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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曙光初現 文 / 獨孤紅

    禪房兩扇門豁然大開,黑忽忽的禪房裡走出一人,李劍凡好眼力,立刻看出那是一個長髮長髯怪人,他不由微微一怔。

    余必訟抬手一指,笑道:「年輕人,你看看,錯非是我,換個人誰能認出這就是當代巧匠『巧手魯班』歐陽朋。」』只聽魯六旬道:「余必訟,你的鼻子真靈啊!我走到哪兒你能跟到哪兒,怎麼?這回帶了幫手來了?」

    余必訟微一搖頭,笑道:「歐陽朋,你錯了,這回這位才是正主兒……」轉望李劍凡道:「年輕人,我把他交給你了,他要是跑了,那可是你的事兒,怎麼樣?貨現在交給你了,可以交錢了吧?」

    李劍凡沒理他,望著丈餘外禪房門口的魯六旬道:「你就是歐陽朋?」

    魯六旬道:「余必訟認錯人了,我姓魯,叫魯六旬,余必訟名別『十三邪』,在武林中出了名的老奸巨滑,你不要被他利用了……」余必訟嘿嘿一笑道:「歐陽朋,你錯了,人家才不稀罕你身上的東西呢。」

    李劍凡轉望余必訟道:「怎麼,你還沒拿到你要的東西?」

    余必訟聳聳肩,搖頭說道:「他已經把那東西給了別人了。」

    李劍凡道:「那你也不該把他交給我。」

    余必訟嘿嘿一笑道:「『巧手魯班』一身所學跟我不相上下,恐怕還比我略略高了一些,我本想制住他逼那人把東西交出來的,可是我奈何不得他,只有動動腦筋把他交給你,換取你身上這一半,得了你這一半之後再想法子去弄那一半不也一樣麼?」

    李劍凡道:「你打得好主意,好算盤,把歐陽朋交給我之後再去找那個人,告訴他歐陽朋巳落人手,只有你知道歐陽朋落進什麼人手裡,在什麼地方?然後用這跟那人交換那另一半,對不對?」

    余必訟臉色大變,旋即嘿嘿笑道:「年輕人,你的確是我的知音,就憑你聰明才智,稍假時日你不成為武林第一人才怪,余必訟今生沒服過人,今天我算是服了你。」

    李劍凡道:「誇獎了,你的主意雖好,奈何我沒有東西給你,我現在沒有工夫理你,你可以走了。」

    余必訟一怔,旋又嘿嘿笑道:「年輕人,你這是跟我開玩笑?」

    李劍凡道:「你看像麼?」

    余必訟笑容微斂,道:「年輕人,你說過,你向來說一不二。」

    李劍凡道:「不錯,我向來說一不二,不過那要看對誰,騙騙你『十三邪』中人,那應該不是罪惡,也無損我的人格!」

    魯六旬哈哈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妙極!余必訟,這你可是陰溝裡翻船,八十歲老娘倒-孩兒,這就叫報應,我恨不得大叫兩聲痛快,其實,你一生慣於騙人,受回騙又算得了什麼?」

    余必訟臉色剎時轉白,目現凶光,道:「年輕人,你……」他揚起了手。

    李劍凡舉起了手中帶鞘長劍,道:「現在走,你還可以全身而退,不過你要是願意弄一頭灰再走,那也由你。」

    余必訟惡狠狠地瞪了李劍凡一眼道:「年輕人,余必訟可不是那麼好惹的,你記住了。」

    騰身拔起,飛射而去。

    魯六旬哈哈笑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想不到有人能讓余必訟栽了這個軟跟頭,年輕人,好,你算為當世武林出了一口氣。」

    李劍凡轉望魯六旬,他跟沒聽見魯六旬的話似的,道:「請告訴我,你是不是歐陽朋?」

    魯六旬道:「年輕人,你受了余必訟的騙了。」

    李劍凡道:「以我看,余必訟一生之中恐怕只說了這麼一次真話。」

    魯六旬道:「年輕人,余必訟從來……」李劍凡道:「閣下,我為一件私事找歐陽朋,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對他也沒有什麼害處,還請據實告訴我,閣下是不是『巧手魯班』?」

