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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武林三絕劍 文 / 東方玉

    茶園,是大別山南首一個荒僻的小村落,原是因為附近一帶山坡上種植的都是茶樹而出名。

    茶園村落雖然不大,但它座落的位置好,西首是銅鑼關,南首是松子關,這個小村落正好在兩者之間,恰成鼎足之勢。往來於湖北羅田、麻城、安徽金家寨(立煌)、霍山、朱屋廟(岳西)的行旅,這裡是必經之路,因為走官道,你就得兜大圈子,多上三四天路程,所以這裡雖是山間小路,也成為東西交通要道了。

    茶園的村子口,有一家賣茶兼賣酒飯麵食的小店,一大間土牆瓦房,外面又支了個松棚,放上五六張板桌,十來條板凳,和圓凳湊和起來的位置,你別看它因陋就簡,每天午牌時光,每個座頭幾乎都坐滿了人。

    今天,還不過已刻,山徑上就有人來了!

    那是一個頭戴氈帽,腰背佝樓的老者,他手上拄著一根用布條包紮的木棍,一步一拄,一看就知他走得很吃力,跨入松棚,就在門口一張板凳上坐了下來,口裡直是喘氣。

    小店裡的掌櫃兼夥計的老頭兒趕忙倒了一盅茶,送到佝僂老者面前,含笑招呼道:「老客官,請用茶。」

    放下茶盅,他就覺得這位腰背佝僂的老者有些怪!

    因為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但卻看不清地的面貌!

    當然,佝僂老者頭上那頂氈帽簷兒壓得也低了一些,但帽簷再低,也只能壓住他的眉毛,而看不清他面貌的另一原因,卻是他花白的連鬢胡長得于思滿臉,遮去了大半個臉孔,你就是站得再近,也只能看到他一個獅子鼻而已!

    佝僂老者伸出一隻枯瘦的手來,拿起茶盅,一口喝乾,就低沉的道:「店家,可有好酒?」

    掌櫃老兒聽他一開口,只覺這位老客官的聲音也有些怪!

    說他低沉,又有些沙啞,說他沙啞,又有點尖銳,總之聽在耳朵裡怪不舒服!

    但客人開了口,要酒,管他聲音有多怪?掌櫃的這就連忙陪笑道:「有,有,老客官要刀燒子,還是花彫?」

    「燙一壺花彫,再配幾樣下酒菜。」

    佝僂老者口中說著,又「哦」了一聲,接道:「麻煩你再來一盅茶。」

    「是,是。」掌櫃老頭兒一手取過瓷盅,轉身倒了一盅茶送上,然後又放好壞筷,才匆匆往裡頭廚房走去。不多一會,端出一壺燙熱的花彫,和幾個碟子,那是切好的鹵蛋、豆子、滷牛肉、鹹水花生,和筍乾,都是現成的下酒菜。

    佝僂老者倒了一盅酒,一口喝乾,又倒第二盅,又一口喝乾,再倒第三盅,又杯到酒干,一連喝下了三盅,才用手抓起一片滷牛肉,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掌櫃老頭兒看他喝酒的模樣,覺得又有些怪,但喝酒怪,是人家的事,自己何用多看,他識相的悄悄退了下去。

    這時小店前面的山徑上,又有三個人一路行來,今日生意來得早,掌櫃老頭兒自然滿心歡喜,但那三個人還沒走近,只聽坐著剝鹹水花生的佝樓老者忽然「嘿」了一聲。

    掌櫃老頭當然沒有去理會地,就巴結的迎了出去,含笑招呼道:「三位客官要歇歇再走吧?」

    那三人跨入松擁,一眼看到佝接老者,不禁神色為之一變,互望一眼,腳下也微觀趑趄,大有抽腿欲退之意!

    佝倭老者適時抬起頭來,沙啞的道:「就是你們三個麼?好,你們既然來了,那就不用走了。」

    原來這三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走在較前面的一個約莫五十出頭,個乾瘦小,雙臂特長,臉型尖瘦,鷹鼻隼視,身穿青竹布長衫的叫做侯椿年,是河北通臂拳的老拳師。

    左首一個也有五十來歲,臉色白中透青,緊閉著嘴唇,一副陰沉模樣的,是琵琶手鄢茂元。

    右首一個年在四十開外,生相精幹,帶著一股狠氣的是天狼星郎百輝。

    通臂猿侯椿年略一抱拳,嘿然道:「桑老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姓侯的,你還不配和老夫林兄道弟。」

    佝僂老者自顧自喝了口酒,一面剝著花生,緩緩說道:「難道你們三個不是找老夫來的?」

    琵琶手鄢茂元道:「咱門兄弟路過此地,和桑老哥只是巧遇,咱們兄弟找你老作甚?」

    「哈哈!」仰按老者突然發出裂帛似的一聲洪笑,雙手在桌面上一按,霍地站了起來。

    他這一按,四個桌腳立時被按下去兩三寸之多,陷入在堅硬的泥土之中!

    佝僂的老者也隨著這一起立,腰背一挺,登時高出了一尺有奇,從他壓低的帽簷之下,射出兩道比閃電還亮的目光,洪聲道:「難道你們沒聽說桑老邪在九宮山得到了一張『迷蹤圖』?難道你們沒聽到桑老邪中了鼠輩的暗算,功力已經盡失?難道你們不是想撿便宜來的?」

    一手提著那根纏了有條的木棍,大步走出,每說一句話,就朝三人邁上一步。

    通臂猿侯椿年等三人,懾於他的威勢,因此佝僂老者(現在已經不再佝僂了)每逼上一步,他們就不期而然的後退一步。

    這佝僂老者原來正是名震天下的魔劍桑仝,因為他生性怪僻,一向行事,只憑他一己的好惡,人在正邪黑白之間,大家都稱他桑老邪,名列「武林三絕劍」之首。

    那「三絕劍」的另外兩個則是擎天劍石東華和劍煞秦中龍。

    「三絕劍」者,他們三個人使的都是劍,你只要遇上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你絕無還手之力也。

    至於桑老邪(佝僂老者)說的「迷蹤圖」,那更是在江湖上盛傳而無人可以證實的一張武林之寶!

    有人說「迷蹤圖」是一張地圖,為昔年大順朝李自成所繪,他搜集了明宮和民間財寶,藏在一處深山之中,得到這張圖,可以按圖索驥,取到藏寶。

    也有人說,「迷蹤圖」是百年前一位武林奇八七絕書生彙集天下武林各派武功,藏之名山石室的一張位置圖,找到石室,可以得到各派武林精華,成為武林第一人。

    也有人說,「迷蹤圖」本身就是武功,參透「迷蹤圖」,就可天下無敵,反正「迷蹤圖」的傳說很多,莫衷一是。

    天底下凡是只有傳聞,沒有見過的東西,就會越說越玄,越傳越神秘!「迷蹤圖」就是這樣被武林中傳說得成了人人都想得到的寶圖。好像誰得到了它,誰就會平步青雲,一下富可敵國,而且還立時就可爬上「武林第一」的寶座一般!

