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新月修羅刀 文 / 東方玉
但見紅衣人已仆倒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右肩頭赫然釘著一支烏金短劍!不,他背後還有一道尺許長的創口,鮮血直冒,最奇怪的是整個身子,像洩了氣一般,皮肉全都癟了下去。
布衣少女敢情從沒殺過人,這時手上握著兩柄月牙銀刀,站在那裡,怔得目瞪口呆,面色發白!
藍衣人和白衣人,也都被烏金箭打中右肩,左手掩著肩頭,鮮血從指縫間流出,看去傷得不輕。
這紅、藍、白三人,如論武功,原非泛泛,但那裡知道許庭瑤胸中熟讀「黔靈真傳」,此刻在情急之下,揚手一丟,不期而然使出真傳上的暗器手法。
要知「黔靈真傳」所載武功,無一不是別走蹊徑的曠世奇學,任你武功最高,也難躲閃得開!
恰好布衣少女手上兩柄月牙小刀,又是專破真氣的寶物,這才造成一死兩傷之局,閒言表過。
卻說黃衣人回眼一掃,頓時臉色慘變,惡狠狠瞧了畢雲英、許庭瑤一眼,一個箭步,挾起紅衣人屍體,口中低喝一聲:「咱們走!」
藍衣人同時挾起黑衣人屍體,正待朝廟外奔去!
畢雲英劍尖一指,喝道:「且慢!」
黃衣人停步道:「你還待怎的?」
畢雲英淡淡一笑,道:「你們把我兄弟的袖箭留下了再走。」
原來黃衣人因自己師兄弟五人,練成「五行真氣」,絕非普通暗器所能傷得,因此從紅衣人屍體起下烏金箭,收入懷中,此時經畢雲英一喝,憤然把箭擲到地上,獰笑道:「活得過午時三刻,就算你們命長。」
說罷,縱身朝門外掠去,藍衣人和白衣人,也各自取出烏金箭,擲到地上,跟蹤掠起,如飛而去。
畢雲英目送三人遠去,回頭朝許庭瑤笑道:「還不快去把你的箭收起來?唉,五行門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咱們這仇可結深啦!」
許庭瑤從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什麼五行門?從地上拾起烏金箭,收入鞘中,問道:「小弟怎沒聽人說過?」
畢雲英嗤的笑道:「江湖上的事兒,你沒聽人說過的多著呢!」
兩人說話之間,那布衣少女收起銀刀,走近兩人面前,拜了下道:「小女子兄妹,多蒙兩位相公仗義相救,小女子感恩不盡。」
畢雲英聽她吐屬斯文,不像山戶人家的女子,此刻自己換了男裝,不好用手去拉,只得閃身避開,一面說道:「姑娘不可多禮,快快請起。」
布衣少女站起身子,紅著臉道:「兩位相公,不嫌簡慢,請到裡面坐。」
畢雲英正想問問她和五方使者結怨經過,也就不客氣的跟進屋去。
這間廂房,共分前後兩間,屋中只有一張破桌,兩隻木凳,靠壁一張破床上,躺著一個滿臉病容的漢子,瞧到妹子引了兩人進來,奸像要支撐著坐起,口中一邊喘息,一邊問道:
「妹子,這兩位是誰?」
布衣少女忙跑了過去,說道:「大哥,方纔那幾個惡人,多蒙這兩位相公仗義相救。」
那漢子點點頭,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斷續道:「妹子,你請教恩人尊姓大名沒有?」
布衣少女臉上一紅,低頭不說。
那漢子一陣喘息,支撐著道:「兩位恩人救了咱們性命,你……怎好連人家高姓大名都不請教?你……快扶我起來……」
畢雲英忙道:「姑娘,令兄有病在身,快請他躺著休息,千萬不可起來。」
布衣少女也道:「大哥,你還是躺著吧,我去倒茶。」
回身從壁角炭爐上,倒了兩碗茶,放到兩人面前,低聲道:「兩位相公請用茶。」
畢雲英、許庭瑤起身謝過。
布衣少女粉臉一陣紅暈,低著頭含羞說道:「不敢請問兩位相公高姓大名。」
畢雲英道:「我們姓許……」話聲出口,臉上也不禁一紅,好在她戴著人皮面具,別人瞧不出來,頓了頓,才道:「我叫許雲……程,他是我兄弟,叫許……許雲庭。」
說到這裡,眼珠一轉,朝許庭瑤望了一眼,好像是說:「記著,以後別忘了你是叫許雲庭。」
許庭瑤心中暗暗好笑,忖道:「這倒好,她替自己改了名字。」但繼而一想,自己臉上既然戴了面具,自然得另外換個名字。
只聽畢雲英又道:「賢兄妹呢?如何稱呼?」
布衣少女雖是一身粗布衣服,卻掩不住她那天然秀麗,俏臉上泛出成熟少女紅馥馥的羞赧之色,站在兩人面前,目光始終瞧著地下,不敢抬頭,給畢雲英一問,似乎遲疑了下,才道:「兩位相公面前,小女子也毋須隱瞞,家兄廉清明,我叫廉紅藥,先父昔年曾在洛陽開設鏢局,為了得罪一名黑道中的厲害人物,不得已攜帶小女子兄妹,隱姓埋名避難來此,三年前,先父去世,小女子兄妹,仗著一點家傳武功,在山上打獵為活。」
畢雲英道:「如此說來,令尊想是當年名震關洛,人稱閃電手的廉老英雄了?」
廉紅藥聽得全身一震,張目道:「相公如何知道的?」
畢雲英淡淡一笑道:「廉老英雄名震關洛,在下聽姑娘說起,只是猜想罷了。」
說到這裡,連忙口風一轉,改變話題,問道:「哦,賢兄妹怎會惹下五方使者的呢?」
廉紅藥想了想道:「這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我哥上山打獵,無意之中,在一處土穴中,發現了兩柄銀色小刀,雖在土中埋了許久,看去依然晶瑩奪目,試向石上一劃,發覺削石如泥,鋒利無比,心知是寶刀無疑,就是太短小了,不能當它作兵器使用,好在我們以打獵為活,用它來剖割獸皮,倒是最好不過。」
她取出兩柄月牙刀,放到桌上,道:「兩位相公請看。」
一面又道:「後來我哥哥忽然兩腳浮腫,行動不便,又得了氣喘病,一天比一天厲害,我要照料哥哥,只在附近打些野獸,拿到鎮上去賣,有時割下獸皮,就把小刀擱在石階上,沒工夫收起……」
許庭瑤道:「那一定是被五方使者看到了,所以才來強索。」
廉紅藥搖搖頭道:「他們五個人,今天還是第一次來呢,哦,我想起了,好像是前十幾天,我從山上打了一隻豹子回來,在殿前低頭剝皮,忽然看到有一雙光腳板穿著草鞋,站在背後。我當時大吃一驚,忽然抬頭瞧過去,那是一個穿著半截黃色衣服,腰束籐條的小老頭兒,一手捻著頦下疏朗幾根山羊鬍子,瞇著眼看我在剝豹皮。」
許庭瑤漸漸聽出興趣,不禁回頭朝畢雲英望去,他眼中之意,是想探詢畢姐姐知不知道這小老頭的來歷?
畢雲英朝他微微搖頭,意思叫他不要打岔。
只聽廉紅藥續道:「我因小老頭來得古怪,正想問他,他卻滿臉怒容指著豹子,說是他家養的,被我打死了,所以追了下來,要我賠他,我說豹子是山上獵來的,這一帶,沒有居民,你說的根本不對。他兩隻眼睛,盯著我手上刀子,抓抓頭皮,乾咳著道:『你既然打死了我養的豹子,老頭總不能和你女娃兒計較,唔,你手上這把刀子,倒是鋒利得很,不知從那裡來的?』
我瞧他目光只是盯在我手上直瞧,才知他看上了這柄刀子,才故意說那豹子是他養的,這就不去理他。」
畢雲英一面聽她說話,一面只是拿著兩柄月牙形的小刀,不住把玩,心中暗想:這兩柄小刀,雖只八寸來長,但精光奪目,鋒利異常,想起方纔那紅衣人被刀鋒劃過,全身就像洩了氣似的,分明是專破內家真氣之物,不知是何來歷?
