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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蟾蜍施毒 文 / 東方玉

    這種帶著寒風的獨門暗器,不但江青嵐還是第一次碰上,就是中原武林,恐怕也無人知道詳情。江青嵐驚怒之餘,身子在空中一個迴翔,飄身落地。左手輕彈,三粒金丸,也已先後飛出,向紅衣少女要穴上打去,口中怒聲喝道:「小生和你無怨無仇,何故驟下毒手?」

    紅衣少女身法詭異,避開兩粒金丸,纖手一翻,迎著第三粒金丸接去。那知玉掌還沒碰到,絲絲輕響,三粒金丸,竟然先後回頭,往江青嵐手掌上飛了回去!

    這可把紅衣少女怔得不知所云,自己「北極寒星」,已是師門獨步武林的第一暗器,但對方三粒金丸,卻會自動飛回,這……

    她瑤鼻輕掀,冷哼一聲,右手倏地往掛囊中探入,等她伸出手來,忽然迎風抖起,只見一蓬黑煙,向江青嵐兜頭罩落。這又是什麼歹毒暗器?

    不錯!自己曾經聽恩師說遇,江湖上許多邪魔外道,練了毒煙毒霧一類東西,施放出來,有若一蓬輕煙,只要你聞上一點,立即身中劇毒!她使的分明……江青嵐念頭像電光般掠過腦際,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她好好一個女子,竟然如此歹毒!

    雙掌倏伸,運足十成功力,往上推出,「離合神功」,陡然暴漲,真氣拂拂,對準那蓬黑絲捲去!奇怪那一大蓬如煙如霧的黑絲,經自己掌風一擊,並沒有煙消雲散,只是被風力震盪,斜斜飄起。不!是她玉腕帶動,收了回去!

    「哼!我這黑蛟絲,豈是你掌風震得斷的?」

    紅衣少女話未說完,一蓬黑絲,又橫掃而來,攔腰捲到!江青嵐這會看清楚了,那一大蓬黑絲,可並不是什麼毒煙,那是一種又細又長的絲索,索頭上還有倒鉤。一招出手,竟然四面八方,同時打到。

    江青嵐側身閃避,要待搶攻對方空隙,那知紅衣少女的黑蛟絲,卻是有攻有守,攻出去的堪堪收回,本來收回來的,又反擊了出去,攻守連環,居然毫無破綻。不過目前的江青嵐,屢經大敵,而且和他動手的,又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對敵經驗,已是十分老到。

    和她對拆了幾招之後,業已看出紅衣少女絲索的妙用。乘對方一招出手,進攻的索子,尚未收轉,守衛的索子,蓄勢待發,在這一絲空隙中,使出離火真人的點穴身法,身形一斜,倏然滑進,欺到紅衣少女背心,駢指如戟,向她脅下點去!

    這一招可說快到極點,對方已是萬難避開。但紅衣少女既然自稱是千里孤行客的師妹,千里孤行客據少林方丈大覺大師口中說來,此人武功之高,連他師叔宏法大師都難有勝算,普天之下,只有劍神崑崙老人,才能把他制服。

    那麼以此類推,千里孤行客的師妹,自然也非同小可了。不過這一招點穴,江青嵐學自離火真人,手法神妙,獨擅武林,紅衣少女,武功再強,也斷難倖免。

    指風颯然,快若閃電,紅衣少女及時警覺,忽然身子一側,只見江青嵐的指頭,已經快要碰上衣襟,不由驚得「啊」出聲來。雙方動作,同樣快速,但正因為她身子一側,江青嵐本來取她脅下的手指,如果順勢點下,就非碰上她酥胸不可。

    這……他臉上一紅,趕緊把伸出去的手指,縮了回來!紅衣少女,更羞得滿臉飛紅,江青嵐右手一縮,她也是一個倒縱,向後躍出。江青嵐站立原地,不再欺去,只是冷冷的道:

    「你現在總該說出『易筋真經』的下落了罷?」

    紅衣少女臉上嬌紅未退,一雙妙目,卻盯在江青嵐臉上,她心中似乎十分複雜,顯得欲說又止的神情,終於迸出:「我交給了大師兄,不在我身邊。」

    江青嵐哼道:「姑娘請罷,小生自會找他算帳。」

    紅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急道:「你……你的武功,不是我大師兄敵手,你千萬不可找他……」

    她居然對他關心起來,說到最後一句,一張粉臉,不由脹得通紅,聲音也低了許多。江青嵐可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他沒聽清楚對方語氣,豪氣頓生,驀地朗聲笑道:「小生正要會會你師兄,看他可是三頭六臂之人?」

    紅衣少女忽然嗤的笑道:「你知道我師兄在哪裡?」

    她這一笑,當真像百合初開,嬌麗已極,尤其還帶著幾分稚氣,更是動人。江青嵐不由看得一呆,吶吶的道:「千里孤行客,既然有姓有名,焉有找不到之理?」

    紅衣少女聽得心頭一急,忙道:「他……」

    江青嵐沒等她說完,哼道:「小生自會上長恨谷找他。」說畢轉身就走。

    紅衣少女見他話才出口,人卻轉身就走,這人顯得太以不通人情。自己這次跟隨師兄,到中原來,遇到的人,無不如癡如呆,留連不去,他難道真的無動於衷?

