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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化身游龍 文 / 東方玉

    蕭夢谷是老江湖,金萍的口氣,他焉會聽不出來,她如今是門主面前的紅人;不論門主是不是傀儡,他對金萍可得罪不起,連忙賠笑道:「兄弟在這裡等一會沒關係,姑娘不可去驚動門主了。」

    金萍依然冷冷地道:「蕭總管可曾把名單帶來了麼?門主回問起小婢來,小婢連這三位是誰都說不出來呢!」

    「有,有,兄弟帶來了。」

    蕭夢谷趕緊從身邊取出一份名單,說道:「這是他們三位的簡歷,都寫在上面了。」

    金萍伸手接過,一面說道:「蕭總管那就請稍坐了,小婢進去看看,門主醒了,小婢自會打發人來請的了。」

    手中拿著名單,轉身朝書房行去。

    她回進書房,走到楊文華身邊,低低地道「公子,現在可以了麼?」

    楊文華道:「好,你去叫進來吧!」

    金萍朝他淺淺一笑,說道:「小婢會叫他們一個個地進來的。」

    說完,走到書房的門口,嬌聲道:「吟風,門主醒了,你去傳聞朝宗進來。」

    吟風應了聲「是」,走出客室,叫道:「門主請聞朝宗進去。」

    聞朝宗聞言立起,蕭夢谷也隨著站起,要待跟著同去。

    吟風攔道:「蕭總管,門主只傳聞朝宗一個,你先請在這裡等一會吧!」

    蕭夢谷自然知道,門主只是心志被迷的人,這自然是方才自己無意之中在言語上得罪了金萍,她故意給自己難堪,但不論如何,楊文華總是折花門的門主,自己不過是外總管罷了。

    他在這種情況之下,只得含笑點頭道:「也好,在下在這裡坐一回好了,聞副堂主,你隨這位姑娘進去,謁見門主吧!」

    吟風立即轉身道:「聞副堂主請隨小婢來。」

    她領著聞朝宗穿行迴廊,來到書房門口,便行站停,躬著身道:「啟稟門主聞朝宗來了。」

    金萍道:「進來。」

    吟風轉身道:「堂主請聞副堂主進去。」

    聞朝宗舉步走入。

    金萍迎著道:「聞副堂主快去見過門主。」

    聞朝宗朝楊文華抱拳一禮,說道:「屬下聞朝宗見過門主。」

    楊文華見到老刺蝟聞朝宗似乎已不認識自己,而且神色恭順,分明被迷失了神志,這就一抬手,含笑道:「聞副堂主請坐。」

    聞朝宗在下首一張椅子欠身坐下。

    吟月端著一盞茶送上;金萍等她退出,立刻把一顆藥丸(清神丹)握在掌心,送到聞朝宗面前,低聲道:「門主要聞副堂主立即把這顆藥丸吞服了。

    她自然知道對迷失神志的人說話,要以命令口吻才行。

    果然,聞朝宗也沒說什麼,伸手取過藥丸,納入口中,一下吞了下去。

    金萍朝楊文華嫣然一笑,走到門口,嬌聲道:「吟風,去叫陸少游進來。」

    過沒多久,吟風領著陸少游來至門口,金萍領著他見過門主,也以同樣方法要陸少游服下了「清神丹」,接著又叫吟風去叫任天翔,也以同樣的方法,讓他服下了解藥。

    現在三個人都坐在楊文華對面,只有外總管蕭夢谷,一個人坐在客室裡等候。

    服下「清神丹」只須一盞熱茶時間,藥力行散,人的神志就可以清明了。

    楊文華靜靜地看著三人,金萍則站在楊文華的背後。

    現在差不多快有一盞熱茶工夫了。

    楊文華目睹老刺蝟聞朝宗目光轉動,神光漸明,看到自己似有驚異之色,立即以「傳聲入密」說道:「聞長老,你剛服下解藥,神志已經恢復清明,此刻不可說話,且等任長老和陸大哥清醒之後,在下有極重要的話,和三位說。」

    過沒多久,陸少游、任天翔也隨著完全清醒。

    楊文華朝金萍打了個手勢,金萍不待吩咐,俏生生走到書房門口,站停下來。

    楊文華這就低聲道:「聞長老、任長老、陸大哥、咱們時間不多,三位不可開口,還是聽在下說吧!」

    他把這裡是折花門,自己也是神志被迷失了擔任門主,外總管是形意門掌門人蕭夢谷,他手下有三個堂,你們分任他們外三堂副堂主。

    如今之計,三位就是神志已經清明,仍須裝作被迷模樣,完全聽命於蕭夢谷,不到時間,千萬不可露了馬腳,簡扼地說了一遍。

    接著又道:「好了,在下已經把話說完了,只是時間太匆促了,在下必須立時要蕭夢谷進來,才不致使他起疑。」

    說完,又朝金萍打了個手勢。

    金萍才嬌聲道:「吟風去請蕭總管進來。」

    說完,才俏生生回到了楊文華身邊。

    楊文華一面低聲說道;『有一件事,三位必須特別注意,這裡頗有能手,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小心!」

    老刺蝟道:「楊老弟,咱們有沒有和外面聯繫呢?」

    楊文華道:「有,此事三位目前不宜多問,只要先把自己的身邊隱蔽好,最為重要,有事,在下自會通知三位的。」

    剛說到這裡,只見吟風已領著蕭夢谷走近門口,躬身道:「啟稟門主,蕭總管到。」

    金萍故意冷聲道:「蕭總管到。」

    蕭夢谷急步走入,朝楊文華抱拳一禮,說道:「屬下蕭夢谷見過門主。」

    楊文華一抬手道:「蕭總管請坐。」

    蕭夢谷在邊上坐下。楊文華道:「本座已經和這三位副堂主談過了,他們都願意為本門效力,那很好,很好。」

    金萍在旁道:「門主,蕭總管剛才跟小婢說,他還要領著三位副堂主,去參見他們堂主,門主如果沒有什麼指示,那就請蕭總管領他們到中院去吧!」

    楊文華點點頭道:「本座沒有什麼指示了,蕭總管請吧。」

    他說的話,完全是一副傀儡模樣。

    蕭夢谷心中暗暗冷笑,忖道:「果然是金萍這丫頭和自己搗鬼!」

    一面站起身,拱拱手道:「屬下那就告退了。」

    一面回頭朝三人道:「三位副堂主請隨兄弟走吧!」

    聞朝宗等三人都是江湖經驗較豐的人,他沒說話,三人依然坐著不動,直等他要三人走了,三人才一齊站起身來,朝楊文華恭敬地抱抱拳,同聲道:「屬下告退。」

    金萍一直把四人送到書房門口,嬌聲道:「請總管好走,小婢不送了。」

    蕭夢谷回身抱抱拳,含笑道:「兄弟以後還要金萍姑娘多多關照,兄弟這裡先行謝了。」

    金萍嬌笑道:「蕭總管好說,這話小婢可不敢當呢!