廉紅藥接下去道:「那小老頭見我沒加理會,笑嘻嘻的對我說,他很喜歡我這把刀,只要我肯賣,他願意出多少錢買過去。我因這柄刀,式樣小巧,試了幾次,才知削鐵如泥,無堅不摧,定是寶物無疑,這就告訴他:『刀是我們家傳的,不賣的。』那老頭搖搖頭,惋惜的道:『你不肯就算了,那刀既是你們家傳之物,你還是把它收藏起來的好,唔,憑你這點能耐,只怕……』他故意拖去話聲,忽然,小眼珠一轉,嘻嘻笑道:『女娃兒,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是誰,如果肯拜我老頭子為師,保你們得報父仇。』我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先父是病故的,那來什麼仇家?分明是一派胡言,沒好氣的說:『我們沒有仇家,也不想拜師學藝。』他才搖著頭,幸幸而去。沒想到他今天會派人來強索。」
畢雲英聞言,猜想那小老頭定知此刀來歷,但據自己推想,五方使者,不可能會是老頭一路,因為聽老頭口氣,此人武功絕非庸手,真有覬覦小刀之心,應該當日就下手了,何用支使出五方使者來?
廉紅藥見畢雲英手上拿著兩柄小刀,只是沉思不語,還當她心愛此物,便道:「適才如無兩位相公仗義出手,愚兄妹勢必傷在惡人之手,現在想來,那老頭說的不錯,憑愚兄妹這點能耐,實在也無法保得住它,兩位大恩,無以為報,如不嫌棄,小女子情願把這兩柄小刀奉贈,兩位就請收下。」
畢雲英放下了月牙刀,欽手笑道:「姑娘快不可如此說法,這兩柄月牙刀,我們不知來歷,不明用法,拿了也是沒有用處,姑娘兄妹,僻處空山,留著正可藉以防身,還是收起來吧!」
廉紅藥看她把玩了一陣,仍是不要,心裡著急,正要開口。
畢雲英搖手道:「姑娘不用客氣,這兩柄刀,我們斷難收受,姑娘把它收起,我還有話要問。」
廉紅藥見她詞意堅決,只好把刀收起。
畢雲英抬目問道:「令兄尊恙,可是從土穴中得到這兩柄月牙刀,不久就發覺了兩腳浮腫,後來逐漸蔓延,腫上小腹,才開始感到氣喘,照目前令兄神形消瘦,氣喘頻仍的情形看來,恐怕已快腫到胸口了?」
廉紅藥睜大雙目,滿臉都是驚奇之色,說道:「相公說的,比親眼看到還准,我哥哥病況,正是如此,不知相公如何知道的?」
畢雲英沉吟道:「我先前也只是猜想罷了,因為這兩柄小刀,絕非尋常之物,令兄從一處土穴中得來,也許是前人墓穴,但令兄卻在得刀之後不久,先患腳腫,繼而又得氣喘,可能中了土穴中的某種劇毒!而這種劇毒,不會是土穴中自己生的,那麼可能是刀主人,在臨死之前,不願此刀落入他人之手,才預在穴中撒了劇毒,因年代較遠,毒性漸失,令兄才得保住性命,但只要腫上胸口,也就無藥可治了。」
廉紅藥聽得眼圈一紅,忍不住盈盈欲涕,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撲地跪了下去,哭道:
「我和哥哥相依為命,哥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相公既然看出我哥哥中的劇毒,想必精於醫道,還望救救我哥哥一命,我……我替相公叩頭……」
她一邊說話,一邊真的連連叩頭不止。
畢雲英一時也忘了自己女扮男裝,趕緊用手去扶,口中說道:「姑娘這幹什麼?快快請起。」
廉紅藥被她一把扶起,慌忙縮回手去,脹紅著臉道:「相公是答應了?」
畢雲英瞧到她羞澀模樣,登時明白過來,忙道:「只要令兄確係中毒,我身邊帶有解毒靈藥,也許可以收效。」
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磁瓶,命廉紅藥取來飯碗,打開瓶塞,倒出一小撮黑色藥末,收起磁瓶,說道:「姑娘用冷水替令兄調服,如是中毒,少時就會好轉。」
廉紅藥立即捧著藥碗,過去服伺她哥哥服藥。
許庭瑤只覺畢姐姐倒出一小撮藥末之時,便已聞到了一股辛辣無比的氣味,不禁低聲問道:「這是什麼藥,會有如此辛辣?」
畢雲英瞧了他一眼,道:「這是『烏風散』,普天之下,只有一種毒藥,它嫌力量不夠之外,可說無毒不解……」
許庭瑤心中一動,正想再問,廉紅藥已服伺她哥哥餵下「烏風散」,回身走來,紅著臉道:「兩位相公,折騰了老半天,想必腹中飢餓,山居簡陋,沒有什麼吃的,待小女子去烤些山雞鹿肉,兩位將就用點吧!」
許庭瑤半天沒進飯食,早已覺得腹中飢餓,聞言起身道:「不敢有勞姑娘,既有鹿肉,我們還是自己動手烤來吃的奸。」
畢雲英嗤的笑道:「瞧你這般嘴饞,別叫廉姑娘笑話。」說著,一面站起身子,又道:
「令兄服藥之後,確宜讓他靜睡一會,我們還是到外面去坐,也是一樣。」
兩人走出廂房,廉紅藥已搬出半條梅花鹿,和一隻山雞,又去捧了許多松枝松樹,忙著在石階前支起火架,升火烤肉。
許庭瑤、畢雲英也不再客氣,坐到石階上,幫她添火。
一會兒工夫,已是肉香四溢,許庭瑤割了一片鹿肉,放入口中大嚼,連聲說好,一面說道:「可惜沒酒,否則邊烤邊吃,割肉痛飲,該是多好?」
畢雲英笑道:「瞧你這副吃相,還說你不饞呢?」
許庭瑤道:「鹿肉燒得太老了不好吃,這本來就不是文雅吃法,誰像你們姑……」
他正想說:「誰像你們姑娘家斯文?」
但話到一半,畢雲英連忙瞧了他一眼,攔道:「你快吃吧,別多說了。」
許庭瑤也及時覺察,趕緊嚥住,低頭大吃起來。
畢雲英也自用刀割著鹿肉,邊烤邊吃。
廉紅藥加了幾根松樹,起身進去,在她哥哥榻前轉了一轉出來,臉露喜色,道:「許相公,你的藥真靈,我哥哥睡熟了,腳上淨腫,已經消了許多!」
畢雲英道:「劇毒一解,浮腫自然消退,姑娘莫去擾他,等他醒轉,就可痊癒了。」
廉紅藥纖手掠了一下鬢髮,心頭又是高興,又感激,瞼上紅馥馥的,一雙大眼,只是盯著畢雲英,展顏笑道:「相公大恩,我們報答不盡……」
畢雲英女孩兒家,自然知道女孩兒的心意,心中暗暗好笑,還沒開口!
驀聽一聲細長的破空之聲,從天而瀉,天井中登時現出一個身穿半截黑衫的瘦小老頭!
這人生得尖頭尖腮,光禿禿的頭頂,頦下黃髭稀疏,一手持著短杖,左首脅下斜掛一個革囊,赤腳麻鞋,貌相極怪。
人一落地,立即目射金光,瞧著許庭瑤、畢雲英兩人,厲聲喝道:「我門下徒兒,就是你們兩個小子殺的?」
畢雲英一見此人,便知是五方使者的師父趕來了,暗暗皺了下眉,起身問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怪叟喝道:「無知小輩,老夫五方神叟申缺,我門下五方使者,可是你用金烏破雲箭殺的?還不邀上箭來,聽我處置?」
說話之時,目光落到廉紅藥身上,又道:「小丫頭,你速將『修羅刀』呈來,老夫還可免爾一死。」
許庭瑤那知厲害,聞言大怒,方欲發話!
