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深入虎穴 文 / 獨孤紅
順著一條隱密的羊腸小路往下走,李劍凡望著長孫楚楚道:「司徒世家的人可曾見過姑娘的真面目?」
長孫楚楚道:「沒見過,怎麼?」
李劍凡未答又問道:「他們可知道姑娘姓什麼叫什麼?」
長孫楚楚道:「也不知道,你問這……」冷冰心一旁說道:「他可能明天到司徒世家歐陽朋老人家的靈前致祭一番去。」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不錯,這樣名正言順,不會招他們動疑。」
長孫楚楚道:「原來如此……」
李劍凡道:「姑娘真不知道貴谷跟『司徒世家』之間結有什麼仇怨麼?」
長孫楚楚道:「真不知道,難道你不相信?」
李劍凡道:「我倒不是不相信,我是奇怪令堂為什麼不告訴姑娘!」
長孫楚楚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娘似乎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李劍凡道:「令堂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長孫楚楚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我問過我娘,我每回問我娘,我娘總是很生氣,也總是說等殺光了『司徒世家』的人之後自會告訴我。」
冷冰心道:「照這麼看,『幽冥谷』跟『司徒世家』之間的仇恨是相當的深。」
長孫楚楚又點了點頭道:「是這樣。」
冷冰心突然轉望李劍凡道:「劍凡,你進江湖來的日子也不算少了,難道說到現在一點也沒打聽著那古姓女子的消息麼?』李劍凡道:「有倒是有的,不過那跟沒有沒什麼兩樣!」
冷冰心道:「有是有,可是那跟沒有沒什麼兩樣?你這話……」李劍凡道:
「前些日子我碰見了一個蒙面黑衣女子,她自稱是那古姓女子的朋友,而且跟古姓女子情同姐妹,她告訴了我兩件事,第一,所謂家師存放在古姓女子處的東西,是指家師當年托古姓女子代為撫養的愛女,第二,那古姓女子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臨死之前把家師的愛女又托付給了她,囑她日後送還家師……」冷冰心道:
「有這種事,剛才怎麼沒聽你說?」
李劍凡道:「我認為沒有必要提,所以沒說。」等事畢回見家師的時候拆閱,不過她又說我也可以先拆閱,可是我不一定看得懂……」冷冰心道:「信上寫的既是她的住處,有什麼看不懂的!」
李劍凡道:「當時我的想法跟你現在的想法一樣,我一時好奇就把那封信拆了開來……」冷冰心忙道:「你看懂了沒有?」
李劍凡搖頭苦笑,道:「沒有。」
冷冰心詫聲說道:「怎麼,你真沒有看懂,信上寫的不是字?」
李劍凡道:「是字。」
冷冰心「哦」的一聲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似詩似偈的幾句話。」
李劍凡道:「不,只有兩個字!」
冷冰心一怔道:「只有兩個字?哪兩個字?」
李劍凡道:「憐憐,愛憐的憐。」
冷冰心又復一怔叫道:「憐憐?」
李劍凡道:「不錯,憐憐!」
冷冰心道:「這是什麼意思?」
李劍凡苦笑說道:「我要知道是什麼意思,還能叫不懂麼?」
長孫楚楚突然說道:「那封信在你身上麼?」
李劍凡道:「在,怎麼?」
長孫楚楚道:「能不能讓我看看?」
李劍凡道:「自無不可。」
探懷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三個人停了步,長孫楚楚抽出信箋一看,嬌靨忽然色變,嬌軀跟著泛起一陣輕顫,只聽她道:「說什麼閉關練功,原來……您瞞得我好苦……」冷冰心訝然說道:「妹妹,你說什麼?」
長孫楚楚帶著激動抬眼說道:「我懂這兩個字的意思!」
冷冰心忙問道:「怎麼說?妹妹你懂這兩個字的意思?一李劍凡也急問道:「;十個字是什麼意思?」
長孫楚楚道:「這兩個字是人名。」
「人名?」冷水心道:「誰?妹妹怎麼知道?」
長孫楚楚道:「我,我小名憐憐。」
冷冰心叫道:「是妹妹你?這,這,這……」李劍凡猛一點頭道:「對,確是長孫姑娘,楚楚可憐……」冷冰心恍然大悟,急叫道:「對,楚楚可憐,妹妹叫楚楚,所以小名憐憐,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是妹妹?:」長孫楚楚道:「因為這封信是我娘給他的,這兩個字也是我娘寫的。」
李劍凡忙道:「這麼說我見著的那位是令堂?」
冷冰心道:「這怎麼會,妹妹又怎麼知道……」長孫楚楚道:「姐姐,做女兒的還有不認識自己母親的筆跡的麼?」
冷冰心忙道:「這麼說妹妹確是……妹妹,『幽冥谷』裡還有別位姑娘麼?」
長孫楚楚道:「我懂姐姐的意思,姐姐不用問了,我就是『乾坤聖手』的那個愛女,我娘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古姓女子!」
冷冰心怔了一怔,急道:「真的?妹妹為什麼不早說?」
長孫楚楚道:「姐姐,我也是剛剛才想通的。」
冷冰心又復一怔道:「怎麼說,妹妹也是剛剛想通的?」