    她送走四人,回身走到楊文華身邊,嬌笑道:「公子現在可以放心了。」

    楊文華早已站了起來,說道:「多謝你了。」

    一把把她擁入懷裡,正待低頭去吻她香唇。

    金萍羞急地道:「公子快不可如此,給吟風看到了……」

    楊文華那裡肯依,說道:「看到了也沒關係,你本來就是我的人咯!」

    金萍搖著頭道:「不要,這裡是書房……」

    「書房也只有我們兩個人呀!」

    楊文華熾熱的嘴唇,隨著話聲,已經一下覆在她櫻唇之上。

    金萍只好柔順的讓他盡情吮吸了一個長吻,才把他輕輕推開,羞紅著臉道:「你就是這樣……」

    三天時光,很快的過去。

    這是第三天晚餐之後,楊文華和祝杏仙約好了會面的日期,他今晚準備和祝杏仙說明身份,希望說服祝杏仙,能夠深明大義,棄暗投明。

    初更時分,他易了容,悄悄出了峒晤山莊,來至前晚和祝杏仙見面的樹林前面,這裡離峒唔山莊已有五里之遙。

    今晚是個萬里無雲晴朗天色,六月十五之夜,一輪皓月,已經斜斜地從東方升起,清光如水,灑在大地上,真像鋪了一層薄薄的秋霜,清風徐來,令人溽暑全消!

    楊文華穿了一襲淡青紗衫,手中還執著一把折扇,看去丰神瀟灑,恂恂儒雅,完全是一位讀書相公,那裡像是武林高手?現在初更已經去了一刻之久,楊文華正等得有些心焦!突聽身後林間,響起「咭」的一聲輕笑,一條纖細的人影,像一陣風般閃了出來,那不是祝姑娘還有誰來?她今晚是來會情郎的,自然也經過一番刻意修飾!

    兩條彎彎的柳眉,畫上了淺淡的黛色,兩片薄薄的嬰唇,也勻點了淡淡的胭脂,更襯托出她晶瑩如玉白裡透紅的粉臉,看去嬌艷欲滴,盈眉鳳目,就像秋水一般有神,本來披肩秀髮,今晚也束了一條淺紫髮髻,穿上一件窄腰身的藕絲衫,和淺綠長裙,出落得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他看得出神了,忘了去招呼她。

    她臉上一紅,輕盈的走到他面前,輕啟櫻唇,又羞又喜地看了他一眼,叫道:「柳哥哥……你來了好一會了麼?」

    「柳哥哥」這三個字叫來有些礙口,但還是叫出來了,只是叫得幽幽的,聲音並不很響。

    反正楊文華聽到了就好。

    「祝……」楊文華「祝」字出口,他本來想叫她「祝姑娘」的;但人家姑娘家叫了你「柳哥哥」,你如果叫她「祝姑娘」,豈不見外了?他連忙住口,改口道:「杏仙,你真美!」

    祝杏仙輕嗔道:「你是在笑我了,人家問你是不是來了一會了,你還沒回答我呢!」

    「啊!啊!」楊文華迎上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一面柔聲道:「也沒多久。」

    祝杏仙任由他握住了手,一面低低地道:「本來我早就可以出來了,是二師姐纏著我說個沒完,真教人急死了,我……我怕你等得耐煩……後來我推說頭昏,就溜出來了。」

    她淺淺地笑著,笑得有些羞意!

    楊文華牽著她的手,兩人並肩踏著地上的月光,月光照著他們一雙倩影,走得很緩慢,也很有詩意。

    楊文華低低地道:「杏仙,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我們找個幽靜的地方,坐下來談好麼?」

    祝杏仙終究是少女,聽他說要找幽靜的地方,只當他又想她嬌面驟然紅了起來,偏頭望了他一眼,低低地道:「我們這樣邊走邊談不好嗎?幹麼要到幽靜的地方去?」

    楊文華道:「這裡離你們莊上很近,又鄰近大路,給大家看了,總是不好。」

    祝杏仙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麼呢?」

    楊文華道:「我心裡有很多很多話,要和你說。」

    祝杏仙眨眨眼睛道:「我也是,前天回去之後,我一直在想,這三天來,我想了很多,也有很多很多話想和你說。」

    楊文華笑道:「這就是了,我們都有很多很多話要說,而且這些話又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的,所以要找一處幽靜地方坐下來,才能互訴心事。」

    祝杏仙偏頭問道:「你說要到那裡去呢?」

    楊文華道:「自然是樹林子最好,我們找一處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坐下來。」

    祝杏仙又偏臉看了一眼,飛紅著臉,低你地道:「不過你可不能……」

    楊文華附著她耳朵,輕笑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祝杏仙羞道:「你……」

    楊文華拉著她的手,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兩人手牽手走到樹林深處,找到一顆大樹底下,正好樹根盤曲,像一條矮凳一般。

    祝杏仙叫道:「柳哥哥,就在這裡吧!」

    楊文華舉目四顧,此處樹枝交柯,只透下來一絲絲的月光,四周靜悄悄,果然是情侶談心最好的所在了,這就點點頭道:「好,我們那就坐下來吧!」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沒有放過,因此他坐下來了,她也就緊緊依著他並肩坐下。

    祝杏仙抬起臉,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吐氣如蘭,幽幽地道:「柳哥哥,你要和我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

    那個少女懷春?此情此景,她偎依情郎,自然而然的把粉臉靠近過去,黑白分明的美眸,也像蒙上一層水晶般光亮,她有少女的矜持,臉和臉之間,不敢和他太接近,那是在等待!

    她耳中聽到柳哥哥的聲音,低低地說:「我們慢慢地說……」

    她眼睛看到他霧一樣迷濛的眼睛,正在逐漸的接近!

    終於兩張臉正面膠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一聲森冷的笑聲,起自他們身側數丈外!

    楊文華聽得悚然一驚,祝杏仙也又驚又羞,兩人倏然分開,也同時目光一抬,朝那聲冷笑來處投去。

    三數丈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一襲青紗長衫的少年,這人正是折花門副門主沈少川。

    他目光冷峻,冷冷地望著楊文華,說道:「我當是什麼人勾引我小師妹,原來是你!」

    楊文華臉上不禁一熱,朗聲道:「閣下說話最好清楚些,在下和祝姑娘一見鍾情,發乎情止乎禮,這有什麼不對?」

    祝杏仙眼看來的是大師兄,自己和柳大哥這般親密情形,落在了大師兄的眼裡,一時羞得漲紅了臉,恨不得有個地洞讓她鑽下去!

