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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千鈞一髮 文 / 獨孤紅

    皇甫華等四人四騎漸去漸遠,終於被遠處的-片樹林擋住,看不見了,突然,山坳裡響起了一聲低低的馬嘶,古韶濃眉一場.目閃精光,轉身撲進山坳。

    山坳裡,一片平坦,一匹遍體漆黑,毛色發亮的神駿黑馬在山坳一旁低頭啃食青草,銀鞍、銀鐙,配備極其豪華。

    那片平坦的砂石地中央,平鋪著一塊獸皮,一頭堆著一塊毛氈,旁邊,是一隻酒葫蘆跟一包野味。

    這時候,毛氈上坐著一個中等身材,望著頗灑脫、飄逸的黃衫客。

    這位黃衫客望去只有三十多歲,一張白淨臉,長眉細目,看上去像個讀書人,頗為文弱,他正一手葫蘆,一手野味地吃個不停。

    望見這,古超笑了:「好啊,敢情你由後門溜進來偷嘴吃,給我留點。」

    閃身過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劈手搶過酒葫蘆,仰脖子就是一大口,然後一抹嘴,一翻眼,道:「什麼時候到的。」

    黃衫客連眼皮也沒抬,抓過酒葫蘆道:「剛到,就在你前門送客的時候。」

    「怎麼?」古超道:「你瞧見了?」

    黃衫客道:「看來不俗,都是誰?」

    古超道:「何止不俗,說出來能嚇你一大跳,『玉龍』皇甫華、『粉龍』南宮黛、『華嚴庵』高弟聖心、『姑射仙子』柳蘭黛。」

    黃衫客放下了野味,抬起了眼:「誰?『玉龍』皇甫華、『粉龍』南宮黛、『華嚴庵』高弟。」

    古超一點頭道:「不錯。」一把又抓過了酒葫蘆。

    黃衫客訝然說道:「他幾個怎會……他們上那兒去?」

    古超道:「括蒼,降魔衛道救人去。」

    黃衫客道:「皇甫華降魔衛道,救人?」

    古超道:「聽清楚了,這個是貨真價實的。」

    黃衫客道:「那假的又是誰,又是當今的那一個?」

    古超仰脖子又是一口酒,一邊抹嘴一邊說道:「你問我,我問誰,我要知道不就好了。」

    黃衫客皺眉說道:「真假『玉龍』?這算是那回事……他們往括蒼去……」

    古超道:「知道那『忘憂谷』麼?」

    黃衫客道:「怎麼不知道,當然知道。」

    古超道:「就在『括蒼』與『北雁蕩』之間。」

    黃衫客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忘憂谷』就在……誰說的!」

    古超抓著一隻「腿」一邊啃一邊說道:「皇甫華。」

    黃衫客道:「那你為什麼還留在這兒?」

    古超道:「等你啊,不見不散,你不來我能走麼?」

    黃衫客微一點頭道:「好說,如今我來了。」

    古超猛然抬眼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就走?」

    黃衫客道:「難道非等空了葫蘆,沒了……」

    古超一揮手中殘「腿」,油手往褲子上一抹,道:「我可從沒後過人,咱們說走就走。」

    霍地躍了起來,彎腰就要去收那塊獸皮跟那塊毛氈,突然,他又直起了腰,凝目問道:「東西要來麼?」

    黃衫客一笑說道:「你不看是誰去要的,當然帶來了,少不了你的。」

    探手入懷就去摸,忽地,他臉色一變,手停在了懷裡。

    古超忙道:「怎麼了,沒了?」

    黃衫客臉色大變,目閃寒芒,道:「定然是那窮酸。」

    古超道:「那個窮酸,怎麼回事?」

    黃衫客冰冷說道:「我在『建德』一家酒樓上碰見一個其貌不揚的窮酸,我見也沒見過他,他卻一直盯著我看。」

    古超道:「你是說東西被他摸去了!」

    黃衫客一點頭道:「定然是他,除了他沒別人。」

    只聽半山上一個清朗話聲說道:「金龍閣下,可千萬別冤枉好人。」

    古超神情一震,黃衫客臉色大變,連那匹神駿黑馬都冒起了頭,只聽黃衫客道:「就是他。」

    「不錯!」半山上那清朗話聲說道:「就是我!」

    白影一閃,如星殞不瀉,直落山坳內,他,身材頎長,一襲白衣,赫然竟會是黃先生。

    古超呆了一呆,就要說話,那匹神駿黑馬暴嘶一聲撥動鐵蹄衝向了黃先生,近前揚起前蹄。

    黃先生往後一退,躲過了一雙鐵蹄,翻腕抓住那匹黑馬的轡頭,那匹黑馬像被釘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黃衫客冷哼一聲道:「果然是位高人。」跨步就要欺過去。