    閒言表過,卻說通臂猿侯格年、琵琶手鄢茂元、天狼星郎百輝三人,被桑老邪一步步的通來,退出松棚,退到了一片草坪上,三人才品字形站定下來。

    天狼星即百輝站在最左邊,這時忍不住道:「桑老,咱們兄弟並無開罪之處,你這是做什麼?」

    桑老邪同樣腳下一停,呵呵笑道:「問得好,老夫要你們試試我桑老邪是否真如傳言,中了姓閻的鼠輩的散功毒,已經功力盡失?」

    通臂猿侯椿年道:「桑老這是誤會,在下兄弟並沒說你功力盡失。」

    他們說得雖然委婉,但每一個人依然雙手提胸,凝聚了全身的功力,這不是說他們準備隨時出手,而是桑老邪實在太厲害了,他們自非全神貫注,提功戒備不可。

    桑老邪道:「老夫不想和你們多嚕嗦,好!你們可知老夫如何處置了毒手郎中麼?」

    天狼星郎百輝道:「你老說出來聽聽?」

    桑者邪道:「老夫要他自己砍下一條右臂。」

    通臂猿侯椿年道:「閻老九和咱們兄弟無關。」

    「不錯。」桑老邪道:「但你們三個跟蹤老夫而來總是事實。」

    琵琶手鄢茂元道:「這麼說,桑老好像不肯放過咱們了?」

    桑老邪道:「老夫並不想出手,你們三個也不配老夫出手,這樣吧,你們自斷右手三個指頭,就可以走了。」

    天狼星即百輝臉上肌肉扭動了一下,冷聲道:「桑老邪,咱們兄弟對你已經夠忍讓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大家都是江湖上人,咱們並無開罪之處,你要咱們自斷三個指頭,未免太過份了吧?」

    桑老邪嘿然道:「老夫說出來的話,從無折扣,你們自斷三個指頭,即可無事,等到老夫出手,只怕要加上一條臂膀了。」

    通臂猿侯椿年勃然變色道:「桑老邪,你欺人太甚了!」

    喝聲出口,但聽「呀」的一聲,面對桑老邪「品」字形三條人影,突然一欺而上,侯椿年一記「龍頂搶珠」,拳風呼然從正面直擊桑老邪頭部。天狼星郎百輝的「天狼爪」,琵琶手鄢茂元的琵琶手,不約而同的由兩側進招!

    這三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把好手,此時聯手出擊,這份威勢,確也凌厲無匹!

    就在三人合圍之際,突聽桑老邪沉嘿一聲道:「你們當真要老夫親自動手了!」

    「嗆」!大家耳中只聽到長劍出鞘的聲音,連劍光都沒有看見,三個人但覺右臂一涼,好像被冷水潑過一般,心知不妙,三條人影同時暴退出去!

    這一退,不由得同時悶哼出聲,原來他們三條右臂,竟然已被人家齊肩切落,沒跟著他們身子一齊退出來,鮮血直流如注!

    桑老邪好像根本就沒有拔劍,大家也沒看到他的創,他右手依然提著那根用布條包紮的木棍,站在原地,只是用左手揮了揮,哼道:「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侯椿年等三人痛得連眼睛都發了紅,各自用左手點了自己肩頭穴道,阻止流血,一聲不作,掉頭就走。三條人影去勢極快,眨眼工夫,已經走得沒了蹤影。

    桑老邪長長吁了口氣,憤怒地用木棍在地上狠狠頓了一下,暗自切齒道:「閻老九,你這老小子,再給老夫遇上,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原來他三天前中了毒郎中闖老九的「散功奇毒」,雖被他逮住了閻老九,逼著他交出解藥來,眼下解藥之後,當時運氣檢查,奇毒確已解去,才要閻老九自斷右臂,放他離去。哪知過了三天。發覺「散功奇毒」依然存在,而且已有逐漸發作之勢!

    桑老邪轉過身,正待回入松棚,瞥見自己那張板桌橫頭上,坐著一個身穿藍布長衫的人,那八年約五旬,生的獐頭鼠目,一張瘦削的黃蠟臉,右手虛飄飄的只剩下一隻衣袖,那不是毒郎中閻老九還有誰來?

    桑老邪不由怒氣陡升,口中沉嘿一聲,還未開口!

    閻老九早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黃蠟臉准起笑容,連忙拱手道:「桑老,在下總算找到你老了。」

    桑老邪雙目精光電射,沉笑道:「姓閻的你來得正好……」

    「桑老息怒!」

    閻老九連退了兩步,連連擺手,陪著笑道:「在下三天前忘了告訴你老一句話,你老就匆匆走了,這三天來,害得在下到處找你。」

    桑老邪心中一動,問道:「你還找老夫何事?」

    閻老九聳了聳肩,說道:「你老三天前服的那一包解藥,但過了三天,還須再服一包,否則仍會發作。」

    桑老邪濃眉陡然一豎,沉喝道:「姓閻的,你敢欺騙老夫,大概不要命了?」

    「不,不!你老別發火。」

    閻老九指笑道:「在下若是對你老有半點不敬,怎會特地給你老送解藥來?萬一你老再一生氣,又要在下自斷左臂,在下豈不連吃飯都要人餵了?」

    他已經自斷一臂,還會送解藥來,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人?他不怕再斷一臂,還會找來,自然別有用心!

    桑老邪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這點道理,豈會想不到?口中沉嘿一聲道:「你不怕老夫再要你自斷左臂麼?」

    閻老九深沉一笑道:「這回你老不會要在下再斷一臂了。」

    桑老邪回到位子上坐下,說道:「何以見得?」

    閻老九館笑道:「說來話長,桑老總該讓在下坐下來再說吧?」

    桑老邪沉聲道:「好,你坐。」

    「在下告坐。」

    閻老九果然走了過來,側著身子在左邊的位子上坐下,一面朝掌櫃的道:「掌櫃的,給我添一副杯筷。」

    掌櫃老頭兒方才眼看桑老邪砍下三人的手臂,早就嚇白了臉,這時聽到招呼,沒命的應「是」,趕緊送上一對杯筷。

    閻老九拿起酒壺,在桑老邪面前斟滿了一杯,又給自己也斟滿了一杯,舉杯道:「桑老,在下先敬你。」

    「不用。」桑老邪炯炯目光盯注著他,說道:「有話快說。」

    閻老九「咕」的喝了口酒,才轉過頭去,陪笑道:「在下自斷一臂,只是想和桑老合作……」

    桑老邪道:「老夫和你合作什麼?」

    閻老九道:「在下是說你老得來的那張『迷蹤圖』。」

    桑老邪道:「你想威脅老夫?」

    「不,不,桑老幸勿誤會,在下有幾個腦袋,敢威脅你老?」

    閻老九一臉奸笑,接著道:「在下只是想和桑老合作,不,不,追隨桑老,因為桑老在沒有服下真正的解藥之前,每隔三天,都得服下一包解藥……」

    桑老邪聽得大怒,左手一探,像老鷹抓小雞一般,把閻老九一個人憑空提了起來,口中喝道:「你是找死……」

    說到最後一個字,突覺左手五指一麻,竟然用不上勁來!