    「哈哈!」沈少川仰天大笑一聲道:「你潛入峒晤山莊,勾引我小師妹,還強詞奪理?」

    一面沉喝道:「小師妹你還不過來麼?」

    祝杏仙忽然抬起頭道:「大師兄,柳大哥是我約他來的,這是我私人的事,你不要管好嗎?」

    沈少川聽得一怔,說道:「小師妹,你不可聽他花言巧語,再說他和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快過來,這姓柳的夜入峒晤山莊,我不能輕易放過了他。」

    楊文華心中暗暗一動,忖道:「他說自己夜入峒晤山莊,那是自己出來之時,就被他盯上了。」

    一面朗笑道:「在下是找祝姑娘去的,對貴莊並無敵間,閣下……」

    「潛入峒晤山莊者死!」

    沈少川截著他話頭,冷喝道:「姓柳的,多言無益,你束手就縛,還是想要動手?」

    祝杏仙聽得心裡一急,忙道:「大師兄,柳大哥既說和我們並無敵意,他……他又是小妹約他來的,你們……」

    沈少川冷喝道:「小師妹,你還幫他說話,你給我站開去。」

    祝杏給他當著楊文華這一叱喝,氣得要哭,眼中含著淚水,倔強地道:「我偏不站開,你先殺了我好了。」

    沈少川怒聲道:「你敢罵,我們到師父那裡評裡去。」

    楊文華一手搖著折扇,含笑道:「祝姑娘說得不錯,她如何扒外了?」

    一面抬頭道:「沈少川,在下只是看在祝姑娘的面上,不和你計較,就憑你沈少川,還不在柳某眼裡。」

    沈少川冷笑一聲道:「姓柳的,今晚只怕沒有你發橫的機會了!」

    剛說到這裡,只聽一個尖沙的老婦聲音叫道:「三姑娘,你怎麼跟大師兄鬧起性子來了,他也是為你好,快些過來吧!」

    楊文華聽得暗暗吃了一驚,那不是金嬤嬤的聲音麼?祝杏仙又羞,又氣,又急,嗚咽道:「是大師兄先罵我,我幾時吃裡扒外,他說得這麼難聽,我……我……」

    「真是傻孩子!」

    金嬤嬤呷呷嘴笑道:「快別使性子了!」

    她話聲方出,香風浮動,一道纖細的人影,已從左首樹林間飛閃而出,那是二姑娘許梅仙,一下掠到祝杏仙身邊,低聲道:「三妹,走吧!」

    伸手握住了祝杏仙的手,拉著她就走。

    祝杏仙回顧望了楊文華一眼,只得讓二師姐拉著走了。

    楊文華因人家是祝杏仙的二姐,自然不好阻攔,她回顧這一眼,看得他心頭大是不忍。

    就在許梅仙拉祝杏仙走後,這一片黝黑的林間,突然間人影浮動,從四周閃出幾條人影,一下把楊文華包圍在一丈方圓之內!

    這些人,楊文華個個都十分熟悉,那是金嬤嬤、總師父辛長春、和外總管蕭夢谷,另外還有一個則是沈少川的妻子大姑娘姜鳳仙,她傍著丈夫身旁而立。

    折花門的精銳盡來了!

    楊文華依然手搖折扇,含笑站在他們中間,神態從容,微微一笑道:「陣仗不小,折花門為了柳某區區一人,居然勞師動眾,大舉而來,在下倒是榮幸得很!」

    月光一下轉到蕭夢谷身上,訝然道:「如果柳某記憶不錯,這位該是形意門的蕭掌門人了,不知蕭掌門人幾時放棄了一派掌門之尊,改投到折花門來了?」

    蕭夢谷被他說得老臉不禁一紅,哼道:「你知道得不少啊!」

    楊文華大笑道:「在下還知道蕭掌門人是折花門的總管呢!

    這就對了,咱們在于氏墳莊見過面,那位總管,如今想來,該是你蕭掌門人了。」

    金嬤嬤閃動著一雙光芒如電的目光,只是盯著楊文華身上打量,一面冷森地道:「你叫柳文明?」

    「沒錯!」楊文華微笑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柳文明。」

    金嬤嬤道:「你今晚潛入峒晤山莊是做什麼來的?」

    楊文華道:「在下在錄隱寺邂逅祝姑娘,一見傾心,經多方打聽,才知祝姑娘在峒晤山莊之中,在下自然是找祝姑娘來的了。」

    「你倒是個多情種子!」

    金嬤嬤目光冷厲,說道:「老婆子看得出來,三姑娘對你也頗為傾心,男女相悅,互通心曲,在江湖兒女來說,自然不能視作傷風敗俗,柳公子既然對三姑娘一見鍾情,而且又找上峒晤山莊來,可見你確有一番誠意,只不知你心裡有何打算?」

    這老婆子想用美人計籠絡柳文明,已是意在言外了。

    楊文華自然聽得出來,但他卻故作糊塗,問道:「這位老嬤嬤說的,在下還不大清楚,你是否可以說得明白一點?」

    金嬤嬤心中暗暗罵道:「你小子真是聰明面孔笨肚腸,連我這話都會聽不懂?」

    一面呷呷尖笑道:「三姑娘也可以說是老婆子一手帶大的,我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柳公子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只是老婆子對你師門淵源,出身來歷,都一無所知,柳公子可否屈駕峒晤山莊一行,老婆子想和你詳細談談!」

    這話已經很明白了。

    「老嬤嬤見邀在下至感榮幸。」

    楊文華溫文一笑道:「只是今晚夜色已深,在下明白一早,自當踵府趨謁,恕在下告辭了。」

    說完瀟灑的朝金嬤嬤拱拱手,正待行去。

    沈少川冷喝一聲:「站住。」

    楊文華回頭含笑道:「閣下還有什麼見教?」

    沈少川冷冷一笑道:「你就這樣走了嗎?」

    楊文華道:「這位老嬤嬤邀約在下前去峒晤山莊,在下覺得今晚夜色已深,造府似乎不敬,明日一朝再行趨謁,方合禮數,既已約定了,在下自然要走了。」

    沈少川道:「你說明日會自行前去峒晤山莊,此話有誰能信?」

    楊文華仰首發出一聲朗朗長笑,說道:「柳某說出來的話,難道不算數麼?」

    沈少川道:「金嬤嬤既已出言相邀,你今晚就得一同去峒晤山莊,不用等待明天了。」

    楊文華看了他一眼,微哂道:「沈少川,你以為區區幾個人,就可留得下柳某了?就是千軍萬馬,柳某要來,沒有人攔得住,要去,沒有人留得下,這點閣下似乎該很清楚了?」

    蕭夢谷道:「柳少兄口氣很大,但咱們副門主要你留下,你還是留下來隨咱們到莊上去的好。」

    楊文華因不齒其人,不覺目光一凝,射出兩道比冷電還冷的光芒,沉喝道:「你不過是折花門一個總管而已,還不配和柳某說話。」

    這聲沉喝,聲音雖然不響;但蕭夢谷和他目光一對,不由暗暗打了一個冷噤,腳下也不禁後退了半步。

    他究竟是形意門一派掌門,給楊文華這聲沉喝,就後退了半步,老臉自然掛不住,怒聲道:「姓柳的你太狂了!」

    左腳又跨上半步,右手一掌,朝楊文華迎面拍了過來。

    他這一掌含憤出手,一團勁氣,直奔楊文華前胸,掌風如濤,勢勁力足,十分凌厲!

