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文 / 東方玉
丁少秋聽得不禁一怔,聞汝賢居然會在聞九章身上下毒,這真是出入意料之外!
聞汝賢道:「二叔放心,小侄還要你老人家的支持,自然不會下得太重,而且每半個月,小侄自會奉上一粒解藥,決不會讓你老人家毒性發作,有半點不舒服的感覺。」
丁少秋暗暗怒惱,好個喪心病狂的人!
聞九章又道:
「汝清呢?你也在他身上下了毒?」
聞汝賢道:「這個二叔更可以放心,小侄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只要回轉華山,即可替你老人家和汝清弟完全解去劇毒,不會有事的……」
丁少秋剛聽到這裡,只聽有人拍著房門說道:
「客官,請開門,公爺來查房間了。」
公爺來查房間,這倒是少有的事!
丁少秋打開房門,果然看到店伙陪著兩個身穿藍布衣褲,腰佩刀鞘的漢子站在門口,這兩人藍布衣衫不扣扣子,敞開了胸襟,一副地痞模樣,那像公門中人?
丁少秋問道:
「什麼事?」
店伙連忙陪笑道:
「客官,這二位是公爺,來查房間的,這是例行公事,沒有什麼的。」
丁少秋退後了兩步,說道:
「好,他們進來查好了。」
兩個漢子舉步走入,左首一個一腳踏在椅子上,半俯著身子,側臉朝丁少秋問道:
「叫什麼名字?」
丁少秋看得心頭不禁有氣,正容道:「這椅子是坐人的,你把腳踏在上面髒不髒?請你先把腳放下去。」
「哈!」左首漢子似乎很出意外,口中哈了一聲,輕蔑的道:
「你小子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丁少秋道:「我要你把腳放下來再說話。」
左手輕輕朝椅子背上搭了上去。
左首漢子瞪著丁少秋,怒聲道:
「你小子居然發橫發到這裡來了……」
話聲未落,突覺椅子一震,腳底劇烈一麻,一個人身不由已往後仰跌出去,砰然一聲,背脊著地,幾乎連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仰跌出去的?
雙腳在地上一用力,上身一仰,跳了起來,一張臉脹得色如豬肝,喝道:
「好小子,是你使的促狹?」揮手一拳,迎面擊去。
丁少秋臉色一沉,喝道:
「不長眼睛的東西,你嘴裡一直不乾不淨,誰是小子?自己不小心摔了跤,誣賴別人,還敢動手!」
說話聲中,一伸手把對方擊來的拳頭握個正著。
左首漢子拳頭被人握住,頓覺像放進炭火爐中一般,熾熱如同火燒,而且對方拳頭好像鐵箍般一下捏緊,自己手骨互擠,幾乎快要碎裂,痛澈心肺,口中殺豬般大叫一聲,彎腰屈膝,蹲了下去,滿頭像黃豆大的汗水,一粒粒綻了出來。
右首漢子看出情形不對,一聲不作,刷的掣出單刀,就朝丁少秋右腕砍下。
丁少秋哼道:「你居然動起傢伙來了。」
右手伸出三個指頭,一下撮住對方刀尖,一記「太阿倒持」,順勢朝前送去。
右首漢子那有躲閃的餘地,刀柄噗的一聲,不偏不倚撞在他右胸「將台穴」上,那漢子立時動彈不得!