    毒郎中閻老九身子在空中一掙,一下飛出尋丈之外,落到地上,飛快的瓊出去三丈開外,大笑道:「在下來見桑老,焉得沒有準備,身上只是塗了些麻藥,再有盞茶工夫,就可沒事,但桑老身中『散功奇毒』,今晚子時,定當發作,只要桑老肯點個頭,在下自會把解藥及時奉上。」

    隨著話聲,人已迅快的往小徑上飛奔而去。

    桑老邪暗暗吃了一驚,心頭這份憤怒到了極點,只是左手麻木,使他乾瞪著眼,看那閻老九離去,等到毒郎中離去之後,突然想到自己左手抓他衣領,右手可沒碰到他的衣衫,急忙舉起右手來,五指伸動了一下,果然伸屈自如,並無麻木現象,不禁輕輕歎了口氣道:

    「此人果然狡獪如狐,自己還是上了他的當!」

    當下伸手入懷,取出一串制錢,往桌上一放,抓起用布色扎的木棍,大步走出松棚。

    他自然知道毒郎中間老九並未去遠,必定會暗中跟蹤自己,因此離開茶園,就一路上提氣疾行,奔出三里來路,往後一看,不見有人跟來,立即一個飛旋,往在首一片樹林中投去,選了一棵濃密的大樹,隱蔽好身形,緩緩行功納氣。

    毒郎中說得不假,此時差不多已近午牌時光,自己這一運氣,果然發現體內「散功奇毒」,已在散發,但以自己的功力,目前並無大礙,估量真正發作之時,確該在今晚子時了!

    就在此時,只見前面山徑上,正有三條人影,一先二後,疾行而來!

    前面一個是手執鐵拂,表情冷峻的緇衣老尼,後面跟著兩個一身青衣,背負長劍的妙齡少女,身法極快,從林前掠過。

    這老尼桑老邪自然認識,她正是出名難慧的九華絕請老尼,兩個青衣少女敢情是她的門下了!

    「絕請老尼會在這裡出現,難道也是衝著自己來的?」

    桑老邪如未中毒郎中的「散功奇毒」,絕請老尼出未必放在他心上,但如今「散功奇毒」卻已有散發之勢!

    「唉,看來黑白兩道的人,都在追蹤自己了!」

    正在思付之際,山徑上又出現了兩個人。這兩人並肩行來,正在邊談邊走,左首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是江西武功山武功門的沈中慶。右首一個頭挽道髻,身穿灰布道袍,斜背長劍的老道,則是茅山通天宮的冷清風,他們雖然沒有奔行得很快,但腳下卻也不慢。

    桑老邪距離較遠,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心頭卻是十分氣憤,暗道:「這幾個人平日還以俠義自居,是頗負盛名的白道中人,一旦聽到了『迷蹤圖』,竟然也會心生貪婪,覬覦寶藏了,這又和黑道中人有何不同?」

    他感到奇怪的是毒郎中閻老九,何以會沒有跟著自己下來?他隱身在樹林子裡,要等的就是毒郎中鬧老九,這次給自己逮到了,不論用何種殘酷的手段,也非要地交出解藥來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瞥見山徑上又出現了一條人影,那人掩掩藏藏,行動鬼祟,好像一隻山鼠,連竄帶躍,又不時的東張西望,生以怕被人家發現他的行蹤一般!

    桑老邪只要看到他一點影子,就可判斷這人正是自己等了許久,非要逮住不可的毒郎中閻老九,心中不禁大喜,暗自忖道:「好小平,這回看你往哪裡逃?」

    毒郎中闖老九當然要暗地裡跟蹤桑老邪下來。他知道桑老邪中了自己的「散功毒」,今晚子時,是劇毒發作最後一刻,他豈肯輕易放過?

    但他也知道桑老邪在劇毒尚未發作以前,必然會千方百計非逮住自己不可,只要被桑老邪逮住了,他非用酷刑通自己交出真正的解藥不可,這酷刑就不是人受得了的,因此他既要盯住桑老邪,更不能讓桑老邪照面。

    現在,毒郎中閻老九漸漸走近桑老邪隱身的這片樹林子了!

    他鞏警的目光,配合著他略帶畏縮的腳步,審慎而又仔細的凝視著樹林中每一棵林木,就是風吹草動,他都要停下步來,看個清楚。

    桑老邪蹲在茂密的樹幹上就像一隻發現了老鼠的公貓,獵物已經到了自己的利爪之下,他只須輕輕一外,就可把他抓個正著,再也不怕他飛上天去,但就在他正待外出之際,發現山徑上又出現了一條人影!

    這人身影之快,從遠處才一現身,只不過眨眼之間,就已到了毒郎中闖老九的身後。

    這人是個身材高大的老者,生得濃眉如帚,須下留了一部蒼髯,身穿一件寬大而長僅及膝的黑袍,腳登麻鞋,最奇怪的是他腰間掛著的一柄綠鯊皮鞘的劍了,連柄不過一尺六七寸長,但卻有六寸來寬。(連鞘)

    這人,桑老邪自然認識,他就是和桑老邪齊名「武林三絕劍」中的劍煞奏中龍。

    桑老邪暗暗攢了下眉,忖道:「怎麼秦老兒也來了?」

    毒郎中閻老九雖以用毒出名,但他一身武功,也非同等閒,劍煞奏中龍堪培飛落,以劍煞的功力修為,人雖欺近,當然不會有絲毫聲息,但閻老九已是警覺,身於迅疾的往右斜飄出去,一個輕旋,轉了過來。

    劍煞奏中龍並求追過去,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冷漠的喝道:「閻老九。」

    閻老九一看來的是劍煞,心知憑自己的身法,是躲不了的,立即「啊」了一聲,抱著拳陪笑道:「原來是秦老,不知你老有何吩咐?」

    桑老邪因有劍煞在場,自然不好現身,再說他被毒郎中下了毒,也不是光彩的事兒。

    劍煞秦中龍嘿然道:「老夫要問你一句話,你來此作甚?」

    這話,也只有像劍煞這等身份的人才問得出來,換了一個人,毒郎中一定會說:「那麼你來這裡作甚?」或者說:「這是天下人走的路,你老哥管得著嗎?」就算最客氣,也會說:「你老哥這是什麼意思?」

    但這些話,他在劍煞面前,可一字也不敢從牙縫裡迸出來,依然連連陪笑,連連躬身道:「在下是路過,嘻嘻!路過這裡。」

    他一直跟劍煞陪著笑臉,劍煞臉上可一絲笑容也沒有,一雙炯炯目光,盯著毒郎中,冷然道:「你沒撒謊?」

    毒郎中但覺他那道利劍般的目光,幾乎要把自己心肺都射穿一般,心頭直打冷噤,還是陪著笑道:「在下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你老面前撤半句謊。」