    楊文華大笑道:「你們果然想倚多為勝,邀我前去峒晤山莊,也只是個圈套而已,堂堂折花門,目前尚未正式向江湖武林公開,就已如此不擇手段,一旦正式開門立派,不知要給江湖武林製造多少祝亂了!」

    他每一句話都說得響聲鏗鏘,使人聽得耳中隱隱震動。

    蕭夢谷這一記掌風,自然不會等著他把話說完才撞直去,一團掌力,就在楊文華說到「你們果然想倚多為勝」,就已撞上楊文華的前胸。

    楊文華卻渾似不覺,依然接著說下去,直到他話聲一落,才回頭哼道:「蕭掌門人,你出手襲擊,不覺得有失你掌門人的身份麼?」

    蕭夢谷在這一記掌上,也用了八九成力道,但掌力撞到楊文華身上,竟似泥牛人海,絲毫沒有動靜,他仍在朗朗說話,心知不對,但此時要待收回,也無可收回了!

    那知楊文華話聲一落,回頭向他喝問之時,本已一去杳無蹤跡的一團掌風,竟又突然從楊文華身上冒了出來,一團掌風,嘯聲如濤,比撞過去的時候,還要凌厲地反彈過來!

    這下大出蕭夢谷意外,急急往旁躍開,還是發現的遲了,被一團勁氣招,震得連退了三步,才算站住。

    楊文華朝他微微一笑道:「蕭掌門人不用怕,那是你自己的掌力,它不會傷主人的。」

    蕭夢谷一時被他說得老臉通紅,老羞成怒,再也忍耐不住,「鏘」的一聲探手掣出長劍凜然喝道:「姓柳的小子,你少張狂,蕭某劍上向你領教幾招。」

    楊文華手搖折扇,打量了蕭夢谷一眼,冷笑道:「在下並未攜帶寶劍,蕭掌門人有興趣,在下就以這把折扇,領教你三招形意門的絕學。」

    「領教你三招形意門的絕學」,是說蕭夢谷在他扇下只過得三招也。

    這話蕭夢谷豈會聽不出來?對方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一時不由激起心頭火起,五指一聚,握著的長劍劍尖一顫,怒笑道:「老夫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你這等狂妄少年。」

    楊文華大笑道:「在下也從未見過你這樣好好掌門不做,賣身投靠的無恥老匹夫。」

    這句話自然說得很重,蕭夢谷一張老臉氣得色若豬肝,瞠目喝道:「好小子,你接老夫一劍!」

    他是氣怒交進,那還顧得身份,喝聲出口,出劍「嘶」的一聲,一招「飛虹貫日」,劍光如練,直取楊文華頭臉。

    他究竟是形意門一派掌門,在劍術上浸淫了數十年之久,形意門又是以劍術著稱的門派,「形意劍法」主要以意使形,在劍術上,這「形」就是劍,換句話說,「形意劍法」就是以意使劍的上乘劍法。

    蕭夢谷這出手一劍,就發得行雲流水,劍勢十分自然,只此一劍,已可看出他劍上的功夫果然精純無比!

    楊文華微微一笑,既未搶攻,也沒有閃避,只是瀟灑地站著不動手上依然搖著折扇,生似他根本沒看到蕭夢谷發劍一般!

    直等蕭夢谷匹練般的劍光飛射到他面前,不過一尺光景,才右手一抬,折扇由下翻起,再輕輕朝劍光壓下。

    他手中只是一柄竹骨紙扇,既非一般江湖人用作兵器的鐵扇子,何況蕭夢谷在這一劍上,差不多已使了十成功力,劍身上滿佈了拂拂劍氣,照說紙扇只要和他劍光乍一接觸,立可被他劍氣摧毀!

    那知這一壓之下,蕭夢谷陡覺劍上壓力奇重,不但再也刺不進去,而且劍身一沉,劍尖被壓得下落了數寸!

    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時間,楊文華折扇一壓之後,身子隨著一個輕起,已經到了蕭夢谷身後,折扇一合,朝他後心「靈台穴」上敲落。

    他這壓劍旋身,身法之佳妙,使得在場之人,無不為之一驚!

    蕭夢谷先前因劍尖被壓下沉,還待運氣硬拚,那知對方人影,倏忽不見,一點勁風,襲到身後「靈台穴」,這一驚非同小同,急忙上身一俯,往前竄出。

    楊文華這一記扇頭點向他「靈台穴」,其實並未點下,蕭夢谷朝前竄出,他並不追襲,只是「豁』』的一聲,打開折扇,當胸輕輕搖著,含笑道:「蕭掌門人,這是第一招了。」

    這一句話,說得很輕描淡寫;但對蕭夢谷卻無異是一把利劍,刺得他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脹得色若豬肝,羞憤已極!

    蕭夢谷數十年來,江湖上誰不敬重,今晚給柳文明如此折辱,焉得不怒?口中大喝一聲:「老夫不把你劈了,誓不為人!」

    長劍一振,直如鷹隼穿林,一下飛掠過來,踏中宮欺身直進,劍如匹練飛刺,貫胸射到。

    這一劍他是憤怒到了極點而發,劍勢之快,勁力之強,可說出了十二成力道,威猛已極!

    楊文華依然面露微笑,沒待對方逼近,身形輕輕向左閃出,等到蕭夢谷劍先人後逼近身前,他早己到了蕭夢谷右側,右手揚處,一點扇影,敲在蕭夢谷右肩「巨骨穴」上。

    「拍!」這一扇敲得並不重,那是沒有什麼力道;但聲音卻敲得很響,這自然是存主唬唬他的了!