長孫楚楚道:「姐姐請想,據他說我娘告訴他這封信上有她老人家的住處,也就是說日後讓他照信上的住處去找她老人家要他師父的愛女去,而事實上這封信上寫的卻是我的小名,而且讓他日後回去見若他師父之後才能拆閱,這不是說他師父一定會從我這兩字楚楚上悟出我就是憐憐麼。」
冷冰心道:「對……」
「還有,」長孫楚楚道:「我娘告訴他說那古姓女子已經不在人世了,臨終之前把他師父的愛女又托付給地老人家,我從不知道有這回事兒,照這麼看……」
冷冰心道:「妹妹,會不會那時候你還不記事?」
長孫楚楚呆了一呆道:「我沒想到這一點,這當然不無可能,這麼說我娘並不一定是……」冷冰心道:「妹妹,老人家姓什麼?」
長孫楚楚道:「說來姐姐也許不信,我不知道我娘姓什麼,我曾經問過好幾回,可是我娘都拿別的話岔開了,以後我也沒再問。」
冷冰心道:「那麼妹妹這長孫複姓……」長孫楚楚道:「據我娘說我是從父姓,我爹已經去世多年了,現在想想……」目光忽然一凝,望著冷冰心道:「姐姐,你說我娘既然受人之托,將來也總有一天會讓我回到我爹身邊去,可是,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實話,為什麼不讓我姓我爹的姓?」
冷冰心道:「這,這也許是那垃古姓女子臨終時的交待!」
長孫楚楚道:「那位古姓女子會這麼交待,該這麼交待麼?」
冷冰心道:「這,這我就說不出所以然來了。」
長孫楚楚道:「還有,我跟我娘長得很像,這又是怎麼回事?」
冷冰心訝然道:「怎麼說,妹妹、你跟老人家長得很像?」
長孫楚楚「嗯」了一聲道:「谷裡的人都這麼說,而且我在銅鏡裡也看見過。」
冷冰心美目微睜道:「妹妹,真要這樣的話,那有兩種可能,第一,你不是南宮前輩的愛女,第二,你是南宮前輩的愛女,老人家就是那位古姓女子,也就是南宮前輩的愛侶。」
長孫楚楚美目猛睜道:「姐姐,應該是後者!」
冷冰心一點頭道:「我也這麼想,從老人家在這封信上寫下你的小名這一點看,你該是南宮前輩的愛女,從你長得像老人家這一點看,你也是老人家的親生,你既是南宮前輩的愛女,又是老人家的親生,足證老人家就是那位古姓女子,也就是南宮老人家的愛侶,這麼一來,『幽冥谷』跟『司徒世家』到底結的是什麼仇,南宮前輩為什麼不明白告訴劍凡那古姓女子就是他當年的愛侶這兩點也就可以明白了!」
長孫楚楚激動地道:「對,姐姐,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冷冰心看了看地,又看了看李劍凡道:「還有一點妹妹恐怕沒想到,老人家有意思把你交給劍凡,這一定是你回谷之後把劍凡找古姓女子,又會『三陽掌』的事告訴了老人家,老人家出來見過劍凡之後才決定的。」
長孫楚楚嬌靨一紅道:「姐姐,何以見得?」
冷冰心一笑說道:「這不是很明顯麼,老人家讓劍凡帶著這封信,等將來回見南宮前輩時再拆閱,南宮前輩當然知道憐憐是誰,可卻不知道憐憐在哪兒,是不是?從這一點看,老人家的意思,並不是讓劍凡將來一個人回去見南宮前輩,而是讓妹妹跟他一塊兒去。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老人家已經決定把你交給劍凡又是什麼?」
長孫楚楚嬌靨通紅,垂下螓首。
李劍凡也覺得很不自在。
冷冰心接著又道:「從這一點看,也足證老人家是你的生身之母,也就是南宮前輩的愛侶,要不然她怎麼能決定妹妹你的終身誰屬?」
對這些話,長孫楚楚是千信萬信。
對冷冰心,長孫楚楚更是千服萬服!她低垂螓首,再也抬不起頭來。
李劍凡突然說道:「冰心,有一點你想到沒有?」
冷冰心道:「哪一點?」
李劍凡道:「老人家告訴我古姓女子已不在人世,她給小妹姓這麼一個複姓……」冷冰心不愧冰雪聰明,美目猛睜急道:「你是說老人家不願再見南宮前輩……」李劍凡道:「照這麼看,老人家是不願再見我師父了,而她老人家不會想不到,等將來小妹跟我回去見我師父的時候,一旦認父歸宗,小妹不會不告訴我師父,她老人家現在『幽冥谷』……」冷水心失聲叫道:「我明白了,你是說……」長孫楚楚猛抬螓首,適才酡紅的嬌靨,如今是一片煞白,道:「我也明白了,我得趕快趕回去……」冷冰心一點頭道:「妹妹是得趕快趕回去,老人家絕想不到咱們現在就悟出來了,現在趕回去應該還來得及!」
長孫楚楚道:「我這就走!」
李劍凡伸手一攔,道:「冰心。」
冷冰心道:「可是讓我陪妹妹一塊兒回去?」
李劍凡道:「不錯,我認為有個人作伴,總比一個人好!」
冷冰心一點頭道:「你說的是,那麼將來是你去找我們,還是我們趕回來找你?」
李劍凡道:「來回兩道路遠,你們趕回來也麻煩,還是我去找你們吧!」
長孫楚楚道:「姐姐,不要緊,我常一個人在外頭跑,他需要幫手……」李劍凡道:「小妹不用擔心,這兒的事我一個人應付得了,再說一旦我揭穿了這個『司徒英奇』的假面具,我就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冷冰心道:「他說的是,妹妹,咱們別耽擱了,快走吧!」
她挽起長孫楚楚的手就走!
長孫楚楚忙回頭叫道:「大哥,『幽冥谷』就在『北邙』!」
兩個人去勢極快,「大哥」是在李劍凡跟前叫的,等到「北邙」兩字出口,兩個人已出了五十丈外。
李劍凡聽見了,他沒說話,他心頭突然泛起了一種異樣感受。
他知道得很清晰。那是孤寂!
※※※※※※
第二天上午,李劍凡單人孤劍到了「司徒世家』門前。
如今在近處看「司徒世家」,「司徒世家」益顯氣派、雄偉!
