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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巧獲斷虹 文 / 東方玉

    銀簫客閔汝賢一下摘下懸掛腰間的亮銀洞簫,喝道:「閔某還沒聽到過江湖上有修羅書生這號人物,小子,你亮劍吧!」

    修羅書生沒等他說完,冷嘿一聲:「少爺還用不著使劍!」

    身影突然欺近,左腕一揚,手背向外,往前拂出!

    銀簫客閔汝賢,成名多年,武功經驗,十分老到,修羅書生左肩一動,他早已瞧到眼裡,右腕一振,銀簫灑開一片銀光,向身前飛出,把對方掌勢,一下擋住,驚詫的道:「紫雲手!

    你是黔靈君何人?」

    修羅書生韋行天只覺自己隨手拂出的綿綿潛力,悉數被人家擋住,心頭一怔,右手隨著急揮而出。

    「哈哈!」銀簫客敞笑一聲,那容對方逞強,簫招未收,身形疾轉半圈,一片簫影中突然激射出一縷銀絲,快如掣電,往韋行天右肩點去!

    「呃!」他這招「鬼箭飛磷」,堪堪要點上修羅書生右肩「肩井」,喉頭突然呃了一聲,一個身子,驀地向後倒去!

    韋行天只覺對方根本沒有被自己擊中,那會無故倒下?

    一時防他有詐,身形一閃,橫躍三尺,凝目瞧去,銀簫客閔汝賢洞簫脫手,身子直挺挺的,一動不動,分明業已死去!

    不由心頭大奇,急忙回頭四顧,夜色蒼茫,二三十丈遠近,那有半點人形?即使有人自己也決不可能一無所覺!

    難道他真是被自己拂中要害?心念轉動,探手入懷,掏出火摺子,隨風晃亮,俯身細看,只見銀簫客胸口正中,赫然印著一個手指大小的焦痕,生似被燒紅的鐵筆烙過一樣,還隱隱可以聞到焦臭之氣。

    這是什麼功夫所傷,竟有如此厲害!」

    啊!莫非就是焚心指?自己在無毒山莊,曾親眼目睹那個假扮毒叟唐炎常的人,在千面教三個紫品護法環視之下,被人暗算,突然死去,當時曾聽身穿黑袍的智覺禪師叫出「焚心指」來。

    不錯!這準是「焚心指」,那麼今晚定然是那個殺死假唐炎常的人,在暗中出手,幫助自己。他為什麼要暗助自己呢?

    韋行天收起火摺子,怔怔的站了一會,返身往來路回轉。大街上,許多茶館酒肆,還在笙歌喧嘩,但行人已少了許多,西大街的長安客棧,風燈半暗不明的隨風搖曳,客人多半已入睡鄉。

    修羅書生一條人影,宛如一縷輕煙,直奔後進上房,目光一瞥,忽然發現自己鄰房的兩扇窗戶,完全洞開,房中一片漆黑。

    他瞧得不禁心中一動,那個自稱袖裡劍姬士選的,不是呆在房中,並沒出去,隆冬臘月,逆風正勁,怎會開了窗戶,不點燈火?

    如果他出去了,那麼也應該關上窗戶才對,憑他們多年老江湖,這點夜行人的起碼常識,自然知道。

    他覺得其中定有蹊蹺,這就閃到暗處,隱蔽住身形,以便瞧瞧究竟。

    那知等了一會,房中絲毫沒有動靜,客店四周,也瞧不到半點人形,心頭更是大疑,但還是耐心等候。

    這樣又過了一陣,他實在忍耐不住,悄悄蹩近窗前,屏息凝神,用心傾聽,只覺房中果然空無一人!

    袖裡劍姬士選當真不在……哼,除非你永遠不回來,七閔五逸,一個也別想漏網!

    轉念之際,掣劍在手,人已飄然飛入,左手火摺子,也同時幌亮!

    眼前一亮,修羅書生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寬袍大袖的袖裡劍姬士選,雙目圓睜,大馬金刀的赫然端坐在籐椅之上!

    這下,韋行天就是藝高膽大,但驟出不意,眼看人家守株待兔,生似存心在等候自己,也不禁口中驚噫一聲,暴退三尺。

    袖裡劍姬士選可並沒作聲,依然端坐如故,分紋不動!

    韋行天橫劍護胸,定睛瞧去,立時覺出不對,姬士選雙目圓睜,定得一霎不霎,分明已氣絕多時!他壯著膽子,仔細一瞧,前胸赫然印著一個指頭大小像被火燒焦的烙印!「焚心指!又是焚心指!」

    他口中低低說著,目光瞥過,只見近窗一張橫桌上,除了姬士選的一柄袖裡劍,另外還有一隻青玉小瓶,瓶下壓著一張白紙,依稀有字!