畢雲英低聲道:「你給我站在這裡,不可妄動。」
廉紅藥有兩人壯膽,毫無怯意,披披嘴道:「兩柄刀是我家傳之物,為什麼要給你?」
五方神叟神情獰惡,猛的以杖擊地,厲聲道:「小丫頭,老夫好意留你生路,你要自己找死!」
畢雲英冷笑道:「五方神叟在武林中也算得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你門下五方使者,向一個弱女子強索人家傳家寶刀,倚勢逞兇,你身為師長,親自趕來,不問是非,依然志在寶刀,恃威強索,天下寧有此理?不錯,你兩個寶貝徒弟,是我殺的,你要待如何,只管唯我是問。」
五方神叟沒想到對面這個青年,既知自己威名,還侃侃而言,生似有恃無恐毫無懼色,心頭不禁暗自起疑,這兩人莫非是自己對頭差遣來的?
據自己門人歸報,這兩個小子使的極似傳聞中的「金烏破雲箭」,已是克制自己之物,兩柄「修羅刀」,更非取到手不可。
那麼趁對頭還沒現身趕來,先把眼前三人一起除去,這兩件克制自己的寶物,就可到手了。
想到這裡,不由凶心突發,厲聲道:「小子,你們一個也別想活命!」
許庭瑤再也忍耐不住,袖中籠著短箭,大聲喝道:「老賊,誰還怕你不成?」
畢雲英深知對方來歷,怕他老羞成怒,猝然下手,許兄弟武功有限,吃了眼前虧,這就一把攔住,低聲囑咐道:「你別出去,一切由我對付。」
說著,緩緩朝前走去。
許庭瑤見她如此說法,心知對方定是十分難惹之人,畢姐姐才會一再攔住自己,眼看她緩步迎去,心中不知怎的,暗暗焦急,一手緊籠烏金箭,凝神戒備。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五方神叟話聲一落,短杖往地上一頓,雙目金光暴射,臉上隱隱飛起一陣黑氣,厲聲道:「無知小輩,你是螳螂擋車!」
猛的伸手一指,朝畢雲英身前點來,他點出一指,不見如何用力,但聽「嘶」的一聲,一般強猛暗勁,氣勢洶湧,直撞而來。
畢雲英心知這一戰的勝敗,後果牽連甚大,那敢大意,抬腕之間,撒出雙股劍,雙腕交叉,揮出一片劍光,把對方真氣抵住,近身不得。
但她絲毫沒停,兩柄長劍,一左一右,只是在身前盤旋飛舞,劍搖干朵銀花,光化靈蛇繞身,凌厲劍風,聚封門戶,一個人好像隱入一片森森劍氣之中!
這情形,瞧得許庭瑤大感不解,對方只發了一指,畢姐姐何以要這般大費周折,不停的舞劍?
心中想著,不由凝目朝五方神叟瞧去!
只見他滿臉怒容,兩道熠熠金光,一霎不霎的只是盯著畢姐姐,點出右手,依然停在空中,遙指作勢,一動不動!
敢情他一指出手之後,內家真氣,從指頭源源攻出,綿綿不絕,是以逼得畢姐姐雙劍,也不敢稍有鬆懈。
許庭瑤心頭一懍,暗道:這是什麼功夫,竟有這麼厲害?
五方神叟滿以為自己所練五行真氣,與一般內功不同,具有無比威力,對方一個末學小子,斷難抵擋得住,那知對方不但內功大是不弱!
而且好像對自己獨門功夫,知之甚詳,雙劍之上,居然滿佈劍氣,聚守門戶,並沒絲毫驚怕,分明有恃無恐!
一時不禁大怒,厲笑道:「無知小輩,你能支持多久?」
喝聲出口,猛吸一口真氣,右手食中兩指,虛空點了一點,這一點,指上壓力,登時加重,暗勁潮湧,排空攻到。
同時左手一指,又是「嗤」的一聲,一股銳利無比的指風,勁直如矢,猛向許庭瑤、廉紅藥兩人立身之處激射過去!
畢雲英正在凝神運劍之際,猛見五方神叟居然分出真氣,朝兩人襲來,山頭不禁又驚又怒,嬌叱一聲:「無恥老賊!」
銀牙一咬,勁運雙腕,猛力劈出兩劍,人卻隨著叱喝,飛身後退,一片銀光,挾著嘶嘶劍風,擋住許庭瑤、廉紅藥身前,和兩人合在一起,一面急叫道:「廉姑娘快取出兩柄小刀來應敵!」
許庭瑤在畢姐姐迎出之時,早已暗暗籠著短劍,躍躍欲試,此時眼看畢姐姐慌慌張張的縱身退來,他沒看清楚五方神叟分出神功,向自己兩人下手,畢雲英是怕兩人有失,才奮身後退,發劍抵擋。
因為雙方來勢極快,根本無法瞧清,還當畢姐姐被老賊退敗下來了,一時急怒交加,大喝一聲:「老賊,來得好!」
身子霍地搶出一步,右手揚處,一支金烏破雲箭,脫手飛出,「嗤」一聲,迎著襲來指風射出!
畢雲英瞧得大驚,百忙之中,騰手把他拉了回來說道:「快和我們聯合一起,千萬逞強不得。」
廉紅藥經畢雲英一喝,也自取出月牙銀刀,雙腕揮舞,劃起兩圈亮銀刀光,和畢雲英的雙劍,聯成一片。
五方神叟左手指風,只和許庭瑤射出的烏金短劍一接,便自收了回去!
不,他伸手一招,把烏金箭接到手中,不禁目射凶光,注視著許庭瑤冷嘿道:「小子,金烏破雲箭,又能奈我何?」
他話聲雖然說得獰厲,其實心頭也大是驚凜,先前只是從徒兒口中聽說,猜想對方使的可能是「金烏破雲箭」,如今接到手上,果然一點不錯!
這數十年來,自己到處搜求克制「五行真氣」的利器,始終是一無所獲,沒想到一日之間,在這坐破廟中連續發現「修羅刀」和「金烏破雲箭」。
尤其從許庭瑤發箭的手法上看來,覺得眼前這三個青年男女,除了使雙劍的,武功不弱之外,其餘兩人,似乎還不知「金烏破雲箭」和「修羅刀」的妙用。
想到這裡,雙手突然一收,十指箕張,作出撲攫之勢,朝三人一揚,口中桀桀怪笑道:
「無知小輩,你們以為仗著幾件利器,就能抵擋得住?告訴你們,方才老夫使的,只是一種真氣而已,如果五行真氣,全數發出,彈指之間,就可把你們震成粉碎,就後悔無及了!」
他雖是虛張聲勢,輕輕一抓,但三人立時感覺到從他十指上發出來的一大蓬無形罡氣,潛力如潮,排空湧到!
畢雲英雙手發劍,飛起一片銀霞,擋在兩人面前,這時廉紅藥也拚命的把兩柄修羅刀,使的風雨不透。
排空湧來的潛力,雖被兩人劍光刀影抵住,但撞在刀劍之上,如同有形之物一般,震得鏘鏘有聲,重逾山嶽!
許庭瑤發了一箭,被對方收去,不敢再發,空著雙手,心頭大是焦急。廉紅藥終究功力有限,雙刀被對方真氣一震,手腕也跟著顫動,大有揮舞不開的感覺。
五方神叟敢情意存恫嚇,雙爪作勢,一發即收,厲聲道:「如何?你們識得厲害了吧?
