢,迅快從身邊撤出刀來,但等兄弟定神瞧去,那青衣人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只有李長髮倒臥地上,業已重傷致死。」
佟仲和面情凝重,說道:「那是說趙兄並未和他真的交手。」
趙萬生點頭道:「這還不夠麼,他把兄弟條出去的兩枚鐵膽回敬過來,一招之下,就造成一死一傷之情。」
佟仲和微微搖頭道:
「兄弟看去,並不如此。」
趙萬生道:
「佟兄的看法如何?」
佟仲和道:
「咱們大洪山一派,在武功上,走的是陽剛路子,以力為主,除開山主不說,就是咱們老弟兄,也都有幾十年修為。那廝縱然武功不弱,也斷難一下接得住趙兄發出去的兩枚鐵膽,大概除了山主,武林中能同時接下趙兄兩枚鐵膽的人,只怕也為數不多,因此兄弟認為那廝使的可能是某種借力手法。」
趙萬生道:
「佟兄說的也是有理,只是借力卸力,屬於巧勁,最多只能把兄弟兩枚鐵膽震飛出去,決不可能利用兄弟的鐵膽傷人。」
方壁君道:
「我曾經聽人說過,武林中有一種手法,好像叫做『依樣葫蘆』,不論你用什麼兵刃,暗器,掌風指力,他都可用『依樣葫蘆』這種手法。來回敬你,倒也和趙護法說的情形,頗有幾分相似。」
佟仲翟然道:
「不錯,兄弟好像聽山主說過『依樣葫蘆,的名稱。」
趙萬生廢然道:
「依樣葫蘆,天底下真要有這樣一招神奇手法,武林百家。秘傳絕藝,豈不是全沒有用了?」
佟仲和雙眉緊皺,徐徐說道:
「目前咱們最重要的,該是派人去五螺寺,盡快把點頭華佗請來,解了山主身中之毒,才能應付這艱險局面……」
方壁君道:
「對方明知山主中毒,咱們必然會派人去請點頭華佗,因此也必然會在路上埋伏,決不會讓咱們的人出去。」
佟仲和憤然道:
「為了山主,山下縱有埋伏,咱們赴湯蹈火,也得一拼。」
方壁君道:
「以昨今兩天發生的事情看來,對方在向大洪山莊發動之前,早已有了周密部署,可以說他們對大洪山莊的一人一物。一舉一動,早已瞭如指掌,而大洪山莊在事變前既一無所知。
就是目前,也依然摸不清對方路數,這叫做敵暗我明。咱們如果只是為了去請點頭華佗,盡出高手,硬衝出去,咱們因不知對方究在山下埋伏多少高手。人去多了,就削弱了大洪山莊的防守力量,反而予敵人以可乘之機,人去少了,未必就能衝得出去。」
佟仲和聽得不禁一呆,問道;
「依姑娘之見,該當如何?」
方壁君道;
「我只是想到就說。也許說的不對。」
佟仲和道:
「姑娘心思縝密,論事精闢,就是兄弟,闖了多年江湖,都自鳴勿如,兄弟誠心請教,姑娘有何高見,但請直說。」
方壁君道:
「佟護法既然這樣說了,我只好直說,我覺得就是把點頭華佗請來了,只怕也未必能解山主身中之毒。」
佟仲和道:
「姑娘之意……」
方壁君道:
「聞山主中的若是秘製奇毒,那麼就只有對方的獨門解藥可解,尤其聞山主雖是中毒昏迷,但毒性並不太烈,足見對方下毒,極有分寸,也就是說對方並不想真的毒死山主。」
佟仲和聽得一怔道:
「姑娘是說對方有所要挾。」
方壁君點點頭道:
「也許如此,因此我想他們遲早會送藥來的。」
佟仲和又是一呆道:
「但山主……」
方壁君笑了笑道:
「目前最重要的,不在山主,而在於應付對方,只要應付得宜,山主身中之毒,也自然迎刃而解。」
佟仲和目中異彩一閃,翟然道:
「山主在尚未昏迷之前,曾交待兄弟,務必留住賢兄妹鼎力賜助,姑娘有何高見,兄弟洗耳恭聽。」
方壁君道:
「佟護法言重,不過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佟仲和道;
「姑娘只管說。」
方壁君眨眨眼睛,說道:
「這話其實我不說,佟護法、趙護法,大概也想得到,那只有六個字。」
趙萬生道:
「不知是那六個字?」
方壁君望了范君瑤一眼,方低聲說道:
「攘外必先安內。」
趙萬生臉色微變,雙目精芒迸射,沉聲道:
「這話沒錯,兄弟也覺得咱們裡面有了內奸。」
佟仲和也同時神情激動,問道:
「姑娘莫非……」
方壁君忙道:
「不,我只是有此懷疑,譬如貴幫洪峰旗令的落在外人手中,譬如『百草丹』的被人滲入毒藥,譬如大楞子、王小七的遭人毒手,在在都顯得貴莊之中,定然潛伏有對方羽黨,如若不能肅清內奸,如何能對付強敵之侵襲?」