    黃先生左腕一翻,掌心上平托著一隻小巧玲瓏的檀木盒遞了過去,道:「別,閣下,我是來送還失物的。」

    黃衫客呆了一呆,劈手抓過那只檀木盒,忙不迭地掀開盒蓋看了看,大概東西原封未動,他神情微鬆,抬眼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戲弄人!」

    黃先生含笑搖頭道:「閣下誤會了,我是捉住了賊,追回了髒,特地趕來送還閣下的。」

    黃衫客道:「這麼說不是你?」

    黃先生道:「自然不是我,要是我豈有原封不動又送還給閣下的道理?」

    黃衫客道:「那……是誰?是誰摸走了我這盒東西?」

    黃先牛剛要說話,古韶突然說道:「慢來,慢來,容我插句嘴,兄弟,你在『建德』酒樓上碰見的就是這位?」

    黃衫客點頭說道:「不錯,就是他。」

    古超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黃衫客道:「五六天前。」

    古超搖頭說道:「不對,不對,他……兄弟,你知道他是誰?」

    黃衫客道:「是誰?」

    古超道:「就是我剛送走的皇甫『玉龍』!」

    黃衫客怔了一怔,還沒有說話。

    黃先生已然凝目問道:「古兄怎麼說?」

    古超含笑說道:「我告訴這條小『金龍』,閣下就是我剛送走的那位『玉龍』。」

    黃先生呆了一呆,道:「怪不得古兄一見面就能認出我,原來古兄剛才送走了一個我。」

    這話反倒聽得古超一怔,他瞪著環目說道:「閣下這話……」

    黃先生道:「古兄,司徒『金龍』在『建德』碰見的是我,而古兄你剛才送走的卻是另一個皇甫華。」

    古超臉色陡然一變,道:「你是說我先後碰見了兩個『玉龍』?」

    黃先生點頭說道:「如果古兄剛送走的那位自稱皇甫華的,古兄在這頃刻之間確實先後碰見了兩個『玉龍』。」

    古超道:「倒不是他自稱『玉龍』,而是別人告訴我的。」

    黃先生道:「誰告訴古兄那人是『玉龍』的。」

    古超道:「『華嚴庵』高弟聖心。」

    黃先生神情一震,道:「那麼跟那位『玉龍』在一起的,當不是那位『華嚴庵』高弟一人。」

    古超點頭說道:「不錯,還有『粉龍』南宮黛,『姑射仙子』柳……」

    黃先生目中威稜一閃,截口說道:「請問古兄,他們往那裡去了?」

    古超剛要說話,『金龍』司徒少青突然伸手一攔道:「慢點,古兄。」

    古超轉眼問道:「怎麼?」

    司徒少青道:「那位『華嚴庵』高弟告訴你,跟她同行的那一個是皇甫華,可對?」

    古超微一點頭道:「不錯。」

    司徒少青道:「眼前這位是你看出他是『玉龍』的,可對。」

    古超道:「他跟剛才那個『玉龍』一模一樣,剛才那個是『玉龍』,眼前這位一現身,我自然一眼就認出他是皇甫華。」

    司徒少青道:「這麼說你在這片刻之間,先後確實碰見了兩個『玉龍』。」

    古超道:「一點不差。」

    司徒少青冷冷一笑道:「我在『建德』碰見這個,你在此地碰見那個,分明這兩個又不是一個人,古兄,你說這意味著什麼?」

    古超兩眼一睜道:「這兩個之中有一個是冒牌的西貝貨。」

    司徒少青冷然說道:「你還不算太糊塗,那一個有『華嚴庵』高弟,『粉龍』等三位知名人物作伴,而眼前這位卻是你看出的,你說,這又意味著什麼。」