丁少秋左手稍稍放鬆了些,問道:「你想不想老子高抬貴手,放開拳頭?」
左首漢子早已痛得汗流浹背,連眼淚都流了出來,聞言連連點頭道:
「大……爺饒命,小……小的有眼無珠,請大爺高抬貴手,放了小的吧!」
「好!」丁少秋問道:
「你們是什麼衙門出來的?」
左首漢子張張嘴,哭喪著臉,囁嚅道:「是……縣衙門……」
丁少秋道:「是嗎?」
手上稍微一緊,那左首漢子口中:「唷」了一聲,叫道:
「大爺饒命,小的說了……」
丁少秋哼道:「說!」
左首漢子道:「小的兩人是……是從咒缽寺來的。」
「咒缽寺?」丁少秋道:「那就不是公差了?」
左首漢子連聲道:
「是、是。」
丁少秋道:「咒缽寺為什麼要來查房間?」
左首漢子道:「因為……因為大爺你攜帶隨身兵器入城,所以要小的兩人來看看……」
丁少秋哦了一聲,道:
「原來咒缽寺還是這裡的一座山頭!」
「是、是。」
左首漢子連連點頭道:
「大爺知道就好。」
丁少秋道:「咒缽寺聽起來是一座禪院,住持是什麼人?」
右首漢子道:「是金缽禪師。」
丁少秋左手一放,說道:
「你右手從此不能再用力氣,記住今天的教訓,也未嘗不是好事。」
右手一揮,一掌拍在右首漢子的肩上,喝道:
「你持刀行兇,足見平日狐假虎威,作惡不在少數,廢你右臂,只是從此不能再持刀行兇,不礙吃飯穿衣,你們可以去了。」
左首漢子試一握拳,果然五指酸軟無力。右首漢子聽說自己有臂被廢,還不相信,再低頭一試,五指伸屈自如,俯身從地上拾起單刀,剛五指一攏,握住刀柄,陡覺整條手臂酸麻無力,那還握得比刀,鐺的一聲,跌落地上,心頭又驚又怒,但又不敢發作,急忙用左手拾起單刀納入刀鞘。兩人誰也不敢吭上一聲,匆匆退出房去。
那店伙站在房門外,早已嚇白了臉,這時跟在兩人身後送了出去,口小說道:
「二位大爺好走。」
這一陣功夫,已是傍晚時光,丁少秋取過茶壺,倒了一杯茶喝了,就隨手取起劍囊,朝外走去。
出了客店,街上商肆此刻華燈初上,一片燈火,行人如織,比白天熱鬧得多,信步走到一家酒樓門前,一排五間,十分氣派,抬頭看去一方朱紅橫匾上寫著「菡萏居大酒樓」六個金字,心想這名稱倒是幽雅得很。
舉步跨進大門,中間是一道寬敞的樓梯,黃漆光可鑒人,迎面有四個大字,高昇雅座,可見樓下就不是「雅座」了。
丁少秋登上樓梯,才知這樓上「雅座」果然不同,每張桌椅都是黃漆雕刻,光亮無比,而且桌與桌之間,走道寬敞,跑堂的夥計,一律穿著淡青夏布衣衫,看去使人有清爽之感!
整座樓宇壁間,柱上點燃的是蓮花燈,一盞盞白瓷蓮花,花蕊即是燈蕊,燈光柔和,如同白晝!
想不到偏僻小縣,居然有裝潢得如此考究的酒樓!
這原是丁少秋上得樓來目光一瞥間的事,立時有一名夥計迎了過來,含笑問道:
「貴客有幾位?」
丁少秋道:「我只是一個人。」
那夥計忙道:「貴客請隨小的來。」
他把丁少秋領到靠街的一張桌上,陪笑道:
「這張桌子靠近大街,貴客只有一個人,沒人聊天,就可以看看街景,也頗有意思。」
丁少秋點點頭,笑道:
「你倒替客人設想得很周到。」
那夥計躬躬身道:
「貴客滿意,就是小店的光榮。」
丁少秋暗道:「真想不到連這家酒樓的夥計都好像經過特別訓練的一般!」
夥計沏上一壺香茗,放好筷碟,才道:
「貴客要些什麼?」
丁少秋道:「隨便,你要廚下做幾個可口的菜來就好。」
夥計又道:
「貴客喝什麼酒?」
丁少秋隨口道:「花彫。」
夥計退去之後。
丁少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才舉目朝樓上四周打量了一眼。五間樓面,約有五分之二,分隔了三間貴賓室,整座大廳,只放了三十張桌子,因此走道寬敞,桌與桌之間,並不擁擠,自然就顯得有獨立之感,不妨礙鄰桌了。這時已有六七成坐頭,但食客們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士,越顯得這家酒樓的高尚了。
不多一會,夥計送來酒菜,丁少秋斟了一杯,舉筷吃著菜餚,果然極為可口,手藝不輸大城鎮酒樓!心中卻忽然想起聞九章、聞汝賢叔侄為了互爭華山派掌門,不知下文如何?接著想到聞九章帶著聞汝賢、聞汝清去投靠天南莊,晉見姬七姑,可見聞汝賢、聞汝清被自己點廢的右臂,已經復原了,他們到這裡來,不知又有什麼事情?