    她本來對自己的美麗,感到無比的驕傲,也抱著極大的自信,即使天下男子,拜倒裙下,也不值她一顧。

    但現在,她開始動搖了,覺得這姓江的少年,與眾不同!啊!不好,決不能讓他冒冒失失的闖上長恨谷去,因為那人的武功,實在太高了,萬一……她心中又恨又急,急得一跺腳,跟在江青嵐身後,叫道:「喂!你不能去,你不能上長恨谷去!」

    江青嵐的身子,突然加速,去勢如箭,瞬息之間,已在百丈之外……紅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中,突然滾出一串淚珠,她不知此時心中是氣還是恨?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為一個陌生少年耽心、憂慮。

    因為大師兄說過,千里孤行客所居的長恨谷,多少年來,不斷有人進去,但進去的人,只是被他仍出谷外就算。一部份人,固然知難而退,但另一部份人,被扔了出來,仍不死心,為了表現他的百折不回,又繼續進去。

    於是千里孤行客深感不耐,只是身懷武功之士,一進入谷,就得被他廢去一身武功,再扔出來。所以最近江湖上,千里孤行客這個被冷落的名字,又響了起來。他,恁地年輕,恁地英俊,又有這一身武功,要真個進入長恨谷去,豈不可惜?何況這也可以說,事情是從自己起因的,她越想越急,好像江青嵐已經被千里孤行客廢去武功似的。

    心中自怨自艾,她埋怨大師兄不該覬覦什麼「易筋真經」!少女的心情,不能引起一絲漣漪,這漣漪會使她改變人生。她自己可能還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關心,就是包含著愛的成份,一縷芳心,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暗暗系到他的身上了。

    但她只覺得自己非追去不可,她嬌嫩臉頰之上,掛著珠淚,也浮起一片紅雲。倏地一扭柳腰,向遙遠的江青嵐,如飛追去!

    江青嵐不願和紅衣少女糾纏下去,使出絕世輕功,趕返旅館,剛剛縱身落地,陡覺事情不對!

    自己方才出來之時,崔文蔚夫婦,分明已入睡鄉,這會卻窗戶洞開,裡面黑越越的,聽不到一絲聲音,不由心中大驚,難道他們出了事不成?心念轉動,立即閃近窗口,低叫了兩聲:「崔兄!崔兄!」

    他用的是內功傳音,外面的人,聽來聲音極輕,但房中如果有人,一入耳朵,就會晃如大聲叫喊。任你睡得再熟,也足可驚醒,但房中竟然一點聲音也沒有,當真出了變故!江青嵐又驚又急,立即飄身入房。

    只覺這問臥房之中,似乎聞到一股平常人難以發覺的異味。再一打量,床上被褥凌亂;那裡還有崔文蔚、紅綃兩人的蹤影?

    這一急,真是莫可言喻,忽然他咬牙切齒,憤怒自責!

    「我怎麼如此糊塗,竟讓那紅衣丫頭穩住了,一點也沒發覺,這分明是千里孤行客做的手腳!」

    再一細細打量,只見粉牆上,似乎還畫著一個黑色蠍子。他目能夜視,自然瞧得十分清晰,但他這時被怒火燃燒得失去冷靜,這一發現,竟把它輕易忽略過去!

    自己是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目前救人要緊,念頭閃電般掠過,立即閃身出房,回到自己房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作為店賬,連馬匹也不要了,縱身躍起,往店外飛掠而去!

    江青嵐和崔文蔚夫婦,到江南去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找尋紅線,他們預定的路程,先到湖南,然後折向江西、浙江、安徽、江蘇。但目前崔文蔚夫婦,突然失蹤,原定的路程,只好改變,他必須及時趕上九華山長恨谷,救人要緊!

    由棗陽啟程,連夜急奔,第三天下午,便已趕到九華山下。九華山原是和五穀、峨嵋、普陀,並稱四人名山,為佛教勝地,山上九峰齊立,有如蓮花簇放,才叫九華。

    因為是地藏菩薩的化身,貞元十九年在山上肉身成佛,當時正是佛教最盛行的時候,九華山可以說是名聞遐邇,香火鼎盛,但這不過是前山罷了。九華山環山廣及二百多里,除了聳立的九峰之外,幽壑巉巖,密林深谷,何止千計?有許多驚險難通之處,根本人跡罕至。

    江青嵐日夜攢程,匆匆趕來,這一到了山腳,只見松柏參天,雲海瀰漫,九華山屹立天際,反而使他無所適從。長恨谷,只是千里孤行客自己取的名字,在這群山起伏,連綿不盡的廣大山區,何處去找?

    日色漸落,時光已接近黃昏,如果不知情形,要想盲目地走去,恐怕窮年累月,也難以找到。江青嵐心念轉動,忽見山路右側,露出一角酒帘,那是一座倚林而築的兩層竹樓,敢情是山中人賣些村酒粗餚,遊人旅客錯過了大站食宿,也可以寄宿的小店。

    心中一喜,就灑開大步,往竹樓奔去。當他跨上樓梯,略一打量,樓上地方,倒還寬敞,一共放著三兩張桌子。這時,連一個食客也沒有,店堂中只有一個雙須斑白的駝背老頭,手裡拿著旱煙裡,坐在板凳上打盹。

    他給江青嵐上樓的步履聲驚醒,揉了揉眼睛,僂腰屈背的站了起來,從滿臉皺紋的臉上,綻出奉承的笑容。但當他和面前的少年客人,目光一接之下,心頭陡然一震。只覺這位十八九歲的少年,不但生得劍眉星目,儀表英俊,就是那雙懾人的眸子,吐著異彩,分明還是內家高手。