    古超突然仰頭一笑,道:「小『金龍』,別把我當傻子,衛道降魔拿賊吧。」

    忽地一掌劈向黃先生。

    黃先生左掌一挺,砰然一聲把古超震退了半步道:「古兄且慢動手,請聽我一言。」

    古超怒笑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這冒牌西貝貨居然真有兩手。」

    「那當然。」司徒少青道:「要不然豈能冒充『玉龍』,古黑,這功勞可不能讓你一人搶了去,乾脆,咱倆平分吧。」

    跟古超聯手攻了上來,古超擊黃先生正面,司徒少青取黃先生左側,「黑龍」,「金龍」聯了手,這威力豈同小可。

    黃先生未敢輕視,微退一步,出左掌按在那匹神駒頭上,淡然喝道:「二位……」

    古超一驚,反手拉住了司徒少青,驚聲問道:「你要幹什麼?」

    黃先生笑笑說道:「只問古兄可還要這匹坐騎?」

    「廢話。」古超怒喝說道:「它是我古超的命,你敢……」

    黃先生笑道:「那別讓我碰古兄的命,請二位站好,聽我一言。」

    古超沒敢妄動,道:「話說在前頭,你只碰掉它一根毛,我剝了你的皮,說。」

    難怪他不敢動,他這匹坐騎放眼天下也只有這一匹,當世之中絕難找出第二匹來。

    他這匹坐騎不但是匹通靈神駒,能懾萬馬,而且隨著他闖江湖,走武林,入龍潭,進虎穴,出生入死近廿年,他什麼都能不要,可絕離不得這匹坐騎。

    黃先生笑了,道:「那容易,只二位能耐心聽我一言,它若少了一根毛,古兄儘管唯我是問就是,我……」

    頓了頓接道:「請問古兄,你剛送的那位,也是像我這麼一張臉。」

    古超道:「廢話,要不我怎麼能一眼認出。」

    黃先生道:「我再請問,傳聞中的皇甫華,是什麼模樣?」

    古超道:「你這一問……自然是風神秀絕,美男第一。」

    黃先生道:「誇獎了!」

    抬手從臉上撕下一張其薄如紙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俊美絕倫,舉世難見其二的臉,笑問道:「古兄,剛才那一位可有這麼一張臉。」

    古超跟司徒少青直了眼,古超道:「他倒沒讓我看……聖心告訴我他是『玉龍』,我也沒想那麼多,這麼說你是真的,他是假的。」

    黃先生微微一笑,抬手又戴上了人皮面具,道:「應該是這樣。」

    古超瞪大眼,轉望司徒少青。

    司徒少青臉上一紅,道:「看我幹什麼。」

    古超道:「剛才你說眼前這個是假的,現在你怎麼說。」

    司徒少青道:「現在我說你是假的。」

    古超一怔,黃先生倏然而笑,右腕一振,把那匹黑馬帶了過來,往古超手裡一交,道:「古兄請看看,它有沒有少一根毛。」

    古超一張臉變成了紫醬色,道:「除了我之外,還真找不出第二個能制住我這『小龍兒』的人,就憑這一手,你閣下就該是真的。」

    黃先生道:「謝謝古兄,現在古兄可以告訴我他們往那裡去了吧。」

    轉眼望向司徒少青,笑問道:「聽他說麼,司徒兄。」

    司徒少青紅了臉道:「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沒想到名列『九龍』之首的會是個老太婆。」

