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奇功折金蠱 文 / 獨孤紅
這座陵園的中央地上,擺放著一張八寶軟榻,軟榻上,盤坐著一位身穿黃色宮裝,雲髻高挽,體態嬌美的人兒,她,一塊輕紗覆面,令人難窺她的廬山真面目。
不過,由她的美好體態及她那高貴的氣質看,這位黃衣人兒定然是國色天香,還冷若冰霜。
軟榻後,成半弧狀地站著八名長髮披散,掩去面貌的白袍怪人,個個身材瘦高,鬼氣陰森。
另外,在軟榻左前,垂手侍立著一位身材頎長,劍眉星目的俊美年輕人,他著一襲錦袍,要不是他此時站在此地,誰都會說他定然是那家的貴介佳公子。
在軟榻右前,是三名燕瘦環肥不等,但都是人間絕色的白衣少女,仙露明珠,令人眼花繚亂,難分軒輊。
再前,是兩名黃衣漢子跟十二名眉宇洋溢驃悍凶殘色的中年黑衣漢子,個個目光銳利,全是一流好手。
嚴慕飛明白,那八寶軟榻上的黃衣人兒,定然是金花門門主,威震苗疆,名懾中原的金花姑。
她身後那八名白袍怪人,是她的隨身八侍。
那錦袍俊美年輕人,跟那三名絕色少女,是金花門中的一龍跟「四鳳」中的三位,龍鳳之稱,名不虛傳。
那兩名黃衣漢子,是金花六虎中的兩名。
那十二名黑衣漢子,該是金花十二狼。
事實不錯,那名黃衣漢子近前便向軟榻上黃衣人兒恭謹異常地躬下身去,戰戰兢兢地道:
「啟稟門主,在山頂上大呼小叫的,是個中原武林人物,他……他要弟子通報,他要見門主!」
軟榻上黃衣人兒開了口,話聲甜美動聽,但卻含著凜人的冰冷,令人有置身春冬交接之際:「你四師弟呢?」
黃衣漢子身形一震,低下了頭,道:「回門主,弟子不敢隱瞞,四師弟被他制住了。」
此言一出,在場皆色變,黃衣人兒卻量得極為平靜,她皓腕輕抬,昏暗月色下看,那恍若一節藕,一段玉。
「噢!他能制住你四師弟?」
黃衣漢子道:「回門主,是弟子照顧不周,據他說前往東大寺公幹的大師兄跟二師兄也在他掌握之中,而且二師兄放蠱求救時,血出蠱未出,有待門主教治。」
聽了這話,在場皆震動,就連黃衣人兒自己也不禁抖動了一下嬌軀,而話聲卻仍是那麼平靜,冰冷:「此人身手不弱,他是……」
黃衣漢子道:「回門主,弟子問過他,他說見了門主之後再說。」
黃衣人兒冷哼一聲道:「你很會辦事!」
黃衣漢子頭住下一低,道:「弟子知罪,願領門規!」
黃衣人兒冷然一擺手,道:「武學一道,半籌之差便受制於人,絲毫勉強不得,你大二兩位師兄尚且不免,何況你?此人現在何處?」
黃衣漢子忙道:「謝門主恩典,此人仍在山頂,容弟子帶路。」
黃衣人兒突然冷笑說道:「不用了,人家已經跟在你後面到了!」
在場的一龍、三鳳、十二狼、三虎,俱都驚顧四周,四下搜索,唯獨黃衣人兒把臉轉向了嚴慕飛的立身處。
「閣下既然到了,何不請出來相見?似這般暗中跟人,鬼頭鬼腦的行徑,難道不怕辱沒中原武林的名望?」
嚴慕飛沒有再聽下去,一笑接口說道:「豈敢因我一身而辱沒了天下武林,蒙門主寵召,我只有從命趨前拜見了。」
話落,挾著那黃衣漢子灑脫地走了出去。
他這一出現,三虎、八侍、十二狼,個個目射懾人狠毒怒芒,一龍與三鳳則圓睜雙目,滿臉驚訝色。
黃衣人兒自己,兩道寒芒直射輕紗之外,一閃而逝:「軒昂中原偉丈夫,是我生平首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誇獎了。」
輕輕放下黃衣漢子,微拱雙手,道:「見過門主。」
黃衣人兒微頜螓首,算是答禮,道:「不敢,閣下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位?」