    他不期而然地瞧了他腰間橫著的那柄古劍,七顆晶瑩耀目的珠子一眼。立時取過抹布,在桌上抹了一抹,放好杯筷,一面笑道:「公子爺是遊山來的,快……快請坐下,小店偏僻山村,只有村醞粗餚,公子爺多多擔待。」

    江青嵐坐下身子,回頭笑道:「老人家不必張羅,有現成的拿來就是。」

    老頭答應一聲,逕自下去,不多一會,切來半斤牛肉,十來個鹵蛋,和兩斤白酒。江青嵐連日趕路,此時肚中早已飢餓,當下夾了一大塊牛肉,送進嘴中,又喝了一大口白酒。

    心中暗想,這老人家在這荒僻山腳,開設酒店,對山中情形,一定熟悉,不知他是否知道長恨谷所在?這就問道:「老人家,你這酒店,開設得很久了罷?」

    老頭抬頭想了一想,歎氣道:「小老兒在這裡,耽了十幾年啦?唉!年老力衰,能餬口,也就算了。」

    江青嵐咕嘟又喝了一大口酒,邊吃邊道:「老人家,你這裡生意,可並不好呀!」

    老頭湊近身子,露出滿口黃牙,笑了笑道:「公子爺不知道呢,我們這裡,平日除了遊山和進香的客人,臨時憩足,也只是少數罷了。

    小老兒就靠一年一次的地藏王菩薩誕辰,那一月多賺幾兩銀子。啊!公子爺,你老如果再遲上一個月來,就熱鬧了,這一帶到處都是臨時攤位,吃的,用的,玩的都有。」

    江青嵐幾杯下肚,覺得身上有點燠熟,不由把大袖擄起,一面問道:「老人家對山中情形,想必極熟,小生倒想請教一個地方。」

    那老頭站立桌邊,這時瞧到江青嵐左腕,套著一隻黑黝黝的鐲子,眼中不由露出一絲疑惑的光芒,但瞬即消逝。

    一雙昏花老眼,又斜斜的打量了江青嵐一眼。

    但這一舉動,江青嵐並沒覺察,只聽老頭接著問道:「公子爺問的是什麼地方?」

    江青嵐道:「長恨谷。」

    「長……恨谷?」老頭聽得渾身一震,但他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目光又再次掠過江青嵐左腕,徐徐搖頭道:「這地名,小老兒從沒聽人說過。」

    當然!長恨谷是千里孤行客自己取的,恐怕除了江湖上曾到過長恨谷的人而外,即使山中樵夫,也不會知道。江青嵐廢然良久,也不再問。

    老頭卻似乎感到有些不安,提壺替他斟了杯酒,續道:「山中有許多新地名,以前都沒有的,據說那是一班詩人題的名字。

    譬如,以前這山就不叫九華山,山中的人,直到現在,還是叫著九子山,後來有一位大詩人叫李白的,說這山像蓮華,就把它改做了九華。公子爺所說的長恨谷,恐怕也是詩人墨客們一時興起,取的名字罷了,小老兒聽倒好像聽人說過!」

    說到這時,忽然笑道:「小老兒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連公子爺貴姓,還沒請教呢!」

    江青嵐道:「小生姓江,老人家你呢?」

    老頭感慨的道:「小老兒叫洪福。」

    他目光移到江青嵐左腕,故意咳嗆了一陣,才顫聲的道:「公子爺,你手上這只鐲子,形式古雅,想是府上家傳之物?」

    江青嵐劍眉微皺,他只是掛念著崔文蔚夫婦的安危,長恨谷連在山腳下住了十幾年的老人家,都不知下落,自己又到那裡去找?聞言漫不經心的瞥著自己左腕,答道:「這是人家送的。」

    洪福聞言之後,臉上乍露驚喜,急急問道:「公子爺,你……你訂了親?」

    江青嵐被他問得臉上一紅,微微搖了搖頭,拱福又道:「那麼公子爺一定和江南大俠的家人十分熟悉?」

    江青嵐聽得十分糊塗,依然搖頭道:「小生初來江南,不識江南大俠其人。」

    洪福一張臉上,也同樣露出迷茫之色,他細瞇著兩眼,十分留神的打量著面前這位少年客人,似乎要憑他的經驗,瞧出他說的是否真話?但是他失敗了,他發覺面前的少年客人,神光湛然,滿臉正氣,確確實實並沒欺騙自己。

    於是他身軀一陣顫動,皺紋滿佈的老臉上,徐徐掛下兩行老淚。江青嵐心頭一楞,詫聲問道:「老人家,你……」

    洪福搖著頭,淒然的道:「沒……沒什麼,小老兒只是觸景生情罷了!」

    江青嵐弄不清他問的江南大俠,究系何人?但至少和這位老人,有著密切關係,他既不肯實說,自己也不好多問。兩人沉默了一陣,老頭洪福,忽然顫巍巍的走近幾步,問道:

    「公子爺請恕小老兒冒昧,你老到長恨谷去,究竟為了何事,可否實言見告?」

    江青嵐聞言一怔,當然,江湖上人,多有「逢人只說三分話」,這自稱洪福的老頭,自己又不知他身份來歷,怎好實說?但繼而一想,崆峒門人磊落光明,雖然不知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但自己豈能騙他,略一沉吟,說道:「小生此來,是為了找尋千里孤行客。」