正在思忖之際,發覺正有一個人朝自己桌子走來,抬目看去,那是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臉上膚色黃中泛白,連眼白也微帶黃色,這時離自己桌子不過三數尺光景。
丁少秋抬眼之間,也發現了在客店盤問自己的兩個漢子,他們登上樓梯,就站在那裡,並沒跟過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丁少秋心裡已經明白,但他只作不見,舉筷夾起菜餚,送入口中,慢慢吃著。
那中年人這時已經走到桌子橫頭,抱抱拳道:「這位兄台……」
丁少秋沒待他說下去,就含笑點頭道:
「沒關係,在下只是一個人,閣下只管請坐。」
中年人陪笑道:
「兄弟那就告坐了。」移開椅子,就在橫頭坐下來,接著說道:
「兄弟其實是專程來拜會季大俠的。」
直到此時丁少秋才哦了一聲,目光朝中年人投去,故作詫異的道:
「在下……和閣下素未謀面,拜會不敢,不知閣下有何見教?」
他這一次抬眼,方才站在樓梯口的兩個漢子業已不見,敢情把中年人領來之後,已經下樓去了。
中年人抱抱拳,含笑道:
「季大俠遠臨敝地,兄弟手下不識泰山,多有冒犯之處,還望季大俠多多海涵。」
「不敢當。」丁少秋望著對方說道:
「在下還沒請教……」
中年人忙道:「兄弟祁士傑,是咒缽寺護法會的副總管事。」接著又補充說道:
「咒缽寺是一座大叢林,住持金缽禪師是一位有道高僧,從不過問俗務,由居士們組成的護法會管理。」
丁少秋道:「原來是祁副總管事,在下失敬了,方纔之事,在下來前並不知道,還當是當地的混混,出手就動刀子,在下一時憤怒,才廢了他們一處穴道,此事既經祁副總管事出面,說過也就算了,閣下不用放在心上。」
祁士傑哦了一聲,忙道:
「不,不,兄弟來此,一是向季大俠深致歉意,二來是奉朱總管事之命,想請季大俠屈駕咒缽寺一敘。」
「朱總管事雅愛,在下自當趨訪。」
丁少秋含笑道:
「只是今晚為時不早,諸多不便,明日一朝再去寶寺。」
祁士傑看他一口答應,心頭十分高興,連連點頭道:
「如此也好,一言為定,明日早晨,就在敝寺恭候俠駕,兄弟先行告退。」說罷站起身來,拱手告辭。
丁少秋也跟著站起,拱手道:
「恕在下不送。」回身坐下,舉壺斟酒。
夥計已端上一碗麵來,說道:
「這是小店最有名的雞火湯麵,面是雞蛋面,湯是純雞湯,是小的特地要廚下給貴客下的,你老吃過就知道了。」
丁少秋含笑道:
「多謝你了。」
夥計退去之後,丁少秋吃了一筷,這面果然與眾不同,鮮美無比。吃喝完畢,取起劍囊,來到樓下櫃前,說道:「掌櫃,結帳。」
掌櫃慌忙站起身,陪笑道:
「季大俠的帳,方才祁副總管事已經算過了,季大俠不用再結,歡迎季大俠再來光顧。」
丁少秋心知是祁士傑付的帳,也就不再多說話,飄然出門,回到客店,店伙巴結的送來洗臉水。
丁少秋問道:
「夥計,咒缽寺如何走法?」
夥計聽得臉色一變,望著丁少秋口中啊了一聲!