嚴慕飛道「門主該先問問我的來意!」
黃衣人兒微一點頭,道:「也好,來人,看座!」
話聲方落,身後應聲轉出一名白袍怪人,雙手捧著一隻錦凳,跨前兩步雙手一抖,那只錦凳脫手飛出,直向嚴慕飛當胸撞擊。
嚴慕飛視若無睹,含笑未動。
而,眼看著那只錦凳便要撞上嚴慕飛胸腹,它忽地射勢一頓,立即下沉,輕輕地落在嚴慕飛面前。
嚴慕飛微笑說道:「謝門主賜座,門主的待客之道頗為別緻!」跨前一步坐了下去。
一龍三鳳等俱皆動容,轉眼望向黃衣人兒。
黃衣人兒平靜地道:「我原知道閣下有一身高絕所學,倒讓閣下見笑了!」
嚴慕飛淡然笑道:「好說。」
黃衣人兒道:「聽說閣下制住了三名『金花門』弟子?」
嚴慕飛道:「事屬萬不得已,還要請門主原諒。」
黃衣人兒微一搖頭,道:「那是他們學藝不精,『金花門』武學遜人,我不會怪任何人!」
嚴慕飛道:「門主這麼說就讓我不安了!」
黃衣人兒道:「閣下制我弟子,又跑到北邙來有意地驚動我,想必有什麼原因,否則本門與閣下一無遠怨,二無近仇……」
嚴慕飛道:「我剛才說過,那是萬不得已,還要祈請門主恕罪。」
黃衣人兒道:「閣下別客氣,請直說來意。」
嚴慕飛道:「我的來意,是想向門主討點東西!」
黃衣人兒道:「閣下需要什麼?」
嚴慕飛道:「我想用貴門下三名弟子,換取門主一瓶解蠱藥。」
黃衣人兒詫聲說道:「閣下要解蠱藥物幹什麼?」
嚴慕飛道:「自然是解蠱救人。」
黃衣人兒道:「閣下要為誰解蠱?救誰?」
嚴慕飛望了三鳳一眼,道:「有位叫綠玉的姑娘,不知是否貴門中人?」
三鳳一怔,錦衣美少年突然驚喜叫道:「綠玉,她現在……」
黃衣人兒輕哼了一聲,錦衣美少年立即低頭不語。
嚴慕飛看在眼內,心中明白了幾分,可是他奇怪,長孫森為什麼沒告訴他,沒叮囑過他呢?
只聽黃衣人兒道:「閣下是說金花四鳳中的綠玉?」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門主。」
黃衣人兒道:「她原是『金花門』人,可是她如今已因叛門被逐出『金花門』之外,算不得我『金花門』中人了。」
嚴慕飛道:「我願意告訴門主,我所以向門主索取解蠱藥物,就是為挽救綠玉姑娘的一條性命!」
黃衣人兒道:「我以為閣下已經聽見了,她是我門中叛徒,已被逐出『金花門』,算不得『金花門』門人了。」
嚴慕飛道:「我聽得很清楚,只是我不懂門主的意思。」
黃衣人兒道:「閣下這是跟我裝糊塗!」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門主的意思該是不賜解盅藥物,要看著她在蠱毒的痛苦煎熬下香消玉殞,芳魂斷絕了?」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金花門』門規如此,凡『金花門』叛徒,個個都得受這懲罰!」
錦衣美少年霍然抬頭轉注,但當他一觸及黃衣人兒那雙透射出輕紗外的冷峻目光時,卻又低下了頭。
再看三鳳,則臉色如常無動於衷。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真要這樣做,恐怕犧牲的不只是一個綠玉姑娘。」
黃衣人兒道:「閣下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交解蠱毒藥給閣下,閣下就不交還我金花門三名弟子,是麼?」
嚴慕飛含笑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黃衣人兒道:「閣下有幾分把握?」