    近前一瞧,好像是用木炭寫著兩行大字!「瓶中化骨丹,為行走江湖不可或缺之物,姬士選袖中劍,一名斷虹,乃是劍中之劍,無論何種神兵利器,碰上此劍,無不立斷,可留作防身之用。」

    紙上並沒具名,但這口氣好像正是對自己而言,尤其瞧到筆跡,已知此人是誰。

    韋行天心中一陣感激,暗想:「啊!不錯!『焚心指』,自己那天在無毒山莊的小山坡上,就想到會這種獨門火功的,除了他老人家,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他收起長劍,點上油燈,隨手取過斷虹劍,一按吞口,只聽錚的一聲,短劍出匣,那八寸長的劍鋒,宛若一泓秋水,精光奪目,知是一柄寶劍。

    當下小心翼翼的納入鞘中,把鋼箍套上小臂,衣袖下垂,果然誰也瞧不出自己帶著利器,心中喜不自勝。

    一面把白紙,在燈上燒了,然後取過「化骨丹」,旋著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許,彈到姬士選屍身之上,吹熄燈火,從窗口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蒙被大睡。

    第二天清晨,韋行天起身不久,便聽到叩門之聲,只見店伙慌慌張張的進來,一眼瞧到修羅書生,便偷偷的道:「相公,你老可知道昨晚隔壁房中,住的兩人是誰?」

    韋行天搖搖頭道:「我沒瞧到,想必他們已經走了?」

    店伙壓低聲音道:「不瞞你老說,那兩個是江洋大盜,飛賊。」

    韋行天故作吃驚的道:「你怎會知道的?」

    店伙聳聳肩,諂笑道:「你老是讀書相公,文人,對江湖上事兒,是不會知道的,今天早晨,門不開,戶不啟的就不見啦,他們是打窗口飛出去的,昨晚咱們城裡大戶人家,可能就失了竊。」

    韋行天啊了一聲,店伙齜牙一笑,才退出房去,韋行天洗盥後,用過早膳,便結算飯帳,把碎銀子賞了給店伙走出客棧。

    一會工夫,已走近江邊,只見埠頭上,帆牆林立,還泊著許多小船,供遊客泛湖之用,船家瞧到韋行天風度翩翩,儀表出眾,像是富貴人家的讀書相公,早就紛紛圍了上來,詢問韋行天要去那裡?

    那知等韋行天說出要去君山,一干船家全都臉上一變,現出疑懼之色!

    韋行天瞧在眼裡,心中立時明白,段初陽在三湘七澤,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沒有得到允許,誰也不敢胡亂搭載乘客,上君山去。不由微微一笑,方待開口,只見人叢中走出一個船家打扮的彪形漢子,向韋行天一陣打量,抱拳笑道:「相公上君山去,不知有何貴幹?」

    韋行天看情形,敢情這船家打扮的漢子,就是段初陽手下,這就微微哼道:「我是路過此地,順便瞧瞧段當家,既然諸位不便,也就算了。」

    說著返身就走,那漢子瞧著韋行天一表人材,氣宇不凡,腰間又掛著長劍,可能大是有來頭之人,一時不敢得罪,急忙陪笑道:「少俠請恕小的不知之罪,少俠是段當家的貴客,就請上小的船吧!」

    韋行天緩緩轉過身子,瞧了他一眼,微微頷首。那漢子那敢多說,立即顛著屁股在前面引路,伺候韋行天上船,就往君山駛去。

    舟行迅速,差不多頓飯光景,已到君山腳下,遠遠見到依山而築的一片巍峨莊院,一條青石砌成的大道,直通大門松柏夾道,一道青水磚牆,高聳門樓,宛如閥閱世家,十分氣概!