    魯六旬道:「年輕人,你為什麼事找歐陽朋?」

    李劍凡道:「請告訴我,你是不是『巧手魯班』歐陽朋?」

    魯六旬道:「年輕人,我真叫魯六旬。」

    李劍凡道:「閣下,我再說一遍,這件事對我很重要,對歐陽朋也沒有什麼害處……」魯六旬道:「我聽見了,我確實不是歐陽朋。」

    李劍凡沉聲道:「閣下,我到過『大明湖』見過『鐵嘴君平』陸三白陸前輩,也到過『開封』『大相國寺』前『太白居』見過柳曉彤柳老先生,我花了很多時間,跑了很多路,為的是追查一件兇案,受害人是我的恩人……」魯六旬道:

    「追查兇案你怎麼找歐陽朋?」

    李劍凡道:「這件兇案的發生只為一尊女子塑像,只有『巧手魯班』才能塑造出……」魯六旬身軀機伶暴顫,突然騰身往左掠去。

    李劍凡身軀平射,電一般地撲過去截住了他。

    李劍凡沒說話。

    魯六旬抬尹一掌劈了過來。

    李劍凡身軀疾轉到了魯六旬身側,左掌一探抓向魯六旬腕脈。

    魯六旬揚手而起,指尖反劃李劍凡脈穴。

    李劍凡身軀一連轉了兩轉,突然一掌拍在魯六旬心口上,一觸即收。

    魯六旬臉色大變,面如死灰,倏地垂下頭去。

    李劍凡難掩心中之激動,吸一口氣道:「閣下可願讓我到禪房裡去坐坐?」

    魯六旬一語未發,轉身往禪房行去。

    進禪房他點燃了半截蠟燭,道:「我曾經為人塑過一尊女子全身像,但事後才知道他們是用來幹什麼的,現在你找到了我正好,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也有份愧疚,我把命交給你了,免得讓他們先找到我殺了我。」

    李劍凡道:「『鐵嘴君平』陸前輩願意拿他那四字名號,甚至他的性命來擔保,人絕不是『巧手魯班』殺害的。」

    歐陽朋目光一凝道:「你是說……」

    李劍凡道:「我急於報仇,但我找的是兇手。」

    歐陽朋身軀一陣暴顫道:「我也算得幫兇!」

    李劍凡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歐陽朋道:「年輕人,你就這麼相信我?」

    李劍凡道:「『鐵嘴君平』陸前輩風塵異人,他能拿性命擔保的人,應該不會錯。」

    歐陽朋道:「年輕人,你讓我敬佩,換個任何人都不會這麼對我,你可否把兇案的情形先告訴我一下。」

    李劍凡當即把他打聽來的「普濟寺」當夜的情形說了一遍!

    歐陽朋靜靜聽畢,臉色變得凝重異常,道:「原來如此,他們用心好狠毒啊!

    關將軍伉儷招了誰、惹了誰?一個馳騁疆場,把生命獻給國家的人,多年離別,相思兩地,甫慶團圓,他們何忍?年輕人,我不認識這位關將軍!但看他救你,你報恩之舉,以及他夫婦甚篤的情愛,這位關將軍應該是位天生一付俠骨柔腸的性情中人,他夫婦的日子也原該只羨鴛鴦不羨仙,讓我對他有一份好感、一份敬慕,年輕人,你不知道,也還不能體會,世上之大幸福,莫過於夫妻恩愛……」

    忽然一歎!說道:「不談這些了,這時候談這些不相宜,你也未必願意聽,現在我把我的遭遇說給你聽聽吧……」頓了頓,接道:「半年多以前,有人乘夜來到我的住處,他們一共是四個人,都黑衣蒙面,讓人難窺他們的面目,他們並沒有襲擊我,只告訴我他們已擄去了我的女兒,年輕人,我剛才所說的話是有感而發的,我原也有一個很美滿的家,有一個小女兒,可是就因為我夫妻的感情不和睦……」李劍凡截口道:「老人家,我聽『太白居』的主人說過。」

    歐陽朋「哦!」地一聲道:「怎麼,柳曉彤告訴過你?」

    李劍凡點了點頭道:「是的,柳老人家告訴我,老人家夫婦因誤會而分離,令嬡跟尊夫人住在一起。」

    歐陽朋道:「既然柳曉彤告訴過你,那就用不著我再多說了,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告訴我,他們擄去了我的女兒,並且出示我女兒的一方金鎖片,使我相信我的女兒確已落在了他們手中,他們要我幫他們做一件事,逼我跟他們走!