    「唔!」劍煞口中沉唔了一聲,續道:「那麼老夫問你,你這條右臂,是被什麼人砍掉的?」

    毒郎中道:「是……是魔劍桑老下的手。」

    桑老邪聽得暗暗點了下頭,這小子背後對我還算恭敬。

    劍煞口中又「唔」了一聲,問道:「桑老兒為什麼要砍下你的右臂來?」

    毒郎中道:「是……在下和桑老動手,才被桑老砍掉的。」

    「胡說!」劍煞沉喝道:「憑你也配和桑老兒動手?」

    毒郎中一驚,急忙改口道:「是……是在下跟蹤桑老,被桑老發現,才……賞了我一劍……」

    「住口!」劍煞沉聲道:「桑老兒就是要拔劍也要看看對手,豈會對你這種人動劍?」

    桑老邪聽得暗暗點頭,忖道:「秦老地果然知我!」

    毒郎中急道:「在下說的都是實話,因為,在下一直跟在桑老身後,他警告過在下,在下沒聽,所以……」

    劍煞有些相信了,點點頭道:「他一怒之下,揮手砍下了你一條右臂。」

    揮手,而不揮劍,劍術練到桑老邪這等境界,即使揮手,與揮劍也並無多大差別。可是他不知道毒郎中這條右臂,是他自己砍去的罷了。

    「是!是!」毒郎中沒命的應「是」,陪笑道:「你老說得一點沒錯!」

    劍煞問道:「你為什麼要跟蹤桑老兒呢?」

    「沒……沒什麼……」

    毒郎中支吾的道:「桑者說在下跟蹤他,其實是天大的冤枉,在下只是和桑老同路罷了,哪會是跟蹤他?」

    劍煞冷然道:「你這條左臂大概也不要了?」

    「啊啊!」毒郎中驚悸的摔了下左臂,後退一步追:「你老……」

    劍煞濃眉含煞,凝聲道:「老夫要聽的是實話,閻老九,你再敢在老夫面前撤半句謊,老夫出手,可沒有桑老兒那樣仁慈了。」

    砍掉一隻右臂,還算仁慈,可見他一旦出手,不知要有多凶殘?

    「是、是!」毒郎中機伶一顫,口中沒命的應「是」,然後陪笑走上了一步,低低的道:「你老一定要問,在下那就只好實說了,在下是聽到傳說,好像桑老無意之中在九宮山得到了『迷蹤圖』,在下一時好奇,想跟下去瞧瞧。」

    「唔,這還差不多!」劍煞點著頭,又道:「桑老兒人呢?」

    毒郎中道:「在下已經被桑老劈下了一條右臂,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跟蹤他了。」

    事實上他還是跟下來了。

    「哈哈!」劍煞突然洪笑一聲道:「老夫走南闖北,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你那一句是真話,那一句是假話,老夫還會聽不出來麼?」

    說到這裡,突然雙目一瞪,沉喝道:「說,桑老兒現在哪裡?」

    原來他也是找桑老邪來的!

    「你老這麼說,真是逼死人了!」

    毒郎中急得哭喪著臉道:「你老問的話,在下怎敢隱瞞,只是在下真的不知道桑老下落,教在下如何說得出來呢?」

    劍煞嘿然冷笑道:「你當老夫眼睛花了不成?你如果不是在跟蹤某一個人,何須行動鬼祟,躲躲藏藏?」

    毒郎中急道:「你老誤會……」

    劍煞沒待他說下去,目中寒芒閃動,冷笑道:「閻老九,你當真不要命了!」

    毒郎中心頭一怕,撲的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你老開恩,在下真不知道桑老下落。」

    劍煞嘿了一聲,腳下朝毒郎中跨上了一步。

    毒郎中鍛林在地,嘶聲道:「你老饒命,在下真的不知道桑老的去處,在下沒有半句虛言……」

    有人在桑老邪面前,邁問桑老邪的下落,雖然地並不知道桑老邪就在附近;但在桑老邪來說,他能不出去嗎?

    疾風微颯,桑老邪已經落到劍煞秦中龍的面前,發出沙啞的聲音,冷然道:「兄弟就在這裡。」

    「哈哈!」劍煞雙目精芒飛閃,洪笑一聲道:「桑老哥久違了。」

    毒郎中為人何等機警,就在桑老邪現身和劍煞洪笑聲中,伏地一滾,動如脫兔,竄入林中。

    桑老邪回頭喝道:「閻老九,你給我站住。」

    劍煞道:「跳樑小丑,桑老哥何必和他計較,讓他去吧!」

    桑老邪冷哼一聲:「秦老哥找我有事?」

    劍煞又是一聲洪笑,目光一抬,說道:「兄弟聽說桑老哥在九宮山得到了『迷蹤圖』,不知可有此事?」

    以他的身份,有話當然要直說!

    「確有此事。」桑老邪深深一笑道:「秦兄就是為此事而來?」

    以他的身份,當然也不能推諉。

    「哈哈!」劍煞洪笑一聲,道:「江湖上把『迷蹤圖』說得神乎其神,兄弟為好奇心所驅,頗想一閱,不過兄弟要聲明一點,絕無半點覬覦之心,不知桑老哥可肯給兄弟瞧瞧嗎?」

    桑老邪臉上神情冷漠的道:「兄弟若是有拂尊意呢?」

    劍煞佛然道:「兄弟已經聲明在先,決無半點覬覦之心,難道桑老哥還信不過兄弟嗎?」

    桑老邪依然冷冷的道:「兄弟從不信任任何一個人。」

    「哈哈,好一個從不信任任何一個人!」劍煞徐徐說道:「咱們兩個,名列武林三絕劍,可惜從未交過手。」

    桑老邪舉手挺了下氈帽帽簷,雙目精芒如線,望著劍煞,淡淡一笑道:「聽秦兄的口氣,好像有意和兄弟較量一手了。」

    劍煞道:「二十年來,兄弟久有此心,只是沒有機緣向桑老哥討教。」

    桑老邪道:「今天機緣良好。」

    劍煞笑了笑道:「兄弟想和桑老哥賭上一賭。」

    桑老邪道:「你想要我用『迷蹤圖』作賭注?」

    「正是此意。」

    劍煞點著頭,說道:「不過兄弟鄭重聲明,兄弟並無覬覦之意,若是僥倖賭贏了,只想請桑老借我一閱。」

    「贏了兄弟,就把『迷蹤圖』雙手牽上。」桑老邪接著道:「但秦兄賭輸了呢?」

    劍煞洪笑一聲道:「兄弟說過只須一閱,決不要你的,若是兄弟落敗了,從此取消我劍煞之號。」

    桑老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秦老哥把『劍煞』二字,看得如此不值錢麼?」

    「那倒不是。」

    劍煞雙目稜芒四射,說道:「武林三絕劍,武林齊名,應該不分勝負才是,若是兄弟敗在你老哥劍下,又有何『煞』之有?」

    「說得也是。」桑老邪點頭道:「好,咱們打滿五百把,還不分勝負,兄弟就借與你一看。」

    以武林三絕劍的劍術造詣,應在伯仲之間,就是打一千招。也未必分得出勝負來,他說五百招,自然少了。這是因為劍煞一再表示並無覬覦之心,(劍煞奏中龍雖是黑道魔頭,但一向是個重信諾的人)因此隱有允諾之意。

    劍煞自然聽得出他言中之意,不覺色然心喜,拱手道:「兄弟謝了。」

    桑老邪道:「此處不是動手之地,咱們到山頂上去。」

    劍煞抬手道:「桑老哥請。」

    兩道人影同時騰空掠起,踏著樹梢飛行而上,片刻工夫,便已登上山巔。

    這山頂正好有數丈方圓一片平地,劍煞面西站定,說道:「就在這裡吧!」

    桑老邪也在他對面停步,點頭道:「好。」

    劍煞目光凝注,徐徐說道:「桑老哥清亮劍。」

    桑老邪也說了聲:「請。」

    「刷」「刷」兩聲,劍煞從他腰間抽出一柄一尺六寸長的短劍,但劍鋒卻有手掌般寬闊。桑老邪也從他用布包紮的木棍中抽出一柄三尺長的鐵劍來!