丁少秋立時明白,咒缽寺在此地勢力極大,店伙才會如此,不敢實說,這就不待他說話,含笑道:
「事情是這樣,方纔我在菡萏居喝酒,遇上咒缽寺護法會的祁副總管事,他約我去咒缽寺一敘,我因今晚時間已晚,所以答應他明天一早再去,先問問怎麼走法,你不知道就算了。」
店伙鬆了口氣,陪笑道:
「原來如此,咒缽寺就在南門外,很好找。」
丁少秋道:「謝謝你。」
「不用謝。」店伙又道:
「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丁少秋道:「沒什麼了。」
店伙躬躬身,退出房去,丁少秋過去閂上了門,洗過臉就在桌旁一張椅子上坐下,倒了盅茶,慢慢喝著。
一面留神偵聽隔壁房中,似乎毫無動靜,不知聞九章叔侄後來如何,自己既然擔任了華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門人,他們叔侄之事,自己不能不管,但自己又如何管呢?
他站起,開門出去,走到隔壁房門口,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沒聽到有人答應,再用手一推,房門竟然只是虛掩著的,呀然一聲,應手開啟!
丁少秋藝高膽大,昂然舉步走入。這是一間較大的客房,上首和左首靠壁,各有一張木床,但此刻卻半個人影也沒有。心頭不禁暗暗嘀咕,看來他們出去了。
回身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計算天時,此刻才不過初更光景,這就脫下長衫,在床上盤膝坐好,運氣行功,直到第二更時分,才起身下床,穿好長衫,一手從青布囊中取出長劍,開門走出,回身,掩上房門,縱身掠起,躍登風火牆,倏一長身,宛如天馬行空,起落之間,已飛射出去十數丈外,一路施展輕功,掠著民房屋脊飛行,不大工夫,已來至南門,四顧無人,點足躍上城垣,再飄然飛落城外。
他只是聽店伙說過咒缽寺在南門外,很好找,但卻不曾聽清楚,夜色迷濛,自己到那裡去找呢?心中想著,腳下略作趑趄,目光四顧之際,瞥見西首城牆上出現了兩條人影,瀉落城外,立即朝前奔行而去。
丁少秋心中不覺一動,暗想:「這兩人莫非也是到咒缽寺去的?」
一念及此,就遠遠尾隨著兩人身後,跟了下去。前面兩人奔行極快,不過盞茶工夫,便已奔近一片古柏拱衛的一座寺宇前面,那兩人同時探手入懷,不知取出什麼東西,隨手一場,朝寺字屋簷上打去。
丁少秋目光何等敏銳,凝目看去,只見屋簷上正有一個人以收暗器的方法,把兩人打出的東西接了過去,人影一閃,便自隱去。
心中暗哦一聲,忖道:
「這兩人是他們同黨,屋簷上那人,可能是驗看證物,原來咒體寺戒備森嚴,沒有他們證物,很難進得去。」
丁少秋藝高膽大,他在遠處突然吸了一口真氣,雙臂一劃,長身驚起,疾如夜鳥投林,劃空朝咒缽寺投去,他為了不使對方監視的人發現,稍稍偏向左側,這一下用足了十成功力,去勢如電,只一閃就已隱人寺中暗中,就算屋簷上有人,也是由高處掠過,決難發現。
他在屋脊陬處稍一駐足,目光凝處,就發現方才進人寺中的前面兩人,就在第二進屋脊上,一閃而沒,可見他們到了第二進才飛身落地。
當下立即再一吸氣,點足飛起,飛越殿脊,撲到前面兩人現身之處,這下來得十分快速,但兩人飛身落地之後,就已不見蹤影!
丁少秋心中暗暗著急,偌大一座寺院,自己又到那裡去找人?