嚴慕飛道:「我要是沒有十成把握,我斷然不會冒殺身之險為他人求藥。門主明智,以為然否?再說。」微微一笑,接道「門主縱然能殺了我,六虎中的大二兩位……」
黃衣人兒道:「我不殺你,我要制住你,然後逼你交出我的三名弟子。」
嚴慕飛笑道:「門主以為我會說麼,願先奉知門主,我不會屈於威武的,再說,我只消支持片刻,六虎中那位老二……」
黃衣人兒道:「我犧牲一名弟子,換取你跟綠玉兩條命,該很划得來!」
嚴慕飛道:「不錯,門主,該是二對二!」
黃衣人兒微微一愕,道:「二對二?為什麼二對二?你是說還有『六虎』中的老大,或者是你要先向身邊的哪個下手?」
嚴慕飛搖頭笑道:「六虎中的這兩位都無關緊要,我的意思是說,門主若執意這麼做,只怕貴門中又要多一個叛徒!」
黃衣人兒道:「你是說誰?」
嚴慕飛笑道:「門主明白,何必故問?」
黃衣人兒輕哼一聲,轉望錦衣美少年,道:「玉龍,你以為是你麼?」
錦衣美少年身形一震,道:「玉龍不敢!」
黃衣人兒道:「你的意思是說,假如我不給解藥救綠玉,你不會叛我?」
錦衣美少年猛然抬頭,玉面煞白,星目赤紅道:「弟子承認對四師妹有情,但門主待我如親子,恩德更深而厚,弟子只認為綠玉她叛門罪有應得!」
黃衣人兒緩緩轉向嚴慕飛,道:「閣下聽見了?」
嚴慕飛道:「我聽得很清楚,且字字悉入耳中,只是我不懂。」
黃衣人兒道:「閣下不懂什麼?」
嚴慕飛道:「我不懂門主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翻臉無情,如何能使門下心悅誠服,如何能長久御眾?」
黃衣人兒目中犀利奪人,懾人魂魄的寒芒暴透輕紗,一襲黃色宮裝也無風自動,而旋即,她收斂得一如常人道:「你是敢當面罵我的第一人,你要知道我創立『金花門』至今也不是一天了,這多年來我的脾氣一直這樣!」
嚴慕飛道:「是的,門主,但其間並沒有綠玉姑娘這樣所謂叛門的事情發生,這話明智如門主者應該懂。」
黃衣人兒道:「我懂,但他們在入門當初,人人都立有重誓……」
嚴慕飛道:「一旦叛門時,就該領受懲罰?」
黃衣人兒點頭說道:「不錯!」
嚴慕飛道:「我想跟門主談談有關綠玉姑娘的叛門罪行……」
黃衣人兒道:「你不必多說,『金花門』門規森嚴。」
嚴慕飛道:「門主以為綠玉姑娘觸犯了哪一條門規?」
黃衣人兒道:「她違抗本門主令諭,就是大罪一條!」
嚴慕飛道:「我請教,她為什麼違抗門主令諭?」
黃衣人兒道:「這跟你無關。」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聽說門主待門人如親人,恩德深厚,要不是萬不得已,我不以為綠玉姑娘會不聽門主的話。」
黃衣人兒道:「你聽誰說我待人如親人?」
嚴慕飛道:「先是綠玉姑娘,繼而是貴門下的一龍。」
黃衣人兒冷笑說道:「綠玉?她會說我待她好?」
嚴慕飛道:「事實上她深感門主隆恩,也視門主如親人,臨別時她一再叮囑,要我不可過份逼迫門主!」
黃衣人兒冷笑說道:「你好大的口氣,我謝謝她的好意!」
嚴慕飛道:「那倒不必,只要門主能體諒她是為『金花門』著想,為門主著想,我以為也就夠了。」
黃衣人兒道:「這話怎麼說?」
嚴慕飛道:「在她心目中,門主是神而非人,也是位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如今門主一意孤行,率她們去對付一個不該對付的人,去做那不該做的事,她當然會不以為然。」