再不知死活,莫怪老夫手下無情。」
畢雲英低聲道:「趁他此時還沒發動五行真氣之時,你們趕快退到三丈之外去。」
許庭瑤遲疑道:「你……」
畢雲英沒等他說出,急急攔道:「再遲就來不及了,我自有對付他的道理,你們留在這裡,反而使我施展不開手腳。」
五方神叟厲喝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畢雲英低暍道:「你們還不快退?」
她因今日之局,已難善了,說不得只好冒險一試,因此一面催促兩人後退,一面雙劍一收,劍交左手,泰然抬目道:「在下想領教領教你的五行真氣。」
許庭瑤、廉紅藥經她一再催促快走,只好相繼縱身後躍,退到三丈以外。
五方神叟瞥了兩人一眼,朝許庭瑤嘿然冷笑道:「你想找死?」
畢雲英微哂道:「你此來目的,一是強索修羅刀,二是為兩個寶貝徒弟索命,在下如果喪在你五行真氣之下,豈非一舉兩得?廉姑娘自會把修羅刀雙手奉上。」
五方神叟瞧他好像有恃無恐,一時倒也有些莫測高深,兩道熠熠金光,只是逼注畢雲英臉上。
想到對方兩人手中,各有一件克制自己五行真氣的寶物,心頭更覺動疑,但對方話又說得尖刻,自己多少年來威望,豈能為為末學後輩所折?
越想越怒,不禁重又勾起殺機,臉現獰笑,雙手緩緩提到胸前,十指箕張,沉喝一聲:
「好!」
十指輕彈,十道指風,有如迅雷突發,電射而出!
畢雲英雙股劍緊貼在左肘,目光自然早巳緊緊盯著五方神叟雙爪之上,此時一見對方發動,那還怠慢,輕笑一聲,身形倏然一偏,人如游魚逆浪,迎著五方神叟十道指風中投去!
但見一條青影,在驚濤駭浪般狂飆之間,雙肩不住左右擺動,快得令人難以瞧清,一下就已欺到五方神叟身前,雙手疾發,兩點寒芒,已直奔五方神叟左右「將台」!
許庭瑤駭然驚覺,畢姐姐使的,正是「乘隙蹈虛」,原來這式身法,果然妙用無方!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五方神叟似未料到畢雲英竟然會從自己五行真氣中穿入,而且來勢奇快,等待發覺,對方劍尖,業已直逼前胸!
心頭驚怒交加,雙足一頓,身子凌空彈起兩丈多高,半空中大喝一聲,雙爪猛力朝畢雲英當頭劈下!
他這一盛怒出手,凌空下擊,十道五行真氣,挾著罡風狂飆,像排山倒海壓頂而來,數丈方圓,幾乎全在他轟擊範圍之下!
任她畢雲英平日見多識廣,像這般聲勢,也還是第一次遇上,心頭大驚,再想閃避,已是不及,不禁把心一橫,奮起全力,雙股劍交叉劃起,向上迎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聽空中有人低喝一聲:「年輕人使不得!」
聲音入耳,突覺一股巨大吸力,憑空把自已身子像電流星飛,吸出數丈之外!身一剛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巨響,登時砂飛石走,灰塵蔽天,四周斷垣殘壁,磚石下墜,搖搖欲倒!
這一下,直把許庭瑤、廉紅藥兩人,瞧得大驚失色,他們耽心畢雲英安危,急忙定睛瞧去,只見畢雲英手上握著雙劍,就在不遠之處,怔怔出神!
許庭瑤眼看畢姐姐安然無恙,大喜過望,急忙奔了過去,問道:「姐姐你……」
畢雲英瞪了他一眼,還沒說話。
廉紅藥也相繼走來,關切的道:「相公沒什麼吧?」
畢雲英連忙搖搖手,向前一指問道:「快別說話,且等看完熱鬧再說!」
天井前面飛揚的塵砂,已漸漸平復,方才被五方神叟轟擊之處,赫然多出了一個丈餘方圓的大坑,坑的東西兩方,相對站著兩人!
一個是五方神叟,另一個也是老頭,身穿半截黃衫,腰束籐條,裝束怪異,看去和五方神叟相似!
這兩人全都上身微弓,目注著對方,隔著一丈來寬的上坑,只是相互對望,誰也沒有說話。
廉紅藥口中低咦了聲,輕輕道:「這人就是半個月前說我打了他豹子的老頭!」
畢雲英朝她點點頭,心知方才就是這黃衣老頭暗中出手救了自己,此時看出兩人相互注視,雖末動手,其實俱部蓄勢待發神情。
許庭瑤瞧了一會,兩人依然原式站著,一動不動,好像石頭人一般,漸漸看得不耐,覺得無什意思,忍不住問畢雲英道:「大哥,他們這是幹什麼,怎麼老不動手?」
畢雲英低聲道:「他們可能彼此之間,互知各有短長,只是互相待機而動,不發則已,一發便可分出存亡勝敗,所以誰也不肯搶先動手……」
話聲未落,突見黃衣老頭指著五方神叟喝道:「申缺,你這背師犯上人面獸心的畜生,我找你多年,如今還有何說?」
五方神叟好像充耳不聞,弓著身子,目光緊注對方,只是一言不發。
黃衣老頭怒笑一聲,接著說道:「你怎地不敢回答我?當年你原是終南山下一個牧童,師父他老人家憐你孤苦無依,收列門牆,不料你忘恩負義,不思師恩浩蕩,反而疑心師父藏私,竟敢勾結凶人,暗中下毒,還諉稱師父遺命,掌理五行門戶,霸佔師妹。幾十年來,連我都被你蒙在鼓裡,不料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滔天罪行,終於在你追殺蛇叟秦茶,而告
揭穿,你居然又連施毒手,把師妹推落懸崖,十年來,我到處找你,都被你聞風逃脫。
我知道你為了對付我,急於搜求專破五行真氣的利刃寶刀,半月前,我無意經過這裡,發現兩柄修羅刀,落在姓廉的兄妹之手,才故意傳出風聲,我知你必會尋來,我也防你恃技逞兇,每日都守在這裡,不料今日正好另有要事,耽擱了些時候,你果然又在妄施五行真氣,你這叛
徒,今日天奪爾魄,惡貫已滿,還圖頑抗嗎?」
五方神叟雙手當胸,弓著上身,滿臉都是獰厲神色,目射凶光,緊注黃衣老頭,一任他細數罪狀,始終一言不發,分明識得對方厲害,不敢絲毫分心。
黃衣老頭口中雖在辱罵,但彎腰弓身,提著雙手的神情,和五方神叟完全相同,連兩眼也和五方神叟一樣,目光炯炯,注定對方,一霎不霎。
許庭瑤憤然道:「這老賊毒害師長,殘殺師門,真是罪無可綰!」
廉紅藥站在畢雲英身邊,低低說道:「許大哥,可惜你方才兩劍,只劃破了老賊前胸衣衫。」
她叫出「許大哥」三個字,粉臉登時微現酡紅。
畢雲英女孩兒家,自然知道女孩兒家的心意,心中不覺暗暗好笑,但給她一說,順眼瞧去,果見五方神叟胸前衣襟上,各有一道五寸來長的裂縫,想來就是自己方才一招兩劍劃破的了。
廉紅藥話聲雖然說得極輕,五方神叟耳目何等靈異,先前黃衣老頭歷數他罪狀,都強自忍受下去,這會聽說他胸前衣襟,被畢雲英兩劍劃破,敢情並未相信,忍不住低目瞧去。
就在他這微一分神之際,黃衣老頭突然雙手一揚,隔著土坑,朝五方神叟遙空拍去。
此刻正當午時,陽光極強,畢雲英等三人,凝目瞧去,但見黃衣老頭雙手揚處,十指尖上,隱隱飛出十股青氣!
五方神叟凶睛凸出,口中厲笑一聲道:「商虹,你口出大言,原來也只有這點道行?」
不等青氣飛到,十指一彈,同時飛出十股白氣,將青氣迎住。
兩人這一出手,不僅把許庭瑤、廉紅藥瞧得大感驚奇,就是連見多識廣的畢雲英也大吃一驚!
暗想:自己聽人說過,旁門中有許多奇特武功,一經運起,手掌顏色立變,譬如「金手印」色呈金黃,「火靈掌」色呈火紅,「紫煞手」色呈深紫,以及「白骨爪」色呈灰白,莫不一眼就可認出!