他站在護河的這一邊揚聲說道:「麻煩哪一位代為通報,末學後進李劍凡,特來拜望司徒老爺子!」
只聽「司徒世家」的大門內,傳來一聲沉喝:「等著!」
轉眼工夫之後,「司徒世家」裡一鶴沖天、鷹隼般竄起一條人影,半空中平飛電射,輕飄飄的落在那高高吊起的木橋頭,好俊的輕功身法。
那是一個瘦削黑衣漢子,只見他一揚手,隆隆之聲響起,那吊起的木橋緩緩放了下來。
李劍凡趁著橋往下落這段工夫打量那瘦削黑衣漢子,只見他四十來歲年紀,穿的是一身勁裝,腰間佩把長劍,顯然是「司徒世家』黑衣劍手中人。
黑衣劍手都具這等身手,那等而上之的黃衣劍手以及紅衣劍手的修為就可想而知了。
沒多大工夫,橋落下,那黑衣漢子恰好落在李劍凡的面前,他一抱拳道:
「在下龍中揚,忝為『司徒世家』黑衣劍手領班,請教?」
李劍凡答了一禮道:「不敢,李劍凡,特來拜望司徒老爺子。」
龍中揚又一抱拳道:「原來是李爺,請原諒,『司徒世家』現有白事,七七之內敝上不見客的。」
李劍凡道:「龍領班有所不知,前兩天我在黃河岸剛見過貴上,我也認識歐陽老人家,我此來就是為到歐陽老人家靈前致祭一番的。」
龍中揚道:「原來如此,李大俠可否稍候片刻,容龍某人入內請示一下?」
李劍凡抱拳說道:「理應如此,龍領班請便!」
龍中揚一抱拳,飛身騰起,倒射而回。
片刻工夫之後,「司徒世家」那大門內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前頭一個是「司徒世家」的總管齊北辰,後頭一個是龍中揚!
齊北辰在橋那頭就加快了步履,抱起了雙拳:「我當是誰,原來是李少俠,失迎,失迎!」
李劍凡抱拳遙答一禮道:「豈敢,李劍凡來得魯莽,還望齊總管海涵。」
說話間齊北辰帶著龍中揚已來到近前,齊北辰又一抱拳道:「龍領班不知道是李少俠駕臨,失禮之處還請少俠諒宥。」
李劍凡答禮說道:「齊總管言重了,是李劍凡來得魯莽,龍領班職責所在,理應如此。」
齊北辰道:「聽龍領班說,少俠此來是想到歐陽老人家靈前致祭一番?」
李劍凡道:「是的,承蒙歐陽老人家不以末學後進見棄,訂忘年之交,有些私事並蒙歐陽老人家諸多幫忙,如今他老人家不幸被人所害,李劍凡理應到靈前致祭略表悲痛哀悼。」
齊北辰道:「少俠重義,令人敬佩,請!」
他側身拾手肅客。
龍中揚一抱拳道:「容龍某人帶路。」
轉身行去。
李劍凡道:「有僭,有勞。」
邁步跟了上前。
齊北辰陪著李劍凡往裡走,道:「怎沒見冷姑娘,沒跟少俠同來麼?」
李劍凡道:「她有事往別處去了,臨行特囑李劍凡代表致祭!」
齊北辰道:「原來如此,在此我也奉告一聲,敝上因歐陽老人家在『司徒世家』勢力範圍裡被害,深深引以為憾,再加上心中的悲痛,當日返來後即臥身病榻,現遵醫囑靜養,不便會見訪客,敝上唯恐我家姑娘過於悲痛,也已由夫人陪同往別處暫住,『司徒世家』現由齊北辰掌管,不周之處請少俠千萬海涵。」
李劍凡聽得呆了一呆道:「怎麼?貴上玉體違和,司徒姑娘也不在?」
齊北辰道:「是的。」
李劍凡道:「沒想到歐陽老人家被害,給『司徒世家』帶來這麼多麻煩,那我正好趁這機會看看貴上。」
齊北辰忙道:「少俠好意『司徒世家』上下心領,大夫一再交待齊北辰讓敝上靜養!」
李劍凡道:「既是有所不便,那只有請齊總管代為問候了,我祝貴上早日康復。」
齊北辰神色微鬆道:「謝謝少俠!」
說話間已到前廳,龍中揚垂手站在前廳那高高的石階下等候,齊北辰則陪著李劍凡登階進入大廳。
大廳就是靈堂所在,白燭高燒,一片悲慘氣氛,挽額、輓聯都是司徒英奇親筆寫的。
李劍凡一踏進靈堂便覺熱血上湧,一股悲憤襲上心頭。
看這靈堂的陳設,以及挽額、輓聯的詞意,司徒英奇對這位乃女的恩人、義父,可謂仁盡義至。
再想想後山另一位司徒英奇,以及涉賺毒害歐陽朋的成份,奪人妻女的罪惡,這位司徒英奇可以說是陰險毒惡無出其右者。
李劍凡站在靈前心念轉動,那裡龍中揚已拈了香過來。
李劍凡定定神稱謝接過,上了香,行了禮,齊北辰一旁說道:「齊北辰謹代敝上謝過,請少俠移駕賓館稍坐。」
話落,他抬手讓客。
李劍凡只得退出靈堂,好在他此行目的主要的是深入「司徒世家』,找尋證據,以便揭穿這位「司徒英奇」的假面目,沒有在靈堂多停留的必要,倒是想辦法能在「司徒世家」多待會見才是正理。
他步出靈堂,一邊走一邊心念轉動想辦法。
正走間,忽然迎面走來一名佩劍紅衣人,沖齊北辰一欠身道:「總管,這位客人可是李少俠麼?」
齊北辰道:「不錯,是李少俠,怎麼?」
那佩劍紅衣人道:「主人命屬下來請李少俠移駕敞軒相見。」
李劍凡聽得心頭一跳。
齊北辰不由呆了一呆,道:「怎麼,主人要見李少俠?」
那佩劍紅衣人道:「正是。」
齊北辰遲疑了一下,一擺手道:「你回稟主人,李少俠隨後就到。」
那佩劍紅衣人恭應一聲,轉身而去。
齊北辰轉望龍中揚道:「我這就陪李少俠到後頭去,你忙你的去吧。」
龍中揚欠身恭應,向著李劍凡一抱拳道:「李少俠,我失陪了。」
「司徒世家」的人個個外貌祥和,也都謙恭有禮。
李劍凡忙答一禮,道:「請便」。
龍中揚走了,齊北辰陪著李劍凡往後行去。
「司徒世家」的前半部已經夠大的了,後半部更大,只見林木森森,亭、台、樓、閣一應俱全,院子里長廊縱橫,枝葉間飛簷偶現,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
「司徒世家」數代辛苦在此,「司徒世家」數代上下的血汗也在此,如今竟被人一手奪來坐享其成,「司徒世家』可憐,這位「司徒英奇」可恨。
李劍凡心裡又是一陣義憤。
走過好幾條長廊,來到一處敞軒,只見門前站立著四名紅衣劍手,一個個手撫劍柄,木然肅立。
李劍凡是個識貨的行家,也見過龍中揚,龍中揚的身手已是不凡,剛才跟如今再見著這些「司徒世家」劍手中之最—「紅衣劍手」,他看得出,這些紅衣劍手一個個目光銳利,氣定神閒,分明都是些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難怪會列身「司徒世家」劍手中的頭一等。
這些「司徒世家」的紅衣劍手,卻並非武林中的知名之士!