黃衣人兒嬌軀一震,道:「你何指?」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朱棣以篡位立,嚴慕飛在天下武林人的心目中,還算得一位英雄豪傑,還算看得起他。」
黃衣人兒驚聲說道:「這你……這是綠玉對你說的?」
嚴慕飛道:「門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就算綠玉姑娘不說,日久之後,門主這種作為又瞞得了誰?」
黃衣人兒冷哼說道:「好賤人,她竟敢……該罪加一等,萬死莫贖!我告訴你,我誰都不瞞,我並不怕任何人知道!」
嚴慕飛道:「這跟門主指有功者有罪一樣,誰管得了門主?」
黃衣人兒道:「你說綠玉對本門有功?」
嚴慕飛道:「甚至可以說有恩。」
黃衣人兒突然格格嬌笑,但聽來怕人,良久,良久,她方始斂住了笑聲,望著嚴慕飛冰冷說道:「隨你怎麼說吧!總之這是『金花門』的事,我是門主,我有權生殺予奪,我看看誰敢管?誰能管?」
嚴慕飛道:「門主,飛鳥盡,良弓藏,門主逞一時之意氣,做不該做之事,殺不該殺之人,即便能成,門主又以為能得到什麼?秘笈?中原武林?明智如門主者奈何不經三思?」
黃衣人兒道:「這你都知道?」
嚴慕飛道:「門主不該再感到驚奇。」
黃衣人兒道:「是的,可見我指綠玉叛門並沒有錯,她糟蹋了我多年心血,辜負了我多年養育,她該死!」
嚴慕飛道:「事實上她這麼做,是為救『金花門』救門主,倘若門主不思回頭,及早回返苗疆,只怕……」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你住口,她的好意我心領,即使你說得唇破舌穿,日出西山,我也不會把解藥給你!」
嚴慕飛道:「那隨門主了,我只有為門主扼腕!」
黃衣人兒冷笑說道:「邙山墓雖多,但多一人並不會嫌太擠。你收我門中叛徒,無端制我門下弟子,且當面辱罵我,三罪並一,我要跟你清算一下。來人!」
錦衣美少年口齒啟動,突然說道:「門主!」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怎麼,玉龍,難道你……」
錦衣美少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怕人的神色,道:「弟子不敢,但四虎猶在他身邊!」
黃衣人兒道:「四虎他可以為本門犧牲。」
嚴慕飛笑道:「門主又使另幾位心中不快了,我頗不忍心,哪位接住?」
話落,手揚,身邊黃衣漢子應掌飛起,直向另三名黃衣漢子飛去。那位「六虎」中的老三忙伸手接住,但他卻詫異不解地望著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閣下不必這樣看我,人心總是肉做的,明白麼?」
黃衣人兒冷然怒喝:「挑撥離間,只怕你枉費心機了。拿人!」
十二狼應聲撲出兩個,挾凌歷之威撲向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二位且請回原處,量量力後再來不遲。」
拍手一揮,兩名黑衣漢子被震飛退,果然,恰好落回原處,分毫不差,這一手立震全場之人。
黃衣人兒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敢在此胡鬧,大家齊上!」
叱喝聲中,十二狼身形齊動,一起撲向了嚴慕飛。
嚴慕飛雙眉微揚,笑道:「門主奈何也愛群毆?」
站起迎了上去,轉眼間他又回到原處,再看時,地上倒的橫七豎八,算算十二個一個不少。
這,驚住了一龍三鳳,驚呆了金花門主!