但發出來的掌風真氣,卻也看不到什麼,沒想到五行門的「五行真氣」居然可以化無形為有形,這兩個老頭,修為之深,當真非同小可!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五方神叟白氣發出丈許,青氣已然飛到,兩下方一接觸,黃衣老頭商虹手指連揚,原來發出的青氣,忽然化為紅色。
五方神叟申缺睹狀,連忙十指齊彈,白氣也化為黑氣。
兩人各按五行生剋,不住的揚手,不住的互換顏色,「五行真氣」的色彩,雖然淡如輕、煙,因在日光之下,看來還是十分清晰。
雙方都是變化神速,五方神叟申缺終因發動稍慢,一直被對方真氣蓋住,落在下風,一時只氣得他咬牙切齒,滿臉獰惡,一襲黑衣不住的無風飄動。
黃衣老頭商虹雖然略佔上風,但也看不出一點制勝之道。
兩人各用所練「五行氣」相持了頓飯工夫,彼此頭上的汗珠兒,都像雨水般向下直滾,但誰也沒有時間,騰得出手來,去拭滿臉汗水。
階前三人,也全都屏息凝神,目不轉睛,望著空中倏忽變幻的兩股真氣。
這樣過了盞茶工夫,黃衣老頭突然大喝一聲,雙掌一振,全身功力突然進發,十道真氣登時暴漲,直像排山倒海一般,向對方十股真氣當頭壓下。
五方神叟要待變換已是不及,心知不妙,正待收掌躍退!
黃衣老頭早已趁勢凌空躍起,飛撲而至,身形未落,雙腳已連環踢出,瞬息踢出五腿。
五方神叟同時吐氣開聲,口中大喝了一聲,雙掌翻飛,封開黃衣老頭踢攻五腿,還了四掌。
兩人由真氣耗拚,頓時變成赤手搏鬥,雖是空手相搏,但比方才兩人隔著一個土坑,遙遙互鬥,尤為精彩,各以快速攻勢,進退搶拚。
只見一黃一黑兩條人影騰、躍、撲、閃,指影點點,掌風呼嘯,當真險象互見,怪招百出!
直瞧得許庭瑤、畢雲英、廉紅藥等三人,屏息凝神,目不暇接。
激戰中,黃衣老頭一掌劈下,五方神叟閃避不及,揮掌硬接,但聽「砰」然輕響,兩條人影霍然分開!
黃衣老頭吃五方神叟內力反彈,震的連退五六步,才拿樁站穩,五方神叟也被黃衣老頭劈出的掌力,震退出七八步之多。
黃衣老頭站穩腳步,立即一提真氣,揚手一掌,遙遙劈去。
一團強猛掌風,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向五方神叟身前撞去。
五方神叟雙目盡赤,不閃不避,功運雙臂,雙掌平胸推出,硬接黃衣老頭劈空一掌。
兩股凌厲無倫的潛力,在空中接實,爆出「蓬」然巨響,捲起了一陣旋風狂飆,吹的丈餘之內,沙飛石走,連人影都瞧不清楚!
接著聽得五方神叟一聲厲笑,身子凌空躍起兩丈來高,猛地一個翻身,頭下腳上,疾如隼瀉,朝黃衣老頭撲擊而下。
黃衣老頭眼看對方縱身躍起,立即腳踢丁字步,雙掌平胸,凝神相待。
五方神叟帶著一陣疾風,颯然撲落,雙掌一起下劈,黃衣老頭兩手倏然從胸前翻起,出掌,四掌相接,如中敗革!
黃衣老頭身子搖了兩搖,仍然原樁站著。
五方神叟卻在雙掌一接之後,身形重又彈起,翻出去一丈多遠,落到地上,他左手在這騰空翻出的一瞬之間,已然套好鹿皮手套,迅疾朝左首腰間掛著的革囊中伸去,面露獰笑之色,桀桀怪笑道:「商老大,你拿命來吧!」
左手猛地一揚,隨手打出一大蓬七彩煙硝,霏霏濛濛,在日光之下,閃爍著無數金星!
畢雲英、許庭瑤等三人,瞥見他揚手打出這蓬七彩繽紛的煙硝,諒想是什麼歹毒暗器無疑。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黃衣老頭不知何時,右手已多了一支兩尺來長,通體黝黑,前端鑄著一隻手掌的奇形兵器。
雙目精芒暴射,大聲笑道:「申缺,你『七返神砂』雖然霸道,我已經早有準備了!」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他話聲未落,霏霏濛濛的七彩煙硝,業已飛近!
黃衣老頭右手揮動,那支手掌似的奇形兵器,朝煙硝中掄了兩圈,說也奇怪,漫天飛灑而來的閃爍金星,竟然紛紛朝那隻手掌中,自動投去!
轉眼工夫,消失不見,那隻手掌上,卻沾滿了一大堆閃閃發光的七彩細砂,但五方神叟卻也在這一瞬之間,走得不知去向!
黃衣老頭氣得直是跺腳,搖頭歎息道:「仍被他逃走了!」
畢雲英趨前幾步,拱手作揖道:「適才幸蒙老前輩援手,晚輩才免於難。」
黃衣老頭呵呵笑道:「老弟劍法精妙,老朽縱是晚來一步,也不致落敗,年輕人中,能有如此功力,實是難得!」
他說話之時,把手中那支沾滿彩砂的奇形兵器,插入泥沙之中,上下擦了一陣,才行收起。
許庭瑤忍不住好奇,問道:「老前輩,這是什麼歹毒暗器?」
黃衣老頭歎了口氣道:「這叫『七返神砂』,還是當年烏蒙一派留傳下的獨門暗器,據說是以鶴頂紅,孔雀膽,青竹蛇,黑蟾蜍等七種奇毒之物,熬煉而成,只要被它打中一粒,不出頓飯時光,全身骨肉就得化成一灘膿血,所以又叫化血神砂。不知他從那裡弄到秘方,練成如此歹毒暗器,若非老朽早有準備,從鬼姥那裡借來這具寒磁鬼手,差點就吃了虧。」
說到這裡,忽然轉臉朝廉紅藥道:「姑娘這對修羅刀,乃是專破真氣之物,申缺雖已逃走,也絕不會就此死心,而且除了申缺之外,也是易啟異派中人的覬覦。老朽有意收你兄妹兩人為徒,不但可以保全此刀,而且他日還可以仗著它報雪父仇,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廉紅藥還沒開口,瞥見從廂房中衝出一條人影,直向黃衣老頭奔去,定睛一瞧,那正是自己胞兄廉清明,心頭不由大急,連忙叫道:「大哥……」
廉清明連頭也沒回,奔近黃衣老頭身前,急急問道:「老前輩,先父真是被仇家害死的嗎?」
黃衣老頭瞧了他一眼,道:「唔,你是廉維城的兒子,令尊來此之前已身負重創,因自思不是仇家對手,才帶著你們隱姓埋名,匿居此地,當年曾輾轉請托老朽一位故人說項,想把你們兄妹兩人,拜在老朽門下,老朽當日正為師門不幸之事,立志找尋叛逆師弟,未便答應,直至半月前路過此地,才發現你們就是閃電手的後人,喏,老朽身邊,還留著令尊一封親筆函,你們瞧瞧就知道了。」
說著,果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到廉清明手中。
廉紅藥也急忙走了過去,廉清明已抽出信箋,一看就認出果是自己父親手筆,信上說的也和黃衣老頭所說相同。
大致是說自己身負重傷,即使憑仗內功,也絕難捱出幾年,懇請瞧在昔日交誼份上,代求五行神叟,將自己一子一女收錄門下等語。
廉清明看到這裡,不禁淚如雨下,撲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晚輩早就懷疑先父是被仇人害死的,只是先父在日,始終不肯說出仇人是誰,老前輩一定知道晚輩仇人是誰?晚輩兄妹替你叩頭。」
廉紅藥也跪了下去,說道:「老人家,我和哥哥,都願意拜你為師了。」