    大門兩邊,蹲著兩隻高大石獅,石階上一排四扇朱漆大門,正中兩扇緊緊閉著,只開了左側一扇。

    韋行天瞧得暗嘿一聲:「三湘七澤的總瓢把子,也不過是獨霸一方的黑道人物罷了,居然如此氣派!」

    他隨著漢子,拾階而上,那漢子轉身陪笑道:「少俠請稍等,容小的入內通報。」

    韋行天不理不睬,只鼻孔中哼了一聲。

    漢子心中暗暗嘀咕,這位少俠好大的架子,好冷的面孔,但他那敢多說,慌忙往裡走去,走沒幾步,忽然又回身轉來,陪笑道:「少俠上姓大名,不知身邊可帶有名貼?」

    韋行天劍眉微微一軒,冷笑道:「區區三湘七澤的一個瓢把子,竟然也染上了官僚習氣,你告訴他,我叫衛天翔就是!」

    他忽然說出真名,原因段初陽乃是當年圍攻父親之人,自己要以武林盟主衛大俠侄子的名義,向他當面問罪。

    那漢子瞧他面蘊怒意,口氣奇大,一時吃不準這少年人是什麼路數。

    尤其他雙目炯炯,射出懾人精光,有如兩柄利劍,瞧得心頭發毛,口中連連應是,轉身就往裡奔去。

    不多一會,那漢子重又走出,神色傲慢的道:「莊主此時正在會客,小的未便通報,你是何派門下,謁見莊主,不知有何貴幹……」

    衛天翔不待他說完,陡地一聲朗笑道:「段初陽好大的架子!」

    右手從懷中掏出一支金光燦然的小劍,隨手揚起,奪的一聲,已端端正正釘在大門正中的門方之上!

    它,正是昔年武林盟主號令江湖的正義之劍——金劍令!

    衛天翔金劍出手,左手同時一抬,手背向外,往正中兩扇大門拂去!「蓬」!正中兩扇大門,那裡經得起他這麼一拂,只聽一聲巨響,立被震開。

    正當此時,從側門走出一個五十來歲手執旱煙管的老者,沉聲喝道:「張阿六,什麼人敢到青龍莊撒野?」

    那漢子一見此人,立即躬身道:「李總管,就是這姓衛的小子……」

    「砰!」他話聲才出口,衛天翔反手一掌,打得他眼前一黑,身不由已的摔出去七八尺遠!

    被叫做李總管的老者,連人家如何出手,都沒瞧清,張阿六已被人家一掌震出,心頭著實一凜。

    但看到衛天翔只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不由干嘿兩聲,徐徐的道:「好,好!尊駕年紀輕輕,敢到青龍莊惹事,膽子真還……」

    「不小」兩個字,還在口裡,沒有說出,目光一轉,驀然瞧到門框上釘著的燦然金劍,臉上神色,頓時一變,口中驚訝了聲:「金劍令!」

    身子不禁後退半步,望著衛天翔道:「這位少俠高姓大名?攜帶武林盟主衛大俠的信符,遠蒞敝莊,不知有何見教?」他語聲帶顫,顯見隱含恐懼!

    衛天翔凜然卓立,冷冷的道:「少爺叫衛天翔……」

    李總管身軀又是一震,驚啊道:「原來少俠就是最近轟傳江湖,衛盟主衛大俠的賢阮!」

    衛天翔劍眉一剔,不耐的道:「你叫段初陽前來見我!」

    「哈哈!」驀地響起一聲蒼勁的狂笑,一個洪鐘般聲音,接口道:「何人提及賤名?要見老夫?」

    衛天翔回頭瞧去,只見從正門大踏步走出一個鬚髮花白的老人,身穿一襲團花藍緞長袍,足登薄靴,舉止威武,果然不愧三湘七澤的領袖人物!

    他身後跟著一個面目清秀,身著青緞勁裝的少年,他們敢情聽到大門的那一聲巨響,才親自出來瞧瞧究竟。」

    李總管一見來人,趕緊趨前兩步,躬身道:「驚動莊主,小的該死,這位少俠就是武林盟主衛大俠的賢阮,衛天翔衛少俠,他帶著衛大俠信符『金劍令』前來,要回見莊主。」

    說著,用手指了指釘在大門門框上的「正義之劍。」

    段初陽領袖三湘七澤,江湖上稱他「鎮三湘」,乃是當年湖廣怪傑武陵樵子的傳人,手上一柄短戟,縱橫江湖,數十年來,甚少敵手。

    此時聽李總管說出找上門來的,竟然就是當年武林盟主衛維峻的侄子,心頭不由一陣波動,目光依著李總管手指瞧去,這一瞧,臉色驟然一變。

    原來這種用兵刃暗器,釘上對方門框,就是表示尋仇之意。但他只瞥了一眼,瞬即平復,裝出一臉高興,呵呵笑道:「原來是衛老弟,老朽失迎之至。」

    一面回頭低聲喝道:「衛盟主的『金劍令』,何等神聖,李總管,你快快把它請下來,送還衛老弟收起。」

    鎮三湘果然不愧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十分老到,處理這種尷尬場面,不失自己身份,也不傷對方自尊,三言兩語,輕輕揭過。

