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奇 女 子 文 / 獨孤紅
進了小樓,春意盎然,還帶著點蘭麝芳香!
關山月沒在前樓停留,直奔後樓行去!
甫進後樓,只聽一個俏生生的話聲問道:「誰呀?」
緊接著,那明亮燈光下,樓梯口現出一個十八九歲的美姑娘,一身青緞襖褲,體態玲瓏,纖小婀娜!
她一見樓下站著個陌生人,頓時吃了一驚,忙道:「你,你,你是誰,怎麼敢……」
關山月忙含笑拱手,道:「姑娘,我是雍王府來的,剛才已經見過王爺了,我有事要見格格,王爺讓我來向格格面稟!」
那美姑娘瞪大了一雙烏漆發亮水汪汪的美目,上下打量了關山月幾眼,嬌靨上驚容漸消,道:「你在這兒候著!」扭腰轉身不見了!
須臾,那美姑娘又出現在樓梯口,向著關山月道:「格格叫你上來!」
關山月一拱手,道:「謝謝姑娘!」
舉步登上了樓梯,上了樓,那美姑娘瞪著美目,一眼不眨的瞅著他,關山月笑了笑道:「怎麼,姑娘,我臉上有灰麼?」
美姑娘臉一紅,半嗔半笑地道:「你這個人比我們府裡的人大膽多了,格格有話,要你在客廳等著,她馬上出來,你跟我來!」
說著,扭動腰肢邁碎步,帶起一陣醉人的香風向左行去!
關山月一笑舉步,跟了上去!
美姑娘帶著關山月進了一間小小的客廳,那客廳雖然小,但陳設華麗,華麗中還帶有一個雅字!
在左邊太師椅前,美姑娘停了步,一擺柔荑,道:「你隨便坐吧!」
關山月沒坐,卻望著壁上一幅畫直出神,那是一幅「公孫大娘舞劍圖」,圖中的公孫大娘,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那左上方小小朱印之上,寫的是一筆龍飛鳳舞,鐵劃銀鉤的小草,筆力之勁道,不讓鬚眉!
怎知它不讓鬚眉,因為那落款的是海珠兩個字兒!
美姑娘微愕說道:「你看什麼……」轉頭循關山月所望望去!
關山月道:「這,出自格格手筆?」
美姑娘點頭說道:「是啊,怎麼?」
關山月歎道:「格格才藝之高,令人歎服……」
美姑娘瞪大了美目,道:「你也懂畫?」
關山月點頭說道:「略知一二,只是膚淺得很!」
美姑娘道:「別客氣,我們格格不但會畫,而且琴棋……」
環珮響動,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美姑娘一吐香舌,連忙迎了出去!
適時,客廳門口轉過了一位清麗的旗裝人兒,她不算頂美,但有一股英氣,這是一般嬌生慣養享樂處優的皇族親貴,宦門千金所沒有的!
她還有一臉高貴的氣質,但那不是官家習氣,也不是自高自大的官架子,而是那與生俱來的自然流露!
更難得的她脂粉不施,淡雅而清麗,像一株雪裡寒梅,超塵脫俗,清香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清麗的嬌靨上,帶著一絲淡淡輕愁,那雙深邃而本該清澈的眼清裡,也籠罩著一層薄霧,那也是輕愁!
她身後,另跟著一位青衣姑娘,她沒有像攙扶一般弱不禁風的官門尊貴千金一般地攙扶著她!
美姑娘在門口半矮嬌軀,福了一福!
關山月也淺淺一禮,道:「見過格格!」
那淺淺的一禮,沒使這位海珠格格有絲毫不快,她反含笑輕舉了皓腕,柔聲說道:「別客氣,你請坐!」
給人第一印象是她的確很隨和!
關山月謝了一聲,在海珠格格落座之後,他才坐了下去!
坐定,海珠格格轉望美姑娘:「小青,怎不給這位沏茶?」
小青忙道:「回格格,我這就去!」
這,又表示她絲毫沒有身份貴賤的觀念,若換個人對一個親隨,連座都沒有,哪來的茶?
關山月忙欠身說道:「不敢當,我馬上走!」
他雖然這麼說,小青還是沏茶去了!