    黃先生倏然笑道:「罵得好。」

    古超道:「別追了,他們往『忘憂谷』去了。」

    黃先生笑聲倏住,急問道:「什麼地方?」

    古超道:「『忘憂谷』啊。」

    黃先生道:「『忘憂谷』?它……它在什麼地方?」

    司徒少青道:「在『括蒼』與『北雁蕩』之間。」

    黃先生叫道:「『括蒼』跟『北雁蕩』之間,誰說的。」

    古超道:「自然是那位『玉龍』說的。」

    黃先生道:「他們去『忘憂谷』幹什麼?」

    司徒少青道:「衛道降魔,救我武林同道。」

    黃先生目閃威稜,冷笑一聲道:「只怕要再送幾位一流人物進去,我先走一步,二兄若沒有其他要事,請隨後趕去。」

    話落,長身而起,電一般地射出了山坳。

    古超目睹絕世身法,立即驚歎說道:「這才是真『玉龍』。」

    司徒少青冷冷說道:「錯不了了,快走吧,遲了沒功勞有罪過了。」

    古超一點頭道:「說得是。」

    匆匆忙忙,三把兩把收拾起東西,與司徒少青合騎神駒衝出山坳絕塵馳去。

    時屆正午,艷陽高照。

    在北方,雪剛溶,在江南,已儘是春意。

    青山二脈,重峰疊翠,鬱鬱蒼蒼,這是「括蒼」與「北雁蕩』』之間,如今,在這地方停著望之若神仙中人的四人四騎。那是『玉龍』皇甫華,「粉龍」南宮黛,聖心,柳蘭黛。

    聖心仰望左右,發出了一聲輕歎:「畢竟到了!」

    南宮黛道:「『忘憂谷』又在什麼地方?」

    皇甫華聽若無聞,望著身左的『北雁蕩』道:「宇內名山水,越中盡之,越中名山水,西湖,天台,雁蕩盡之,又所謂絕壁四合,摩天劈地,夾溪背重重怪峰,突兀無寸土,雕縷而態,峰峰奇峭,孤立身前,可謂山中來水,峰下有溪,世稱山水窟者是也。」

    南宮黛美目一轉,道:「我問你『忘憂谷』在什麼地方?」

    皇甫華淡然一笑道:「姑娘問我,我又問誰,只在這『括蒼』『雁蕩』間尋找就是。」

    南宮黛眉一揚,道:「你說得倒輕鬆,『括蒼』、『雁蕩』周圍不下……」

    聖心道:「小黛,皇甫大俠說的是實情,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忘憂谷』究竟在什麼地方,只有靠咱們自己找了。」

    南宮黛道:「那要找到什麼時候。」

    聖心道:「找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不找也不行。」

    南宮黛眉鋒一皺,還待再說。

    皇甫華已然說道:「我以為找『忘憂谷』不是首要之事。」

    南宮黛目光一凝,道:「找『忘憂谷』不是首要之事?」

    皇甫華微一點頭道:「不錯,姑娘。」

    南宮黛道:「降邪魔,救同道,不是首要之事?」

    皇甫華抬頭說道:「不是。」

    南宮黛道:「那麼你以為什麼才是首要之事?」

    皇甫華道:「我以為姑娘祛毒才是首要之事?」

    南宮黛呆了一呆道:「為我祛毒才是首要之事?」

    皇甫華道:「是的,姑娘。」

    南宮黛微一抬頭道:「我不這麼想,萬事莫如降邪魔,救同道急。」

    「誠然。」皇甫華道:「有道是:『救人如救火』,降邪魔,救同道固屬緊急,可是姑娘有沒有想想,萬一姑娘所中之毒在進入『忘憂谷』後發作了,我們究竟是降邪魔,救同道呢,還是照顧姑娘呢?」

    南宮黛淡然說道:「南宮黛小我一個,倘我中之毒真在進入『忘憂谷』後發作,你幾位只管降邪魔,救同道,不必管我。」

    皇甫華道:「南宮姑娘讓人敬佩,只是話不是這麼說。」

    南宮黛道:「話怎麼不是這麼說。」

    皇甫華道:「降魔衛道,人人有責,難道姑娘打算推卸這神聖重責?咱們之力不過四人,四人之力已嫌薄弱,倘若屆時再少一個姑娘,咱們的實力又要大打折扣,姑娘為什麼不先祛毒,然後再尋找『忘憂谷』所在呢。」