    年輕人,我的女兒自小不知父愛,已經是夠可憐的了。我不能讓她再受到一點傷害」李劍凡道:「老人家,這個我能體會。」

    歐陽朋道:「於是我只有跟他們走了,他們把我架上了一輛馬車,用一塊布蒙住了我的眼,使我無法看見所走的路,我只記得在路上走了好些日子,然後到了一處,在那個地方,他們解開了蒙在我眼上的那塊布,我發現馬車停在一片樹林裡,離樹林不遠是一條小河,河邊有不少洗衣裳的婦女,他們指著一位少婦讓我看,並且讓我記清楚了,那位少婦長得很美,除了拙荊之外,那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漂亮女人……」李劍凡神色一動道:「老人家,難不成那就是關夫人?」

    歐陽朋輕輕歎了口氣,道:「直到剛才,我才知道那就是關夫人。」

    李劍凡道:「我不記得關將軍的家鄉有一條小河,只怕那是關夫人的娘家,聽說她常回娘家去探望她的父母。」

    歐陽朋道:「許是,那個地方我沒去過,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所在?等我告訴他們我已看清楚之後,他們又蒙起我的眼把我架上了馬車,當時我不知道他們讓我看那洗衣婦的用意何在,我問過他們,他們不肯告訴我,只說等到了另一個地方之後我就明白了,那時候我已記下了方向,馬車離開那片樹林之後,先是往南走,之後又向東折,在路上走了大概兩三天之後到了一處,那似乎是一座大宅院,他們把我帶進了那座大宅院裡的一間屋子之後,馬上就解下了蒙在我臉上的布,好大的一間屋子,跟座大廳似的,那時候已是晚上了,屋子裡點著三盞燈,裡頭有床,床上有被褥,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給我預備的……」他吁了一口氣,停了一下之後接著說道:「那間屋子很怪,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那扇門也只有半人高,不像門,倒像個洞,我臉上的布剛解下,從那扇矮門裡鑽進個人來,也是黑衣蒙面,帶我到那兒去的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對他執禮甚恭,我從他的話聲聽出他的年紀至少在五十以上,他告訴我讓我為他們塑一尊人像,並且告訴我,就是我見過的那個洗衣少婦,我問他什麼意思,為那洗衣婦塑像的用意何在?他不肯告訴我,只說我只管塑像,別的不必多管,也不許多問,我不聽他的,他就拿我女兒要挾我,沒奈何,我只有聽了他們的擺佈……」頓了頓道:「我在那兒住了半個月,為他們塑制了一尊洗衣少婦像,在那半個月當中,我只見過五個人,帶我到那兒去的那四個人,還有那個老頭兒,那四個人是輪流看守我,負責給我送茶飯,監視我大小解的,到是常見面,而那個老頭兒除了去的時候見過一次之外,以後一直就沒再見著他,那半個月之中沒洗澡,也沒衣裳可換,身上都臭了,我也曾試著從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口中套出些什麼,可是我白費心機,他們根本不肯多說一句話,直到人像塑成的第二天,把我挪到了另一間密室,才告訴我根本沒有擄我女兒,並且暗示他們要殺我滅口,我既然知道我的女兒沒落在他們手裡,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我不能讓他們殺我滅口,我試著想逃出去,可是我發現他們給我換的這間密室是用一塊塊青石砌成的,只有一扇小小的鐵門供進出,簡直就跟間石牢一樣,我絕望了,只以為這下非把命留在那兒不可了,那知天不絕我,後來我無意中發現一塊石頭後頭是空的,我試著撬開了那塊石頭,原來那塊石頭後頭是一條棄而不用的地道,當時我很激動,我不知道那條地道通往何處,也不知道那條地道是不是能通到外頭去,可是我認為死在地道裡也比死在他們手裡強,何況只有這一點希望怎能放棄,於是我爬進了那條地道,結果我竟逃了出來,我知道他們一定會追我,我沒敢回住處去,一直東躲西藏到如今,年輕人,這就是我的遭遇,恐怕對你沒有絲毫幫助!」