    他話聲才落,早有人取過梯子,李總管親自上去,恭恭敬敬的起下金劍令雙手送到衛天翔跟前。

    衛天翔在此種場面之下,也不得不伸手接過,揣入懷中。

    鎮三湘段初陽又打了一個哈哈,誠摯的道:「衛老弟,此處不是談話之所,請到裡面奉茶。」

    衛天翔面情冷漠,心中暗想:「這老賊十分狡猾,但自己豈是怕你,既然來了,倒要瞧瞧你如何說法?」

    這就一言不發昂首闊步,跟著段初陽往裡走去。進入客廳,鎮三湘段初陽肅客入坐。

    衛天翔舉目一瞧,只見大廳上首,一張酸枝大圈椅子,踞坐著一個面目枯槁,一身土布裝束的老人,闔著雙目,不理不睬,好像老僧入定一般。

    心知方纔那漢子說莊主有客,不便通報,想必就是此人,不由多看了一眼。

    段初陽干嘿一聲,滿臉春風,親切的道:「老朽風聞衛盟主重出江湖,派老弟持同金劍令,替雪山華山排解糾紛,老朽甚感雀躍;不想衛老弟卻翩然蒞止,實感榮幸!哈哈!衛老弟總聽盟主說過,老朽當年全仗盟主恩德,主領三湘,這多年來,無日或忘,不知盟主現在何處,可容老朽拜謁?」

    衛天翔見他詞色十分誠摯,不禁心頭大疑,據他口氣,好像領袖三湘,還是盟主全力支持,感恩圖報,念念不忘。

    何以袖裡劍姬士選和銀簫客閔汝賢兩人,卻說他也是當年圍攻武林盟主之人?而且還說他還依仗黔靈山的靠山,目空一切!

    揆諸情理,自然是袖裡劍和銀簫客說的較為可靠,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隔牆有耳,而且偷聽的又是自己。

    江湖上不乏口蜜腹劍之徒,段初陽反覆小人,老奸巨猾,他見自己明仗而來,分明言不由衷!心念轉動,只是淡淡的道:「家叔息影山林,不履江湖已久!」

    鎮三湘臉上微露喜容,點頭道:「盟主高風亮節,使人益增景仰,哈哈,盟主調教出老弟這樣一位賢阮,出道江湖,主持正義,可謂繼起有人!」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上身略作前俯,又道:「衛老弟此來,既然繼有盟主劍令,想必盟主有什麼差遣,老朽身沐厚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老弟只管吩咐。」

    他說得堅決激昂,使人無法不信。

    衛天翔初來時的尋仇殺機,也不禁漸漸動搖,略一沉吟,方待開口!

    瞥見鎮三湘段初陽嘴角之間,依稀閃過一絲獰笑,心中惕然一凜,故作不見,緩緩抬起頭來,抱拳道:「段當家好說,在下此來,實是奉家叔之命,擬請段當家賜助。」

    段初陽呵呵一笑道:「老朽早已說過,只要盟主有命,段某敢不效勞。」

    衛天翔突然面色一寒,雙目之中,射出兩道精光,冷峻的道:「家叔要段當家說出當年圍攻他老人家的人來!」

    段初陽想不到對方會開門見山,有此一問,任他平日老奸巨猾,一時也不由全身一震,臉色大變,口中嚅嚅的道:「這……這……」

    衛天翔不待他再往下說,緊接著嚴峻的道:「段當家,不必顧慮,家叔要在下奉告,只要段當家照實說出當年圍攻之人,段當家這場過節,可以不再計較。」

    段初陽經過一瞬之間的鎮定,臉色即以復原,苦笑道:「衛老弟,這真是誤會,試想老朽當年全仗盟主支持,那有這等忘恩負義之舉?這……真使老朽百口莫辯。十三年前,老朽風聞盟主遭人圍攻,尊府同時付之一炬,老朽曾經多方查探,無奈參與之人,全都守口如瓶,從無一人洩漏口風,老朽……」

    衛天翔暗暗罵了聲:「好狡猾的老賊!」

    一面卻冷冷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段當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年既敢參與,今日何用否認?不瞞段當家說,在下來此之前,七閔五逸的林老大,和袖裡劍姬士選,銀簫客閔汝賢,江北老賊閻北辰,都已在家叔面前,坦白承認。家叔因段當家交非泛泛,當年段當家的參與其事,或是受人之愚,是以在下前來,無非想證明他們所說,是否屬實,段當家堅不承認,豈非辜負家叔一片心意。」