但武林中的知名之士論修為並不見得能高過他們!
誰能說「司徒世家」聲名遠揚是浪得虛名,威震武林是僥倖?
這位「司徒英奇」擁有這麼一批死士,難怪他目中無人,誰都不怕了。
齊北辰陪著李劍凡來到,四名紅衣劍手一齊欠身!
齊北辰道:「往裡通報,就說李少俠到。」
四名紅衣劍手還沒動,只聽裎頭傳出個清脆甜美女子話聲:「主人有請。」
齊北辰欠身抬手:「少俠,請。」
李劍凡一聲「有僭」行了進去。
好大的一間敞軒,四壁分懸名人字畫,擺設富麗堂皇,豪華考究,靠裡垂著珠簾,有一扇門通往裡頭。
眼前站著一名明眸皓齒的青衣少女,只見她盈盈施禮道:「婢子見過少俠,主人不利於行,敢請少俠移駕榻前相見,容婢子帶路。」
李劍凡答禮道:「有勞了。」
齊北辰陪著他通過垂著珠簾那扇門進了裡頭,一進門便聞見藥味撲鼻。
再過兩重簾幕,窗明几淨的又一間呈現眼前。
這一間跟前頭大異其趣,不見富麗堂皇,也不見豪華考究,遊目所及,一幾一椅無不淡雅。
屋角一名青衣少女在煎藥,司徒英奇就臥身靠窗一張軟榻上,另有兩名青衣少女在侍候著。
司徒英奇穿一身白,只一兩天不見他已瘦了不少,神色也憔悴異常,臉色白裡泛黃,兩眼黯淡無光,足見已飽受病魔折磨。
齊北辰陪著李劍凡一進來,司徒英奇便由兩名青衣少女扶著坐起,一名青衣少女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就這麼一動,司徒英奇為之一陣咳嗽,看上去甚是虛弱。
心裡的歸心裡的,表面上歸表面上,李劍凡忙上前兩步道:「老人家不要客氣,快請躺下。」
司徒英奇抱了抱拳,然後搖搖手,有氣無力地道:「謝謝,謝謝,不要緊,不要緊!這點小病我還能撐得篆…」頓了頓道:「抱歉,真是太抱歉,太失禮了,別的我不多說了,好在咱們不外,北辰,給李少俠拿把椅子來。」
齊北辰應聲搬了把椅子過來。
司徒英奇無力地抬抬手道:「少俠請坐。」
李劍凡稱謝坐下。
一名青衣少女獻上了香茗。
司徒英奇道:「少俠到靈堂去過了麼?」
李劍凡道:「去過了,沒想到為歐陽老人家遇害事,老人家玉體違和,一病如此……」司徒英奇搖搖頭道:「不敢當,不敢當,這不能算病,只是一時……
唉,少俠看見我寫的那幅輓聯了麼,世事尚可言乎,任若輩以橫行,不靖萑苻誰執咎;浮生真是夢也,痛捐軀於非命,應聽萬薤共增悲!少俠請想,歐陽巧手天縱奇才,一代巨匠,只為一紙『菩提圖』,竟被人毒殺,死得那麼慘,尤其是死在我『司徒世家』的勢力範圍內,撇開我『司徒世家』受過他的恩惠不談,像他這麼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像他這麼一位俠義之士,叫我……」猛然一陣咳嗽,瘦而憔悴的老臉上見了些微紅。
李劍凡道:「人死不能復生,前輩也不必如此,天理昭彰,不隱邪惡,為善為惡報應不爽,那毒害歐陽老人家的殘凶一定會在昭彰天理之下現形的。」
司徒英奇喘了好一陣才道:「但願如此了,我不提了,提起來我就……」眼看他又要咳嗽,一名青衣少女忙伸手在他背後輕拍。
司徒英奇又喘了幾喘,改口說道:「北辰有沒有告訴少俠,小女跟拙荊到別處去暫住了!」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齊總管已經告訴我了。」
司徒英奇歎了口氣道:「少俠有所不知,我讓拙荊帶小女到別處去暫住,固然是怕她觸景傷情,過份悲傷,但主要的還是為讓她母女躲一場即將來臨的災禍。」
李劍凡微微一怔,道:「即將來臨的災禍?前輩何指?」
司徒英奇道:「不瞞少俠說,這也就是我在病中支撐著見少俠的道理所在,自小女帶著歐陽巧手贈予的半張『菩提圖』返來之後,『司徒世家』周圍百里之內已出現過好幾撥武林人物,這些日子以來更近更多,我一向以仁義待人,絕少跟道兒上的朋友結仇結怨,我料他們是為著這半張『菩提圖』而來,他們來的人數眾多,也都是武林中知名的高手,我不幸罹病在床,行動不便,深恐『司徒世家』不敵,所以只有讓拙荊跟小女暫時離開避避……」李劍凡道:「前輩似乎過慮了,『司徒世家』實力雄厚,威名遠震,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從來沒有人敢輕捋虎鬚,冒險進犯……」司徒英奇苦笑說道:「少俠,這回不同啊!『菩提圖』太以貴重,人人夢寐以求,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為它不惜血濺橫屍……」李劍凡道:「即使這回他們為『菩提圖』不畏殺身,我不信憑前輩這司徒世家的雄厚實力退不了他們。」
司徒英奇搖頭說道:「少俠有所不知,這回他們是有組織、有計劃的,而且背後有人驅使,據我所知,驅使他們的是一個多年不現於武林的極厲害人物,此人不但武功高絕,而且極具心智,尤其他養有嘴尖爪利,飛馳快捷,力能生裂虎豹的猛禽……」李劍凡「哦」的一聲道:「此人是……」司徒英奇道:「少俠可聽說過『鷹王』聞人彥這個人?」
李劍凡揚了揚眉道:「聽說過。」
司徒英奇道:「記得少俠那天在黃河岸跟我提起報恩覓仇,以及那只鷹的事,當時我就懷疑是他,可是沒證沒據我不敢輕易出口,現在我要告訴少俠,不妨在他身上下手查一查。」