    李劍凡靜靜聽畢,目光一凝道:「老人家從地道逃出來之後,有沒有看看那座大宅院是在何處?」

    歐陽朋搖頭說道:「從地道的出口處看不見那座大宅院,事實上我在地道裡爬了近半個時辰才從出口出來,由這半個時辰工夫看,地道的出口離那座大宅院是相當的遠。」

    李劍凡道:「老人家始終沒看見那幾個人的臉?」

    歐陽朋道:「沒有,他們始終沒取下頭上那個黑布罩。」

    李劍凡道:「倘若再見著他們,老人家是不是能從話聲中認出他們來?」

    歐陽朋遲疑了一下道:「也許能,不過我沒有十分的把握。」

    李劍凡沉吟了一下道:「照老人家這麼說,目前是一點可循的線索都沒有了?」

    歐陽朋目光一凝道:「年輕人,我記得那個地道的出口在什麼地方,你看有沒有用?」

    李劍凡微一搖頭道:「只怕他們已經把那處地道出口毀壞湮減了,再不然他們也會封死那條地道,不過只到了那處地道出口,也許能找到那座大宅院。」

    歐陽朋一點頭道:「對,那時候我沒工夫,也不敢在附近逗留去找那座大宅院,要不然我也許能找到那座大宅院,年輕人,我帶你去試試怎麼樣?」

    李劍凡道:「我求之不得,只是有勞老人家了。」

    歐陽朋苦笑一聲道:「說什麼有勞,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由我而死,我能為你盡一點心力,也算為我自己贖贖罪了,走吧!年輕人。」

    他當先騰身掠去。

    李劍凡飛身跟了上去。

    兩個人在夜色中飛馳,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我告訴老人家一件事,希望老人家不要過份悲痛。」

    歐陽朋忙道:「什麼事,年輕人?」

    李劍凡把陸三白的遇害,以及索步高的死概略地說了一遍。

    歐陽朋聽得鬚髮暴張,身軀顫抖,久久方悲歎一聲道:「我的罪孽太大了,不但害了人而且連累了朋友,我的朋友不多,真正的知己也只有陸三白一個,沒想到他竟……索步高,你死有餘辜。」

    李劍凡道:「老人家不要過份悲痛,人死不能復生,好在索步高已死在『幽冥谷』中人手下,也算替陸前輩報了仇了,老人家不知道,為了索步高的死,我險些跟『幽冥谷』人發生衝突,只因為我先以為索步高跟這件謀殺案有關,他找老人家是為殺老人家滅口,後來我才知道他原是『修羅教』的叛徒,他竊走了『修羅教』的珍藏,所以要找老人家,是為了那件珍藏的另一半。」

    歐陽朋道:「年輕人。是不是那張『菩提圖』?」

    李劍凡道:「那是張圖不錯,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張什麼圖,為了這張圖也害得『修羅教』視我為仇敵,到處找我!」

    他把從索步高身上得了那半張圖,以及得而復失,跟「修羅教』成仇的經過說了一遍。

    歐陽朋忙道:「年輕人,那是不是一塊羊皮,上頭畫的有山,半個太陽跟半尊佛像?」

    李劍凡點頭說道:「正是。」

    歐陽朋道:「那就是半張『菩提圖』不會有錯了,年輕人,『菩提圖』是近百年來,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誰要得全了『菩提圖』,誰能按圖案驥找到一批寶藏,誰就是武學寶典『菩提經』的得主,當然,那批寶藏裡還有別的東西,可是它們跟『菩提經』一比,那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我身上確有半張『菩提圖』,不過不久之前我把它送人了,年輕人,你那半張『菩提圖』怎會讓『玉觀音』的徒弟拿了去,你又怎麼會跟『玉觀音』的徒弟在一起?」