    這兩人都是武林中以劍術享有盛名的一等一的高手,寶劍出匣,便有山嶽聳峙之勢,縱未出手,自然而然週身就佈滿了劍氣。使人有肅殺之感!

    桑老邪看得暗暗點頭,心中讚道:「秦中龍果然不愧劍煞的名號,一劍在手,就無懈可擊!」

    劍煞心中也暗暗讚歎:「魔劍桑老邪,名號雖然帶著一個『魔』字,但看他凝神靜氣的虔敬模樣,一派光明磊落,何曾有半點魔道?」

    兩人互望了一陣,桑老邪先開口道:「秦老哥請了。」

    劍煞洪笑道:「應該桑老哥請先。」

    桑老邪道:「不,咱們如論年歲,兄弟大概可以癡長你幾歲,該你先發劍才是。」

    「好!」劍煞點頭笑道:「其實以咱們的修為,先發劍和後發創,也並無多大的差別,誰也未必佔得了誰的先機,兄弟那就有游了。」

    話聲出口,闊劍呼的一聲,向右劃出。

    他這一劍向右劃出,當然不是攻敵的招式,也表示他雖然佔先發劍,卻不願佔了桑老邪的先機,但儘管他劍勢向有劃出,正因闊劍一動,極自然的湧出一股劍氣,激盪生風。

    站在他對面的桑老邪已有劍勢初動之感,不覺沉笑道:「秦老哥太客氣了,僅此一劍,足見盛名果然不虛!」

    右手一揮,同樣向外劈出。他劍雖然只是一柄鐵劍,但隨劍揮出的一道銀虹卻是有尋文來長,劍鋒森寒,宛如彗星乍現!

    劍煞洪笑一聲道:「桑老哥誇獎了,你這一劍,才真正具見功力深厚,不同凡響!

    說話之時,右足向右跨出一大步,右手闊劍隨著收回,依然當胸直豎。

    「彼此!彼此!」

    桑老邪看他右足跨出,也跟著緩緩伸出右手,右臂直伸,長劍斜斜指地。

    劍煞右足再次緩緩往右跨出一步,當胸闊劍劍尖稍微向左。

    桑老邪也跟著向右緩緩移動,只是右臂稍微彎了一些。

    兩人在亮劍之後,只是各自往有劈出一劍,現在卻只是緩慢的往有移動,甚至連握在手中的長劍,也只稍微的擺動。就這樣已經在一丈方圓的地上轉了一個圈子,兩人腳下依然在緩慢的移動,看去仍無出手的跡象!

    這要是有第三者看熱鬧的話,早已看得不耐煩了。

    一刻時光過去,這大名鼎鼎的魔劍和劍煞,才在這一丈方圓的地上,轉了第二圈,令人實在看不出他們這樣轉著圍也算是比劍?

    不過稍和第一圈不同的,是兩人手上的長劍,在右腳出步之時,劍尖擺動的姿勢,比方才稍微多了些!

    譬如一個劍尖才一斜指,另一個劍尖就隨著橫移,這個劍尖剛一橫移,那個劍尖又隨即上翹。但你若認為他們如此這般,有些像天橋把式,盡說不練,那可大錯而特錯了!

    你不但生了眼睛,應該還有耳朵吧?眼睛看到的雖然只是兩個人面對面的緩慢的轉著圈;但耳朵聽到的就不是如此了!

    因為隨著他們緩慢的動作,只要劍尖一動,就可以聽到「嗤」「嗤」風聲,聲音雖然不算太響,但卻是從他們刻尖上直射出來的!

    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劍術了,兩人中間雖有一丈來遠的距離,但中間劍氣卻來往如電,一攻一守,一發一拒,可沒有絲毫空隙,這時若是有人丟進去一枚孔方兄(銅錢),準會被雙方發出來的劍氣,劈得粉碎!

    現在已經轉到第二圈了,劍煞洪笑一聲道:「看來咱們當真棋逢敵手,這樣比下去,可以轉到明年今天,依然很難分得出高低來。」

    桑老頭點頭道:「咱們在劍術內功火候上,確然半斤八兩,誰也贏不了誰。」

    劍煞道:「那就只好在招式上來講究講究了。」

    桑老邪點頭道:「咱們先前約好以五百招為限,比的應該是招式才對,誰知道你老哥卻和兄弟賽上了內功?」

    「好!」劍煞闊劍一擺,說道:「咱們那就發招試試,不過兄弟不能佔先了。」

    桑老邪笑道:「這個還不容易?咱們同時發劍也就是了。」

    「好主意!」

    劍煞洪笑一聲道:「請!」

    「請」字方出,兩道銀虹已經矯若神龍,貼地飛起誰然往中間一湊,好快!但劍與劍並未發出擊撞之聲,一道銀虹已如神龍擺尾,快速而惋蜒的游出,又回過頭來,作昂首噴霧之勢!另一道銀虹卻盤空而起,再回頭向下,作倒掛擺珠之狀。

    先前在地上游動的銀虹,忽作盤龍舞爪,本已凌空的銀虹又如龍歸大海。盤地銀虹再化潛龍升天,落地銀虹隨作神龍抖甲。升空銀虹如雲龍三折,抖甲銀虹如飛龍出海。三折銀虹作怒龍捲風,出海銀龍若龍行雷令。

    這兩道銀虹當然是兩人發出來的劍光,但自從他們兩把劍化作了兩道銀虹,就只見兩道銀虹上下飛騰,你起我落,倏忽東西,盤旋飛舞,蔚為奇觀,哪裡還看得到桑老邪和劍煞兩個老頭的人影?自然更分不清哪一道銀虹是桑老邪,哪一道銀虹是劍煞的劍光了!

    在這一剎那,山頂十文方圓,已經盡被漫天劍氣,縱橫寒鋒所籠罩!別說是人,就是飛鳥,只要從這十丈周圍的上空飛過,也會被交織的劍光絞得片羽不存!

    就在兩道銀虹盤突匝地,互相追逐之際,突然半空中爆出一聲響亮的金鐵狂鳴,兩道銀虹霎時盡斂!

    劍煞奏中龍臉如死灰,一個人已經跌倒在地,左胸緩緩的滲出血來!

    魔劍桑老邪手中還握著長劍,劍尖上猶有殷紅的血跡,但他卻雙目圓瞪,怔立當場,一張連鬢濃胡的臉上,卻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迷茫,望著劍煞,說道:「會是兄弟失手了麼?秦老哥,兄弟這一招,不論封解悶避,你都不應該負傷的。」

    「桑老哥說得極是,不論封解閃避,兄弟都不應該中劍的。」劍煞有手緊接著傷口,點頭慘笑道:「這不是你老哥失手,也不能說是兄弟失手……」

    桑老邪奇異的道:「那是為了什麼?」

    劍煞向天喘了兩口大氣,說道:「桑老哥請想想看,以我劍煞奏中龍練劍數十年,若是在你桑老哥劍下,還走不出百招,兄弟這劍煞二字,早就該在江湖上除名了。」

    桑老邪點頭道:「這話兄弟自然相信,就以方才比的劍術、內功而言,咱們兩人,就是打出兩三千招,也未必分得出勝負來。」

    「桑老哥果然是我奏中龍的知己……」

    劍煞方裂嘴一笑,但卻痛得他微微皺了下眉,(劍煞皺一下眉,換了旁人早就痛得哼出聲來了),續道:「但壞也就壞在方才比的內功上!」

    桑老邪道:「秦老哥此話怎說?」

    劍煞慘笑道:「兄弟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毒郎中那鼠輩的暗算,兄弟先前還一無所覺,直到方才突然間無法封開你的劍勢,才知劇毒已經發作……」