    南宮黛還待再說。

    聖心那裡已然說道:「小黛,皇甫大俠所說是理,大局為重。」

    南宮黛默然不語,沒再說話。

    皇甫華雙眉微揚,道:「讓我就在這雁蕩名山找一處隱密所在,先為姑娘祛毒,了卻這樁心事吧。」離鞍騰起,直向雁蕩撲去。

    皇甫華很快地隱人了那一片蒼翠,林木如海的「雁蕩」半山,沒多久,他又破林飛射落在三女馬前,含笑道:「恰好,半山上有處古洞,正合用。」

    南宮黛沒說話。

    聖心卻道:「那麼咱們快上去吧。」

    皇甫華微一點頭道:「三位請離鞍下馬隨我來。」

    聖心,南宮黛跟柳蘭黛,當即離鞍下了馬,聖心道:「皇甫大俠,這四匹馬怎麼辦?」

    皇甫華道:「如今咱們用不著它了,任它去吧,反正這兒到處是青草,餓不死它們。」

    事實上只好如此,聖心只有點了頭。

    柳蘭黛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皇甫華當即含笑說道:「小妹不必著急,好在已到了地頭,遲早會找著燕翎的,等我為南宮姑娘祛過毒後咱們就分頭去找,一方面找『忘憂谷』,一方面也找燕翎,好麼?」

    柳蘭黛她也只有點了點頭。

    皇甫華沒再說話,轉身帶路往半山馳去。

    在山下看,半山上一片稠密林木,及至登上半山再看,眼前卻是十分開朗。

    踏著遍地綠草左彎右拐走沒多久,皇甫華停在一塊石壁之前,那塊石壁下,有一個黝黑而深的一人高洞口。

    他指著那洞口說道:「就是這兒了,剛才我已進洞看過,裡面很乾淨,居然還有幾張石桌石椅,想必當初有人住過。」

    南宮黛望了望那洞口,皺眉說道:「非在洞裡行功不可麼?」

    皇甫華淡然一笑道:「姑娘,『忘憂谷』就在此間,此地不亞龍潭虎穴,有備無患,小心一些總是好的,一個不好非但降不了魔,衛不了道,救不了武林眾英豪,便是你我自身也完了。」