正在猶豫之際,看到殿宇右首一道射門邊,黑暗之中站著兩個藍布衣衫的漢子,腰掛刀鞘,靜立不動,兩扇角門卻虛掩著,心中不禁一動,忖道:
「這兩人守在門口裡面可能有什麼集會,前面兩人到此忽然不見,準是從這道門進去了?」
前面兩人要在此處飛身落地,就是因為這道角門有人守著,他們必須從這道門進去。但丁少秋不是來參加集會的,用不著非從這道門進去不可,足尖一點,身形再次掠起,越過一道風火牆,這裡是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宇,屋中也有了燈光!
丁少秋倒也不敢大意。身形一伏,一下隱人暗處,立即凝足目力看去,好在天氣燠熱,斜對面中間一間寬敞的堂屋中,四扇雕花長門全都開著,連屏後的四扇長門也全開了,前後院貫通了,自然可以引進涼風。
燈光並不很亮,卻很柔和,屋中圍坐著八個人,正中間的是一個狹長臉的老者,年約五旬以上,個子瘦小,雙目閃爍有神,一看就知是個心機極深的人。
他右首是兩個灰衲和尚,也都是五十左右的人,再下去則是兩個身穿藍布長衫的人,年在四旬以上,其中一個正是在酒樓上見過的副總管事祁士傑。
左首三人,則是聞九章和聞汝賢、聞汝清三人。不,從他們坐位看去,聞汝賢坐在聞九章之上,就可知道他在聞九章身上下毒之後,已取得了華山派掌門人的地位,頗有意氣飛揚之感!
這時一名青衣漢子給每人面前送上一盞香茗。
狹長臉老者雙手捧起茶盞,含笑道:。
「諸位居士請用!」
說完,右手揭了下碗蓋,輕輕喝了口茶。
丁少秋心中暗道:「此人可能是護法會的朱總管事了!」
在座眾人也各自捧起茶盞,喝了一口。
狹長臉老者緩緩回過頭去,朝坐在左上首的聞汝賢舉了下茶盞,說道:
「聞掌門人遠道光臨,兄弟謹代表護法會以茶水代酒,向聞掌門人致敬。」
說完,喝了一口茶。
聞汝賢連忙舉起茶盞,說道:
「不敢,在下該敬總管事才是。」
掀蓋喝了一大口。
狹長臉老者放下茶盞,狹長臉上笑容漸漸斂去,望著聞汝賢說道:
「聞掌門人遠來咒缽寺,不知有何指教?」
聞汝賢聽得不禁一怔,忙道:
「在下和二叔只是順道路過此地,特來拜會。」
「哈哈!」狹長臉老者忽然大笑一聲,朝聞九章抱抱拳道:「聞大俠此次前來敝會,應該不是代理華山派掌門人的身份吧?」
聞汝賢聽得又是一怔!
聞九章站起身,雙手互握,兩個大拇指並在一起,向空連拱了三拱,含笑道:
「兄弟奉命確有一件要事,要向朱總管事當面奉告。」
就在他雙手互握,向宅連拱了三拱之際,狹長臉老者和在座諸人紛紛起立,狹長臉老者也同樣雙手互握,拇指相並,連拱了三拱,肅然起敬道:「原來聞大俠竟是使者身份,兄弟失敬了。」
這一來,聞汝賢自然十分尷尬,沉聲道:
「二叔怎麼沒跟小侄提過呢?」
聞九章嘿然道:
「這是極機密之事,愚叔豈能徇私洩密?」一面連連拍手道:
「總管事,諸位道兄,快請坐下。」
狹長臉老者含笑道:
「聞使者方才交代之事,兄弟已經辦妥了。」
聞九章抱抱拳道:「如此多謝總管事了。」
聞汝賢聽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和二叔一同前來咒缽寺,由姓朱的總管事親自接待,從未聽二叔和他說過什麼,如何姓朱的說出二叔交代之事,他已辦妥了,這會是什麼事呢?
哦,莫非二叔是以『傳音入密』和他說的?」
心中想著,一面伸手去端茶盞,目光一注,不由使他心頭猛然一驚,原來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端茶盞的雙手,竟然像是塗了一層綻青一般,變得色呈碧綠,連指甲都是綠的!