嚴慕飛淡然拱手,道:「門主,事關貴門存亡,請三思!」
黃衣人兒倏然驚醒,暴怒喝道:「八侍!」
八名白袍怪人隨風飄起,個個有若鬼魅,行動如風,離地半尺,不帶絲毫風聲地圍上了嚴慕飛。
嚴慕飛眉梢兒微揚,道:「門主。」
黃衣人兒怒喝說道:「你把『金花門』折辱得夠了,我不聽!」
話落八名白袍怪人揚掌發難,身形未動,掌勢輕飄,十六隻甲長數寸的手掌,由四周罩向嚴慕飛。
錦衣美少年目射驚色,口齒啟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嚴慕飛道:「這大概就是滇邊『雪衣八怪』那威震滇邊、嚇破中原武林人膽的『拿魂懾魄』掌陣了。我聞名已久,只可惜一向無緣碰上,今夜我要領教領教它到底有什麼怕人之處。」
他站在那兒沒動,只見他衣袂微微飄動了一下,他臉上的笑容依然,那十六隻手臂已然伸得直直的,可是嚴慕飛魂魄仍在,人也未見晃動一下。
只聽一名白袍怪人失聲驚呼:「大靜神功!」
嚴慕飛道:「眼力不差,滇邊『雪衣八怪』算得上識貨人!」
那名白袍怪人陡然厲喝:「你再試試!」
話落,八人身形急轉,帶得遍地風起,沙飛石走,聲勢好不驚人,然後,那八個急轉中的白影閃電一般地由四面八方,帶著異嘯攫向了當中的嚴慕飛。
嚴慕飛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八個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區區旁門左道的『幻影魔陣』豈奈我何?留神自己的胸口重穴。」
身形飛旋,只見人影閃動,剎時俱斂,一切歸於靜止,再看時,嚴慕飛負手站立原處,那八名白袍怪人也退立在四周,一動未動,只是,每人胸口上有一個指頭般大小破洞,隱隱可見肌膚。
這一手,又驚住了金花門主與一龍三鳳。
突然,八名白袍怪人身形暴顫,轉向黃衣人兒一起躬下身去,最前面一名顫聲發話說道:
「八侍有辱門主威名,願領門規!」
黃衣人兒一襲宮裝倏然抖動,揮手說道:「回來。」
八名白袍怪人又一躬身,齊道:「謝門主恩德!」一起走了回來,每一個都低著頭。
黃衣人兒向著嚴慕飛顫聲說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高的身手。」
嚴慕飛淡然說道:「門主可以看得出,我無意流血,不願傷人,貴門下弟子危在頃刻,請門主及時賜救!」
黃衣人兒顫聲厲喝:「不用你管,就是『金花門』的人死光也不用你管。」
嚴慕飛道:「門主奈何不知醒悟,一意孤行!」
黃衣人兒怒笑說道:「我不知醒悟,一意孤行,難道『金花門』被你折辱得還不夠麼?
我告訴你,『金花門』自創立以來,還沒有遭此大辱。」
嚴慕飛道:「假如門主再不知醒悟,仍要一意孤行下去,『金花門』的遭遇,將不止於此!」
黃衣人兒怒笑說道:「好,好,好,我今夜就拚個門毀人亡……」
抬手一扯,扯散了高挽的宮髻,滿頭青絲立即披散而下,然後,她緩緩自軟榻上站起。
錦衣美少年驚聲說道:「門主,弟子……」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你要幹什麼?」
錦衣美少年道:「有弟子在,何勞門主親自動『金蠱大法』?」
嚴慕飛神情微微一震,對這位金花一龍的暗示,提醒,他暗暗表示感謝。
黃衣人兒道:「你該看得出,本門之存亡在此一舉!」
錦衣美少年道:「弟子願請命一拼。」
黃衣人兒冷然搖頭,道:「不,退後,你們都退後!」
錦衣美少年道:「門主。」
黃衣人兒厲喝道:「玉龍,你敢違抗我的令諭?」
錦衣美少年一震低頭,道:「弟子不敢!」
隨即往後退去,在退步中,他抬眼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清晰地體會出,那一雙星目裡包含了太多的暗示,要他走,要他馬上離去!