    粟老邪心頭一凜,怒聲道:「這該死的東西。」

    劍煞身軀起了一陣劇烈的顫抖,目光望著桑老邪說道:「桑老哥,兄弟要奉托你一件事,你可肯答應?」

    桑老邪道:「秦兄有什麼事,只管請說,兄弟一定遵辦。」

    劍煞感激的道:「能有桑老哥一諾,兄弟死亦瞑目了。」

    桑老邪也看出地劇毒已發,而且剛才那一劍,也正中左胸,傷勢極重,心頭不禁為之一黯,說道:「秦老哥,究竟有什麼事?」

    劍煞道:「桑老哥是劍術中的高手,咱們方才動手雖沒過百招,但桑老哥對兄弟的劍招路數,總已略有一個梗概了?」

    「不錯!」桑老邪頷首道:「秦老哥劍術專走奇門,可說是兄弟數十年來僅有的對手。」

    「那好!」劍煞低沉的道:「老哥哥,你附耳過來。」

    桑老邪依言低下頭去。

    劍煞附著他耳朵,低低的說了一陣……

    桑老邪一怔,偏頭道:「秦老哥,你這是……」

    劍煞急促的道:「桑老哥快別打岔,這就是兄弟奉托之事,兄弟已經為時不多……」

    他呼吸急促,喘了口氣,又低低的說了下去。

    桑老邪一雙巨目之中,已經隱含淚光,不住的點頭。

    劍煞語聲漸漸低了下去,身子一陣痙攣,張著口,已是說不出話來!

    桑老邪淒然一笑道:「秦老哥,你放心去吧,兄弟會完成你的心願的。」

    劍煞身軀扭動了一下,雙目漸漸閉攏,一顆頭歪了下去,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桑老邪心中一陣激動,今晚於時自己豈不也和他一樣,終將毒發而死?一時禁不住老淚奪眶而出!他伸手取過創煞身邊的闊劍,在山頂上挖了一個坑,把劍煞的屍體放入坑中,然後又把闊劍歸鞘,放在他身邊,掩上了黃土,一代劍中之煞,從此與世長逝,他心頭這份沉重,自不待言,當下用腳踩平,看看已無跡痕,縱身往後山飛奔而下。

    就在桑老邪走後不久,西峰山腳,悄悄的出現了三個獨臂人,這三個人論他們登山時的身手,縱驚如飛,也足可稱得上是高手之列,但他們每一個人的右臂,都虛飄飄的只剩下了一隻衣袖。

    原來這三個人正是今天晨間在茶園被桑老邪一劍削斷右臂的通臂猿侯椿年、天狼星郎百輝、和琵琶手鄢茂元。

    通臂猿侯椿年精小如猴,首先掠登山頂,一下閃到一塊大石後面,隱蔽了身,雙目炯炯朝四下一陣打量,天狼星郎百輝跟了過來,悄聲問道:「人已經走了嗎?」

    通臂猿侯椿年道:「山頂上沒人,自然已經走了。」

    琵琶手鄢茂元道:「咱們該早些上來才是,不知他們比劍的結果如何?」

    天狼星郎百輝道:「這兩個魔頭,一個比一個難意,除非不要命了,那時你敢上來嗎?」

    通臂猿侯椿年道:「光是兩道劍光縱橫交織,就算他們沒要你的命,給劍光掃上了,也會砍飛你的吃飯傢伙。」

    琵琶手鄢茂元道:「這麼說,咱們斷了一條臂膀,跟蹤了兩天,都算是白費了不成?」

    只聽有人接口陰笑道:「差不多。」

    三人禁不住嚇了一跳。回頭四顧,又沒見到人。侯椿年心頭打鼓,連忙單手一拱,陪著笑道:「方纔說話的,不知是哪一位前輩,在下兄弟多有失言,還望前輩寬恕。」

    他口中說著,心裡卻在不住的默濤上蒼,這人只要不是桑老邪就好,如是桑老邪,自己三人這番就別想活著走下西峰山頂了。

    他話聲方落,只聽那人陰笑一聲道:「你們當我是誰?」

    這回三人已聽出這說話的是在西首一方大石之下,而且口音不像桑老邪!三人被削斷了一條右臂,對桑老邪可說街之入骨,畏之如虎。他的聲音,自然刻骨銘心,永遠不會忘記。

    天狼星郎百輝道:「你老莫非是劍神秦前輩?」

    通臂猿侯椿年暗哦一聲,急忙躬著身道:「在下兄弟久儀秦前輩威名,今日問幸,能在這裡拜識前輩風範,真是莫大榮寵。」

    「哈哈!」那人大笑一聲道:「三位好說,只可惜我不是劍神,也並非劍煞。」

    隨著笑聲,已從大石崖下翻上一個人來,穿一件洗得已經發了白的藍布長衫,右手衣袖同樣虛飄飄的一望而知也缺了一條右臂!」

    琵琶手鄢茂元目光冷森,嘿然道:「原來是閻老哥。」

    那人正是毒郎中閻老九。

    天狼星郎百輝道:「好哇,閻老九,你躲在石崖下面,那是有意唬人了。」

    毒郎中閻老九臉上堆著笑容,笑了笑道:「這是三位老哥把兄弟當作劍神、前輩,兄弟自己可沒有這麼說。」

    侯椿年冷然道:「閻老哥到西峰山頂來做什麼?」

    他目光深隼,直往對方,顯然已不懷好意。

    毒郎中閻老九自然看得出通臂猿的心意,不覺後退了一步,指笑道:「兄弟只有一個人,如今又剩了一隻左手,你們想想看,兄弟是做什麼來的?」

    侯格年道:「閻老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毒郎中聳聳肩,陰笑道:「因為兄弟是跟著三位老哥上山來的。」

    天狼星郎百輝道:「你跟咱們來作甚?」

    「合作!」毒郎中連連陪笑道:「兄弟是想和三位老哥合作。」

    侯椿年道:「合作什麼?」

    毒郎中陰沉一笑道:「自然和三位斷去一臂之事有關了。」

    琵琶手鄢茂元道:「你知道咱們手臂如何斷的?」

    每郎中笑笑道:「還不是和兄弟一樣嗎?」

    侯格年道:「閻老哥要如何一個合作法子?」

    毒郎中道:「合作就是和衷共濟,大家出力,利益均等,不過……」

    天狼星追:「不過什麼?」

    毒郎中道:「不過在整個行動上,三位要聽兄弟的。」

    侯植年道:「為什麼?」

    「不為什麼。」毒郎中道:「只因兄弟一人孤掌難鳴,須得有人相助,這人選,三位老哥是最合適了。」

    侯椿年冷冷的道:「還有呢?」

    毒郎中道:「這件事,兄弟是主謀,三位只是協辦之人,所以在行動上,須由兄弟為主,這是大大的好處,別人想參加都參加不進來,難道三位還不願意嗎?」

    侯椿年道:「老哥既要和咱們合作,總得把事情真相說個清楚?」

    他已可隱約聽出毒郎中所指何事,只不過要他親口說出來罷了!