    南宮黛識得利害,她沒再說話。

    皇甫華轉望柳蘭黛道:「小妹請先陪南宮姑娘進去,我跟師父說幾句話就來。」

    柳蘭黛對這位黃大哥可是唯命是從,她連問都沒問就轉身往那石壁下的洞口走去。

    她走了,南宮黛自然不好不動,遲疑了一下,轉身跟了過去。

    望著南宮黛跟柳蘭黛一前一後地進了洞,皇甫華轉望聖心,未語先露一分遲疑:「師父,我有幾句話不得不先說明。」

    聖心道:「莫非皇甫大俠沒把握?」

    皇甫華抬頭說道:「那倒不是,我有十成把握。」

    聖心神情微鬆道:「那麼皇甫大俠有什麼要說明的?」

    皇甫華道:「師父還記得我那祛毒之法麼?」

    聖心微一點頭道:「記得,二人盤膝對坐,手掌互抵……」

    皇甫華未等話完便自抬頭說道:「那是假的,真正的祛毒法不是這樣。」

    聖心訝然說道:「那是假,皇甫大俠為什麼?」

    皇甫華道:「南宮姑娘情感剛烈,當時我若說出真正的祛毒法,她必然不肯讓我為她祛毒。」

    聖心道:「那為什麼?」

    皇甫華道:「只因為這唯一的祛毒法,對一個姑娘家來說,是很不適宜的。」

    聖心沉默了一下道:「請皇甫大俠直言無妨。」

    皇甫華道:「必須兩人赤裸互擁,口對口渡入真氣。」

    聖心臉猛然一紅,旋即皺起眉鋒。

    皇甫華接著說道:「這就是我為什麼非找處隱密所在不可的道理,我也不願意這麼做,無如唯有如此才能救南宮姑娘。」

    聖心微一點頭道:「皇甫大俠說的不錯,如果小黛知道是這麼個祛毒法,她的確不會讓皇甫大俠為她祛毒。」

    皇甫華道:「我所以先向師父說明道理也在此,師父如果不願意……」

    聖心道:「皇甫大俠,我無權作主。」

    皇甫華道:「不,只要師父答應。」

    聖心道:「那沒有用,她絕不會答應的。」

    皇甫華道:「我知道她不會答應,可是為了救她,為了保全當世這位絕代紅粉,我不得不另外想個辦法。」

    聖心道:「皇甫大俠另想什麼辦法?」

    皇甫華遲疑了一下道:「只有出其不意制她,而這……」

    聖心忙道:「這不妥,事後她一定……」

    皇甫華道:「事後我離去暫避,請師父入洞為她穿好衣裳,只要師父不說,諒她永遠不會知道。」

    聖心微一抬頭道:「皇甫大俠當世之稱奇稱最,應該知道這不是知道不知道的事,知道與否也無關緊要。」

    皇甫華沉默了一下道:「師父的意思我懂,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瞞師父,我對南宮姑娘早生愛慕,假如她願意……」

    聖心神情一震,凝目說道:「怎麼皇甫大俠對小黛早就……」

    皇甫華頗為窘迫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師父,肺腑之言,還請師父別見笑。」

    聖心正色說道:「那怎麼會,詩雲好逑,這是必然的道理,我也認為皇甫大俠跟小黛是最為適合不過的一對,無如……」皺了皺眉,住口不言。

    皇甫華忙道:「師父,無如什麼?」

    聖心遲疑了一下道:「只怕她對皇甫大俠……」

    皇甫華赧然一笑道:「我知道,以往我惹她生了不少氣。」

    聖心抬頭說道:「那倒不要緊,我說的也不是這……而是……而是……只怕皇甫大俠跟她沒緣份。」

    皇甫華愕然說道:「師父這話怎麼說?」

    聖心自然不便多說什麼,微一抬頭道:「皇甫大俠,兩字無緣已經很夠了。」

    皇甫華道:「師父怎麼知道我跟她無緣。」

    聖心道:「不瞞皇甫大俠說,她私下裡曾對我表示過。」

    皇甫華忙道:「她是怎麼說的?」

    聖心沒有說話。

    皇甫華剎時間顯得很頹廢,也很失望,強笑一聲道:「凡事不能勉強,尤其這『情』之一事。」頓了頓,接道:「既然如此……」

    聖心截口說道:「皇甫大俠該知道,我是她的師姐,她是我唯一的小師妹,我絕無睜眼看著她被毒折磨的道理。」

    皇甫華微微點頭說道:「我知道。」

    聖心輕歎一聲,抬頭說道:「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對皇甫大俠……倘若她也願意她也肯,這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皇甫華勉強笑了笑道:「師父,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九。」

    聖心突然目光一凝道:「皇甫大俠,只有這辦法才能保全小黛?」

    皇甫華道:「據我所知,當世之中除了我,除了這祛毒法外,沒有第二個人,第二個祛毒方法能救她。」

    聖心臉色一莊道:「那麼我懇求皇甫大俠一事。」

    皇甫華道:「不敢當,師父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得到,我無不從命就是。」

    聖心道:「多謝皇甫大俠,按理我師妹求的是皇甫大俠,絕不該再向皇甫大俠提出什麼要求,無如為了小黛,我不得不……」

    皇甫華道:「師父不必解釋什麼,皇甫華非世俗中人,請儘管吩咐就是。」

    聖心微一點頭道:「我遵命,小黛是個聰明人,事後她一定會追問皇甫大俠為什麼制她穴道,也許她會情急動手,我請皇甫大俠無論在什麼情形下都別說出實情。」

    皇甫華道:「師父要我做的就是這麼?」

    聖心點頭道:「是的,皇甫大俠,不情之請,還請……」

    皇甫華淡然一笑道:「此時此地,皇甫華願以這條性命向師父擔保。」

    聖心合什躬身:「多謝皇甫大俠成全,此恩此德,聖心永遠記下了。」

    皇甫華忙答一禮道:「師父,我不敢當……」

    聖心道:「皇甫大俠別多說了,遲遲不進去怕小黛生疑,還是請快進去施功吧。」

    皇甫華道:「我遵命,只是還要偏勞師父。」

    聖心道:「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麼?」

    皇甫華道:「南宮姑娘對我一直存有芥蒂,一旦跟我單獨相處,必然更加小心,制穴之事一次不成便絕難再有下次,所以我想請師父先進去出其不意制住她的穴道,然後我再進去施功。」