    蕭夢谷這一劍來勢不可說不快,那知劍光射到,人影已渺,心知要糟,但因這一劍用足了十二成力道,往前衝擊之勢甚強,一時未易收剎得住,肩頭上已經「啪」的一聲,被對方扇頭擊中。

    這下真把蕭夢谷嚇了一大跳,直欺過去的人,又朝前衝出了數尺遠近,才站住了樁,急忙默默運氣,檢查右肩是否有經穴遭對方封閉了?辛長春和楊文化互對一掌,腳下連退了兩步,正好退到距楊文華五尺之處,他退到之時,那顆較大的鐵丸也正好落到他面前,他右手及時抬處,朝前送出。

    那鐵丸挾著下落之勢,本已十分沉重,再經他掌心一送,又增加了幾成重量,呼的一聲,朝楊文化當胸激射過去。

    辛長春也絲毫不慢,雙手一挫,口中喝了聲:「這是第二招了!」

    身發如風,和鐵丸同時朝楊文華撲擊過去,雙手轉動,十指指影飛灑,錯落攻到。

    這一段話,當真是說時遲,那時快,楊文華和他一掌擊實,較小的鐵丸挾著凌厲銳風當頭垂直射落,較大的鐵丸也兵著銳利風聲當胸射來。

    最厲害的還是辛長春的一片錯落指影,十數道指風,密集刺來,幾乎使人分不清襲向何處?楊文華根本不加理會,折扇起處,從頭頂劃了個圓圈,再由上而下迎著射來的鐵刃一兜,已把兩顆鐵丸一齊接住,左手同時使了一招「雲封華岳」,衣袖乍展,宛如一片青雲,擋在身前。

    辛長春急襲過來的十數道指風,一齊落在他衣袖之上,但覺柔韌無比,竟然沒有一記指風用得上力道!

    襲去的指風不上力道,豈不是沒有擊中要穴?自己一擊不中,往往是敵人還手的好機會。

    辛長春自然懂得這個道理,發覺不對,趕緊往後躍退。

    楊文華含笑道:「辛師傅莫要忘了把兩顆鐵丸一起帶走。」

    折扇朝前一抬,兩顆鐵丸像流星一般朝辛長春回敬過去。

    這兩顆鐵丸,襲向楊文華之時,已間勢勁力猛,十分快速,再經楊文華折扇一兜一送力道自然更強。

    辛長春弄了幾十年鐵丸,一聽風聲,便自不敢伸手去接,但兩顆鐵丸,已經一前一後,激射而至,一時之間,只得上身往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功夫,任由兩顆鐵丸擦著胸腹,飛射出去,才直起身來,朝楊文華拱拱手道:「柳公子武功高強,辛某甘拜下風。」

    他臉含微笑,自顧自轉身縱起,去找他兩顆鐵丸去了。

    金嬤嬤眼看蕭夢谷、辛長春接連敗在柳文明手下,不覺沉笑道:「柳公子果然身手非凡,老婆子見獵心喜,也想討教幾手,不知柳公子肯賜教麼?」

    楊文華還沒開口,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辛長春練成『毒砂掌,,楊兄剛才和他對過一掌,只怕已中了他的詭計,你身邊不是有令師的解毒丹麼?趕快服用一顆,退下來調息,這老婆子由兄弟來對付吧!」

    話聲入耳,楊文華聽得不由一喜,暗道:「是江兄來了!

    突聽一聲清朗的長笑,一道人影隨著笑聲落到楊文華面前,那不是江雲生還有誰來?他身上也穿著一件青紗長衫,手中也拿著一柄折扇,眉目清俊,風度翩翩,和楊文華站在一起,幾乎就像一雙珠樹,兩兄弟一般!

    江雲生落到地上,就目光一轉,冷曬道:「好啊!你們仗著人多,想用車輪戰麼?柳兄請退後一步,這位金嬤嬤既然劃出道來,就由兄弟來領教吧!」

    楊文華因江雲生說自己很可能中了辛長春的「毒砂掌」之毒,心中還有些不信,趁他現身之際,便自退後一步,暗暗運功檢查。

    這一檢查,果然發現自己一條右臂,已為毒氣侵襲,逐漸滲入腎臟,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暗道:「這姓辛的好生歹毒,若非江兄提醒,自己差點著了他的道!」

    金嬤嬤目光一注,冷聲道:「又是你。」

    江雲生含笑拱拱手道:「在下和柳兄情逾手足,兄弟論交,你們可以使車輪戰,在下不能代柳兄出場麼?」

    金嬤嬤一雙三角眼看了江雲生一眼,心中暗道:「這兩人生得明珠玉器,人品武功,俱臻上乘,可惜專和本門作對!」

    一面自思一個柳文明,自己這邊只怕已無多人能是他的對手,如今又多了一個江雲生,更是無人能敵,心念這一動,便含笑說道:「江公子,這是誤會,老身只是一時見獵心喜,想試試柳公子的武功而已,並非有意和柳公子為敵,好在柳公子已經答應明日前去敝莊作客,老身也不想和江公子動手,傷了雙方和氣,這場不用比了。」

    一面抬頭朝楊文華道:「柳公子莫要忘了明日之約,老身當在敝莊恭候。」

    說完,朝眾人揮揮手道:「咱們回去。」

    說著率領眾人,退出林去。

    楊文華在江雲生和金嬤嬤說話之時,早已取出師傅的解丹,服了一顆,這時急忙一步趨到江雲生身前,口中叫了聲:「江兄……」

    伸出手去,正待去握他的手。

    江雲生忙揮著手道:「柳兄時間急迫,不用多說了,辛長春很可能已懷疑你的身份,故而暗使毒掌,想看看你的動靜,你快回去吧!我會暗中跟你去的,有話待會再說吧!」

    楊文華道:「江兄要跟我去麼?」

    江雲生笑道:「我不去,你明日之約該怎麼辦?」

    楊文華點點頭,立即一吸真氣,身形射起,踏著林梢,施展上乘輕功,搶在金嬤嬤等人前面,趕回峒晤山莊而去。

    金嬤嬤一行人退出樹林,一路回到峒晤山莊。

    總師傅辛長春悄悄走到金嬤嬤面前,說道:「金總管,兄弟有一件機密之事,要跟你老商量。」

    金嬤哦了一聲,抬手道:「大家回去休息吧!」

    她把辛長春讓入起居室落坐,問道:「總師傅有什麼事?」

    辛長春道:「金總管不知看出來了沒有?」

    金嬤嬤愕然道:「總師傅看出什麼來了?」

    辛長春說:「兄弟覺得這柳文明除了面貌不同,無論身材、後背、都極像一個人。」

    金嬤嬤聽得一怔,說道:「你是說柳文明和門主有幾分相似?」

    辛長春道:「兄弟也只是有些懷疑,因為他舉止行動,實在太相像了。」

    「楊文華身世,老婆子知道得很清楚。」

    金嬤嬤神色微變,說道:「這不大可能。」

    辛長春壓低聲音說道:「今晚兄弟略施小計,和他對了一掌,他已中了兄弟的『毒砂掌』,雖然此刻還不至於毒發,但一條右臂,只怕已不能舉動……」

    金嬤嬤道:「你的意思,是咱們此刻去見門主麼?」

    辛長春道:「他和門主是否是一個人,一看就可分曉了。」

    金嬤嬤點頭道:「好,咱們這就走。」

    楊文華穿窗而入,回到房中,目光一注,只見房中面向南窗坐著一個人,那不是金萍?