    李劍凡苦笑一聲,當下又把邂逅上官貞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番敘述聽得歐陽朋臉上變了色,他急道:「原來如此,年輕人,這很明顯,『玉觀音』師徒跟這件謀殺案有關。」

    「是這樣,老人家。」李劍凡道:「我有此發現之後,本不打算再找老人家了,我認為找『玉觀音』師徒才是一條捷徑,哪知『玉觀音』師徒還沒有找到,卻找到了老人家。」

    歐陽朋道:「『玉觀音』師徒既然已經知道你在查這件謀殺案,一定會遠遁隱藏,再想找她師徒恐怕不大容易了。」

    李劍凡道:「我也是這麼想,不過關將軍對我有重生再造之恩,我便是窮一生之力也要找出謀害他夫婦的兇手來,以慰他二位的在天之靈。」

    歐陽朋道:「俠義肝膽,英雄行徑,令人敬佩,年輕人,你可知道,關將軍有沒有跟誰結過仇?」

    李劍凡搖頭說道:「關將軍在戰場上救了我之後,就把我托付給了他一個佛門中的朋友,我是在那位老人家的撫養調教下長大的,這方面我不清楚,也沒聽老人家跟我提過,不過我以為關將軍是個執干戈,衛社稷的軍人,應該不會跟武林中人結什麼仇。」

    歐陽朋搖頭說道:「那不見得,也許關將軍在沒有從軍以前跟那個武林中人結過仇也說不定了。」

    李劍凡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歐陽朋忽然一凝目光,道:「年輕人,我還沒有請教……」李劍凡道:「不敢,我姓李,叫李劍凡。」

    歐陽朋看了李劍凡那把長劍一眼道:「嗯,李劍凡,挫索步高,退『幽冥谷』高手,也使得余必訟喪失了出手的勇氣,年輕人,你這把劍只怕不凡。」

    李劍凡道:「老人家誇獎了。」

    「對了!」歐陽朋忽又一凝目道:「年輕人,你去過『大明湖』找過陸三白?」

    李劍凡點頭道:「是啊!我剛才不是告訴過老人家了……」歐陽朋微一搖頭道:「我不是指這,我提個人你可認識?『司徒世家』的司徒姑娘。」

    李劍凡道:「見過幾面,怎麼?老人家。」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原來她說的那個姓李的年輕人是你,真巧啊,嗯!她的眼光不錯,真不錯!」

    李劍凡訝然說道:「老人家這話……」

    歐陽朋道:「年輕人,你只知道你不過跟她見過幾面。你可知道它為了找你,差點把命都送了?」

    李劍凡為之一怔,詫聲說道:「她為了找我差點把命送了,老人家,這是怎麼回事?」

    歐陽朋當即把司徒燕為了找他而遇險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李劍凡一雙長眉揚得老高,道:「原來如此,又是司馬玉人,早知道他是這麼個惡性難移的人,我絕不會放過他,謝謝老人家了。」

    歐陽朋道:「你謝我幹什麼?」

    李劍凡道:「不管怎麼說,司徒姑娘是出來找我的,她要是受到什麼傷害,不能說我沒有一點責任,而今老人家救了她……」「年輕人!」歐陽朋截口說道:

    「我這個乾女兒為了找你,一個人偷偷離家跑了出來,差點讓人給害了,難道你一點都無動於衷麼?」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懂,司徒姑娘的好意我也感激,可是現在我不敢談這個。」

    「好。」歐陽朋一揚拇指道:「年輕人,沒人讓你現在談什麼,我的那個乾女兒,聽了我的話也已經回去了,等你找到兇手,報過關將軍夫婦大恩之後再說,怎麼樣?」

    李劍凡苦笑一聲,道:「老人家,司徒姑娘世家小姐,嬌貴閨閣,金枝玉葉,而我卻是個連家都沒有的孤兒……」歐陽朋不以為然的道:「年輕人,畢竟她出來找過你,是不?」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那就等以後再說吧。」

    歐陽朋道:「年輕人,我還有一句話,以後的事怎麼樣,誰也難以預料,不過我希望你別辜負我這個乾女兒的一番心意。」

    李劍凡正感難以作答。

    忽聽歐陽朋低聲道:「到了,年輕人,你看就是這兒了。」

    李劍凡心頭一跳,忙收勢停了下來!