    毒郎中詭笑道:「三位其實心裡已經很清楚了,何用兄弟再說,好吧,你們既然要兄弟親口說出來加以證實,兄弟說出無妨,難道三位緊跟著桑老邪,不是想知道『迷蹤圖』的下落嗎?」

    「迷蹤圖?」侯椿年等三人不約而同的說出口來。

    「對!」毒郎中陰沉一笑道:「兄弟說的就是這件事情,要三位和兄弟合作。」

    三人不禁互望了一眼,侯椿年面有難色,猶豫的道:「閻老哥和咱們合作,是要合咱們四人之力去對付桑老邪,這個……」

    他拖長語氣,搖著頭道:「別說合咱們四人之力,就算像咱們這樣的人,合上四十個,只怕也無法擋得住人家一劍。」

    「不錯!」天狼星接口道:「這件事,只怕咱們三人幫不上忙。」

    琵琶手跟著道:「對,對,要合作去對付桑老邪,咱們乾脆雙手捧著四顆腦袋送上去還好一點。」

    他們在一招之間,被削下三條手臂,餘悸猶在,自然談虎色變了。

    「哈哈……」毒郎中忽的大笑一聲道:「事情並沒有三位想像的那麼可怕。」

    琵琶手道:「你老哥不是在地面前自斷一臂嗎?再要犯上他,可能要你自斷脖子了。」

    毒郎中詭笑道:「你們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兄弟要你們合作,又不是要你們去和桑老邪拚命。」

    天狼星道:「那你要咱們去做什麼?」

    毒郎中道:「合作是大家去做這件事情,只要你們聽我安排,兄弟保證你們毫無風險!」

    天郎星搖著頭道:「圖在桑老邪手上,咱們去算計地,要從他手上把圖弄過來,會毫無風險?」

    「你們這就不知道。」

    毒郎中得意一笑道:「兄弟不妨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桑老邪已經中了兄弟的『散功奇毒』應在今晚子時,奇毒就會發作……」

    侯椿年雙目神光一閃,說道:「閻老哥此話當真?」

    毒郎中悠然的道:「兄弟騙你們則甚?」

    「如此甚好!」

    侯椿年一下跨了上去,說道:「多承閻老哥指教了。」

    左手一探,五指如鉤,朝毒郎中當胸抓去。

    他外號通臂猿,手臂特長,這一抓當真一發即至,快速無比。

    毒郎中吃了一驚,急忙身形飄動,向左閃了出去。

    哪知天狼星郎百輝在侯椿年跨上去之時,早已攔到了左首,嘿然道:「閻老哥,你如不站住,兄弟的『天狼釘』也是毒發無救的。」

    琵琶手鄢茂元也在同時,一腳跨到了右首,緊閉著嘴唇,一聲不作,但他左手早已五指鉤屈,準備好「琵琶手」了。

    每郎中吃驚的道:「你們想做什麼?」

    天狼星尖笑道:「侯老哥的心意,兄弟知道得最清楚,第一,咱們和你合作,不如咱們三個合作的好,第二,你方才說出來的秘密,除了你,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咱們自然不希望有第四個人知道,你現在懂了吧?」

    毒郎中點頭道:「兄弟懂了。」

    毒郎中接著橘詭一笑道:「但兄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秘密,不知三位想不想聽?」

    侯椿年深沉的道:「你說出來聽聽看?」

    毒郎中神色自若,笑了笑道:「兄弟要告訴三位的,是三位老哥都已中了奇毒。」

    他是出了名的毒郎中,善於使毒,這話自然可信。

    侯椿年怒聲道:「你在咱們身上使了毒?」

    「沒錯。」毒郎中笑了笑道:「兄弟做事,敢作敢當,毒是兄弟下的,自然用不著抵賴。」

    琵琶手那茂元右手鉤屈五指,挺胸作勢,冷然道:「解藥呢?」

    毒郎中含笑道:「解藥就在兄弟身邊。」

    侯格年鷹隼雙目、射出逼人凶光,沉聲道:「很好,閻老哥把解藥交出來。」

    毒郎中大笑道:「兄弟若是要交出解藥來,那就不用在三位身上施毒了。」

    「說得也是。」侯椿年點頭道:「閻老哥可知殺雞取卵這句話吧?」

    毒郎中笑了笑道:「殺雞取卵這句話,兄弟倒是聽過,雞蛋還沒生下來,殺了雞把雞蛋取出來,這不是太笨了嗎?」

    侯椿年冷冷的道:「本來殺雞取卵是比喻笨人做笨事,但有時候這比喻卻最恰當也沒有了。」

    「有時候?」毒郎中訝異的問道:「什麼時候?」

    琵琶手邵茂元冷聲道:「就是這時候。」

    「這時候你們要去殺雞取卵?」毒郎中搖搖頭道:「你們三個也是老江湖了,怎麼會去做這種笨事呢?」

    天狼星郎百輝陰側例笑道:「一點也不笨。」

    毒郎中似是沒聽懂,口中「哦」了一聲。

    侯椿年冷然道:「咱們要殺的雞就是閣下。」

    「這倒新鮮!」毒郎中失笑道:「兄弟幾時變雞了?」

    琵琶手鄢茂元道:「因為你身上有卵;咱們所說的卵,就是你身上的解藥,現在你懂了吧?」

    「哈哈!懂!懂!兄弟明白了。」毒郎中點著頭,說道:「你們的意思,是說三位聯手,殺了我就可以取到解藥,對不?」

    侯椿年道:「不錯,老哥若是不肯交出解藥來,咱們只好自己動手了。」

    「哈哈!」毒郎中又是一聲大笑,說道:「兄弟說你們差點就做出笨事來,沒錯吧?」

    侯椿年道:「此話怎說?」

    毒郎中道:「你們殺了我,能取到解藥麼?」

    天狼星道:「你不是說解藥就在你身上麼?」

    「一點沒錯!」毒郎中笑了笑道:「解藥就在兄弟身上。」

    他沒待三人開口,左手一撩長袍,從右首衣袋中一把抓出七八個大大小小,有扁有圓的各式瓷瓶,放到地上,又從左邊口袋中抓出五六個瓷瓶,放在一起,直起腰,笑了笑道:

    「兄弟外號毒郎中,我的擅長就是專門配製各式各樣的毒藥,當然這許多瓷瓶中,也有解藥,別說殺了兄弟,就是讓三位自己去挑,只怕也找不出解藥呢!就算其中有一半是解藥吧?解毒藥物,多半以毒攻毒,本身就是毒藥,服錯一丁點,一樣會要了命。」

    侯椿年等三人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有些傻了!

    他說得不錯,這些藥瓶,除了大小圓扁形狀不同,瓶上並無標籤給你,挑也找不出來。

    琵琶手微哂道:「你老哥自己總知道吧?」

    毒郎中大笑道:「兄弟自己配製的毒藥,兄弟自然知道。」

    「這就好辦。」

    琵琶手道:「咱們合三人之力,總可以把你閻老九制得住吧?」

    毒郎中點點頭,坦然道:「以三位的武功,一對一兄弟未必會敗,但你們三個加起來,兄弟確實有些吃不消。」

    「你總算還有自知之明。」天狼星濃眉跳動一下,一揮手道:「侯兄咱們還等什麼?」

    「三位且慢!」毒郎中收起瓷瓶,往懷裡一端,搖著手道:「你們真的要和兄弟動手?」

    琵琶手道:「咱們還和你說著好玩的?」

    毒郎中雙手一叉,說道:「好吧,你們要試,那就不妨試試看,只是別後悔!」

    天狼星郎百輝嘿然道:「後悔的應該是你!」

    五指箕張,正待朝毒郎中抓出!