    不由得微微一怔,說道:「你在房裡?」

    金萍站起身,迎著悄聲道:「公子怎麼又出去了,小婢剛才進來,看你不在,就一直守在這裡,左等右等,公子一直沒有回來,好教小婢給你擔心。」

    楊文華匆匆洗去臉上易容藥物,低笑道:「我不是回來了麼?」

    接著輕哦一聲道:「你快給我取一件長衫出來,我要換一件。」

    金萍看了他一眼,回身從抽屜中取出一件長衫,低低地道:「公子回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人?」

    楊文華點點頭道:「何止一個,所有的人,都暗中屬隨著我出去,包括金嬤嬤在內。」

    金萍身軀一顫,吃驚道:「公子的行藏給他們識破了麼?」

    「沒有。」楊文華低低地道:「他們只當我進莊來覷看的。」

    金萍道:「他們和你動了手?」

    楊文華頷首道:「我只和蕭夢谷、辛長春動了手。」

    金萍聽得更是吃驚,說道:「辛總師父練有毒掌,你……有沒有和他對掌?你沒事吧?」

    楊文華道:「我和他對過一掌,但我已經服過解毒藥了。」

    「不成!」金萍攢著眉道:「他練的是『毒砂掌』,只有他獨門配製的解藥才能……」

    「不要緊。」楊文華含笑道:「我師父配製的解毒丹,能解百毒,區區『毒砂掌』能奈我何?」

    金萍剔透玲瓏,輕哦一聲道:「他可能對公子起了懷疑,你是怕他萬一到這裡來,所以要換衣衫了?」

    楊文華換過一件衣衫,點頭道:「你猜得不錯,如果他懷疑是我,就會藉故到這裡來了。」

    金萍很快折好換下的衣衫,收入抽屜之中,一面說道:「辛長春就是要來,也會和金嬤嬤一起來的了。」

    剛說到這裡,只聽一陣碎細的腳步聲,從樓梯走了上來,接著響起吟風的聲音在隔壁房門口輕聲叫道:「金萍姐姐。」

    金萍細聲道:「他們來了,公子快睡到床上去。」

    一面放輕腳步,走到門口,打開房門,探首輕聲道:「我在這裡,你有什麼事?」

    吟風沒想到金萍會在門主房內,臉上不由得一紅,說道:「金萍姐姐,金總管和辛總師傅來了,他們請門主有事。」

    金萍道:「門主已經睡熟了,我這就去請他起來。」

    吟風點點頭,迅快地退下樓去。

    金萍等他走後,故意叫道:「門主,請醒一醒,金嬤嬤和辛總師傅來了,請門主下去。」

    楊文華也故意「哦」了一聲。

    金萍點起了燈,在他臉上仔細看了一遍,才悄聲說道:「公子下去,要小心些!」

    楊文華點點頭,金萍又故意把鬢邊秀髮弄得蓬蓬的,又用手掠了掠,才道:「公子可以下去了。」

    這就是她細心之處,故意把秀髮弄得蓬蓬的,那就是說她正在枕邊墜了玉釵呢,如果不經梳頭,光用手掠,自然還是蓬鬆的了,這樣金嬤嬤就不會再懷疑到楊文華曾經外出了。

    兩人相偕下樓,金萍走在前面,楊文華隨著她身後,快走下樓梯,金萍又故意伸手拉著衣服,不使衣衫太皺,其實她一邊在拉,一邊又故意把衣衫揉皺了些。

    還未跨進起居室,吟風已經嬌聲說道:「門主下來了。」

    起居室中,燈光早已點起,吟風就伺立在門口。

    金嬤嬤、辛長春經吟風一叫,他們究是門主的屬下,自然得站起身來。

    金萍當先跨入,超入幾步,朝金嬤嬤躬著身福了福道:「小婢叩見金嬤嬤。」

    說話聲中,一張粉臉陡地紅了起來。

    金嬤嬤目光如炬,一眼看到金萍秀髮蓬鬆,衣衫有幾處皺皺的,顯然剛才正在伺候著門主,雨露承恩,不然粉臉兒怎會陡地紅了起來?金萍又朝辛長春躬身行了一禮,羞澀得不敢抬起頭來。

    楊文華一腳跨進室中,金嬤嬤,辛長春同時抱抱拳道:「屬下見過門主。」

    楊文華也故意睡眼惺忪,抱抱拳道:「金嬤嬤、總師傅夤夜來找在下,想必有什麼重大的事了?」

    辛長春一雙炯炯雙目,只是注視著楊文華的右臂,一面暗暗忖道:「柳文明和門主身材舉止,當真像極了,只是門主右的似乎並無異處,這麼說,他們真是兩人了。」

    金嬤嬤道:「深夜驚擾門主,老身當真過意不去,只是方才莊中有警,有一個叫柳文明的人,夜入本莊,咱們全力搜索的結果,竟沒有發現此人蹤跡,所以到這裡來看看,門主這裡沒有事吧?」

    楊文華道:「這裡沒有一點警覺,真要有人闖入,在下也不會讓他安然離去。」

    金嬤嬤暗哼了一聲:「憑你這點武功,也配說出這樣的話來?」

    辛長春越看越覺得門主像柳文明,忍不住走上一步,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楊文華的右手。

    楊文華吃驚道:「你做什麼?」

    辛長春詭笑:「屬下只是想試試門主的定力而已!」

    他只一握,又放開了楊文華的手,這一握,他自然已經試出楊文華右手並未中毒,也試出了楊文華的內力,不如自己遠甚!