    洪福聽得身子一陣顫動,喃喃說道:「你果然是找他來的!唉!小老兒十幾年來,遁跡九華,也是為了找他,只是……只是……

    唉!小老兒被他扔出來多少次,就是沒法見到他,也不容你說一句話。其實他和老主人,交誼非輕,就是……就是……唉!最近他老人家實在不勝其煩,只要身懷武功的人,一入谷中,就得廢去一身功夫,再扔出來,小老兒就是被他老人家廢了武功,連說明來歷都來不及,小老兒真是愧對老主人。

    你……你……公子爺,既然帶著『辟雷鐲』尋來,自然不會有什麼意外,但這還是奇險無比。」江青嵐雖沒聽懂他嘮嘮叨叨的一大堆話,但說什麼自己帶著「辟雷鐲」尋來,心中又是一楞。

    「辟雷鐲」!難道石嬤贈送給自己的,當真是「辟雷鐲」?

    可是此時他唯一耽心的,是崔氏夫婦的安危,如果自己遲去一步,萬一給千里孤行客廢去兩人武功,豈不愧對良友?是以洪福所說,雖然使他聯想起許多問題,但最急於要知道的,只是「長恨谷」的地址,其他都屬次要,這就急急問道:「老人家,你當真知道「長恨谷」

    地址?小生實在有急事待辦。」

    洪福微微點頭,伸出顫巍巍的手指,向西遙指,口中說道:「公子爺,沿著這條小徑西行,約莫二十里光景,有一座形勢奇險,陡峭難行的峽谷,就是長恨谷的入口。

    但谷口矗立著一座小山,你必須記清往北轉彎,那以前進去的人,只是被扔出來了就算,現在還得廢去一身武功,但這還不至有性命之憂。可是你千萬不可往南走,因為數十年來,只要往南走的,可說從無一人生還,小老……」

    江青嵐還沒等他說完,早已倏地站起身來,隨手摸出一錠金子,往桌上一放,拱手道:

    「多蒙老丈指點,小生實有要事在身,容後再謝。」

    說到謝字,人影一閃,早已掠出竹樓,依著洪福所說方向,如飛而去。九華山雖然峻險無比,但三十來里路程,在江青嵐聽來,還是算不了什麼。他施展極頂輕功,提氣飛行,何消頓飯時光,就差不多快到地頭。

    正待打量形勢,忽聽身前不遠的一片樹林中,似乎有人在低聲說話。江青嵐心中一動,立即停住身形。暗想此處離「長恨谷」非遙,這說話之人,難道也是到谷中去的武林中人?

    果然如此,自己何不就跟在他們身後,也免得再破費功夫,滿山找尋了。

    心念轉動,這就一提真氣,悄無聲息的掩了過去。只聽一個破竹似的喉嚨,低聲說道:

    「這小子一路緊趕,準是早已入谷去了,嘿嘿!早知他往這條路上來送死,咱們可用不著驚動師傅他老人家,乾脆等他廢了武功,扔出來的時候,不就任咱們擺佈?」

    另一個卻嘿了一聲,道:「老二,你想得太容易了,谷中的老怪物,江湖上雖然說得他神出鬼沒,終究只是傳聞。這小子,可真不簡單,據說還是崑崙劍神的記名弟子,你想,連王屋散人,析城雙凶,武林六絕中的人物,都栽在他手下,最近崤山之會,還把只手翻天,三眼比丘等人,全鬧得灰頭黑臉,低首認輸。這次他闖上長恨谷來,是為了少林寺被老怪物取走了一本達摩手著的『易筋真經』。唔!據說這小子在少林寺祖師殿上,還和老怪物對過一掌,雙方居然半斤八兩,不分勝負,少林寺才算只過一場劫數。」

    江青嵐聽這兩人口音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但聽他們說的,分明是指自己而言,那麼這兩人竟是跟蹤自己而來,不由心中大感驚異。只聽先前那個沙啞喉嚨哈哈笑道:「據小弟推測,這小子和少林寺的禿驢,雖有淵源,還不致如此賣命,他敢情認為那兩個點子,也是老怪物順手擄來的,才這般拚命急趕。不過你說的也對,目前江湖上,可把這小子捧上了天,還叫他什麼『橫天一劍』,這會陰差陽錯,碰上了老怪物,不論他武功多高,就讓他們聞個兩敗俱傷也好。」

    江青嵐聽得心頭一震,暗想聽口氣,這兩人似乎對自己恨之入骨,有著深仇大怨。自己入江湖以來,固然得罪了不少人物,但這兩人,究竟是誰?一時可真還想不起來。

    什麼?江湖上叫自己「橫天一劍」?

    不錯!「一劍橫天北斗寒」,確實夠得上劍氣磅礡,凜烈武林,但自己出道江湖,未及半載,這個美號,那有資格承受?

    心中想著,身形微閃,縱目望去,只見一棵大樹根上,坐著兩個右目已眇的黑衣矮胖漢子,右邊一個,還殘了一條右臂。

    這兩個面目可憎的人,正是燕山雙傑鐵算盤姜仁、鐵錢袋姜義,他們居然跟蹤自己,尋仇而來!當下劍眉一剔,嘴角上微微噙起一絲冷笑,緩步踱出,冷峻的道:「姜仁、姜義,你們還認得小生嗎?」

    燕山雙傑怎麼也想不到江青嵐會在此時突然現身,兩人瞧到他兩道冷峻懾人的目光,禁不住臉色灰敗,各自打了一個冷噤。宛若驚弓之鳥,雙雙躍起,向後連退!但就在他們躍起,後退的一瞥之間,他們兩張驚惶失措的臉上,忽然陰霾盡消,露出得意之色。

    尤其兩隻眼睛,骨碌碌直向江青嵐身後望去。這種神色,江青嵐那會瞧不出來,心頭不禁暗自詫異,眼前兩人,詭計多端,莫非故作鎮定,想引自己別轉頭去,他們好驟下殺手?