李劍凡道:「多謝前輩指點,倘聞人彥就是『普濟寺』謀害我那恩人夫婦的主凶,晚輩得以把他誅於掌下,皆前輩今日所賜!」
司徒英奇搖頭說道:「少俠不要跟我客氣,我還有事求少俠賜一臂鼎力,不過我要先聲明,我絕沒有一點私心!」
李劍凡道:「前輩好說,有什麼事前輩只管吩咐就是。」
司徒英奇喘了幾口氣道:「我剛才說過,這回不比往常,他們也都不是等閒人物,所用的手法也不一定是明裡進犯,我臥病在床,深恐『司徒世家』不敵,更怕列祖列宗辛苦經營傳下來的基業為這半張『菩提圖』毀於一旦,所以不揣冒昧想請少俠在我這兒盤桓些時日,助我一臂之力,幫我退退強敵。」
李劍凡萬沒想到這個司徒英奇會有此一說,他正愁找不著藉口在「司徒世家」
多待會兒呢,這一來豈不是正合心意正中下懷?
他這裡方自心頭狂跳,只聽司徒英奇又道:「我知道少俠忙於覓仇,但這回主持其事,在背後驅使他們的這個聞人彥……」李劍凡立即定定神含笑截口說道:
「前輩不用再說什麼了,別說我可以藉這機會查查那位『鷹王』聞人彥,就是單論歐陽老人家跟『司徒世家』的關係我也是義不容辭……」司徒英奇一陣激動道:
「這麼說少俠是答應了?」
李劍凡莊容道:「前輩,除魔衛道,人人有責,歐陽老人家是為那半張『菩提圖』而死,他們是為那半張『菩提圖』而來,說不定我可以在他們之中找到毒殺歐陽老人家的兇手,就是前輩不讓我留下,我也要會會他們。」
司徒英奇激動地道:「少俠真是義薄雲天,我不言謝了,北辰,快去給李少俠安排住處。」
齊北辰應聲欲去,李劍凡站起來道:「前輩,我也告退了,前輩請歇著吧。」
司徒英奇苦笑一聲道:「既是這樣,那我也不跟少俠客氣了,等我病好後咱們再把臂歡談,北辰,記住把後山的事告訴少俠。」
李劍凡心頭為之一跳。
齊北辰恭聲答應,陪了李劍凡出了敞軒,一出敞軒,李劍凡便問道:「齊總管,後山的事是……」齊北辰輕「哦!」一聲道:「是這樣的,敝上剛才不是告訴少俠那班人近日來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了麼,早些時日後山之上就發現了敵蹤,派在後山的弟兄接二連三的出事,連主人剛聘來不久的一位供奉也遭了毒手……」李劍凡心知他指的是「鬼斧樵」卜南山,但他裝了糊塗,道:「供奉?」
齊北辰道:「是敝上聘來的高手,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插他們,所以只有稱之為供奉。」
李劍凡「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道這位供奉是……」齊北辰道:
「少俠恐怕也聽過其人,『鬼斧樵』卜南山。」
李劍凡道:「『十三邪』裡的人物?」
齊北辰道:「是的,卜南山雖然名列『十三邪』中,但他的素行跟名聲要比『十三邪』中的其他人物好一點。」
李劍凡道:「嗯!我也常聽人這麼說,但不知『司徒世家』像卜南山這樣供奉還有幾位?」
齊北辰道:「還有三位,也是『十三邪』中的人物,『千手觀晉』師巧巧、『辣手人屠』莫三冷、『活弔客』白飄靈!」
李劍凡輕「哦」一聲道:「我久仰。」
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卻暗想:怎麼「司徒世家」聘的供奉都是這一號的人物,想必是物以類聚……只聽齊北辰道:「這幾位跟卜南山一樣,素行跟名聲都還好,少俠要不要見見他三位?」
李劍凡忙搖頭說道:「不必了,好在以後有的是機會……」頓了頓道:「齊總管,連後山之上都出現了敵蹤,並且三番兩次出手傷人,這可不能等閒視之,後山山高壑深,山區極廣,休說是一兩個人,就是千個百個也掩藏得下,他們一旦動起手來,『司徒世家』勢必背腹同時受敵……」齊北辰道:「少俠說的極是,敝上擔憂的就是這個,敝上所以讓我把這件事告訴少俠,也就是想請少俠多偏勞,能防患於未然。」
李劍凡道:「我既然答應留下,這就是我的份內事,只是,那三位供奉方面……」他住口不言。
齊北辰原就是個很精明的人,他一點就透,他倏然一笑道:「少俠的意思我懂,少俠盡請放心,三位供奉現樁聽濤軒』中,平日什麼事不管,只等敝上的令諭出動,跟少俠的行動絕不會有所衝突。」
李劍凡點點頭道:「那就好,齊總管該知道,我是留下來幫忙的,總不能忙還沒幫上先為貴上得罪了人,尤其是三位供奉。」
齊北辰笑道:「這個我知道,少俠做事面面俱到,不亞於走腿闖道多年的老江湖,實在令人佩服。」
李劍凡道:「誇獎了。」
就這一句話工夫,他心中已決定了一件事,他問過卜南山,記得當日卜南山告訴過他,被情勢所逼,為那只鷹效勞賣命的還有別人,不只他卜南山一個。
他有點懷疑齊北辰告訴他的這另三位供奉,要是這三位供奉也是那只鷹的人,先行打進司徒世家來對付這個司徒英奇的,那麼衡量輕重地應該先除去這些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的東西。
只聽齊北辰道:「少俠先請後廳坐坐,我這就去給少俠收拾住處去。」
李劍凡定神凝目,只見一座花廳座落眼前,他道:「不了,齊總管請忙去吧,我想上後山看看去。」
齊北辰忙道:「那麼我找個人為少俠帶路?」
李劍凡笑道:「不用了,難道齊總管還怕我找不著路上山不成,我這就去,失陪了?」
他一抱拳,轉身住外行去!