    金萍沉聲道:「總師傅,門主面前,你太放肆了。」

    辛長春反正已經試出來了,連連躬身,賠笑道:「屬下原是為門主好,這只是試試門主的定力和應變的能力而已,咱門即將正式成立,江湖上不肖之徒,也許會暗算門主,門主的安危,是屬下的職責,故而有此一試,門主幸勿見責。」

    楊文華淡淡一笑道:「原來如此。」

    金嬤嬤也點頭道:「總師傅說得是,如果門主武功不足自衛,從明天起,就請總師傅來指導門主練武。」

    一面回頭朝金萍道:「門主是練武的人,你伺候門主,應該多加注意,不可使他太過勞累了。」

    這話聽得金萍雙頰飛紅,羞澀得低垂粉頸,應了聲「是」。

    金嬤嬤道:「總師傅,這裡沒有敵蹤,咱們到別處搜索去吧!」一面回頭道:「門主請休息吧,咱們還要別處去巡視。」

    辛長春也向楊文華抱拳拱手,跟著金嬤嬤退出。

    楊文華送到門口,也自止步,回到屋中,就朝金萍道:「金萍,我們上樓去。」

    金萍因金嬤嬤方才說過的話,心中依然感到有著羞意,雖然她和楊文華並無顛鸞倒風的風流事兒,但當著吟風、吟月二人之面,楊文華這句「我們上樓去」,口氣太親密了,聽到人家耳裡,自然會有另一種想法,她一臉嬌紅地輕「嗯」了一聲,低頭走在前面。

    回到房中,金萍低低地問道:「總師傅方才抓住公子手腕,沒被他發現什麼吧?真把小婢嚇了一跳。

    楊文華含笑道:「他大概已經試出我沒有中毒,而且在這一握之中,還試了我的內力,現在大概不致於再懷疑我了。」

    金萍道:「如此就好。」

    楊文華道:「你去要吟風沏一盅茶來。」

    金萍道:「幾上不是有茶麼?」

    「不!」楊文華含笑道:「待會,我有一個朋友要來。」

    「是小琪兒麼?」

    金萍吃驚地道:「今晚這裡戒備極嚴,她怎麼能來?」

    楊文華道:「不是小琪兒,是另外一個朋友……」

    金萍問道:「那是什麼人呢?」

    只聽有人接口道:「是在下……」

    隨著話聲,走出一個玉面朱唇的少年!

    金萍吃了一驚,低叱道:「你……」

    楊文華忙道:「金萍,他就是我的好友江公子。」

    江雲生含笑拱手道:「在下聽小琪兒說過,金萍姑娘深明大義,幫了楊兄很多的忙,今晚一見,姑娘果然心蘭惠質,美慧機智,不是尋常女子!」

    金萍被他說得嬌面泛紅,福了福道:「江公子把小婢說得太好了。」

    楊文華道:「江公子請坐。」

    金萍轉身道:「小婢給江公子沏茶去。」

    江雲生連忙搖手道:「金萍姑娘不用客氣,夜色已深,你去沏茶,豈不引入注意,在下和楊兄談幾句話,就要走的。」

    金萍道:「既然如此,小婢這就站到門口去,江公子和公子說話,就不虞被人竊聽了。」

    說罷,就輕移蓮步,走出房出,順手帶上了房門。

    江雲生望著她一笑,含笑道:「這位金萍姑娘慧黠可人,楊兄真是艷福不淺!」

    楊文華俊臉一紅說道:「江兄休得取笑。」

    接著道:「江兄說得不錯,兄弟幸虧趕回來得早,辛長春果然懷疑到兄弟頭上,方才和金嬤嬤回來,他還抓住兄弟的手相試呢!」

    江雲生含笑點頭道:「兄弟都已看到,這樣反而好,使他不會再懷疑楊兄了。」

    楊文華道:「江兄今晚來得正好,兄弟還有一件事要奉告江兄呢!」

    江雲北道:「楊兄發現什麼了?」

    楊文華道:「不是發現什麼,是兄弟給陸大哥三人都服上了『清神丹』。」

    江雲生等他說完,問道:「楊兄可知我今晚來意麼?」

    楊文華道:「江兄請說呢!」

    江雲生道:「他們既已發現柳文明和楊兄身材、舉止十分相似,自然已懷疑到楊兄頭上了,雖然今晚辛長春試過楊兄並未中毒,暫時可以解決對楊兄的懷疑,但這一疑問,並未因此消失,相反的,他們可能會在暗中監視楊兄的住處,楊兄行動,豈不受限制了麼?」

    楊文華道:「那該怎麼辦呢?」

    江雲生含笑道:「金嬤嬤明天不是約柳文明明天到峒晤山莊來麼,柳文明如果依時赴約而來,對楊兄的誤會,不是完全冰釋了麼?」

    楊文華道:「這……」

    「不用『這』了!」

    江雲生含笑道:「你當你的門主,兄弟可以代柳文明到峒晤山莊來呀!」

    他們兩人身材差不多,只是江雲生稍微矮小了些,這一點,只要兩人不在一起,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楊文華喜道:「這辦法不錯。」

    江雲生道:「所以我非來不可,沒有你給我易容,我可變不出來。」

    楊文華道:「好,江兄那就請坐下來,兄弟就給你易容了。」

    江雲生依言坐下,楊文華取出一個扁盒,打了開來,取出一顆粉丸,他在臉頰上打好了底,然後給他慢慢描上黛眉,勾勒鼻樑,眼睛和嘴唇,工作細心而精緻,就是髮際、頭頸、每一細微之處,都不肯忽略過去。

    就在他導心替他易容之際,鼻中隱約的聞到江雲生衣衫之間,似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不覺輕笑道:「江兄人品風流俊逸,兄弟還沒想到江兄衣衫還薰過香呢!

    江雲生道:「誰在衣衫薰香了?」

    楊文華笑道:「江兄還耍賴呢,你衣衫上若是沒有薰過香,那來這股香味?」

    江雲生給他說得臉上不禁一紅,說道:「那一定是我小妹薰衣的時候,給我薰的了,她真是多事!」

    楊文華道:「江兄是武林奇士,令妹也是一名奇女子,並不稍遜鬚眉。」

    扛雲生道:「這倒是真的,小妹機智過人,此次對付折花門,全是由她策劃進行,兄弟只是奉命行事,給她跑跑腿而已!」

    說到這裡,目光一溜楊文華,說道:「只可惜我小妹容貌醜陋不堪匹配楊兄,不像你這樣一位妹婿,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