    但這種情形,除非事前約好,否則那有如此逼真?以兩人初見自己現身時的驚惶之色,和此時的喜容,決難偽裝。

    那麼自己身後,又有些什麼東西,值得他們得意呢?他心中暗暗冷笑一聲,立即運起護身真氣,突然回頭,往身後瞧去。那知這一瞧,當真把身懷絕技的江青嵐,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原來離自己身後不遠,赫然站著一人,那是一個身穿綠袍,臉色泛青的老人。

    兩道碧綠的目光,正在打量著自己,冷冷的道:「你就是近日轟動江湖的橫天一劍江少俠嗎?」

    江青嵐這一回頭,不由感到十分凜駭,自己從生死玄關通後,十丈之內,別說是人,就是落葉飛花,都清晰可聞。這綠袍老頭,居然站在五丈之內,自己尚未發覺,難道他功力之高,竟到了這種駭人境界?

    心中想著,一面答道:「小生正是江青嵐,不知老丈如何稱呼?突然現身,又有何見教?」

    綠袍老人目光詭異,望著江青嵐淡淡一笑,道:「老人西川唐天生。」

    說到這裡,用手指了指燕山雙傑,又道:「這姜氏兄弟,就是老夫門下,給少俠毀為殘廢,唐門弟子,行走江湖,就是得罪了各大門派,大家也都瞧在老夫份上,先打個招呼,少俠此舉,不嫌太以過份嗎?」

    江青嵐一聽對方自報名號,心頭也不禁一震,原來這綠袍老人,竟然是江湖上毒名久著的碧目蟾蜍唐天生。聽說他一身毒技,天下無二,自己倒要小心。想到這裡,立即把真氣護住全身,一面抱拳道:「老丈原來是名震江湖的唐老英雄,小生失敬之至,不過老丈責難一節,令高徒所作所為,老丈明察秋毫,箇中詳情……」

    唐天生嘿然冷笑,截住他話頭,道:「老夫已知梗概,少俠毋須多說。」

    江青嵐見他不容自己分說,心中微起怒意,敞聲笑道:「那麼老丈意待如何?」

    碧目蟾蜍唐天生,面露詭笑,冷冷的道:「冰魄夫人,對後生小輩,驟下毒手,老夫自會找她評理,至於少俠……」

    他故意拖長尾音,一雙碧目,卻似笑非笑的盯著江青嵐,不往下說。

    江青嵐怒道:「小生尚有要事待辦,老丈有話,不妨明說。」

    唐天生並沒立即回答,只見他用手一招,鐵錢袋姜義,立即走了過來,然後指了指姜義,藹然笑道:「老夫聽說少俠系出崆峒,空空老人,和老夫也有數面之雅,老夫自然不會貿然取少俠性命,致愧對故人。不過老夫為人恩怨分明,只要少俠自斷右臂,和唐門這場遇節,就算了斷。」

    江青嵐心中暗想,自己大師伯為人正直,怎會和這個黑道旁門中人,也有交往,分明是他自抬身價。

    及聽到後來,對方居然要自己自斷右臂,了斷過節,不由仰天長笑一聲,道:「燕山雙傑,妄使絕情針,打傷小生妹子,小生問他索取解藥,又乘小生不備,偷襲中毒受傷之人,震斷姜義右臂,還是小生手下留情……」

    唐天生搖頭道:「少俠何必多費唇舌,唐門弟子,行走江湖,從不受人欺侮,少俠還是乾脆自行了斷的好!」

    江青嵐憤然的道:「要是小生不自行了斷呢?」

    碧目蟾蜍唐天生緩緩的道:「老夫言出如山,決不取少俠性命,少俠如果不肯自斷右臂,老夫就要姜義親自動手,不過老夫保證少俠,絕無痛苦。」

    江青嵐聽他說得不疾不徐,深具把握,好像自己就是待罪羔羊,任他宰割似的,心中不由十分驚奇。但一想到適才對方現身,在五丈之內,自己依然一無所覺,看來對方武功,當真遠出自己之上,即此一點,對方如要出手制服自己,自然也是易事,那麼自己當真束手就縛不成?

    碧目蟾蜍唐天生又緩緩的說道:「少俠可曾考慮好了嗎?」

    江青嵐微微一哼,道:「老丈幾曾聽說,江湖上有束手就縛之人?」

    唐天生兩道碧綠眼光,略一開闔,詫異的道:「少俠之意,難道還想和老夫動手過招?」

    江青嵐敞聲說道:「不敢請耳,小生為了心悅誠服,倒確有此意。」

    「嘿嘿!嘿!」唐天生定睛望著他,口中發出嘿嘿冷笑,眼中射出殘酷和得意之色。江青嵐忽然感到不對,自己一顆心,竟然隨著唐天生嘿嘿冷笑,起了一陣顫動,頭腦之間,也似乎感到有些昏眩。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要知他練的乃是崆峒心法,玄門正宗功夫,自從服下「坎離丹」,又經空空老人打通他全身經脈,玄關已通,百病不侵,此時突如其來的一陣昏眩,豈是偶然!