李劍凡真一個人上了後山,他所以到後山去,察看後山上的情形是假,後山上的情形他比誰都清楚,他只是想到後山上居高臨下,詳細察看一下「司徒世家」
的形勢。
後山上,到處都是明樁暗卡,這些樁卡似乎已經接到了通知,對李劍凡的來臨不但沒有阻攔沒有詫異,反倒都很恭敬,李劍凡所到之處都欠身為禮。
李劍凡胸中瞭然,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背著手直往上行去。
後山上既有樁卡,他就不能不裝作一番,到處察看了一遍,到最後他才站在高處把「司徒世家」的形勢詳細察看了一遍,把「司徒世家」的一草一木都默記在胸,這才下後山回到了「司徒世家」。
「司徒世家」裡待了一陣,後山上察看了一番,等到再回到「司徒世家」已是正午飯時。
齊北辰早就恭候了,飯開在後院水榭裡,主人司徒英奇臥病在床,自然不能陪客,齊北辰代主陪客,把李劍凡讓到了水榭,飯菜已經擺上了,山珍海味,豐盛異常,還特意為李劍凡燙了一壺酒,四名明眸皓齒的青衣美婢在桌旁侍侯著。
齊北辰代主陪客,卻不陪著這位貴賓吃飯,他說他吃過了,把李劍凡讓坐下,四名美婢忙上了,斟酒的斟酒,盛飯的盛飯。
李劍凡對現在這位「司徒世家」主人有了戒心,他知道,身處「司徒世家」
非時刻提高警覺不可。
暗中提高警覺,表面上他是該吃則吃,該喝則喝,不動一聲聲色。
正吃喝間,一名黃衣劍手步履匆匆進了水榭,齊北辰雙眉一揚冷喝說道: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什麼事這麼匆忙?」
那黃衣劍手一躬身道:「啟稟大總管,白少堡主到了。」
齊北辰「哦」地一聲站了起來,沖李劍凡抱拳欠身,道:「『白衣堡』是司徒世家的世交,少俠請慢用,我去接待一下!」
他帶著那黃衣劍手快步而去。
李劍凡早想跟四名青衣美婢談談,套出些話來,但礙於齊北辰在座不便開口,現在有機會了,藉著一名青衣美婢給他斟酒,他含笑說道:「有勞四位姑娘了。」
給他斟酒那名青衣美婢忙道:「少俠千萬別這麼說,您是『司徒世家』的貴賓,能侍候您是婢子們的天大榮幸。」
李劍凡道:「我已經夠不安的了,姑娘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給他斟酒那青衣美婢道:「少俠別這麼叫婢子,婢子不敢,婢子叫迎春。」
李劍凡輕「哦」一聲,目光一掠另三名青衣美婢道:「那麼這三位……」另三名青衣美婢忙各報名:「婢子探春」、「婢子玉秋」、「婢子吟秋!」
李劍凡由衷地道:「四位姑娘好名字。」
迎春道:「您誇獎,婢子四個的名字都是姑娘給起的。」
李劍凡道:「原來四位姑娘的名字都是司徒姑娘起的,那就難怪了。」
探春遲疑了一下,道:「聽說少俠是我們姑娘的恩人。」
李劍凡笑笑道:「我當不起這兩個字,事情本算不了什麼,我不過是趕巧了。」
探春道:「您客氣,我們姑娘可是無時無刻不惦記著您的大恩哪,我們姑娘告訴過婢子們,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沒想到婢子們今天能侍候您。」
李劍凡道:「我太不敢當了,四位都是司徒姑娘身邊的?」
探春道:「不,婢子們一向在後院聽使喚,不在姑娘跟前,可是姑娘一向最喜歡婢子們。」
李劍凡道:「難怪,四位都長得這麼好,而且也都這麼聰明伶俐。」
探春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謝謝您的誇獎。」
李劍凡看的清楚,道:「既是司徒姑娘一向最喜歡四位,怎不讓四位到她身邊去?」
探春道:「姑娘要過,可是老主人不許,許是老主人嫌婢子們笨手笨腳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迎春、玉秋、吟秋嬌靨上也都浮現了那種異樣神色,探春嬌靨上那種異樣神色更濃。
李劍凡冷眼旁觀,悉入目中,道:「姑娘客氣,許是司徒老爺子另有借重四位之處。」
探春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李劍凡看了她一眼道:「四位姑娘進『司徒世家』多久了?」
探春道:「婢子們自小就到府裡來了,府裡的老人差不多都走了。算起來也只剩婢子四個了,本來老主人也想遣散婢子們的,可是姑娘不讓,加以婢子們也捨不得離開姑娘,就這麼被留下來了。」
李劍凡道:「這麼說四位姑娘都是『司徒世家』的老人,在『司徒世家』都待了近二十年了麼?」
探春道:「是的。」
李劍凡道:「這麼說四位姑娘對『司徒世家』的大小事也最清楚。」
探春點頭道:「是……」
忽的臉色一變搖頭道:「也不,婢子們是下人,有些事並不清楚。」
李劍凡道:「姑娘指的都是哪些事?」