五行神叟兩顆神光熠熠的眸子,瞧著兩人,呵呵笑道:「你們起來,老朽答應收你們為徒,但拜師之事,那有這麼草率?至於你們仇人是誰,目前還不到說的時候,告訴了你們,實在有害無益,這裡不宜再留,你們快去收拾一下,隨老朽回山去吧!」
廉清明、廉紅藥又叩了幾個頭,才行站起。
廉清明起身之後,走到畢雲英、許庭瑤面前,說道:「兩位許兄大德不敢言報,請受兄弟一拜。」
說著當真拜了下去,畢雲英、許庭瑤慌忙閃開身子,許庭瑤一把把他拉住,道:「廉兄快不可如此。」
廉紅藥也盈盈一福,目光之中,滿含感激的朝畢雲英嬌笑道:「許大哥,你的藥真靈,我哥哥好得這麼快,該謝謝你的咯。」
廉清明催道:「妹子,你快去收拾一下,我們這就跟師父去了。」
廉紅藥忽然眼圈微紅,偷偷地瞧了畢雲英一眼,低頭朝裡過去,一會工夫,她已攜著一個包袱走出。
大家離開破廟,走出嶺凹,畢雲英、許庭瑤便向三人作別。
廉清明難得遇上兩個年紀和自己相若的朋友,尤其兩人對自己兄妹,又有救命之恩,聽說就要分手,不禁依依惜別。
廉紅藥更是鼻孔一酸,紅著眼圈,欲言又止,一副惜別之情。
五行神叟笑道:「兩位小兄弟有暇請到終南山摘星嶺來盤桓幾日,老朽至表歡迎。」
畢雲英躬身道:「晚輩兄弟,自當專程拜謁。」
廉紅藥睜著一雙秀目,低低的道:「兩位許大哥,一定要來。」
大家互道珍重,五行神叟帶著廉氏兄妹走後,畢雲英、許庭瑤兩人並肩徐行,緩緩走上山岡。
許庭瑤低低叫了聲:「姐姐……」
畢雲英回頭道:「你又忘了,從現在起,我是你大哥許雲程,你是許雲庭,怎麼老是改不過口來?」
許庭瑤奇道:「那不過是你臨時編的,現在還要這麼稱呼幹嘛?」
畢雲英道:「誰說臨時編的?你我不是都戴著面具,不改個名字怎成?」
許庭瑤見她如此鄭重,連忙躬身一鞠,涎笑道:「是,小弟遵命。」
畢雲英白了他一眼,嗯道:「你方才叫我,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許庭瑤道:「小弟想問的,就是你方才和五方神叟申缺動手之時,使的身法,可叫『乘隙蹈虛』?」
畢雲英嬌軀陡地一震,睜著秀目,愕然問道:「弟弟,你……如何知道的?」
許庭瑤赧然道:「姐姐對我情深似海,我不該把這件事一直隱瞞著你……」
畢雲英不知他對自己隱瞞什麼,只覺心頭咚的一跳,目注著他,勉強笑道:「你現在說也不遲呀!」
許庭瑤這就把自己和姜二伯父遠來奔喪,當晚如何有人在窗外發箭偷襲,自己如何被擊下懸崖,在山腹中拜師,得到「黔靈真傳」,這式「乘隙蹈虛」,就是書中所載武功之一,詳細說了一遍。
畢雲英聽到這裡,不覺心頭一寬!
不,她聽完之後,不禁柳眉微蹙,惋惜的道:「唉,兄弟,你既有這等奇遇,當時就該遵照那位奇人囑咐行事,等武功練成了再出來才對,至少就不用姐姐老是替你耽心了。」
許庭瑤聽得心頭一陣感動,正想說:「要是自己遵照師父囑咐行事,只怕就遇不上姐姐了。」
只見畢雲英忽然目光一抬,低低的道:「弟弟,再過幾天,姐姐陪你找一處人跡不到的地方,痛下苦功,先把武功練成了再說。」
許庭瑤喜道:「是啊,姐姐可以和小弟一起練習。」
畢雲英心頭一甜,不禁想起昔人「合籍雙修」四個字來,粉臉一陣熱烘烘的,差幸戴著人皮臉罩,不易被許庭瑤發覺。
他們並肩徐行,邊說邊走,趕到柘城,已是黃昏時分,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腳。
一宵無話,第二天,就是留下一顆玉羅剎,取走許庭瑤寶劍的約期了,因為楊湖口近在城東,兩人白天在城中逛了一圈。
這座古城小邑街道狹窄,過往旅客不多,畢雲英暗暗留神,也並沒發現什麼岔眼的人。
等到夕陽西下,兩人吃過晚餐,就朝楊湖口走去。
片刻工夫,已到了地頭,這楊湖口濱惠濟河東岸地勢冷僻,但見江面遼闊,風靜波平,一片天光雲影,岸旁垂柳如雲,兩三漁火,掩映成趣。
許庭瑤、畢雲英並肩走近江邊,靜靜打量了半晌,四周寂無人影,敢情那人還沒有來,兩人就沿著一條黃泥路,信步朝西走去。
經過一座石橋,前面有十幾丈開闊的黃土坪,坪上矗立著一株參天古柏,樹身大得兩三個人還抱不過來,輪困郁茂,形狀奇古,天矯枝幹,覆蓋全坪。
此時皓月初升,針葉如畫,兩人才一走近,就聞到一股柏樹的清香,不免仰頭觀看。
畢雲英目光只是向四下打量,依然不見半點人影,不由冷哼一聲,偏頭說道:「月上柳梢,現在該是時候了!」
話聲才落,猛聽頭頂樹巔上,飄下一聲脆笑,接著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似乎像矯喊一聲:「兩位才來?」
許庭瑤、畢雲英驀地一驚,急忙舉頭瞧去!
但見從樹頂飛起一條嬌俏黑影,兩臂一張,頭下腳上,有如燕子點水一般,從十數丈以上的高空,飛撲而下!
臨到離地丈餘光景,身形微微一縮,看不出他用的什麼身法,業已變成頭上腳下,輕飄飄落到兩人面前。
果然是一個女子!
只見她穿著一身玄色勁裝,黑紗包頭,下面圓膚六寸,一雙天然大腳,穿著玄色軟底繡鞋,身後斜背一口短劍,正是許庭瑤的七修劍。
穠纖合度的身材,配著這一身緊窄熨貼的衣衫,更顯得苗條俏麗!
玄色頭帕下面,一張豐腴而略長的鵝蛋臉,蛾眉淡掃,脂粉不施,一雙明亮的眼睛,和兩道斜飛的劍眉,菱角櫻唇,通梁瑤鼻,使人覺得在宜喜宜瞠之中,另有一股逼人英氣!
尤其映著一輪明月,當真冷艷如玉,容釆照人!
那玄衣女子眼波流轉,嘴角微翹,口中「嗯」了一聲,冷冷的道:「兩位到底誰是七修劍的主人許相公?」
許庭瑤拱手作了一揖,道:「在下正是許庭瑤。」
玄衣女子聞言,向許庭瑤臉上仔細盯了兩眼,螓首微搖,發話道:「不對,不對,你這相公,果然器宇不凡,但前天晚上我曾覷過半面,似乎……」
她這句「覷過半面」,說得絕透,因為那時許庭瑤、畢雲英情熱如火,臉兒相對,唇兒相接,她看到的當然只有半個臉龐!
兩人被她說得臉上一紅,許庭瑤連忙接口道:「姑娘請莫見怪,在下行走江湖,不願以本來面目示人,故而戴著面具。」
玄衣女子「哦」了一聲,點頭又道:「你不願以本來面目示人,但不知今晚是不是也不願以本來面目示我?」
她詞鋒犀利,一時倒把許庭瑤給問住了,今晚應約而來,原是為了取還寶劍,如果不取下面罩,人家絕不會置信,如果憑她這句話,就取下面罩,就奸像對她特別,勢必引起畢姐姐多心……
畢雲英開口道:「弟弟,人家姑娘是要看過劍主人本來面目,才能把劍還你,還不取下面罩來,讓她瞧瞧。」
許庭瑤聞言應了聲是,連忙伸手揭下人皮面罩。
玄衣女子斜睨了畢雲英一眼,嬌笑道:「這位姐姐管教得可真嚴,弟弟連自己臉上的東西,都作不了主……」
話聲未落,她清澈目光,已移注到許庭瑤臉上,一瞬不瞬,打量了半晌,才點點頭,讚道:「果然玉樹臨風,不愧是個美男子!」
要知那時候的女子,崇守禮教,她當著許庭瑤的面,稱讚他「美男子」,當真是大膽已極!