    立時默運玄功,檢查全身,那知不運氣倒還罷了,這一運氣,只覺真氣瘓散,四肢百骸,綿軟無力,耳中聽到唐天生徐徐說道:「少俠也未免太以狂妄,憑老夫的身份,何用親自動手?」

    江青嵐頭腦昏眩,眼皮重逾千鈞,再也睜不開來,身形晃動,腳下踉蹌後退了一步,還算他心頭明白,硬行穩住。只聽碧目蟾蜍唐天生冷嘿了一聲,道:「姜義,你過去砍下他右臂,咱們就走。」

    鐵錢袋姜義,答應一聲,立時響起沉重的步履之聲,往自己身邊走來!完了!自己著了人家道兒這會得落個終身殘廢!突然,他不時從那裡逼發出來的一股勇氣,驀地大喝一聲,目中精光陡射,右手疾翻,一掌直劈出去!

    鐵錢袋姜義,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中毒已深的人,還會突起發難,連「啊」也沒有啊出,砰然一聲,一個身軀,震飛出去三丈開外,拍達摔到地上。

    這一下連唐天生這樣老奸巨滑的一代魔頭,也凜然大駭,疾退了四五步。陡的仰天一聲怪笑,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支通體碧綠的青竹竿,一步一步,往江青嵐身前逼去!

    江青嵐依然凜然而立,對碧目蟾蜍唐天生的逼近,似乎視若無睹。唐天生面對這個名動江湖的少年人,倒也不敢魯莽,雖然此時只要細長的青竹竿,隨手一揮,立可取他性命。

    但他卻十分審慎,走到五尺距離,便行止步,兩道綠陰陰的眼睛,碧光暴射。他目光何等銳利,一眨之間,早已看出江青嵐雖然屹立如故,但分明中毒已深,不過仗著一點僅餘的真氣,支持不倒。

    不由冷嘿一聲,右手青竹竿一抖,一點碧光,疾若流星,往江青嵐胸前「玄機」穴上點去。江青嵐依然不避不讓,對唐天生竹竿的來勢,漠然無視。青竹竿快要點上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一聲嬌叱,由鄰近一棵大樹上,灑出一溜銀花,快若閃電,往唐天生當頭罩下!碧目蟾蜍唐天生,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一流高手,但對方這種聲勢,快速凌厲,還是自己生平所僅見,不但無法破解,甚至無法還手!

    難道這是谷中那位魔頭及時趕來?他心念疾轉,趕緊把點出的青竹竿,往上一挑,身軀立時暴退!但饒你見機得快,還是劍風砭骨,耳中「叮」的一聲脆響,青竹竿差點被震脫手!

    準是這魔頭?他連人影還沒看清,低喝一聲:「姜仁,快退!」

    隨手一把抓起姜義,身形如風,往林中竄去,走得無影無蹤。千萬朵銀花,倏然斂去,飄身落地的卻是一個苗條女郎。她很快收劍入鞘,回頭瞧著木然不動的江青嵐,心頭一酸,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滾出晶瑩淚珠,顫聲叫道:「嵐哥哥,你怎麼啦?」

    嬌軀驀地往他身上撲去。江青嵐方才發覺不對之際,事實上中毒已深,他仗著玄關已通,內功精純,在頭腦昏眩之中,突然靈光一閃,功聚右掌,往前劈出。

    同時強懾心神,勉強支持,不讓自己倒下,但毒氣因真氣驟動,發作更快,神智逐漸模糊。此時耳中聽到一聲金玉交嗚的脆響,心頭不期一驚,又清醒了少許,勉強睜開眼來!

    他視線不清,依稀瞧到一個苗條身形,往自己撲來。心中陡然想起,那是盜走少林寺「易筋真經」,又使用調虎離山,故意絆住自己的紅衣少女,千里孤行客的師妹!

    是她,這個賤婢……

    他怒火陡熾,自己好像大喝了一聲,雙掌翻起,「呼」的一聲,往撲來女郎身上劈去,他神智模糊,內力還在。

    「砰」!女郎驟不及防,一個嬌軀,還是被他震開了七八尺之遠,往地上倒去。

    「轟!」江青嵐雙掌推出,眼前金星亂冒,只覺一陣天旋地動,立時人事不知。

    「咦!崔郎,崔郎!這是什麼地方?」

    紅綃一覺醒轉,只覺頭腦昏脹,人好像生了一場大病,四肢綿軟,渾身乏力,眼皮重得睜了幾下才睜開來。她雙目轉動,發覺自己和崔文蔚兩人,竟然躺在一間棄置不用的空房之中,霉氣觸鼻,黝黑得有點陰森!

    奇怪,昨晚明明記得在棗陽落了客店,怎會到這裡來的?她恍惚得似在夢境。不是嗎?

    昨晚迷迷糊糊的有如騰雲駕霧,被人折騰了一個晚上,難道這不是在夢中?

    她慢慢的舉起春蔥般纖手,用銀牙咬了一下。啊!她感到手指上一陣劇痛,這不是夢!