    鎮三湘段初陽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示出他內心的愧,一面卻故作鎮定,憤然的道:

    「衛老弟,此事真不知從何說起,老朽曾和袖裡劍姬士選有隙,七閔五逸,難免挾嫌相誣。

    閻北辰更是無恥小人,當年為了和老朽互爭副盟主地位,幾乎成仇,向盟主進饞,自在意中,還望老弟賜告盟主隱居之地,容老朽當面直陳……」

    衛天翔心細如髮,這一陣工夫,察言觀色,已知段初陽所說,全非由衷之言,不由心情激動,倏地站起身來,沉聲喝道:「段初陽,事實俱在,你用不著虛情假意,口蜜腹劍,在下臨行時,家叔有命,你如敢違抗劍令,要在下帶你首級覆命。」

    話聲才落,那一直侍立在鎮三湘身後的藍緞勁裝少年,驀地暴喝一聲:「好狂的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在家父面前如此無禮?圍攻了衛維峻,又待怎樣?」

    原來他正是鎮三湘段初陽的獨子,玉面煞神段其俊,他見自己父親對這姓衛的少年如此忍耐,一肚子怒火,早已按捺不住,此時玉面煞神,迅速從肩上撤下短戟,厲聲叫喝,躍躍欲試。

    段初陽微微擺手,回頭道:「俊兒,諒他也逃不出青龍莊去,為父自有道理。」

    說到這裡,驀地回過臉來,面露獰惡,哈哈長笑,道:「衛老弟,老夫對你一再忍讓,無非因你乃是後生小輩,不值計較,你當老夫真個怕你不成?令叔既然不念舊誼,老夫也只好不義,段初陽的首級,就是衛維峻親來,也未必能如願取去,何況你後生小子?哈哈!實言相告,當年令叔,身受圍攻,家遭火焚,無非狂妄自大,樹敵太多,該說咎由自取。別說黑道中人銜之入骨,即如十三門派中,也一樣有人覬覦秘笈,和心生嫉妒之人,峨嵋靈飛,崆峒黑石,就是一例,其他像……呃……」

    他洪鐘般笑聲,正在越說越響之際,突然喉間「呃」了一聲,身往後倒!

    「鼠輩敢施暗算!」喝聲響起,一條人影,比電還快,往廳外射飛出去!

    方才閉目端坐在上首的老人,倏忽之間,不見蹤跡!

    這真像電光石火,變起剎那!

    威鎮三湘的段初陽;陳屍大廳,枯槁老頭的人隨聲出,都不過只是眨眼之事,連瞧都來不及瞧清!

    「焚心指,又是焚心指!」

    衛天翔目光瞥注段初陽胸前那一點焦灼指印,心念方動,猛聽一聲暴喝,金風劈面!

    「小子,你拿命來!」玉面煞神段其俊雙目噴火,手上短戟一掄,連人帶戟,急撲而來,刷刷刷,一招三式,快逾閃電,向衛天翔「咽喉」,「心坎」,「玄機」三處大穴攻到。

    來勢凌厲狠毒,正是鎮三湘段初陽家傳絕技「龍門三擊」無論敵人如何閃躲,它可立時化為「左右逢源」,或「天羅地網」,三招連環,江湖上可說能夠破解的也為數不多!

    衛天翔連拔劍都來不及,對方三溜精光,閃電撲到,他略一遲疑,身形晃動,腳下微一錯步,施展「紫府潛形」身法,一個轉身,便閃到段其俊身後,大聲喝道:「姓段的住手,你父雖死有應得,但並非韋……衛某暗算!」

    玉面煞神心切父仇,短戟驟施殺著,滿以為對方絕難逃出手去,那知眼前一花,不但一招落空,連衛天翔身影也頓時不見!

    他此時仇怒交熾,那還聽得進對方說些什麼,身子急旋,厲吼一聲:「小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身形直欺而上,短戟疾灑,幻出一片戟影,「左右逢源」,急急揮出!

    衛天翔心頭雖怒,依然覺得暗殺對方父親的並非自己,總該說清楚了再動手,是以段其俊一輪急攻,他依然沒有還手,直等一片戟影,灑到身前,他人影一晃,再次閃開,口中喝道:「姓段的,你該放明白些,爾父可不是死在我手下……」

    玉面煞神段其俊發覺自己兩招急攻,都被對方閃開,更是急怒攻心,聞言獰笑:「暗算賊人,也逃不出我大師伯之手,小子,你先拿命來吧!」

    喝聲之中,手中短戟,又已刷刷攻到!