    只見歐陽朋指著不遠處一片矮樹林道:「那條地道的出口就在這片樹林裡,咱倆都小心點,防他們設有什麼歹毒埋伏。」

    話落,緩步走了過去。

    李劍凡抬眼看,只見這一帶地處荒郊曠野,濃濃的夜色裡,遠近寂靜空蕩,一點聲息,一點動靜都沒有。

    到了樹林前看,這片矮樹林佔地不大,也不算太濃密。

    歐陽朋撥開枝葉,就要往裡進,可是忽然他把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撥開野草找了找,然後伸兩指從地上拔起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鐵簽,下半截帶著土,尖端尖銳異常。

    歐陽朋凜然道:「幸虧我臨時想起來看看地上,要不然……」他把鐵簽的尖端挨近鼻子前聞了聞,道:「淬過毒,這要是一腳踩下去,即使能保住一條命,這兩條腿也會廢了,好厲害啊!」

    往林裡一指道:「裡頭還不知道埋了多少根這種淬了毒的鐵簽,不知道有沒有別的什麼歹毒埋伏呢!」

    李劍凡雙眉微揚道:「他們是防有人前來窺探的,可是要是有人來撿柴,或者放牛放羊,一不小心踩上去,同樣也會受害,這種歹毒的東西非除去不可,老人家請先在林外等我一等。」

    他提一口氣閃身往林裡撲去,入林便飛快地到處遊走,從外頭往裡看,只見一條黑影閃電般在樹幹枝葉間穿來穿去,不但快捷異常,而且連一點聲響也沒帶出。

    歐陽朋恍然大悟,他佩服李劍凡的輕功、內功造詣,對這位年輕人的胸懷更是肅然起敬,他一笑說道:「這種事我不願落於人後,年輕人,留兩根我踩踩。」

    他也飛身撲進了矮樹林,把幾十年修為凝聚在雙足之上,專找那藏在草叢裡的一根根淬了毒的鐵簽踩。

    一會見工夫之後,兩個人在林中相遇,都收勢停了下來,兩個人相視而笑!

    歐陽朋道:「我踩下去廿多根。」

    李劍凡道:「我沒算!」

    歐陽朋道:「想必沒有了,年輕人,那條地道的出口已經被他們封死了。」

    李劍凡道:「老人家看過了麼?」

    歐陽朋道:「那條地道的出口就在你我腳下。」

    李劍凡忙低頭往腳下望去,只見站立處的草要比別處少得多,心知必是因為是新土的關係,雖然是意料中之事,可也禁不住有點失望。

    只聽歐陽朋道:「年輕人,咱們還是出去在這一帶找找吧!」

    李劍凡點了點頭,跟在歐陽朋之後出了矮樹林。

    歐陽朋出樹林竭盡目力四下望了一陣,搖搖頭道:「單憑看是難以看出什麼,地下那條地道不是筆直的,彎曲處相當多,我也不敢說那座大宅院在那個方向,咱們只有到處找找了,為了免得一個找著了還得去找另一個,乾脆咱們倆一塊兒找吧,咱們從東往南兜圈子,不怕找不著,走吧!」

    他當先飛身往東撲去。

    ※※※※※※

    兩個人從東往南,往西、再往北兜著圈子找,半徑十幾里內,一直到天快亮時,歐陽朋才指著正北方苦笑說道:「只怕就是這座大宅院了,早知道一開始就從北邊著手,不就不會費這麼半夜工夫了麼?」

    歐陽朋手指處在百丈外,是一處山腳下,那兒座落著一座大宅院,曙色中看,清清楚楚。

    歐陽朋話鋒一頓,又復接道:「走吧!年輕人,咱們只要能進去看看,就知道是不是這座大宅院了。」

    話落,他又當先飛身撲去。

    李劍凡唯恐歐陽朋碰上什麼埋伏或者襲擊,他提一口氣趕了上去。

    百丈距離不算遠,轉眼工夫之後,兩個人雙雙馳抵大宅院前,大宅院邊上有幾棵大樹,晨風吹過,枝葉沙沙響。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只怕咱們是找對地方了,當日我來的時候,這地方也很靜,除了沙沙的枝葉響外,別的什麼也聽不見!」