探春臉色又一變,忙搖頭道:「少俠您別再問了,婢子沒說什麼,因為您是我們姑娘的恩人,婢子們也常聽我們姑娘提起您,知道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所以才敢跟您話多了些……」李劍凡道:「四位既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對我就不該有什麼顧忌,不瞞四位說,我是來探望司徒姑娘,弔祭司徒姑娘的義父歐陽老人家的,司徒姑娘不在,司徒老爺子說近日將有強敵來侵,他臥病在床,要我留下來助『司徒世家』一臂之力,看在司徒姑娘份上,我不便不答應。」
只聽一陣疾快而穩健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探春一驚忙道:「近年來我們老主人的性情大異往昔,向不許下人們對外人談及『司徒世家』的任何事,還請少俠……」李劍凡截口道:「四位放心,我知道。」
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乾。
探春忙低頭斟酒。
齊北辰進來了,一雙銳利目光先從四女臉上掠過,四女都夠鎮定,沒露一點顏色。
齊北辰旋即向李劍凡含笑抱拳:「少俠,抱歉!」
李劍凡欠身而起,道:「好說,齊總管現掌『司徒世家』,身膺重任,客人來了,不能不招呼,倒是我這個酒足飯飽的客人該謝謝府上的款待。」
齊北辰忙道:「少俠客氣,少俠是『司徒世家』的貴賓,豈敢慢待,其實敝主人也一向好客,住處已為少俠安排好了,請少俠歇息去吧。」
他沒容李劍凡說話,側身讓路,躬身擺手。
李劍凡也沒多說,一聲「有勞」行了出去。
出了水榭,齊北辰陪著李劍凡往北走,道:「白少堡主跟『白衣堡』的眾高手現在敞軒見敝主人,少俠要不要見見?」
李劍凡道:「不必了,白少堡主跟我有數面之緣,但都是在不太愉快的情形下見的面,白少堡主想必是來助拳的,如今強敵已壓境,『司徒世家』內部不宜起衝突,還是不見的好。」
齊北辰笑道:「不瞞少俠說,少俠跟白少堡主聞的誤會,我家姑娘已經跟我家老主人提過了,我剛從敞軒來的時候還聽老主人跟白少堡主提起這件事呢,相信如今少俠跟白少堡主之間的誤會已經冰釋了。」
李劍凡輕「哦」一聲道:「那真是太謝謝司徒老爺子了!」
說話間,兩個人口進了一座垂花門,到了一個小院落裡,只見花草遍佈,石徑彎曲,異常清幽雅致,一間精舍座落在院北,前面是一池碧水,後頭是一片修竹,風過處池水漣漪,竹葉輕鳴,在清幽雅致之中添了幾分恬淡的美。
進精舍看,擺設考究奢華,但也不失雅致,無論一幾,一椅放的都恰到好處,一看就知道是經過精心佈置的。
只聽齊北辰道:「居處筒陋,要請少俠在這兒委曲些時日了。」
「委曲?」李劍凡笑道:「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這要叫委曲的話,我寧願在這兒委曲一輩子。」
齊北辰笑道:「少俠說笑了,真要能請得少俠在『司徒世家』長住,那該是『司徒世家』的榮幸。」
打過哈哈,他陪著李劍凡到處看了看,在看到臥室的時候,李劍凡看見床頭垂著一根銀絲繩,頭上還垂了個把手,往上看,那根銀絲通直逼到頂棚上去,他看不出來那是什麼,當即問了齊北辰。
齊北辰笑著說道:「侍候少俠的人自有安排,但少俠要是有什麼急需的話,請拉這根絲繩,自會有人來聽候差遺!」
李劍凡怔了一怔道:「原來如此,府上真是太周到了。」
兩個人沒再說什麼,雙雙出了臥室,齊北辰也沒多待,他說「司徒世家」的人都有午睡的習慣,他也請李劍凡躺下來歇會見,然後他一聲「失陪」走了。
齊北辰走了,他運氣試了一試,剛才的酒菜沒毒。司徒英奇並沒有讓人在酒菜裡作手腳,什麼意思,難道說,這位司徒英奇對他沒一點戒心?對他沒動疑?
他在那放著大紅緞子面兒的墊子的紫檀木椅上坐了下來。
他又想到司徒燕跟迎春、探春,玉秋、吟秋等四個婢女。
四婢既是從小就進了司徒世家,對「司徒世家」的事一定瞭若指掌,而且也一定先後服侍著兩位女主人,它四個未必知道如今「司徒世家」的主人不是司徒英奇,但她四個一定知道先後兩位女主人是怎麼來的,頭一位女主人又是怎麼去的。
司徒燕喜歡她四個,她四個也敬愛這位姑娘,這裡頭一定有原因,而司徒燕無法把地四個要到身邊去,自是更有原因。
司徒燕跟它的母親不知是否知道「司徒世家」如今這位主人不是司徒英奇,要是知道,她母女就一定知道他究竟是何許人。要不知道,對她母女把這位司徒英奇的假面具揭穿,也可以把這個西貝司徒英奇逼離「司徒世家」。
司徒燕母女不在「司徒世家」,但這好辦,四婢可能知道她母女在何處。
難辦的是怎麼才能使司徒燕跟她的母親相信「司徒世家」這個主人不是司徒英奇。
這位司徒英奇對他可能真沒戒心,真沒動疑,要不怎會請他留下來助他「司徒世家」一臂之力?