    衛天翔心頭另有仇怒,鳳目倏轉,清叱道:「爾父死有餘辜,你要找死,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身形旋動,反手掣出長劍,一振一抖,灑出朵朵銀花,往段其俊短戟迎去。

    段其俊喝聲:「來得好!」短戟奮力擊出!

    「噹!」「噹!」金鐵交鳴聲中,人影倏分,段其俊大喝一聲,左掌疾然向前推出!

    衛天翔也冷哼一聲:「你是找死!」

    左腕一招,手背向外,對準來勢拂去!

    他這一手,看去美妙輕盈,力道不大,其實潛力綿綿,隨手而出,玉面煞神段其俊如何能擋,他拍出的掌力,還沒和人家按實,陡覺一股異常柔和的力道,綿綿不絕,已湧到身前,再想躲閃,已是不及!

    只覺心脈脹震,呼吸立感困難,一個身子,直被推出了三四步,這還是衛天翔不忍傷他,手下留情,半途裡收轉勁力,才算無事。

    那知玉面煞神可不知對方收轉掌勢,自己才沒受傷,他倒退了四五步,急提一口真氣,雙腳一頓,拔起兩丈多高,揮動短戟,戟先人後,頭下腳上,一招「天網恢恢」灑下漫天戟影,宛如網罟般往衛天翔當頭罩落!

    他這一招,那是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凌厲無比。

    但見一片精光中,隱隱射出無數戟尖,當真像一座刀山,蓋頭而下,尖風絲絲,聲勢極為懾人!

    衛天翔幾次不與計較,對方竟然不識好歹,連下殺著,不禁心頭大怒,長劍疾翻,對空揮出。

    這一下,果然不同凡響,但見朵朵銀花,冉冉升起,宛如一片慶雲,把壓頂而下的無數戟影,一齊托住!

    雙方劍戟乍接,發出一陣金鐵擊撞之聲

    這可較上了內力,試想玉面煞神那是修羅書生的對手,衛天翔只不過後退了一步,但段其俊一個凌空撲下的身子,卻直被擊飛出去!

    他身在半空,一連翻了三個觔斗,方始把對方震力消卸,落到地上,已是滿面發赤,氣喘連連!「俊兒,你且退下,這小子已得南宮老兒真傳!」

    一個陰森的聲音,突然從大廳上響起!

    衛天翔心中一驚,依聲瞧去,只見大廳上首那把酸枝大圈椅上,方才追蹤飛出的枯稿老人,不知何時,已經回轉,依然大馬金刀,踞坐其上!

    只是一張枯槁臉上,滿佈獰惡,兩隻深陷的眼睛,也隱隱射出淡紅色精光,盯著自己,似笑非笑,陰聲問道:「小子,方纔那偷使『焚心指』的是誰?」

    衛天翔瞧得悚然一怔,這怪老人幾時回到椅上,自己怎會一無所覺!啊,聽他口氣,分明沒有追上那個暗使「焚心指」的人!

    他凝神戒備,斜抱長劍,冷冷的道:」尊駕何人?恕區區眼拙。」

    枯槁老人仰天發出一陣桀桀陰笑,慢吞吞的伸手從身邊一個豹皮囊中,取出五支精瑩奪目的奇形短劍,一支支筆直插到面前一張紫檀茶几之上。

    然後又從身邊抽出一柄長約四尺,劍身細如拇指的長劍,擱到几上,醜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陰聲笑道:「小子,這會你總該知道老夫是誰了罷?」

    衛天翔瞧他裝模作樣,好像賽寶似的,在茶几上擺上五支短劍和一支長劍,心中暗暗奇怪。

    當然他知道這五短一長的奇劍,一定和這位枯槁老人的來歷有關,也許是他的成名絕技,但自己卻從沒聽人說過!

    唔,只要瞧他來去如風,自高自大的模樣,一定是身懷驚人之技的魔頭!