    聖心微一點頭道:「有理,使得,皇甫大俠請等等。」

    轉身向洞口行去。

    望著聖心的身影進入了古洞之中,皇甫華的唇邊浮起了一絲很輕微,但看上去很怕人的笑意。

    轉眼工夫之後,聖心出來了,身後跟著柳蘭黛,柳蘭黛快步越過了聖心,近前急急說道:「黃大哥,為什麼制……」

    皇甫華微一抬頭道:「事非得已,小妹別多問,請跟聖心師父在洞外為我守護一陣,只有半個時辰就不礙事了。」邁步就要往古洞走,驀地……

    一聲馬嘶從山下傳了上來。

    皇甫華一震沒動。

    聖心忙道:「有人!」

    柳蘭黛道:「會不會是……」

    皇甫華目光一轉,道:「只有人發現了咱們的馬匹,他便會全力找尋那四匹馬的主人了,不能再耽誤了,只有偏勞二位了。」

    聖心道:「皇甫大俠只管進洞行功,倘有人尋來自有我跟柳姑娘應付。」

    話聲未落,又是一聲馬嘶傳了上來。

    柳蘭黛道:「怎麼只聽馬嘶,未聞其他。」

    皇甫華道:「要聽見其他動靜,來人就近了。」

    聖心道:「說得是,皇甫大俠快快請進洞去吧。」

    皇甫華道:「我遵命,二位小心。」電一般地搶進了古洞。

    柳蘭黛一邊凝神傾聽,一邊說道:「只不知道是誰……」

    聖心道:「最好是『忘憂谷』中人。」

    柳蘭黛道:「怎麼?」

    聖心道:「那樣就省得咱們再去找他們了。」

    柳蘭黛倏然而笑道:「說得是。」

    一陣人聲隨風傳了過來。

    柳蘭黛神情一緊,玉手撫上了纖腰。

    聖心微一抬頭道:「還遠?」

    柳蘭黛只覺得自己的鎮定遠不如聖心,心中泛起了一陣羞愧之感,緩緩地垂下了玉手。

    聖心道:「看來人還不只一個!」

    柳蘭黛輕輕地嗯了一聲。

    說話之間,一聲嘹亮雄壯的馬嘶傳了上來。

    聖心神情一震,立即說道:「是古墨龍。」

    柳蘭黛也喜形於色地點頭說道:「不錯,是他那匹異種龍駒,不愧好馬,來得好快。」

    聖心提一口真氣,向著山下揚聲叫道:「古大俠,聖心等在此。」

    話聲未了,一聲裂石穿雲的長嘯自山下響起,嘯聲起自山下,但嘯聲未落,兩條人影已然破林而入,正是「墨龍」古超與「金龍」司徒少青。

    聖心迎前一步含笑說道:「古大俠來得好快,這位是……」

    古超沒答話,急急問道:「師父,那位玉龍呢?」

    聖心道:「古大俠問玉龍作甚?」

    古超顧不得說明,立又說道:「請師父快告訴我,那位玉龍那裡去了?」

    聖心詫異地望了古超一眼道:「現在聖心身後洞裡。」

    古超未容話完,著急地一提腳就要往洞裡闖。

    聖心忙跨步攔住了他,道:「古大俠,行功要緊關頭……」

    古超一怔道:「他在行什麼功?」

    聖心還沒有說,柳蘭黛已然說道:「黃大哥正在為南宮姑娘祛毒。」

    古超臉色一變,方待說話,突然……

    一聲嬌叱自洞裡傳出。

    聖心聞聲一怔,道:「小黛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洞裡倩影一閃,搶出了臉色煞白,衣衫不整的南宮黛。