    那麼這是怎麼一會事呢?她輕輕地推著躺在身邊的崔郎,低聲嬌呼。

    「唔……啊……啊!」崔文蔚翻了個身,含糊的道:「綃妹,你怎不多睡一會,天還沒大亮呢!」

    紅綃瞧著情形不對,心中焦急,但又不敢大聲叫喊,把頭湊近崔文蔚耳邊,低聲說道:

    「崔郎,這裡不對啊,你快醒醒!」她用力推了他幾下。

    「啊……」

    崔文蔚似醒非醒,突然驚醒,用手揉著眼睛,睜了開來,大聲咦道:「這……」

    紅綃慌忙把手掩住他嘴唇,輕聲說道:「別張聲,崔郎,我們是被人家關起來了,哦!

    崔郎,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我……我武功都沒有了呢!」

    崔文蔚心中一沉,試一運氣,果然四肢百骸生像散了似的,一點勁也使不出來。他可不知道這是被人家閉住穴道,不由廢然的道:「不錯!綃妹,我們失去了武功,這可怎麼辦?」

    紅綃輕聲道:「我想江公子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崔文蔚點了點頭,忽然道:「要是他也被人家關起來了,又怎麼辦?」

    紅綃想了一想,笑著說道:「江公子這大本領,怎會被人家關起來的?他一定會來。」

    崔文蔚歎道:「現在也只有如此想法。」

    兩人慢慢的靠牆坐起,只覺身上有點寒冷,肚子也感到甚是飢餓。這樣過了好一會工夫,忽聽門聲一響,射進陽光,一個高大漢子,提著一隻籃子進來,往板上一放,那是兩碗熱氣騰騰的面。崔文蔚搖晃著站起身來,拱手道:「這位大哥,你們把小生夫婦,關在這裡,究竟為了什麼?」

    那大漢瞪了崔文蔚一眼,粗暴的道:「別嚕囌,給你們吃,就吃,別妄想只走!」

    說著轉身待走,崔文蔚因自己武功已失,不敢多嘴。紅綃連忙隨著站起,理直氣壯的道:

    「喂!你這位大哥,我們無緣無故被關在這裡,究竟為了什麼?你總該說說清楚再走!」

    那大漢敢情被她嬌脆的聲音,吸引住了,果然停下身子,回過頭來!正好從門外射進來的陽光,照到紅綃臉上,當真艷若桃李,嬌若春花,一下把他看直了眼。臉上有了笑意,嚥著口水,囁嚅的道:「姑娘,你別介意,你們不是和那姓江的小子一路?」

    紅綃問道:「你是說江公子,他人呢?」

    那大漢道:「咱們師傅和兩位師兄,追下去了,只要把那小子捉來,就沒你們的事。」

    紅綃眨著眼睛,又道:「啊!你們師傅是誰?他和江公子有仇?」

    大漢聳了聳肩,不屑的道:「嘿!咱們師傅,名頭可大呢,姓江的小子,有幾個腦袋,配和他老人家結仇?」

    紅綃迷惘的道:「那又為了什麼?」

    大漢沉吟了一下,才道:「前些日子,咱們二師兄三師兄栽在姓江的手裡,三師兄還斷了一條臂膀,師傅一怒之下,就要派咱們大師兄打場。後來一打聽,嘿嘿!姓江的小子,居然就是橫天一劍,師傅這才親自趕來,那知那姓江的小子,敢情聽到風聲,獨自跑了,師傅親自追了下去,一面吩咐大師兄,先把你們一併請來,只等捉到姓江的,你們就可無事。」

    紅綃望了崔文蔚一眼,不由大笑道:「你這位大哥,說了半天,還沒說出你們師傅是誰呢?」

    大漢道:「你們在江湖上,總聽到過四川唐門?」

    崔文蔚紅綃同時搖頭,大漢驚異的望著兩人,忽然笑道:「你們敢情才出道的,連四川唐門都沒聽人說過?」

    崔文蔚道:「小生確實不知道。」

    大漢得意的道:「咱們師傅,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唐家掌門人,人稱碧目蟾蜍唐天生……」

    他剛說到這裡,只聽遠處有人沉聲叫喊。

    那大漢突然像耗子聽到了貓叫,臉色微變,低聲道:「這就是咱們大師兄黑蠍子沈康,他在叫我了!」

    說著,急急閃出房去,隨手把木門掩好。房內重趨黑暗,但兩人坐久了,便不覺其黑,肚子也確實飢餓,這就老實不客氣把大漢送來的兩碗麵,一起吃了。

    他們開始替江青嵐耽擾,因為大漢把他師傅碧目蟾蜍唐天生說成天人,這時親自追去,好像不捉到他,是不肯甘休的,江青嵐武功雖高,也架不住人多。

    自己兩人,又一絲氣力都沒有了,不要說只,就是站一會,都累得身子發顫,先前還想江青嵐一定會來搭救自己,現在這個念頭,既成絕望,那裡自己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黑衣崑崙了。

    但天下的事情,那有如此巧合?即使他打這裡路過,也不會知道自己兩人,被關在裡面呀!他們不敢再想下去,一切只聽其自然,幸好房中雖然黑暗,但那大漢自從送面來了一次,就一直沒有進來,是以沒人驚擾他們。

    躺在木板上的崔文蔚、紅綃,在不知不覺之中,又昏昏睡去。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驀聽外面傳來數聲喝叱,兩人同時驚醒,側耳細聽,卻又一片寂然!