可是,他裝作未見,含笑說道:「門主,蠱術一道,我懂得不少,施一次『金蠱大法』,今後十五年內門主勢難再與人動手,並且要犧牲本身真元以償蠱母,擅蠱之人無不加慎重者,請門主……」
黃衣人兒冷然說道:「你準備好,我要施法了。」
嚴慕飛道:「門主,假如我用『大靜神功』逼出蠱母……」
黃衣人兒道:「我願意自食其果,讓蠱母反噬,只是你試試看!」
嚴慕飛雙眉一揚,還待再說。
黃衣人兒那裡已平抬雙臂,只聽她一聲異嘯,只見她那水蔥般尖尖十指的尖端射出十縷極細的紅線,離身數尺倏成網狀,向嚴慕飛緩緩罩了過去。
嚴慕飛神色立時凝重,雙目凝視那似無還有的紅色網狀物一眨不眨,不言也不動。
轉眼間那紅色的網狀物飛近,但是在它抵達嚴慕飛身前一尺處時,像被什麼東西阻住一般,突然停住。
這裡一停,黃衣人兒那裡嬌軀一震,異嘯之聲突然由緩轉急,而這時紅網往前一衝,逼近了嚴慕飛兩三寸。
錦衣美少年猛然一驚,神情好不焦急。
嚴慕飛臉色不變,沒動靜,只見他眉梢兒揚了一揚。
他那雙眉梢兒一揚之後,紅色網狀物忽地暴退一尺,離地已超過一尺有餘。
黃衣人兒嬌軀猛震,異嘯更急,置身此處,有如耳聽滿山鬼哭,能令人毛髮怵然,不寒而凜。
然而,儘管她異嘯一聲急似一聲,那紅色的網狀物自被嚴慕飛逼退之後,始終沒辦法再前飛一寸。
紅色的網狀物停在嚴慕飛身形尺餘處。嚴慕飛目光凝視,神情凝重,像一尊石像。
黃衣人兒異嘯連連,滿頭青絲不住飛舞。
就這麼僵持著,就這麼僵持著。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黃衣人兒那連連的異嘯漸漸地緩慢了,聲音也逐漸由高轉低,由有力轉為無力。
於是,嘯聲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低。
突然,黃衣人兒嬌軀一晃,那紅色的網狀物忽地一聲倒射飛回。
錦衣美少年心膽欲裂,剛失聲嘶叫一聲:「門主……」
嚴慕飛大喝一聲,雙目猛睜,一道血光衝口而出,箭一般地射向那紅色的網狀物,比紅色網狀物快逾一倍。
剎那間血光趕上紅色的網狀物,只一碰,紅色網狀物回飛之勢立緩,慢而輕地鑽入黃衣人兒覆面輕紗後不見。
黃衣人兒像脫了力,砰然一聲坐回了軟榻上。
金花三鳳忙了手腳,嚇得花容失色,帶著猶存的餘悸撲向軟榻,錦衣美少年則突然向嚴慕飛跪下:「多謝閣下,金玉龍感同身受,將永銘不忘!」
嚴慕飛臉色有點白,抬手擺了一擺,沒有說話,擺動的那隻手,卻顯得那麼無力。
錦衣美少年一拜而起,轉向了軟榻上的金花門主。
黃衣人兒無力地排開一龍三鳳,望著嚴慕飛道:「你……」你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真元救我?」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沒有什麼,我也認為門主是位不可多得的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所以如此,只不過一時惑於心魔而已,所以我不忍,同時,我也不敢忘綠玉姑娘臨別時的流淚囑咐。」
黃衣人兒道:「綠玉,她,她真這麼囑咐你……」
嚴慕飛道:「事實上,門主扶養她長大成人,該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一個姑娘,門主何用問我?」
黃衣人兒默然不語,半晌始道:「你既擅『大靜神功』,又擅『天龍大八式』,你究竟是誰?」
嚴慕飛道:「門主,我就是你要對付的嚴慕飛!」
錦衣美少年脫口驚呼:「啊!嚴……大俠……」
四虎、八侍駭然失色,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金花三鳳更是圓睜著美目,一眨不眨。
好半天,才聽黃衣人兒顫聲說道:「你,你就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慕飛?」
嚴慕飛道:「是的,門主!」
黃衣人兒頹然搖頭說道:「原來你就是……你就是,那難怪,那難怪我『金花門』……」