    聖心急忙叫道:「小黛。」

    南宮黛冰冷說道:「皇甫華呢?」

    聖心道:「皇甫大俠不是在洞裡麼?」

    南宮黛道:「他要在洞裡我還問你,他人呢?」

    聖心訝然說道:「小黛,怎麼了?究竟……」

    南宮黛道:「你別管,他人呢?」

    柳蘭黛接口說道:「我們沒見他出來啊。」

    南宮黛道:「他真的沒出來。」

    聖心道:「柳姑娘還會騙你不成。」

    南宮黛牙根一挫道:「好個賊……」轉身就要往洞裡撲。

    聖心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道:「小黛,告訴我,究竟……」

    南宮黛轉過頭來冰冷說道:「告訴你,你制我的穴道不要緊,差點沒……」住口不言,猛一揮腕掙脫了聖心的掌握,閃身撲進了洞裡。

    聖心呆了一呆,望著柳蘭黛驚詫欲絕地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柳蘭黛苦笑抬頭,還沒有說話,司徒少青已然說道:「我可以告訴師父是怎麼回事,那位玉龍是冒牌的。」

    聖心目光一直道:「這位你怎麼說?」

    古超接過了話頭道:「那個玉龍是假的。」

    聖心叫道:「那個玉龍是假的?」

    柳蘭黛忙道:「不會,不會,我黃大哥怎麼會是假的。」

    司徒少青轉眼望向她道:「姑娘想必就是『十奇』中的『姑射仙子』了?」

    柳蘭黛道:「不錯,我就是柳蘭黛,閣下是……」

    司徒少青道:「司徒少青。」

    聖心「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金龍司徒大俠。」

    司徒少青望了她一眼道:「不敢。」目光一掃柳蘭黛,接道:「前不久我跟古超曾在『天台山』下碰見了『玉龍』。」

    聖心訝然說道:「怎麼說,二位碰見了……」

    古超接口把碰見黃先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柳蘭黛首先訝然說道:「這……這怎麼會,這個『玉龍』是誰……我黃大哥呢。」

    古超道:「他已經先趕來了,應該比我二人先到。」

    聖心臉上變了色,道:「怪不得小黛覺得他……」機伶一顫,住口不言。

    柳蘭黛急道:「他明明進了洞,怎麼南宮姑娘說他……」

    聖心道:「想必這洞另有出路……」閃身撲進洞去。

    柳蘭黛不敢怠慢,忙跟了進去。

    古超望向司徒少青。

    司徒少青道:「看我怎地,當然跟進去。」

    話落,他兩個也相繼撲進洞去。

    聖心沒猜錯,她跟柳蘭黛,古超,司徒少青在洞裡一陣疾馳之後,從一處透天光的地方出了洞,這是另一個洞口,這個洞口在「北雁蕩」的這一邊山腰上。

    這個洞口,沒有林木遮著,光禿禿的一塊石壁,下臨山坡,凝目眺望,視野遼闊,可以看出很遠,但就看不見南宮黛跟那位玉龍蹤影。

    聖心發急地道:「小黛她追到那兒去了?」

    沒人接口,沒人答腔,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南宮黛追那位假玉龍追到那裡去了。

    沉默了片刻之後,司徒少青突然說道:「咱們不妨分頭去找。」

    古超點頭說道:「對,四個人作一路,顧不了那麼多地方。」

    聖心微一點頭道:「這辦法甚好,就煩二位作一路,煩勞之處,容聖心後謝。」

    古超道:「師父客氣了,事不宜遲,遲恐有變,司徒兄,咱們走。」與司徒少青雙雙長身而起,直往山下撲去。

    望著古超與司徒少青走遠,柳蘭黛道:「黃大哥怎麼會是假的,這冒充黃大哥之人是誰?」

    聖心道:「只怕就是那個假『玉龍』,錯非是他,誰能裝扮得那麼像。」

    柳蘭黛道:「像什麼,他裝扮的是黃大哥易過容後的面目。」

    聖心道:「那也不能說他裝扮得不像,咱們跟他作伴這麼久,竟沒發現他是假的,想想真是太可怕了。」

    柳蘭黛遲疑了一下道:「不知道南宮姑娘有沒有被他……」住口不言。

    聖心機伶一顫,道:「天可憐我,千萬別……否則我的罪孽就大了,我拿什麼臉見老菩薩,天可憐聖心……」肅穆地合起了什。

    柳蘭黛道:「師父,咱們上那兒去找?」

    聖心臉色凝重地緩緩說道:「就在『括蒼』與『北雁蕩』之間的這一帶了,走吧。」

    偕同柳蘭黛雙雙飄起,也馳下了雁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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