她說到這裡,不由對她嫣然一笑,低聲道:「難怪她要把你管得這麼嚴了!」
許庭瑤初出茅廬,被她當面稱讚,一聲「美男子」已叫得俊臉一熱,再經她這一輕聲調侃,更是滿臉通紅!
不,也可以說她這一笑,笑得心神一蕩,有些兒怔怔發呆!
他起初只不過略為打量,雖覺這玄衣女子清麗絕俗,容采照人,但微嫌英華外露,沒有畢姐姐那麼嬌艷如花,溫柔多情。
不料她這嫣然一笑,冰消雪融,匏犀微露,好像她臉上平添出無限嬌媚,簡直美到其媚入骨,難以形容!
他紅著俊臉,一雙星目,好像被她吸引住了。
她也秋波如電,笑吟吟的瞧著他,臉上笑意越來越濃,連耳朵上垂著的一對明珠,不住的晃動,好像她心裡也起了一陣漪漣似的。
許庭瑤猛然驚覺,自己這般瞧她,豈不失態,尤其畢姐姐默不作聲的站在身邊,慌忙收懾心神,拱手說道:「姑娘邀約在下前來,不知有何賜教?」
玄衣女子伸手從背上褪下七修劍,抬目說道:「尊劍確非凡品,由此可以概見許相公對劍術一道,定有不凡造詣!」
嬌軀俏生生移前了兩步,和許庭瑤已是面對著面,兩手一推,把劍遞了過來,一面低聲笑道:「前天晚上,我無意路過,一時好玩,向兩位開個玩笑,現在原物奉還咯!」
許庭瑤接過短劍,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說道:「多謝姑娘。」
玄衣女子雙眸一轉,嗤的笑道:「我不告而取,理該向劍主人致歉才對,你向我道謝,不是言不由衷嗎?」
畢雲英自從玄衣女子現身之後,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對方,此時瞧她只是和許庭瑤眉來眼去,又說又笑的風騷模樣,越看越覺心裡有氣,回過頭,朝許庭瑤白了一眼,冷冷的道:
「弟弟,你怎麼啦?人家的東西,還不掏出來還人家?」
許庭瑤慌忙把劍系到身上,伸手向懷裡去掏那塊玉羅剎,還沒有掏出來!
玄衣女子以目阻止,口中低喝道:「別忙!」
許庭瑤怔得一怔,玄衣女子望著他又道:「不錯,這塊玉羅剎,是我的東西,我並不是送給你,是暫時借給你的,目前用不著還我,因為它對你有用,到時你自會知道,等到該還我的時候,我自會向你索取,總之,我們萍水相逢,這是一番好意。」
說到這裡,有意無意地瞥了畢雲英一眼,又道:「只是兩位可不要多疑,我是好心,不是自作多情,兩位如果纏夾到鼓詞兒上才子佳人互換標記,私訂終身,那就大錯就錯了!」
她這一番話,聽得許庭瑤一手揣在懷裡,不知是掏出來好?還是不掏出來的好?
連畢雲英都大感意外,暗想:這女子不但來得太以兀突,說話也太嫌大膽,尤其又說得那麼神秘,她這塊玉羅剎,會對許庭瑤有用,是怎麼樣的有用呢?
江湖上果然有許多標記,用以代表一位盛名顯赫的人物,所謂令到如人到,只是自己從沒聽人說過有這麼一塊玉刻的羅剎?
但聽她又說得如此認真,不像有假?一時真把平日見多識廣的畢雲英聽得將信將疑,猶慮不定。
她終於想到寧可信其有,光憑對方從十數丈高空飛墜而下的功夫,武功比自己不知高過多少,她既然這麼說法,也許對他真會有用。
權衡輕重,這就低聲說道:「弟弟,這位姑娘既說暫時借用,你就暫時收著吧!」
玄衣女子輕哼道:「這還差不多。」
畢雲英忍不住問道:「姑娘如何稱呼?」
玄衣女子朝畢雲英微微一笑!
說也奇怪,她同時一笑,卻有許多不同!
朝許庭瑤笑的時候,笑一次增添一次的嫵媚,而且兩邊嘴角,總是往上微翹,顯示出她笑得純出自然。
可是這次對畢雲英笑得有此一異樣,紅菱似的嘴角,不往上翹卻往下撇,不知是嫉妒?
還是有氣?笑得那麼不自然,總之,女人碰到女人,難免會有嫉妒的,即使沒有許庭瑤在場。
只見她一笑即逝,冷冷的說道:「不錯,我確有和你交個朋友的意思,否則我也不會留下:『得親炙絕代佳麗,尤所企幸』的話。雖然我並不稀罕請教你們捏造出來的名字,但至少我是以真面目和你們相見,你也該讓我瞧瞧你的真面目才對!」
她說到這兒,眼珠一橫,滴溜溜轉到了許庭瑤臉上,不由嘴角又慢慢上翹,露出編貝似的一口細牙,立時又變成了甜甜的媚笑!
同時發出銀鈴般柔磁聲音,道:「許相公,你說是嗎?」
許庭瑤聽她口氣,好像連自己兩人化名之事,都知道了,想起自己方才告訴她的只是假名,不由俊臉一紅。
畢雲英對這位神秘女郎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恨她好像完全衝著許庭瑤來的,對他說得那樣嬌柔,笑得那樣妖媚,她這般笑法,準可使男人丟魂落魄!
不是嗎?他已經被她笑得有點著了魔啦!
哼!你就是不叫我取下面罩來,我也非取下來不可,讓他比比,難道自己還會比你遜色不成?想到這裡,立即接口道:「姑娘既然這般說法,小妹自當遵命。」
說到這裡,先伸手摘去頭巾,然後又揭下人皮面罩,這一來,登時披下一頭秀髮,和一張嬌婉如花的臉龐。
玄衣女子秋波如電,在畢雲英臉上轉來轉去瞧了一陣,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才含笑點頭道:「真是我見猶憐……」
目光一溜,抿抿嘴,笑道:「嗯,我說錯啦!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畢雲英聽得心頭暗暗高興,瞧得出來她這兩句話,倒確是發自內心的由衷之言,一面笑道:「現在我們總可以聽聽姑娘的名號了吧?」
玄衣女子道:「告訴了兩位,也許不信,我真的沒有姓名,你們不是看我穿著一身玄色衣服嗎?加上我借給許相公的那塊玉,是我唯一的東西,我的名字,也就在這裡面了。」
許庭瑤聽得確實有點不相信,一個人那會沒有姓名?想了一想,搖頭道:「姑娘打著啞謎,在下真還想不出來?」
畢雲英輕聲道:「玄衣羅剎。」
許庭瑤哦道:「對了,兩者加起來,正好是玄衣羅剎,這好像是外號,不是姓名。」
玄衣女子瞥著畢雲英,嬌笑道:「好妹子,你真是剔透玲瓏,一猜便著,這本來就是外號咯,我方才不是說過,我沒有姓名嗎?這外號還是我師父給我取的。」
許庭瑤忙道:「姑娘尊師,不知是那一位老前輩?」
玄衣羅剎看著他,嫣然笑道:「我師父從沒在江湖走動,告訴了你,也不會知道。」
說到這裡,忽然又改口道:「你將來自會知道。」
畢雲英聽她這句話,心裡有點不大自在。
玄衣羅剎接著補充說道:「其實我和你們兩位頗有淵源,將來你們自會明白。」
她這句話,真把兩人聽得糊塗了,她和自己兩人,頗有淵源,這淵源,指許庭瑤呢?還是指畢雲英呢?