海珠格格將目光投向關山月,含笑問道:「你是雍王府的?」
關山月忙道:「是的!」
海珠格格道:「在雍王府多久了,我以前沒見過你!」
關山月道:「我剛進雍王府,今天算頭一天!」
海珠格格笑了,笑得很輕淡,道:「怪不得,你貴姓?」
關山月忙道:「不敢,回格格,我叫關山月!」
海珠格格道:「好名字,你也在旗?」
「不!」關山月搖頭說道:「我江南江湖!」
海珠格格道:「江湖多慷慨英豪,奇人異士,我雖生長宦門,但素慕朱郭之流,俠義之風!」
關山月道:「格格誇獎,這,我由那幅『公孫大娘舞劍圖』可見一斑!」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瞄風雲潛龍OCR海珠格格微笑說道:「塗鴉之作,貽笑大方!」
關山月道:「我應該說格格之才藝允為宦海奇女,令人歎服!」
海珠格格目光一凝,道:「看來你並不完全是個江湖人!」
關山月道:「我是讀書學劍兩無所成,格格……」
海珠格格搖頭說道:「你別客氣,我看得出你文武兩途都很不俗,這雍王府的親隨,是十分委屈了你!」
關山月微笑道:「不瞞格格說,我是為幫朋友的忙,才由關外來京,進雍王府效力的!」
海珠格格道:「那我說的更不錯了,你只是為朋友偶爾為之,在這兒待不了多久,仍要回江湖去?」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微微笑道:「還好我沒有失禮,否則口口聲聲慕朱郭,卻當面怠慢了江湖遊俠,奇人異士,豈不是笑話!」
關山月含笑謙遜,連稱不敢!
海珠格格話轉上了正題,道:「聽說你見我有事?」
關山月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道:「什麼事?」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
海珠格格那清麗嬌靨上掠起一絲詫異,旋即說道:「沒有關係,我們名號主婢,情如姐妹,你說!」
關山月道:「我首先要稟明格格,我是為幫一個新交好友的忙,所以想盡了辦法,進府來見格格的!」
海珠格格「哦!」地一聲,道:「你請說下去!」
關山月道:「格格當知府中前兩天鬧飛賊事!」
海珠格格神色很平靜,點頭說道:「那夜我沒在家,回來後才聽下人們說起的!」
關山月道:「實在說,格格那夜不該出去……」
海珠格格微愕說道:「我不該出去,為什麼?」
關山月道:「因為那人不是飛賊,而是由江南千里迢迢來看格格的!」
海珠格格臉色一變,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飛賊……」
關山月道:「因為那人就是我剛才所說,我為幫他忙而進府見格格的我那位新交好友,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海珠格格又復臉色一變,忙道:「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關山月道:「他姓金,單名一個飛字!」
海珠格格臉色大變,嬌軀倏顫,喃喃說道:「是他,是他,他怎麼遲了三年……」
關山月道:「格格,他來晚了麼?」
海珠格格剎時恢復平靜,道:「你既然認識他,也既然為幫他的忙到這兒來見我,想必我跟他的事,他已經全告訴你了?」
關山月點頭說道:「是的,格格,我知道得很清楚!」
海珠格格香唇邊泛起一絲輕微抽搐,道:「那麼你該知道,他來遲了三年,我已經奉父母之命……」
「我知道!」關山月道:「他因江湖事纏身,所以遲來了三年,到了京中之後他未能見著格格,卻聽到格格文定的消息!」
海珠格格道:「他既來一次,為什麼不能再來第二次?」
關山月道:「格格該知道,怕不能來,他已是鬧得滿城風雨,到處緝拿的飛賊,侍衛營的人在內城布下了森嚴的戒備,專等他再來!」
海珠格格道:「我知道,但我也深知,這攔不住他!」
關山月道:「可是為格格,為他,我攔住了他!」
海珠格格神情忽地一暗,搖頭說道:「遲了,遲了,三年,一切都太遲了!」
關山月道:「只要不是格格的意思,我認為就是他再晚三年來也不遲!」
海珠格格搖頭說道:「你不知道,這是大清皇律,懸殊的身份與門戶害人,我真懊悔當初為什麼傾心於他,如今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關山月道:「我不認為格格也有這種偏見!」
「自然!」海珠格格點頭說道:「誠如你所說,我不同於一般宦門女兒家,我要有那種偏見,我當初就不會傾心於他了!」