忽地坐直了嬌軀,道:「你不也是奉上位徵召,找尋太孫跟紀綱的麼?」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門主,一點不錯。」
黃衣人兒道:「你應該知道我『金花門』也是奉召入中原。」
嚴慕飛點頭說道:「我知道,門主,剛才我已經說過了!」
黃衣人兒道:「那你為什麼還來找我『金花門』?」
嚴慕飛道:「門主,只為一個可憐而又可敬的綠玉姑娘!」
黃衣人兒道:「只為綠玉而向自己人下手?」
嚴慕飛道:「我說過,我無意流血,不願傷人,我曾經一再試圖說服門主,使門主看在十幾年情如親人相處份上賜下解藥!」
黃衣人兒道:「可是你竟敢說上位是以篡國立……」
嚴慕飛道:「那也沒什麼,我並不怕他拿我怎麼樣!」
黃衣人兒強笑一聲,搖頭說道:「你不用說了,怪不得他們要在你找到太孫與紀綱後務必要除去你,原來你也有這種想法……」
嚴慕飛道:「門主,一個人要有正義感,尤其我輩武林人!」
黃衣人兒道:「你不必這麼說,從現在起,我『金花門』不再受朝廷的調度指揮,我也願意把解除綠玉蠱毒的方法告訴你。」
棉衣美少年顫聲呼道:「門主!」
黃衣人兒無力地擺了擺手,道:「玉龍,別打岔!」
錦衣美少年應了一聲,恭謹地低下頭去。
嚴慕飛道:「一念悟後福無窮,足見門主不愧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令人敬佩,我敢為門主及貴門賀。」
黃衣人兒微一搖頭道:「你別這麼說,我還有後話,不再受朝廷調度,也不再貪圖那什麼秘笈與席捲中原武林,稱霸天下,我也願意把救綠玉的方法告訴你,可是我絕不放棄報復,錯開今在,我會隨時隨地向你下手,直到洗雪我『金花門』今夜所蒙受的恥辱為止。」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我沒有想到……也好,只要門主肯賜告救綠玉姑娘的法子,別的我就不要求那麼多了!」
黃衣人兒道:「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錦衣美少年道:「門主,嚴大俠對……」
黃衣人兒道:「我知道,我肯這樣已是我最大的讓步,如今他真元虧損,力難敵眾,我沒讓你們向他下手,已算償還了他的恩情。你不要多說了,把救綠玉的法子告訴他吧!」
錦衣美少年遲疑了一下,道:「門主為什麼不親自告訴他?」
黃衣人兒道:「我告訴他,不如你告訴他能讓他相信。」
嚴慕飛微微動容,道:「謝謝門主。」
錦衣美少年躬身一禮,道:「玉龍也謝門主恩典……」
站直身子目注嚴慕飛道:「嚴大俠,請讓綠玉喝一杯雞血,蠱毒自可盡除!」
嚴慕飛呆了一呆,心想:原來這麼簡單,早知道何必跑來招惹這位女魔頭。
立即站了起來,道:「多謝門主,我這就告辭,關於六虎中的那兩位……」
黃衣人兒道:「你閉的是他哪處穴道?」
嚴慕飛道:「不瞞門主,我制的是他的喉結,諒還有救,他兩位現在山麓下一處草叢中,請門主派人去找吧!眼前這十二位也請一併代勞,只要在他十二位每人腦後拍一掌就行了!」
微一拱手,轉身欲去。
錦衣美少年突然喚道:「嚴大俠……」
嚴慕飛回身說道:「閣下還有什麼事?」
錦衣美少年遲疑了一下,紅著臉道:「綠玉她如今在……」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閣下如今不必多問,倘是夙緣,他日自有相見日!」
錦衣美少年點頭說道:「謝謝嚴大俠,我懂了!」
嚴慕飛微微一笑,轉身行去。
望著那背影漸去漸遠,黃衣人兒喃喃說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他當之無愧,我沒想到中原還有這麼一位人物,不,我不是早就知道中原有他這麼一位人物麼?我不該來,我不該來……我真不該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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