這一驚之下,剛從幾上端起的茶盞,就碎的一聲,跌墜地上,打得粉碎,他也失聲驚叫道:
「我的雙手怎麼會變成綠的?」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雙手,但旁人看到他,卻不僅頭臉變成綠色,甚至連眼睛、頭髮和牙齒也變成了綠色!
綠色,可愛之處,如一片芊芊嫩綠的草坪,一片綠油油的秧田,一片柔絲的垂柳,映人眼簾就便人有充滿生機,活潑自然之感;但綠色決不可在人體上出現,不論膚色、眼睛、頭髮,一沾上綠色,就會顯得十分怪異,鬼氣沉沉,慘綠可怕。
聞汝賢此刻就渾身呈現了綠色,在座的人中,只有聞汝清從沒見過這等情形,臉上流露出驚怖之色,其餘的人都兀坐如故,一言不發。
聞汝賢眼看沒人理睬自己,只覺一陣驚懼,襲上心頭,打心底起了一陣震慄,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嘶聲道:
「你們……在我……身上下了……什麼毒……我……什麼地方……得罪你們了……」
狹長臉老者沉著臉色,哼道:
「聞汝賢,你欺師滅祖,忤逆犯上,還不認罪嗎廠聞汝賢張目道:「我沒有……沒有做出欺師滅祖……忤逆犯上……」
「你還不承認?」
狹長臉老者哼道:「你二叔是華山派代理掌門人,你在他身上下毒,篡奪掌門職位,就是欺師滅祖,你二叔和你爹是親兄弟,你為了篡奪掌門職位,罔顧叔侄骨肉之情,就是忤逆犯上,本座奉命賜你極樂散,不出半個時辰,就會骨肉盡化綠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
聞汝賢全身顫抖,撲的跪到地上,連連叩頭道:
「我知罪了,饒了我吧……」
狹長臉老者沉聲道:
「你求本座沒有用的,你要求你二叔才行。」
聞汝賢轉過身,朝聞九章叩頭道:
「二叔,求求你老人家,小侄知錯了,你老人家就饒了小侄吧!」
聞九章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麼毒?可有解藥?」
「有、有。」聞汝賢趕緊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雙手顫巍巍送了上去。
聞九章伸手接過問道:
「汝賢,你把解藥放在身上,不怕老夫搜到嗎?」
聞汝賢道:「瓶中毒藥和解藥各佔一半,要用兩粒解藥,才能解去一粒毒藥,而且兩種藥的顏色完全一樣,只有顆粒上稍稍有點大小,不把藥丸倒出來仔細比較,很難分別。」
聞九章嘿了一聲問道:
「那一種是解藥?」
聞汝賢道:「顆粒較大的是解藥。」
聞九章又道:
「老夫要服幾粒解藥,才能完全消除體內積毒?」
聞汝賢道:「十二粒。」
聞九章又道:
「汝清呢?」
聞汝賢道:「他只要八粒就夠了。」
聞九章拔啟瓶塞,把藥丸傾在掌心,仔細看去,果然每顆藥丸顏色完全一樣,顆粒大小,也相差無幾,要仔細辨認,才能看得出來,這就仔細的從藥丸中挑出二十粒較大的解藥,分給汝清八粒,一齊吞入腹中,然後把其餘的藥丸納入瓷瓶,收入懷中。
聞汝賢依然跪在地上,身軀仍在不住的顫抖,漸漸感到五臟六腑有如火灼一般,又熱又痛,心頭更加害怕,叩頭道:
「二叔,你快救救小侄……」
狹長臉老者抬手丟出一顆色呈碧綠的藥丸,擲到聞汝賢面前,喝道:
「吞下去,暫時可以沒事了。」
聞汝賢慌忙拾起一口吞下,藥丸入喉,立時溶化,隨喉而下,內腑燒灼之感,果然如響斯應,好了許多,在地上連叩了幾個頭,說道:
「多謝總管事。」
狹長臉老者冷嘿一聲道:
「你體內的極樂丹毒性,只是暫時抑制,由你二叔隨時督導,只要忠於本教,即可無事。」