    不錯!方才段初陽的兒子,不是稱他大師伯嗎?那麼他是段初陽的大師兄了,但自己「段初陽」三個名字,也是昨晚才聽到的,段初陽的出身來歷,自己到現在還一無所知。

    心念轉動,不由微微搖頭道:「區區沒聽人說過!」

    枯槁老人驀地臉露殺機,獰惡的道:「豎子,你敢蔑視老夫?」

    衛天翔輕哼道:「難道區區說不知道,就損了你威名不成?」

    枯槁老人干嘿了兩聲,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直豎的五支短劍,陰側側的道:「小子,以老夫的身份,不能不告而誅,這就是老夫的名號,五雷神劍!」

    「五雷神劍!」

    衛天翔聽得一驚,五雷神劍駱公明,自己前在金陵飛鳳鏢局,曾聽乾坤手陸鳳翔等人說過,他也是十三邪中人物,隱居湘西武陵山,很少在江湖走動,不想自己會在這裡遇上。

    原來鎮三湘段初陽,自從聽到江湖上傳說,失蹤多年的武林盟主衛大俠,重出江湖,還派他侄子攜同「金劍令」,在懷玉山下替雪山華山兩派,調解糾紛,他因當年自己所以能夠當上三湘七澤的總瓢把子,實出衛大俠全力支持。

    但自己因受人脅迫,參與圍攻,此時一聽到當年突圍之時,身中劇毒的衛盟主,不但沒死,而且又重出江湖。

    這下,可把鎮三湘驚得坐臥難安,惶惶不可終日,這才親上武陵,把自己大師兄五雷神劍駱公明請來。

    正好五雷神劍也風聞多年不出的人物,紛紛重出江湖,自己許多年來,功力大進,不禁也起了爭勝之心,便答應同赴君山。

    閒言表過,卻說衛天翔聽到面前這個枯槁老人,就是五雷神劍駱公明,不由劍眉微微一挑,輕哼道:「五雷神劍,又待怎的?」

    駱公明陰笑道:「老夫要你雷殛劍誅,替段師弟報仇,但你只要說出方才偷使『焚心指』的是誰,老夫還可給你一個痛快。」

    衛天翔輕笑道:「噫!你方才不是已經追出去了嗎?憑你五雷神劍的身手,還沒截住人家,區區身在廳上,怎會知道此人是誰?不過區區可以奉告,衛天翔雖是武林末學,自從銜家叔之命,行道江湖,仗劍天涯,只是獨往獨處,從沒約人暗中助拳。」

    五雷神劍駱公明被他說得老臉一紅,驀地陰笑一聲道:「豎子,你真不知道老夫厲害!」

    說話之際,左手緩緩從茶几上拔起一支短劍……

    「火!」

    「火!」

    「走水啦!」後進入聲鼎沸,濃煙火舌,剎那之間,竄上樓房!

    衛天翔心中有數,暗使「焚心指」的人,已去而復回,在後進縱起火來!

    五雷神劍似乎對廳外喧騰,後院起火,漠然無聞,右手抓起那支細長之劍,劍尖直豎,左手短劍卻向上丟起。

    衛天翔心中明白,對方這一舉動,敢情那五支短劍,就是脫手飛擊敵人之用,那麼對方發難在即,一念及此,立即功聚右臂,凝神卓立。

    果然,五雷神劍駱公明那支短劍丟起之後,右手細長長劍,隨即緩緩點出!

    「叮!」短劍經長劍劍尖一點,登時發出一陣尖銳厲嘯,迅若雷電,向衛天翔激射而來!

    光聽那震耳嘯聲,就知威勢極強!

    衛天翔那敢怠慢,把全身功力,悉注劍尖,針對著快要擊到的短劍,凝神不動。

    五雷神劍駱公明,也瞪著一雙淡紅精光眼神,緊緊注視著空中短劍,一瞬不瞬。

    這當真說時遲,那時快,衛天翔目注短劍,等劍光射到三尺光景,手腕一震,依樣葫蘆,劍尖猛向短劍劍尖上擊去。

    「噹!」暴響過處,那柄短劍,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衛天翔手上一柄百練精鋼的長劍,卻被震成數截,衛天翔也被震退了三四步之遠,一條右臂,隱隱酸麻!

    只聽駱公明陰聲笑道:「哈哈,能擋得老夫五雷神劍,可算得上江湖高手之列!」

    「叮!」說話之際,那柄短劍,已然飛了回去,他右腕一揮,細長長劍,再次點出,同時左手又從幾上拔起第二柄短劍,如法炮製。

    「叮!」第二支短劍,接連飛出!這一會,和方才情形,又是不同,兩劍同發,厲嘯震耳,聲勢更是驚人!」

    衛天翔眼看自己新買的一柄精鋼長劍,一下就被震斷,心知這枯稿老人的五雷神劍,果然威力極大,他只發一支,已是如此,如若五劍同發,那還得了?