關山月道:「那麼格格就不該談一個遲字!」
海珠格格悲笑說道:「可是,父命難違,大清皇律更難違,誰叫我生為皇族親貴,我真希望我是一個尋常的百姓家……」
「格格!」關山月道:「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對一個女兒家來說,尤為重要,我認為除了格格自己,誰也無法左右格格,替格格做主!」
海珠格格雙眉微揚,道:「你是說……」
關山月道:「格格是位宦門奇女,也是位紅粉巾幗,我不便叫格格怎麼做,可是有很多前輩俠女事跡,格格不會不知道!」
海珠格格道:「你今天來見我……」
關山月道:「我答應幫他的忙,可是我只能在婚姻不是格格自己意思的情形下幫他的忙,否則我幫不上這個忙!」
海珠格格道:「我明白了,你是來探探我的口氣,看看情形!」
關山月點頭說道:「格格,可以這麼說!」
海珠格格遲疑了一下,道:「如果這是我的意思呢?」
關山月道:「只要有格格這句話,他馬上回江南去!」
海珠格格神情一慘,道:「如果這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關山月道:「他想個辦法,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格格接出去!」
海珠格格道:「你不是說侍衛營的人戒備森嚴,很厲害麼?」
關山月淡淡笑道:「格格,為真情,為格格,哪怕是京都鐵衛齊出也攔不住他,他的勇氣是足夠的,或許沒有辦法,但我有!」
海珠格格道:「你有什麼辦法?」
關山月道:「格格,那是我的事!」
海珠格格嬌軀一陣輕顫,啞聲說道:「請告訴他,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關山月平靜地笑道:「這就是格格讓我帶的話?」
海珠格格嬌軀顫抖著點了點頭:「納蘭容若除了不會武?其他的任何一方面都比他強!」
關山月淡淡笑道:「格格,一個『情』字能生人,能死人,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媧重生難補情天,萬請格格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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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格格嬌軀猛起一陣劇烈抖顫,道:「他對我還有情麼?」
關山月道:「格格,他由江南千里迢迢來到京都,到了京都之後,他又冒殺身之險夜闖內城來見格格,如今雖然偵騎四出,到處在緝拿他,可是他仍等著聽格格一句話!」
海珠格格美目中倏湧淚光,垂下螓首,半晌始又緩緩抬起了頭,悲笑說道:「看來當初委實不該……」
關山月道:「格格,情非孽,愛也不是罪!」
海珠格格搖頭說道:「你不知道,宗人府是不會放過我倆的!」
關山月道:「我明白,但我更明白朝廷的勢力無法伸展到江湖去,再說,我既然管了這件事,絕沒有半途放手的道理!」
海珠格格道:「你為什麼管這件事,幫這個忙?」
關山月道:「不為什麼,格格,真情能動天地,泣鬼神!」
海珠格格道:「你是怎麼進來的,我不相信我爹會輕易讓你見我!」
關山月道:「事實上,貴府的那總管陪我到樓外!」
海珠格格疑惑地搖頭說道:「這令人難信,我爹不是那麼隨和的人!」
知父莫若女,做女兒的,也只能這麼說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可是我帶來了個飛賊,而且告訴王爺,那飛賊是來謀刺王爺的,謀刺雖未成,他極有可能在府中各處藏有什麼毒物爆炸物,所以王爺特許我在各處查一查!」
海珠格格吃驚地道:「飛賊,怎會又……」
關山月道:「隨便抓一個江湖敗類,誰能指出他不是那夜的那個,如此一來,他在『北京城』中更安穩了!」
海珠格格嬌靨上泛現一絲輕淡笑意,道:「你的心智令人歎服,那總管為什麼不進來?」
關山月道:「那是格格誇獎,他怕爆炸物傷了他!」
海珠格格又笑了,那位美姑娘也笑了,小青道:「看不出你這個人那麼多鬼主意!」
海珠格格嗔叱道:「小青,不許無禮,好沒規矩!」
關山月未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要沒那麼多鬼主意,就不敢輕易攬事上身了!」
小青瞟了他一眼,臉一紅,低下了頭!