    楊文華道:「兄弟剛說江兄是武林奇士,怎麼也有此世俗之見?令妹蘭心惠質,不是尋常女子,豈可以貌取人?」

    江雲生聽得目光閃動,臉上有了喜色,輕笑道:「這話要是給我小妹聽到了,一定把楊兄引為第一知己,這麼說,楊兄是不嫌棄舍妹容貌醜陋了?」

    楊文華被他說得俊臉一紅,說道:「江兄這話給令妹聽到了,只怕會生氣呢!」

    江雲生道:「為什麼?」

    楊文華笑道:『『因為江兄的口氣,好像深怕令妹嫁不出去了,其實只怕令妹還看不上兄弟呢!」

    江雲生道:「做兄長的當然希望自己小妹能嫁一個如意郎君了,楊兄……」

    「好了!」楊文華收拾起易容盒子,笑道:「別再說了,你且看看兄弟的手藝如何?」

    說罷,隨手遞過一面小小銅鏡。

    扛雲生接過,照著自己,仔細打量了一陣,笑道:「楊兄易容術,可說獨步江湖,兄弟幾時還要楊兄教呢!」

    放下銅鏡,站起身道:「好了,時間不早,兄弟該走了。」

    只見房門啟處,金萍迅快閃進房來,目光眨動,望著江雲生道:「江公子要走了麼?」

    江雲生含笑道:「金萍姑娘看在下像不像?」

    金萍道:「是公子替你易的容,出手一人之手,那自然是一模一樣的了。」

    江雲生看著金萍,說道:「我真羨慕楊兄,有姑娘這樣一位善解人意的佳人伺候,在下怎麼會遇不上一個呢?」

    金萍臉上一紅,說道:「江公子這是取笑小婢了。」

    江雲生道:「好了,在下要失陪了。」

    話聲出口,人已像一縷輕煙般穿窗而出。

    金萍輕聲道:「這位公子的輕功,看來不在公子之下哩!」

    楊文華道:「何止不在我之下,江兄一身所學,勝過我何止十倍?」

    金萍走近窗前,輕輕掩上窗戶,回身道:「江公子有一個妹子,生得美不美?她好像有意思促成公子呢!」

    楊文華道:「江兄生得一表人材,風流俊逸,他妹子應該不會太醜,也許小時出過天花,一臉俱是疙瘩。」

    金萍抿抿嘴,笑道:「公子不是說江姑娘不是尋常女子,不能以貌取人麼?」

    楊文華道:「你都聽到了?」

    金萍嫣然一笑道:「小婢站在門口,只要稍微用心諦聽,就可以聽到,小婢可不是竊聽你們的談話。」

    楊文華含笑道:「誰說你偷聽來了?」

    金萍眨著美眸說道:「幾時公子帶小婢去看看江姑娘好嗎?」

    楊文華問道:「你為什麼想去看江姑娘呢?」

    金萍道:「一個生得如此醜陋的人能得到公子如此的稱許,必有她過人這,譬如談吐、舉止、氣質,如若不令公子心折,公子是不會對她這般傾心的了。」

    楊文華道:「你說我對江姑娘傾心?」

    「是的。」金萍道:「小婢可以從公子說話的口氣中,聽得出來,至少公子對她甚是心折。」

    「你說得有道理。」

    楊文華對她並不隱瞞,點著頭,沉吟道:「這位江姑娘,我只見了一次面,她容貌又生得十分醜陋,但她的氣質、談吐、舉止,確然令人心折!」

    「這就是了。」金萍輕聲笑道:「所以江公子有意要把他妹妹許配公子了呢!」

    「這是不可能的。」

    楊文華道:「見了江姑娘,有一種高不可攀之感,也許她還看不上我呢!」

    金萍瞟了他一眼,抿抿嘴笑道:「天下女孩子,如果連公子都看不上,那就削髮去當尼姑了。」

    楊文華含笑道:「連你在內?」

    金萍粉臉一紅,說道:「小婢也是女孩子咯,只是小婢並不存什麼奢望,能夠伺候公子,當一輩子的婢子,於願已足了。」

    楊文華要待伸手去拉她,金萍早就知道他的心意,嬌軀一個輕旋,迅快的閃了開去,嬌聲道:「時間不早了,公子也該休息了。」

    太陽曬到峒晤山莊一片草坪上,綠油油的青草,像抹了一層黃油!

    此刻雖然還只是上午辰牌時光,在六月中旬的驕陽,已可使人感到十分燠熱了。

    峒晤山莊的木寨敞開著,兩名著青布短衫的漢子,躲在左首一間小屋裡,並沒有站在岡上,但他們的眼睛卻不時從小窗口掃瞄著莊院前面,只要有什麼人走近,他們都可以及時發現。

    現在正有一個人瀟灑的從石板路上行來!

    這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手持折扇的讀書相公,生得玉面朱唇,貌相俊秀、文質彬彬地朝莊前走來。

    木寨屋中的兩個漢子立時迎了出來,在寨門前一左一右的站停。這青衫相公不用說就是喬扮柳文明的江雲生了,他行近寨門前就停下步來,朝兩名漢子抱抱拳,含笑道:「兩位老哥請了,在下柳文明,應昨宵之約,特來拜訪金嬤嬤的,煩請進去通報一聲。」

    左首一個道:「公子請稍待。」

    他留下右首漢子,轉身急步往裡奔行而去。

    過沒多久,只見一個中年漢子隨著進去通報的人一起趕了出來。

    那中年漢子看到江雲生,急忙趨上前來,連連拱手道:「柳公子大駕光臨,小的迎迓來遲,萬望多多恕罪。」

    江雲生雖不知他是誰,但聽他口氣,自稱「小的」,敢情是峒晤山莊的管事無疑!心念一動,含笑道:「這位是……」

    「哦!哦!」中年漢子連連賠笑道:「小的桂茂,忝任峒晤山莊管事。」

    江雲生含笑道:「原來是桂管事。」

    「不敢!不敢!」桂茂抬著手道:「柳公於是敝上的貴賓,請到裡面奉茶。」

    江雲生也不客氣,舉步往裡走去。

    桂茂小心翼翼側著子在前引路,從木寨進入大門,而二門、再折而向西,穿行長廊,來至西花廳。

    桂茂才趨前幾步,到了階前,口中高聲道:「柳公子到。」

    西花廳湘簾啟處,走出一名青衣使女,朝江雲生躬身一禮,輕啟櫻唇,說道:「柳公子請進。?江雲生舉步跨上石階,進入敞軒,只見金嬤嬤坐在上首一張古籐太師椅上,已經隨著站起身來,一臉堆笑,說道:「柳公子果然信人,老婆子失迎得很,快快請坐。」

    江雲生略為抱拳瀟灑一笑道:「金嬤嬤寵邀,在下自然非來不可。」

    手搖折扇,在她左首一張古籐椅上坐下來。

    金嬤嬤看他手搖著折扇,絲毫無異,心中暗暗奇怪,總師傅辛長春的一記「毒砂掌」,對他似乎毫不發生作用,一面含笑道:「柳公子好說,老身能請到柳公子,實是榮幸得很,不過依老婆子想來,我這張老臉,只怕還沒有這大的面子呢!」

    話聲一落,不由呷呷的尖笑起來!

    她沒有這大的面子,自然是三姑娘的面子了!英雄難逃美人關,這一著她自幸走對了棋,自然笑得很得意。

    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茶來。

    金嬤嬤含笑道:「柳公子,請用茶。」

    江雲生也不客氣,更絲毫沒有防範之心,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盞,抬目道:「金嬤嬤召見,不知有什麼見教?」

    金嬤嬤呷呷笑道:「柳公子人品、武功,天下無雙,不知尊師是那是一位?」

    江雲生拱手道:「家師一向隱居羅浮,從未在江湖上走動,因他老人家不論冬夏,身穿一件蓑衣,所以大家都稱他蓑衣老人。」——

    清心居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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