    李劍凡凝神聽了一陣之後道:「老人家不覺得這兒太靜了麼?」

    歐陽朋也凝神聽了聽,道:「的確,恐怕咱們只找著了一座空宅院,也說不定裡頭的人還在睡夢中呢。」

    李劍凡道:「但願是後者。」

    他邁步向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行去。

    歐陽朋急邁一步跟了上去。

    到了兩扇緊閉的大門前,李劍凡遞出長劍點了過去,兩扇大門應手而開,一片白色粉狀物從門頭上落下,只見白霧瀰漫,灑了一地。

    歐陽朋伸手把李劍凡拉向後去,道:「石灰,跑進去眼裡能把眼睛燒瞎。」

    李劍凡道:「老人家,照這情形看,裡頭恐怕不會有人了。」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咱們進去看看再說吧,說不定能找到些什麼?」

    兩個人並肩走進了大門,歐陽朋雙臂凝功,李劍凡則以一把帶鞘長劍護著兩個人。

    歐陽朋道:「我記得當日他們是架著我往裡走。」

    他領先半步往裡行去。

    曙色中看,大宅院裡房子不少,但都十分破舊,不像是經常有人住的地方。

    過一處月形門進入後院,歐陽朋立即指著一座高大建築物道:「沒錯了,確是這兒,這間屋子就是我為關夫人塑像的地方。」

    他加快步履行了過去!

    李劍凡看得清楚,那座高大建築怪得很,四周沒窗戶,僅有的一扇門既矮又小,正如歐陽朋所說的一樣。

    到了高大建築前,歐陽朋矮身就要往裡鑽。

    李劍凡伸手一攔道:「慢著,老人家。」

    歐陽朋揚起臉道:「怎麼?」

    李劍凡道:「裡頭要是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我希望老人家還是不要進去,在這兒還是多小心一點的好!」

    歐陽朋道:「我只想看看裡頭,能不能找到一些什麼?」

    李劍凡道:「老人家站在這兒往裡看看,不也一樣麼?」

    歐陽朋聽了他的,矮著身從外往裡看,這當兒雖然天已經亮了,可是四周沒有窗戶,門既矮又小,裡頭還是暗得很,看不怎麼清楚,不過裡頭空洞洞的,已經沒有東西了。

    歐陽朋直起腰,半天才道:「看來咱們是白跑一趟了。」

    李劍凡抬眼往四下望去,只見這後院真不小,房子卻比前院少得多,除了這座高大建築跟兩間屋子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怎麼看怎麼怪。

    他道:「老人家,我看這兒不像是個住人的地方,至少已經空了很久了,只怕當初他們是暫時借用這個地方。」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我有同感!」

    說話間,他目光忽然往丈餘外地上一凝,然後邁步走了過去。

    李劍凡這時候也看見了,丈餘外地上有個小紙團。

    歐陽朋拾起那個小紙團,小心翼翼的展了開來他目光往那張不過半個巴掌大,皺得不能再皺的紙上一落,立即皺了眉,道:「這是什麼意思?」

    李劍凡邁步走了過去,接過那張紙一看,只見那張紙上畫著一隻一筆畫的展翅老鷹。

    他道:「老人家,這是只鷹。」

    歐陽朋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是只鷹,只是這只鷹是什麼意思……」他等著李劍凡接話。

    李劍凡沒接話,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話他無從接起。

    歐陽朋忽一凝目,望著李劍凡手裡那張紙道:「年輕人,你看這張紙像不像一張信箋的一角呢?」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有點像。」

    歐陽朋道:「這要是一張信箋的一角的話,看這片紙的形狀,它似乎該在信箋上的左下角,是不是?」

    李劍凡兩眼微睜,道:「老人家是說,這只一筆畫的展翅老鷹,是一個人的署名?」

    歐陽朋點頭說道:「年輕人,你的反應很快,我正是這個意思。」

    臉色忽然一變,兩眼也微微一睜,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結果他沒說,而且臉色很快的就恢復了正常。