聞汝賢爬在地上,連聲應「是」,這一瞬工夫,他頭臉和雙手的綠色,已經由濃而淡,漸漸褪去。
聞九章沉聲道:
「你起來。」
聞汝賢又在地上叩了兩個頭,說道:
「多謝二叔。」
才行站起,現在他當然不敢再坐在二叔的上首了,低垂著頭,走到下首,與汝清並排坐下。
聞九章直到此時,才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徐徐說道:「朱總管事,老師父最近如何?」
坐在右上首的灰衲僧人連忙雙手合十,欠身道:
「回使者,家師身體一向很硬朗,只是已有三十多年不問塵事,整日閉關靜坐,前次盛莊主捎來姬聖姑的親筆函。他老人家看了之後,只念了兩聲阿彌陀佛,沒有一點表示,貧衲曾向他老人家請示,家師只說了句:『不可再沾紅塵』,就瞑目不語,看來任憑誰也無法說服他老人家呢!」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們口中的老師父,很可能就是金缽禪師了!」
聞九章微微一笑道:
「聖母早就料到老師父不肯重作出岫之雲,但昔年本教一敗塗地,全壞在少林、武功兩派手裡,因此希望老師父能夠助賜一臂,雪恥圖強,重光本教,一舉消滅少林寺,藉以配合聖母江南行動,互作呼應,江湖大勢,就定了十之八九,二位大師是老師父的衣缽傳人,事成之後,聖母自當以少林寺作為酬勞,所以要二位大師多多奉勸老師父,成此不世之功。」
丁少秋暗道:「原來聞九章是作說客來的。」
兩個灰衲僧人一齊合十欠身道:
「不知聖姑有何指示,貧衲師兄弟就算赴湯蹈火,也一定會完成任務。」
聞九章忽然呵呵一笑,站起身來,伸手和右上首的灰衲僧人緊緊握住了手。
丁少秋定睛看去,只覺聞九章嘴皮微動,似是正在和灰衲僧人以「傳音入密」說話,接著那灰衲僧人也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作答,兩人握著的手,才行放開。
丁少秋目光銳利,這一瞬間他依稀看到灰衲僧人從聞九章掌心接過一件很小的東西,又迅快的納入大袖之中。
心中暗道:「聞九章交給他的東西,一定和兩人『傳音入密』說的話有關了。」
「哦,聽那灰衲僧人的口氣,金缽禪師不肯再出江湖,姬七姑派聞九章前來,許以重利(入主少林),那麼交給灰袖僧人的東西,莫非想害死金缽禪師不成?自己等他們散會之後,不妨跟蹤這兩個灰衲僧人,看他們有何行動?」
只聽狹長臉老者說道:
「聞使者住在客店,諸多不便,不如搬到本寺賓館來住的好。」
聞九章頷首道:「總管事盛情可感,只是今晚時間不早,兄弟還是回去的好,且待明天一早再搬不遲。」
說話之間,大家送著聞九章父子叔侄三人走出之後,那狹長臉老者和祁士傑等二入朝西首院落行去,只有兩個灰衲僧人送走聞九章,依然回了進來。
兩人在室中坐下,方才坐在上首那個灰衲僧人抬目道:「了悟、了因,你們進來。」
只聽右廂有人恭聲應「是」,接著走出兩個身穿嫩黃僧衣的和尚,朝兩人合十一禮,同聲道:
「弟子了悟、了因叩見二位大師。」
這兩人都已四十開外,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丁少秋看到兩人,忽然想起來時自己前面的兩道人影,後來只當是聞九章,但聞九章父子叔侄共有三人,前面人影卻只有兩道,後來只顧注意他們談話內容,沒有兼去想他,原來卻是兩個和尚。
只見坐在左首一個抬了下手道:
「你們不用多禮,少林寺裡可有什麼消息?」
這話聽得丁少秋不由一怔,這兩個黃衣和尚竟然會是少林寺的僧侶!