    他這一作勢,侯椿年。琵琶手二人,也同時跨上一步,一個左手握拳,準備使出「通臂拳」,一個五指勾曲,使的自然是「琵琶手」了;但他們只是一湊而上,卻並未真的出手。

    不,這一湊,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異樣,互望了一眼,竟然作聲不得。

    毒郎中望望三人,聳著肩膀,嘿然笑道:「三位怎麼不動手了?」

    三人依然沒有作聲。

    毒郎中深沉一笑道:「兄弟知道三位不好惹,豈會無備?老實告訴你們,兄弟既能用毒,自然可算準毒性發作的時間,方才告訴你們已經中了毒的時候,你們已經沒有動手的機會了,否則你們一聯上手,兄弟豈非吃不完兜著走了?」

    三人依然沒有作聲。

    毒郎中舉手摸摸下巴,接著笑道:「你們不出手,還算警覺得早,如果再一運功使勁,毒就發作得更快,好,你們想在兄弟面前充漢子,那是沒有用的,這樣吧,你們且坐下來,先試試兄弟的毒性厲不厲害,有什麼意見,待會兒再說不遲。」

    話聲一落,左手在三人肩頭輕輕拍了一掌。

    這一掌,若在平時,就是出手再重上十倍、二十倍,以三人的動力,硬挨一記,也還頂得住,但這回就不同了!

    毒郎中這一掌就好像有千鈞之力一般,三人身軀一震,雙腿一屁,竟然一屁股往地上坐下去。也許是身軀這一震動,出了毛病,三人口中同時哼了一聲,身子立時起了輕微的顫動。

    不,四肢忽然一陣抽搐,似有反弓之狀。

    毒郎中也沒看他們,自己找了塊大石,神情悠閒的取出一個翠玉鼻煙壺,一手打開了瓶塞,輕輕一轉,用食指湊近鼻孔,抹了一下。

    這不過一瞬間的事,三人全身已經起了劇烈的痙攣,手腳抽搐,臉上汗水像黃豆般滾滾而下,連上下牙齒,都咬得格格作響!

    天狼星忍不住喘息的道:「閻老九,你……殺了……我們……吧!」

    毒郎中慢慢應道:「兄弟殺你們作甚?」

    侯椿年雙目盡赤,喝道:「那你……要待……怎麼樣……」

    他說話帶著喘息,已經十分吃力。

    「還早著呢!」毒郎中依然仰首向天,慢應著道:「有什麼話,待會再說不遲呀!」

    琵琶手大聲道:「你……你這……這是……什麼毒……藥「牽機毒。」

    毒郎中回過頭去,笑了笑道:「這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放心,你們死不了的,兄弟也不會讓你們馬上就死。」

    侯椿年嘶聲道:「閻……老九……你……手段……太……太毒……辣了……」

    毒郎中平靜的道:「兄弟不是坐在這裡,陪著你們麼,有兄弟在這裡,你們就死不了,現在你們不是嘗到滋味了麼?好,現在可以談談條件了,你們只要點個頭,願意和兄弟合作,聽兄弟的調度,兄弟馬上可以給你們解藥。」

    侯椿年嘶聲道「只要……你言……而有……信……兄弟……同意……了」

    毒郎中欣然道:「好,兄弟這就給你解藥。」

    左手一撩長衫,從口袋中摸出一個小瓶,打開瓶塞。

    天狼星、琵琶手也同聲道:「兄弟……也……同意了……」

    毒郎中從瓶中傾出六顆綠色藥丸,分給三人眼下,然後藥瓶一傾,陰笑道:「你們請看,這瓶裡一共只有六顆解藥。」

    他把空瓶重又收回袋中,接著道:「不過三位所服解藥,有效期間只有十天,到了第十天的子時,仍須按時再服兩顆藥丸,方保無事,但三位只管放心,到時兄弟自會把藥丸送上。」

    三人服下藥丸,果然如響斯應,立時把發作的劇毒抑制下來,很快就恢復正常。

    侯格年氣憤的道:「這麼說兄弟服的並不是真正的解藥了?」

    毒郎中笑了笑道:「其實這和解藥並無兩樣,三位現在不是恢復正常了麼?」

    天狼星道:「你的用意,是想以毒藥控制咱們兄弟了?」

    毒郎中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江湖上人心橘詐,何況咱們合作之事關係重大,人人都想謀奪,兄弟若無這點保障,又如何信得過三位?不過三位盡可放心,等到咱們合作良好門境功成之日,兄弟自會給你們真正解藥。」

    琵琶手道:「咱們如何信得過你?」

    毒郎中聳聳肩道:「江湖上人刀頭舔血,經常以性命作賭博,三位也只好搏一搏了。」

    天狼星眉毛跳動,一把抓住毒郎中前胸衣衫,厲聲喝道:「你……」

    侯椿年急忙一伸手攔著道:「即兄且請放手,兄弟認為閻老哥手段雖然稍嫌卑鄙,但說的也不無道理,他要和咱們合作,總是初交,江湖上覬覦『迷蹤圖』的人,不論邪正,誰不想染指?他若不在咱們身上下毒,如何放心共事,兄弟認為只要閻老哥言而有信,事成之後,交出真正解藥,也就是了。」

    毒郎中道:「我閻老九如果事成之後,不給你們解藥,就死在亂刀之下,碎屍萬段,三位現在總可以相信了?」

    三人看他起了惡誓,也就無話可說。天狼星也鬆開了五指。

    琵琶手道:「好,咱們相信你,你說,現在咱們該如何進行了呢?」

    毒郎中低低的道:「現在劍煞和桑老邪去向不明,咱們四人,從此刻起就得分作兩撥分批追蹤,遇上了就遠遠尾隨,不可讓他們發現,沿途留下記號,以資聯絡。」

    說完,又各自定下了暗號,由侯椿年和天狼星一路,毒郎中和琵琶手一路,立即分頭上路。

    霍山一名天柱山,爾雅釋山:「霍山為南嶽。」漢武帝移岳神於天柱,始名天柱為霍,漢以後衡、霍始別。

    所以霍山南麓也有一座南嶽廟,廟貌巍峨,廟前面有一片石砌的平台,古柏參天,氣勢森森!

    入夜之後,廟門早已關了,遊人香客,不逢廟會,是很少有人到這裡來的。

    此時,蛾盾新月,已經斜掛中天,只是夜色濃重,四周還是黑漆漆的。

    石砌平台右首卻有一個人,脫下身上的長衫,往石凳上一擱,緩緩取出一柄木劍,走到中央站定,開始練劍。

    這人乃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生得劍眉星目,碩長而文弱,但他的劍法卻是玄門正宗的「九宮劍法」,氣沉神凝,一招一式,輕靈中頗見沉穩,足見在劍術上,已有相當的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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