    就在他們感到失望之際,突然,兩扇木門,豁然開啟,走進一個人來!崔文蔚夫婦急忙瞧去,那是一個發長過膝,髯長過腹的怪人!他正是在少林寺石室,被江青嵐放出來的一掌開天樓一怪!這時兩道電炬般眼睛,瞧到崔文蔚夫婦,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果然是你們?」

    洪鐘般聲音,直震得兩人耳鼓,嗡嗡狂嗚!樓一怪卻不待兩人回答,像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挾起,大踏步往外面走去。崔文蔚夫婦,被他橫著身子挾在脅下,偷眼一瞧,原來這是一座殘破的廟宇,殿前草坪上,躺了四五個人,不知是死是活?兩人不敢多看。

    只覺樓一怪出了破廟,逕往一座高山上走去,說他是走,那還不如說他在飛,比較妥切。

    因為兩人除了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之外,不但睜不開眼睛,連呼吸都有點透不過來,身子像騰雲駕霧,在直線上升!

    不多一會,似乎停下來了,同時身子也被放到地上,崔文蔚夫婦,經過這一陣折騰,昏眩得委頓在地。忽然覺得有人在他們後心,輕輕拍了一掌,這一掌震得百脈俱開,身上有若解去了一道無形束縛,倏地睜開眼來。

    只見自己兩人,已置身在一處山峰之上。白雲舒捲,清風習習,眼底群山,全都小如土丘。崔文蔚和紅綃兩人心頭不由同時一驚,樓一怪就是會飛,也只有這麼一會功夫,居然挾著自己兩人,跑上如此峻陡的峰頂,這魔頭當真稱得上飛行絕跡!他從破廟中,把自己擄來,不知又是如何居心?

    兩人對望了一眼,還沒開口,只見樓一怪和藹的說道:「娃兒,你們只裡在石上憩息一會,老樓還要等一位幾十年沒見面的老朋友呢!」

    崔文蔚紅綃兩人,見他語氣和善,好像並無惡意,不由略覺放心,正待依言坐下,驀聽有人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不用你等,老夫早已來了!」

    聲音極低,但好像有人在耳邊說話。崔文蔚夫婦,聞聲瞧去,只見八九丈外的一棵古松之下,不知何時,盤膝坐著一個白髮披肩,臉如嬰孩的黃衫老者,笑容可掬,向自己這邊瞧來。樓一怪驀地雙手叉腰,震聲狂笑:「哈哈!老殘廢,原來是你!怪不得昨晚神龍一現,叫我老樓瞎猜了一晚,兀自想不起數十年交情的老朋友,到底是誰?哈哈哈哈!鐵閂自落,石門自開,咱們又見面了。」

    黃衫老者依然端坐如故,細聲笑道:「老樓,你還是這個火爆脾氣,絲毫沒改,昨晚急匆匆的又是為了什麼?不是我老殘約你到天尖頂一會,咱們老弟兄可真當面錯過。」

    樓一怪走近幾步,蹲下身子,搖了搖頭,道:「老殘廢,這檔事,說來話長,唉!還不是為了一個小兄弟,他得罪一個叫做千里孤行客的人,老樓才暗中跟來。

    不料昨晚在他客店門口,居然發現唐老么的獨門記號,我老樓一急之下,趕進屋去。」

    他用手一指崔文蔚兩人,「嗨」了一聲,又道:「三個娃兒,一齊不見。」

    黃衫老者兩顆眼珠,有如星星般閃了幾閃,逐漸的轉變強烈,如電如劍,盯著樓一怪,奇異的道:「老毒物還沒有死?你說千里孤行客?那又是誰?」

    樓一怪雙手一攤,道:「老毒物死沒死?我也不詳細,不過客店門口看到的,倒確實是西川唐家掌門人親自尋仇的記號。

    啊!你問千里孤行客?老樓也是第一次聽到,但我卻和他對過一掌。」

    黃衫老者似乎聽得極感興趣,孩兒臉上,露出頑皮笑容,問道:「一掌把他開了天沒有?」

    樓一怪被他當面揶揄,心頭微感不快,勉強說道:「那廝身手不弱,居然硬接了老樓一掌。」

    黃衣老者鼻孔中「嗤」的笑了一聲,道:「左右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樓一怪臉色一沉,大聲道:「遲老殘,你敢小覷老樓?」

    遲老殘也臉色一繃,不悅的道:「樓老怪,咱們四十年不見,你別在老殘面前逞強。」

    樓一怪大笑道:「四十年不見,你就自認為功力精進了?有興致,咱們不妨試試!」

    遲老殘被他搶白得孩兒臉通紅,冷笑道:「好極!好極!四十年老弟兄,見面印證印證武功,倒也不錯!」

    崔文蔚紅銷兩人,站在一旁,心中覺得十分好笑,兩個老怪物,四十年不見面了,方才見面之初,老友重逢,極為高興。

    突然為了一句無關重要之言,就氣得面紅耳赤,要動起手來。

    只聽樓一怪道:「不錯!自然不錯,哈哈哈哈!」

    右手一舉,遙遙往遲老殘身前推去!

    崔文蔚紅綃兩人,衣袂欲飛,人也有點站不穩。不禁心頭一震,暗想自己要是站在前面,這還了得?遲老殘卻依然盤膝而坐,毫不介意的笑道:「老樓,你『劈天掌』真比從前強得多了。」

    右手一揮,迎著推出一掌,一股絲毫聽不到風聲,而又潛力無窮的氣流,隨著他掌勢而出。兩股掌風,在山頂正中相接,立時捲起一陣無比狂飆,急風迴旋,往四外溢出!

    只聽樓一怪仰天大笑道:「老殘廢,你的『兩儀真氣』,也比昔年精純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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