因為自己兩人,從認識到現在,也為時不久,根本以前並無關連,她總不可能會和兩人都有淵源。兩人測不透她話中含意,自然無從答話。
玄衣羅剎妙目一轉,面對許庭瑤,櫻唇輕啟,未語先笑,嬌聲說道:「許相公,你身佩名劍,自然是劍中高手,這位妹子的『子午銀針』,尤其是暗器中的絕著。我們總算有緣,我想見識見識兩位的絕技,兩位儘管使用隨身利器,最好一起上,瞧我接得住接不住?」
這一下,許庭瑤、畢雲英兩人更猜測不透對方心意,說了半天,最後還是要動手,而且口氣極大,居然要兩人同上。
畢雲英聽她叫出子午銀針,臉色不期地微微一變,從這句話中,她似乎已經知道自己來歷,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論年紀最多也只大自己兩歲,平時既沒聽到過玄衣羅剎的名頭,也不知她是何宗派,瞧她剛才從樹上飛下來的身法輕功而論,武功確似高出自己甚多。
心中想著,一面抬臉問道:「姑娘約我們前來,原來就是為了較量武功?」
玄衣羅剎搖搖頭道:「不,我只是一時興之所至而已,大家互相印證,隨便比劃幾下就行。」
許庭瑤拱手道:「在下早歲只是跟先父隨便練練,苦無心得,怎敢在姑娘面前獻醜?」
玄衣羅剎「格」的矯笑一聲,目光斜睇,低低的道:「我的許相公,你不用客氣啦,我知道,你最近得了一套絕世武學,不過還沒完全練熟罷了,不要緊,你隨便使幾手,讓我瞧瞧,又不會傷了你的。」
她居然把許庭瑤看作小孩子一般,口氣越說越大。
許庭瑤聽得悚然一驚,自己最近得了一套絕世武學,她如何會知道的?莫非昨天自己和畢姐姐在路上說的話,都被她偷聽去了?他臉露驚奇,正想開口!
玄衣羅剎抿嘴一笑,伸出纖纖玉手,指著許庭瑤道:「別多說啦,快亮劍吧!」
許庭瑤終究少年氣盛,瞧她談笑自若,目無餘子的神氣,簡直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不禁劍眉一軒,朗聲道:「姑娘既然如此說法,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右手一按劍柄,刷的一道寒光,抽出七修劍來,當胸一橫,左手劍訣,虛按劍脊,目注玄衣羅剎,說道:「在下候教!」
玄衣羅剎面含嬌笑,既沒亮開門戶,也沒取出兵刀,竟然俏生生的迎著他走近幾步,嬌聲道:「小心了!」
話聲才吐,左手倏然揚起,朝許庭瑤執劍右腕拂來!
許庭瑤先前見她裊裊走近,還以為有什話說,不料說動手就動手,居然徒手進招,使的又是蘭花拂穴手法:心頭一驚,急忙撤身沉劍,要待削出,又怕誤傷了她!
那知就在這一遲疑之際,只覺右腕上被人輕輕握了一下,耳邊聽到玄衣羅剎的聲音,悄悄說道:「還不快使劍,不用害怕傷了我!」
許庭瑤心知自己右腕,已是被她拂穴手掃上了,如果真的動手,這下寶劍就得脫手,心頭又是羞愧,又是佩服,但也激起他年輕人的好強之心。
只覺自己一個堂堂男子,竟然在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子手下,連一招也走不出,還要闖什麼江湖?
心念疾轉,立即短劍一揮,身隨劍進,一招「梅花三弄」,寒芒如流,直向玄衣羅剎身前灑去!
但他還是怕自己劍芒鋒利,對方手無寸鐵,去勢不敢太快。
玄衣羅剎自然知道他的心意,春花般臉上,流露出嫣然笑容,直待許庭瑤劍勢逼近,左肩一沉,避開劍鋒,左手趁虛而入,在他左肘上推了一把,右手揚處,駢立中食兩指,閃電朝他面門點到。
許庭瑤趕忙仰身用肩,舉劍疾封,但已經遲了,一陣香風拂面,自己鼻尖上,被她纖纖玉指,點了一下!
耳邊依然聽到她悄聲嬌笑:「你怎麼啦?這樣慢吞吞的。」
這那像什麼比劃?簡直是在打情罵俏!
許庭瑤又羞又急,但又怕被畢姐姐誤會,心頭怦然直跳,猛地斜身一塌,一招「蒼龍入海」,劍光貼地如流,橫揮而出!
身隨劍走,刷刷刷刷,接連三招,劍如匹練繞身,疾逾風雨般使出!
那知玄衣羅剎一個倩影,若即若離,依然沾不到她半點衣角,同時又聽她嬌脆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咦,這是少林外家劍法,你不是新學了一套絕世武功,怎不施展出來讓我瞧瞧?」
話聲出口,人已隨著逼近,雙掌翻飛,源源攻來。
剎那之間,只覺四面八方,儘是玄衣羅剎的俏影,把自己圍在中間,出手雖輕,但所取部位,無一不是致命大穴,心頭不期大為凜駭!
許庭瑤對「黔靈真傳」上的武學,原是嫻熟於胸,那套劍法,他在山腹中原已練會只是並不純熟,此時經她一提,好強之心,油然而生!
那套劍法,立即像流水般通過腦際,正好三招劍法,快要使完,猛地劍尖一昂,怪招突出,一串劍花,宛如流星追月一般,接連飛出!
玄衣羅剎口中嬌喝了聲:「好!」
一片幻影中,突然伸出一隻纖纖玉掌,朝劍脊上拍到!
許庭瑤只覺對方這一拍之勢,立有一股潛力湧來,把劍勢逼住,心中暗暗一驚,但「黔靈真傳」上的劍法,一招出手,第二捂,第三招,自然也跟著使出,劍光連閃,一圈圈銀虹應手而生!
這回,玄衣羅剎不再開玩笑了,她四五個圍在許庭瑤身旁的幻影,居然像真人一般,你劍光攻到那裡,她都能出手封解,有守有攻!
一連對拆了四五個回合,玄衣羅剎嬌聲道:「許相公這套劍法,果然精妙,只是不夠熟練,本身功力,也嫌不足,所以無法發揮得開。」
許庭瑤面對著四五個幻影,嬌聲入耳,不知那一個才是對方本人?
尤其她這幾句話,批評的最中肯也沒有了,許庭瑤心頭也未嘗不明白,但年輕人誰不好強?何況又在一個美如天人的姑娘面前,明知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一時也不肯認輸。
身形一搖,驟然使出「乘隙蹈虛」身法,不管虛實,朝前欺去!
這一下,當真快如飄風,身子才動,眼前幻影倏沒,只覺香風撲面,自己彷彿撞在一堆軟綿綿的東西上面,耳中也依稀聽到一聲輕「嚶」,有人從自己身邊一擦而過!
定睛瞧去,玄衣羅剎粉臉泛紅,俏立在一丈開外,笑吟吟的道:「許相公好俊的身法,我們就此停手,不必再比了。」
許庭瑤心頭有些清楚,方才彷彿撞在她身上什麼地方,交叉而過,但也幸虧如此,真要瞧清楚了,她不多心才怪!
許庭瑤停下手來,打心眼裡欽佩這位羅剎姑娘,俊臉一紅,訕訕的收起短劍,拱手道:
「姑娘身手高明,在下甘拜下風。」
玄衣羅剎臉上嬌紅未褪,挑著柳眉,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嗤」的輕笑道:「拜倒石榴裙下,我可不敢當。」
畢雲英早已看出玄衣羅剎身懷絕藝,就是自己上前,也未必有把握贏她,方才許庭瑤和她動手之際,為了預防心懷不善,早已暗暗扣了一枚「子午銀針」,遠遠監視。
這時眼看玄衣羅剎眉挑目語的神情,男人家那裡經得起她這般挑逗?心中不禁有氣,忍不住嬌喊一聲:「我也獻醜啦!」
語聲末絕,揚手一抖,一枚「子午銀針」脫手朝玄衣羅剎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