事實上他是來弔祭歐陽朋的,名正言順,沒有破綻,這位司徒英奇不可能對他動疑。
而是萬一這位司徒英奇對他動了疑,表面上,不動聲色,反而把他留下來助「司徒世家」一臂之力,這裡頭就有更大、更歹毒的陰謀了。
正思忖間,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很顯然的,這是女子的步履聲。
李劍凡心頭一跳,忙站了起來。
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口,精舍裡一前一後走進兩名青衣美婢來,前頭的一名端茶具,後頭的一名端洗臉水,正是迎春跟探春。
李劍凡忙道:「真是麻煩二位了。」
迎春忙含笑道:「您太客氣了,叫婢子們怎麼敢當啊?」
說著話她跟探春把茶具跟洗臉水放下,迎春倒茶,探春擰了個手巾把,雙雙送了過來,迎春道:「齊總管說讓您喝杯茶,擦把臉早點歇息。」
迎春把茶放在了几上,李劍凡稱謝接過手巾把,道:「請代我謝謝齊總管。」
他擦了把臉、探春又把手巾接了過去,看了他一眼道:「少俠,剛才真謝謝您了。」
李劍凡道:「姑娘別客氣,有些事剛才我要問四位,可是齊總管來得不是時候……」迎春一驚忙這:「少俠,您最好別問什麼了……」李劍凡道:「我不問別的,只問司徒老爺子的性情,剛聽探春姑娘說,司徒老爺子近年來性情大變,異於往昔,兩位可知道原因麼?」
迎春道:「這個婢子們不清楚,或許……」倏地住口不言。
李劍凡道:「或許什麼?」
迎春忙道:「沒什麼,婢子只是瞎猜的。」
李劍凡乃:「姑娘猜是什麼原因?」
迎春遲疑了一下道:「少俠,您還是不要問了,婢子們知道您是個怎麼樣的人,所以才跟您有話說。可是,有關『司徒世家』的事婢子們還是不敢多說,其實婢子們知道的也不多……」李劍凡很想告訴二婢這位「司徒世家」主人不是司徒英奇,但沒證沒據怕二婢不信,而且也怕消息走漏徒增他偵查上的困難,轉念一想,含笑說道:「好吧,我不問了,那麼請二位告訴我,司徒姑娘現在何處,這總可以吧?」
迎春道:「老主人沒告訴您麼?」
李劍凡道:「司徒老爺子只說近日『司徒世家』將有災難,司徒夫人帶著司徒姑娘到別處避難去了。」
迎春道:「婢子們也只知道這麼多,夫人跟姑娘到哪兒去避難了,只有老主人跟齊總管知道了。」
李劍凡銳利目光從她二人臉上掠過,道:「二位真不知道麼?」
探春低下了頭,迎春避開了李劍凡的目光,道:「婢子們真不知道。」
李劍凡淡然說道:「二位既知我是個怎麼樣的人,似乎不該這樣對我。」
迎春臉色微變,忙道:「少俠這話……」李劍凡道:「我有很要緊的事非見司徒姑娘一面不可,二位要是不肯告訴我司徒姑娘的去處,不但誤了我,而且誤了司徒姑娘。」
迎春遲疑了一下道:「少俠,有句話婢子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李劍凡道:「姑娘只管說就是。」
迎春道:「以婢子四個看,老主人似乎屬意『白衣堡』的白少堡主,因為『白衣堡』跟『司徒世家』是世交……」俏丫頭誤會了。
李劍凡也想告訴地,她弄錯了,但轉念一想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藉口,何不乾脆將錯就錯?」
念及此,他當即截口道:「這個我知道,可是以二位看,司徒姑娘自己是不是也屬意那位白少堡主?」
迎春道:「那怎麼會,我們姑娘一見他就討厭,恨不得躲他遠點兒,可是礙於兩家是世交,老主人也曾吩咐過,不便太過,您見過白少堡主,您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別說我家姑娘,連婢子們都看他不順眼,我家姑娘要是屬意他的話,還會老跟婢子們談您?」
李劍凡心頭一陣跳,臉上也一陣熱,咬咬牙道:「這就是了,司徒姑娘一向喜歡四位,四位怎麼好又怎麼忍心誤了司徒姑娘這件大事?」
迎春默然未語。
探春突然說道:「少俠,婢子四個是真不知道老夫人跟姑娘上哪兒去了,不過婢子四個知道府裡有一個隱秘的地方……」迎春道:「對,……」探春道:
「可是,就不知道老夫人跟姑娘是不是在那兒。」
迎春道:「婢子不信老主人會把老夫人跟姑娘送到別處去,事實上,婢子也想不出府外面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李劍凡道:「探春姑娘說的那個地方是……」探春道:「一時說不清楚,您初到,『司徒世家』也認不得幾個地方,婢子兩個不便在這兒久待,這樣吧,今夜二更,婢子跟迎春在這個院子西邊五十丈外那座七寶樓下等您,婢子跟迎春帶您去。」
李劍凡道:「我看姑娘還是把地方告訴我,讓我一個去的好,免得……」探春一仰臉,毅然說道:「不要緊,為了我家姑娘,婢子跟迎春拼著受一頓責罰也甘心,迎春,咱們該走了。」
端起洗臉水,當先行了出去。
迎春道:「少俠別忘了探春說的時地。」
快步跟了出去。
李劍凡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他想起了一件事,還是剛才迎春問起才使他想起來的!
為什麼這位司徒英奇跟齊北辰只告訴他司徒燕隨母到別處暫住去了,卻沒告訴他究竟到哪兒暫住去了。
是有意不讓他知道,還是因為他沒問起,這位司徒英奇跟齊北辰也就忘了提?
要是有意不讓他知道又是為了什麼?是因為這位司徒英奇屬意「白衣堡」那位少堡主白玉璞麼?
是這樣麼?
他心裡升起了一片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