    李劍凡沒注意歐陽朋臉色的變化,他沉吟著道:「這只一筆畫成的展翅老鷹,如果是某個人的署名的話,這個人跟這座大宅院脫不了關連,這只鷹不是他的名號,便是他的特有表記,只是當今武林之中」抬眼凝目道:「老人家胸羅淵博,閱歷豐富,可知道當今武林之中有那一個是以鷹為名號的,或者是以鷹作表記的?」

    歐陽朋微微皺了皺眉鋒道:「當今武林之中,以鷹為名號的人,可說多如恆河之沙,像『禿頂蒼鷹』,『神眼金鷹』、『摩雲飛鷹』、『天山鷹』、『關東鷹』,數都數不過來,你能一個一個地去找他們,一個一個地去查他們?」

    李劍凡道:「老人家,以鷹為名號的人固然不少,可是能一筆畫成一隻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老鷹的,而且用這麼一隻老鷹當作簽名的人,恐怕不多。」

    歐陽朋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只是我卻不知道這些以鷹為名號的人當中,有誰能一筆畫成這麼一隻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老鷹的,我也沒見過有誰拿它當簽名的。」

    李劍凡皺了皺眉,道:「看來,這一趟咱們是白跑了。」

    歐陽朋道:「不能說白跑,年輕人,至少你有這麼一點收穫,世間事很難說,現在咱們想不出他是誰,也許離開這兒沒多久,你就能在無意中再碰見這麼一隻老鷹。」

    李劍凡苦笑說道:「老人家,這總是不可靠的。」

    歐陽朋過來拍了拍他肩頭道:「年輕人,我也知道這不可靠,可是這多少總算收穫,是不?就算從這點收穫上能追查出什麼來的希望很渺茫,但是咱們可以再往別處發展,再往別處追尋,比方說:『玉觀音』馮人美師徒就是現成的涉嫌人,你找她師徒不也一樣麼?」

    李劍凡道:「為今之計,也只好這樣了。」

    歐陽朋道:「年輕人,在這件謀殺案中,我等於是個幫兇,我應該盡一份心力,那也等於為我自己贖罪,可是我卻沒能幫上你的忙,我很抱歉。」

    李劍凡道:「老人家千萬別這麼說您要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在這件謀殺案中,可以說您也是被害人之一,讓您這麼老遠陪我跑這一趟,我已經很感激了。」

    歐陽朋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年輕人,你讓我羞煞愧煞,換個任何人,他絕不會這麼相信我,絕不會這麼對我,也絕不會把我看成被害人之一,你宅心仁厚,胸襟過人,你放心,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我對你沒有什麼幫助,我不陪你了,年輕人,咱們後會有期。」

    他可是說走就走,話落騰身,飛掠而去。

    李劍凡呆呆地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突然,他目閃電芒,往身右一處屋角撲去。

    屋角後轉出一人,是那位美艷黑衣大姑娘。

    李劍凡心頭一震,硬生生剎住了撲勢!

    美艷黑衣人兒,以一種複雜得難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太冒失了!」

    李劍凡不安地道:「我不知道是姑娘。」

    美艷黑衣人兒道:「余必訟已經告訴你我是誰了,是不?」

    李劍凡雙眉微揚,道:「是的,『冷面觀音』冷姑娘……」忽地一怔,又道:

    「姑娘怎麼知道余必訟……」冷冰心道:「我當然知道,我並沒有遠離,從那片樹林子起,我一直跟著你到如今。」

    李劍凡呆了一呆,道:「姑娘要是打算對我怎麼樣的話,現在盡可以出手。」

    冷冰心怫然道:「誰說我要拿你怎麼樣了,我說了麼?」

    李劍凡道:「這麼說,姑娘是知道當時我是在救姑娘。」

    冷冰心嬌靨上飛快掠過一抹飛紅,但旋即又是一片懍人的冰冷,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是在救我,在為我祛毒,可是我恨你,因為你……我長這麼大還沒讓男人碰過……」李劍凡赧然道:

    「姑娘……」冷冰心冷然說道:「聽我把話說完。」

    李劍凡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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