    他趕緊擲去斷劍,右手往左袖一探,迅速去取長僅八寸的斷虹寶劍,但已是不及,第一柄五雷神劍,業已射到心口。

    這當真險到極點,他百忙之中,身形閃動,施展「紫府潛形」身法,奇快無比的一個急旋,耳聽懾人厲嘯,挾著陰森寒氣,打身邊擦過!

    「錚!」一泓秋水,同時從袖裡飛出,堪堪碰到第二支短劍,迅雷般擊到,幸好他及時旋回,右腕一揮,使了一招「金針飛渡」,劍光乍閃,挑上短劍!

    一聲輕震,火星四濺,終算又把擊來的短劍挑開。

    但他凝目一瞧,不由心頭猛震!

    原來第一支短劍,被自己閃開之後,照理,劍上來勢奇猛,只要自己不是把它點回去,就應飛出老遠,落到地上,那知它擦身而過,射出不到五尺,劃了個弧形,又自動飛了回去!

    此時耳中又聽到三聲「叮」「叮」清響,駱公明長劍連點,不但把飛回去的短劍,重新打出,而且又增加了一支!

    「小於,你能擋得住老夫五雷神劍,就是江湖一流高手!」

    衛天翔方才擋過第一劍,發覺對方威力奇大,但自從掣出斷虹劍來,震力就無形減弱。

    心知這柄長僅八寸的斷虹劍,果然不同凡響,敢情斷虹劍本身的森森劍氣,就有破除對方發出的真氣之功。

    如果再施展「紫府潛形」身法,即使他五劍同發,諒來也勉可應付,一念及此,不由精神陡振,冷笑一聲道:「駱公明,你就是五劍同發,又能奈我何?」

    說話之間,斷虹連揮,發出噹噹輕響,又把連續飛來的三支短劍,一齊擋開,但饒是如此,一個身子,還是被震得連連後退!

    五雷神劍駱公明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竟有如此功力,能夠擋得住自己五雷神劍!

    他深陷雙目,不禁射出兩道稜稜紅光,驀地厲笑一聲,手中細長長劍,向空一圈,只聽「嗒」「嗒」輕響,三支短劍,一齊釘在他長劍劍尖之上。

    左手同時迅速從幾上拔起最後兩支短劍,往空丟起,一面獰笑道:「小子,你就試試老夫五雷神劍厲害!」

    話聲才落,細長長劍,突然抖動,這一下,當真非同小可!

    只見五支短劍,一離長劍劍尖,頓時精光刺目,化作五道長虹,一片劍氣,宛如雷霆迅擊,異嘯四起,整座大廳,全被呼呼勁風,隱隱雷聲所籠罩,當真天地晦暝,雷電大作之勢!

    衛天翔瞧到這般聲勢,也不禁凜然色變,他想不出如何破解之法,只好咬緊牙關,運集全身真力,拚命一搏!

    五道短劍,來勢何等迅速,森森劍氣,耀眼寒光,離身前只有一尺光景了!

    衛天翔鳳目圓睜,一霎不霎,驀地大喝一聲,斷虹劍清光暴漲,化作七道劍光,分頭迎出,他使的正是修羅門絕學「修羅七劍!」

    劍劍相接,一連串響起五聲金鐵狂鳴,直震得衛天翔虎口流血,右腕若折,胸頭氣血,一連翻騰,跌跌撞撞,往後退出一丈來遠!

    震驚寰宇的「五雷神劍」,終算被他一齊擋了回去!

    這可並沒算完,五雷神劍,在第一回合中,雖被悉數擋退,但短劍飛回之後,駱公明仍然會接二連三的擊出!

    衛天翔五臉通紅,汗如雨下,再也接不住第二個回合了!

    駱公明雙目圓睜,厲笑又起:「嘿嘿,好小子,難怪你這般狂法,原來還身兼南宮老兒修靈君兩家之長,可惜也難逃厄運!」

    叮、叮、叮、叮、叮!輕響又起,五雷神劍五道精光,再次橫挾風雷而出!

    衛天翔奮起餘力,握劍侍發,但奇事就在此時發生!

    儘管異嘯刺耳,雷聲隱隱,但一到中途,好像被什麼東西阻住,停在空中,不住的顫動,就是刺不下來!

    五雷神劍駱公明鬚髮戟張,全身倏然起立,右手一柄細長長劍,遙遙作勢,不住的加強勁力!

    一陣工夫,他枯槁獰惡的臉上,已隱隱可見汗水,他好像忍無可忍,厲聲喝道:「何方朋友,和老夫作對!」

    話聲才落,大廳前面,同時飄然走進三個人來……——

    peacockzhu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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