那個叫了悟的道:
「回大師,少林寺接到南派俗家掌門仲子和的報告,江南武林聯手抗拒天南莊,請求少林寺支援,方丈大師已派羅漢堂首席長老知遠大師率同十八名護法弟子趕去江南。」
左首灰衲僧人忽然起身道:
「了悟,你隨我來。」
舉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了悟(站在左首的一個)趕緊應了聲「是」,跟著走出。
丁少秋心知灰衲僧人要了悟進去,必有重要之事交代,因此迅即一吸真氣,悄無聲息飄落地上,閃到左首房間窗下,隱好身形,悄悄湊著眼睛朝裡看去。
天氣燠熱,外面花格子窗雖然關著,但裡面的紙窗卻並未拉攏,兩人進去之後,屋中就點起燈光,只見灰衲僧人從大袖中取出一個大拇指大的瓷瓶,交到了悟手中,嘴皮微動,似以「傳音入密」交代他什麼。
了語接過瓷瓶,立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貼身藏好,一面恭聲道:
「弟子知道,弟子會小心的。」
灰衲僧人點點頭,就熄去燈火,回了出去。
了悟躬身道:
「二位大師不知還有什麼吩咐?」
左首灰衲僧人道:「沒有了,你們去罷!」
兩個穿鵝黃僧衲的和尚躬身一禮,說道:
「弟子告退。」
退出院落,立即長身掠起,縱躍而去。
丁少秋正待離去,忽聽坐在右首的灰衲僧人說道:
「二師兄,方才聞使者帶來的一尊和上次盛莊主捎來的不一樣嗎?」
丁少秋心中一動,暗道:
「他說的是聞九章和左首灰衲僧人握手時遞過去的東西了。」這就隱伏不動,仔細聽了下去。
只見左首灰衲僧人笑道:
「上次盛莊主捎來的散功散,愚兄已交給了悟,(方纔他給了悟的一個瓷瓶)至於聞使者帶來的,乃是忘憂丹,給老鬼下在飲食之中,服後神志受人控制,武功絲毫不減,正好助咱們一舉擊破少林寺,咱們師兄弟以後就正式成為少林寺開山大師了,哈哈!」
丁少秋聽得心頭猛一驚,暗道:
「姬七姑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利用忘憂丹控制金缽大師,要他領頭去攻打少林寺,一面又利用少林寺內奸,在全寺僧侶的飲食中暗下散功散,讓他們無力反抗,藉以達到她消滅少林寺的陰謀!
這兩件事,既然給自己遇上了,就不能讓他們陰謀得逞!
接著又想到姬七姑何以要利用這裡的住持金缽禪師去對付少林寺呢?莫非金缽禪師有一身極高武功?一念及此,不覺興起自己何不去看看這位老禪師的念頭,當下就悄悄退出,長身掠起,朝後進投去。
咒缽寺一共只有三進殿宇,那兩個灰衲僧人住在第二進的左首,護法會總管事和兩名副總管事住在第二進的右首,以此推算,金缽禪師應該住在第三進了。
那知落到第三進,中間是一間寬廣的膳堂,左首是廚房,右首是香火和尚的住處和柴房,一目瞭然,別無房舍。
丁少秋正在猶豫之際,忽然聞到天風送來的一陣淡淡清香,使人有俗慮頓烴之感。
抬目看去,原來右首屋宇盡頭有一道短垣,中間是一個圓洞門,兩扇黑漆木門,緊緊閉著!
丁少秋心中一動,飛身掠起,登上短垣,只見一條用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不知通向何處?他藝高膽大,毫不思索的飛身落地,循著石板路行去。
目光轉動,原來這是咒缽寺的後園,佔地極廣,四周圍以短垣,走了不過百步之遙,就看到一個約有百畝方廣的池塘,種植了一片荷花,荷葉亭亭如蘋,潔白的蓮花,散發出清雅的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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