佟仲和點頭道:
「姑娘說得極是,只是目前咱們該如何進行呢?」
方壁君微一沉吟,說道:
「目前干頭萬緒,一時也難以分辨的清,但任何事情,只要細心觀察,抽絲剝繭,總可找得出頭緒來。眼前有兩件事,先得弄清楚了,多少也許對整個局面,會有一點幫助的。」
佟仲和道:
「姑娘說的是兩件什麼事?」
方壁君道:
「第一件事,是先去查看貴幫存放在祖師堂密室的旗令,是否真已被人盜走?第二件事,是存放祖師堂的一瓶『百草丹』,是否還在,如果還在,就請一併帶來。」
佟仲和作難道:
「祖師密室,只有山主一人才能進去,兄弟……」
趙萬生道:
「目前山主昏迷不醒,事貴從權,依兄弟之見,佟兄受山主重托,住持大局,佟兄自然可以去得。」
佟仲和道:
「山主要趙兄和兄弟共同負責,進入祖師堂密室,有干本山禁律,兄弟一個人去,只怕不妥吧?」
趙萬生道:
「這有什麼不妥?咱們既然發現洪峰旗令有被盜的可能,自然該去瞧瞧,這也是咱們職責所在,義不容辭之事。」
佟仲和略作沉吟,毅然道:
「好吧,兄弟這就去。」回頭朝呂總管道:
「呂兄和兄弟同去走一趟。」
呂總管吃驚道:
「佟護法乃是本山首席護法,又是山主交待,主持全局,自然去得,在下只是莊中一名總管,連祖師堂都不准擅入,何況入室密,這個在下難以應命。」
佟仲和微微一笑,從身邊摸出一塊紫金令牌,說道:
「這是山主的命令,因為此一行動,十分機密,不能讓莊中任何人知道,目前趙兄負傷,紀兄、田兄又各有任務。只有呂兄可以隨兄弟同去,其實呂兄也不用進入密室,只在密室入口,替兄弟擔任警戒就好。」
呂總管看到紫金令牌,肅然起立,躬身道:
「佟護法一定要在下去,在下只有遵命。」
佟仲和朝范君瑤兄妹拱拱手道:
「兄弟去去就來,賢兄妹務請在書房稍待。」說完,便和呂總管匆匆往外行去。
趙萬生傷勢尚未痊好,方才多說了幾句話,佟仲和走後,他又緩緩閉上了眼皮,正襟危坐,調起息來。
范君瑤了方壁君一眼,由衷的讚道:
「妹子你真能幹。」
方壁君嫣然一笑道:
「大哥現在才知道。」
過了約摸頓飯工夫,佟仲和偕同呂總管匆匆由外走入。
呂總管捧著一柄長劍,送到范君瑤手中,說道:
「這是范少俠的寶劍,兄弟要王竿子找回來的,范少俠請收了。」
范君瑤伸手接過,說道:
「多謝呂總管。」正待往腰間佩好。
方壁君道:
「大哥,你把寶劍給我。」
范君瑤道:
「妹子要劍何用?」
方壁君道:
「我要看看咯!」
范君瑤遞過長劍,方壁君一按吞口,抽出長劍,仔細看著劍葉,忽然冷笑一聲,扣著中指,朝劍身中間彈去,但聽「拍」一聲脆響,長劍齊中斬斷。
范君瑤吃驚道:
「妹子,你這是作甚?」
方壁君披披嘴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賊人在大哥劍上做了手腳,你還看不出來?」
佟仲和臉色一變,怒哼道:
「這還得了,呂總管,你馬上要人去把王竿子拿來,這是什麼人做的手腳?」
呂總管也臉色鐵青,連連點頭道:
「兄弟就去。」
方壁君抬手道:
「呂總管不用去了,賊人心機惡毒,他既要在我大哥劍上暗做手腳,諒那王竿子也未必知道。」說到這裡,接著低聲道:
「此事咱們暫時不宜聲張,否則打草驚蛇,那時反而不好。」
呂總管道:
「范姑娘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方壁君道:
「我想請呂總管給我弄兩柄劍來,不知是否方便,我大哥要一柄長劍,我要一柄短些的。」
呂總管連忙道:
「有,有,劍現成的就有,書房裡放著十幾付百練精鋼寶劍,長短都有,任憑兩位挑選。」
范君瑤道:
「這裡是聞山主的劍,在下如何能取。」
呂總管道:
「不,這是本山練制的,原備山主送人之用,二位但取無妨。」
說著走近左首一口壁櫥,打開櫥門,裡面果然放著十幾口寶劍。
范君瑤、方壁君也不客氣,各自選了一柄。
趙萬生道:
「呂總管你給兄弟挑了一口份量較重的,看來咱們隨時隨地,都可能和敵人動手,兄弟也得佩上一口才好。」
呂總管答應一聲,挑了一柄較重的,送到趙萬生身邊。
趙萬生接到手上,掂了掂份量,點點頭道:
「這柄還差不多。」隨手往幾上一擱,抬目問道:
「佟兄,你去過祖師堂密室,咱們旗令還在不在?」
佟仲和凝重的道:
「確已被人盜走了。」
趙萬生一呆道:
「那廝手上果然是真的,哦,佟兄可曾檢點,還短少了什麼?」
佟仲和苦笑道:
「這個兄弟就不清楚了,幾口鐵箱,都鎖得好好的,並未動過,只有藏收旗令的檀木盒不翼而飛,此事只有等山主清醒過來,才會知道。」一面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遞到方壁君面前,說道:
「這是放在藥櫥裡的『百草丹』,不知道賊人是否也做了手腳,那只有請姑娘檢視了。」
方壁君「嗯」了一聲,伸手接過,就揣入懷裡。
范君瑤眼看妹子連看也沒有看,就揣入懷裡,心中覺得奇怪,正要開口。
方壁君朝他使了一眼眼色。
范君瑤不知妹子心意,到口的話,只好嚥了下去。她這一舉動,看得佟件和、趙萬生、呂總管三人,也覺得奇怪,但又不便多問。
就在此時,只見兩名莊丁,送來酒飯,已經走到書房門口。
佟仲和心頭暗暗震驚,望了趙萬生一眼,趙萬生微微點了點頭。
呂總管也自然察覺,忙道:
「這是兄弟要他們送到書房裡來的,范少俠二位,也在這裡用了。」
兩名莊丁擺好杯筷,便自退去。
佟仲和道:
「田兄呢,不到這裡來用麼?」
呂總管道:
「田護法那裡,兄弟已著人另外送去了。」
佟仲和點頭道:
「既然如此,咱們就不用等了。」
大家各自入席,匆匆飯罷,一名小廝收過盤碗,又替大家沏上香茗。
方壁君取過繡帕,輕輕抹著嘴角,一面抬頭道:
「呂總管,我又有一件事想麻煩你了。」
呂總管陪笑道:
「姑娘只管請說。」
方壁君伸手朝右首一道門指了指,問道:
「那裡可是還有間房麼?」
呂總管點點頭道:
「是,是,那是一間密室,山上遇有機密的大事,常約幾位護法,到裡面磋商。」
方壁君道:
「我可以進去嗎?」
佟仲和笑道:
「裡面並無機密,姑娘有事,就要呂總管把門鎖開了。」
方壁君道:
「我確實有些事情,要單獨進去一回。」
呂總管道:
「兄弟替姑娘開門。」說完,從懷中取出一串鎖匙,打開門鎖。
方壁君回頭朝范君瑤嫣然一笑道:
「大哥,你在這裡坐,我進去一回就好。」舉步跨進密室,隨手掩上房門。
范君瑤不知妹子葫蘆裡賣什麼藥,心中暗暗納罕不止。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時光,方壁君才開門出來,朝佟仲和招招手道:
「佟護法我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要向你請教,你可否進來一談?」
佟仲和已然識到方壁君此舉,必有深意,這就點點頭道:
「范姑娘有何見教?」急步走了進去。
方壁君已在一張方桌對面坐下,微微一笑道:
「佟護法,你把門掩上了。」
佟仲和心中略作猶豫,只得掩上了門。
方壁君指指對面一把椅子,說道:
「佟護法請坐。」
佟仲和依言坐下,還沒開口。
方壁君已把面前放著的一個白玉小瓶推了過來,含笑說道:
「我方才化了不少工夫,把這瓶『百草丹』,每一顆都仔細驗看過了,賊人百密一疏,也許他們進入密室,盜取旗令,時間倉促,這瓶裡竟然沒有滲入毒藥。」
佟仲和「咦」了一聲。
方壁君道:
「聞山主中毒昏迷,我想這三日之內,賊人必有舉動……」
佟仲和道:
「姑娘非常之人,想必已胸有成竹,還望不吝指教。」
方壁君淺笑道:
「佟護法把我說得太高了,我只是依據常理判斷,他們盜去貴幫旗令,又向聞山主下毒,此中自是正在醞釀著某一件大陰謀。尤其從一連串發生的事情上看來,貴莊之中,也許已有對方羽黨潛伏,敵友難分,更是莫大的危機……」
佟仲和斷眉微皺,說道:
「姑娘此言,一針見血,敝莊人手雖然不少,兄弟確也感到無人可以信賴了。」說到這裡,忽然歎了口氣道:
「只有山主清醒過來,才能應付目前的危局。」
方壁君沉吟道:
「山主中的極可能是無形之毒,這兩種藥合用,也許有效。」
佟仲和聽得眼睛一亮,急急問道:
「姑娘說的不知是兩種什麼藥?」
方壁君道:
「『百草丹』,加上寒家密制的解毒丹,這兩種藥丸,都是專解劇毒之藥,天下奇毒,有這兩種解藥合用,無不立解,但無形之毒,素有毒藥中的毒藥之稱,能否奏效,尚難預料。」
佟仲和道:
「試試總是不妨。」
方壁君微微搖頭道:
「佟護法只知其利,不知其害,凡是能解劇毒之藥,性道大都十分峻烈,兩種合用,往好處說,也許一舉解了山主身上之毒,若往壞處說,也許用藥過猛,後果不堪設想。」
佟仲和聽得一呆,道:
「這個……」
方壁君道:
「我想了很久,覺得除此之外,又別無善策,山主若不能在三日之內清醒過來,貴山基業,只怕就無法保全,此事只有佟護法作主了。」
佟仲和面有難色,沉吟半晌,才道:
「兄弟對用藥一道,是門外漢,不知能否把藥量用得輕一點?」
方壁君道:
「我也曾想到了這一點,但藥量用得輕了,只怕力道不夠,不足解除山主身中之毒……」
口氣一頓,從身邊摸出三個紙包,接著說道:
「我已經把寒家解毒丹,分成三包,紙包上寫著『一』、『二』、『三』字,第一次用第一包,和『百草丹』五顆,以溫水送下,若在半個時辰之內,山主依然十分平靜。再服第二包,要用『百草丹』十顆,仍用溫水送下,若是依然平靜無事,過了半個時辰,再給他服第三包,但這次就要用二十顆『百草丹』,以高梁一杯送下。」
佟仲和吃驚的道:
「敝山百草丹,最多只能用五顆。」
方壁君笑道:
「那是用以治療普通中毒,對無形之毒而言,用五顆『百草丹』根本不會見效。」接著又道:
「山主服下第三次藥,如果這兩種藥,有效的話,大概有頓飯工夫,就可清醒過來,因此,服藥須在晚間,而且佟護法必須親手餵服,在這段時間之內,千萬不可離開一步。」
佟仲和收過三包藥粉,點頭道:
「兄弟一定遵照姑娘吩咐。」
方壁君道:
「還有一件事,更為重要,佟護法不可忽略了。」
佟仲和道:
「姑娘請說。」
方壁君笑了笑道:
「我已經寫在紙上了,佟護法看看如何?」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張箋紙,遞了過去。
佟仲和心中暗道:
「這位姑娘當真深藏不露。」伸手接過箋紙,仔細看了一遍,不覺面有喜色,說道:
「姑娘此計大妙,咱們就這樣辦。」
方壁君道:
「那是全仗這兩種藥生效,山主服藥之後,能夠迅快清醒過來才行,如果不能解除山主身中之毒,這辦法也就行不通了。」
突聽門外響起彈指之聲,接著只聽趙萬生的聲音說道:
「佟兄快請出來。」
佟仲和迅快把那張花箋摺起,貼身藏好,開了門去,問道:
「趙兄有什麼事?」
趙萬生道:
「方纔由田老五著人前來通報,說離咱們三里許的楓樹嶺,曾發現敵蹤,但在快到山前時,突然隱去不見。」
佟仲和憤然道:
「好大膽的賊人,他們居然越逼越近,真把咱們大洪山視作無物了。」目光一轉,書房中不見呂總管在座,忍不住問道:
「趙兄,呂總管那裡去了?」
趙萬生道:
「呂總管到中院去了。」
佟仲和一怔道:
「中院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事故,呂總管自然不會在此時趕去中院了。
趙萬生點點頭道:
「不錯,方才中院管事趕來稟報,說停放在中院西廳董老三的棺木,被人撬開,屍體也不見了。」
佟仲和陡然一震道:
「大白天有人開棺盜屍?這事情居然會發生在大洪山莊?」
正說之間,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及門而止,一名莊丁在門口站定,躬身說道:
「田護法剛才打發弟兄進來,說有緊急之事,要請佟護法去前廳一行。」
佟仲和揮揮手道:
「知道了。」
莊丁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佟仲和道:
「田老五著人來叫兄弟,前廳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唉,看來咱們這裡,真成了多事之秋。」一面朝趙萬生,范君瑤兄妹說道:
「趙兄和范少俠賢兄妹請留在此地,兄弟出去看看。」說完,隨手取過大鐵錐,匆匆往外行來。
剛出長廊,就見開碑手田紹五拿著大紅名帖,站在廳前,一眼瞧到佟仲和,立即抬頭說道:
「佟兄,外面有人找你。」——
飛雨天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