關山月轉望海珠格格,道:「我不能讓那總管久等!」
海珠格格冰雪聰明,自然明白,當下毅然說道:「便為你這份高義,我也沒有話說。」
關山月道:「謝謝格格沒有讓我白跑一趟,請格格給我樣東西讓我帶給他,也好做個信物!」
海珠格格道:「難道他不相信你?」
關山月道:「格格該知道,江湖中人最痛恨的便是六扇門中吃糧拿俸的,以我如今的身份,他自然有所不滿!」
海珠格格未再遲疑,當即從頸子上解下一塊項佩,交小青遞給了關山月,並且說道:「這是當年我離開江南返京時他給我的!」
關山月接過項佩一看,只見那是一塊漢玉,背面並刻著八個蠅頭小字:「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當即藏好微笑站起:「格格,我告辭了,後天西四牌樓的『護國寺』有廟會,華燈初上之際尤為熱鬧,或者西山霽雪,觀賞此正其時,格格難道不想出去走走?」
海珠格格面泛異采,道:「想是想,只是西山太遠,『護國寺』是喇嘛廟,廟會人又多……」
關山月道:「路遠可以僱車,人多也好想辦法!」
海珠格格道:「我不喜歡熱鬧,倒很想去看看『西山霽雪』!」
關山月道:「也好,格格想什麼時候去?」
海珠格格想了想道:「明天早上我跟小青坐車出門,晌午以前總能趕到!」
關山月點頭笑道:「那好,格格,我走了!」說著,淺淺一禮,向外行去!
海珠格格忙道:「你這份情我領受了,這份恩,我也不敢輕言—個謝字,恕我不送了,小青,代我送客!」
關山月道:「格格,我感於他的情,敬格格是位宦門奇女子,格格要這麼說,我只有深感不安,也懊悔當初管了!」
海珠格格笑了笑,未再多說,那眉宇間的神色,難掩心中感激領敬之情!
小青送關山月到了樓梯口,關山月回身笑道:「不敢多勞動姑娘玉趾,姑娘請留步吧!」
小青停了步,表現得卻有點依依不捨,美目微瞪:「你這個人……」臉一紅,住口不言!
關山月含笑問道:「我這個人怎麼樣,為人冒險奔波,不挺好麼?」
小青嗔聲說道:「誰跟你嬉皮笑臉了……」
關山月道:「那麼,說正經的,多謝姑娘相送,我走了!」
說著,舉步下了樓梯,忽聽樓上小青叫道:「喂!明天你去不去?」
關山月回身搖頭笑道:「姑娘,我這個人從不幹這煞風景的事!」
小青銀牙一咬,揚了眉:「死……」
關山月皺了眉,但旋即一笑走了出去!
出了樓,只見那總管在院子裡搓著手直打轉,滿臉焦急,他一見關山月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埋怨地道:「老弟,怎麼那麼久,等得急死人!」
關山月笑道:「那總管,這種事哪能急?總得慢慢找,再說,格格身邊那兩位不放心,盤問了我好久!」
那總管釋然了:「有沒有什麼……」
他話尚未說完,關山月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平托掌上,往他眼前一送,道:「那總管,請看看這個!」
那是個半個拳頭般大小的小鐵球!
那總管嚇了一跳,忙往後退,及至看清那只是個小鐵球時,忙又湊了過來,問道:「老弟,這是什麼東西?」
關山月道:「外面一層薄薄鐵殼,裡面是炸藥,只要一碰……」
那總管白了臉,嚇得忙往後退,道:「老天爺,果然有……快,老弟,我帶你去向王爺回話去!」
說著,他三腳並為兩步,轉身就走,生似怕關山月追上了他!
到了前廳,康親王也早等急了,一見二人進廳,尚未來得及問,那總管嘴快,已把關山月的所獲說了出口!
這一下也嚇壞了康親王,瞪著眼,滿身肥肉直打哆嗦地向著關山月擺了手:「你站遠點兒,站遠點兒……」
關山月是離很遠停了步,但他說道:「王爺,要不要我試給王爺看看?」
康親王往後一退,雙手連搖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把它帶走吧,你把它帶走吧!」
關山月應了一聲,道:「那麼,我告辭了!」
淺淺一禮,轉身行出了廳去!
沒人送他,誰敢?恐怕那玩藝炸了……
康親王連該給的賞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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