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片紙留線索 文 / 獨孤紅
夜,漸漸地深了,桌上孤燈的燈油,已經只剩一小半了。外面越來越靜,其他客房裡的燈,也一盞連一盞地熄滅了,隱隱還可以聽見一陣陣的鼾聲。
衛涵英笑顧直打呵欠的趙玉琴道:「姑娘,日夜奔波,你夠累的,明天一早我也得找那個人去,咱們該睡了!」
趙玉琴道:「我早就想睡了,誰叫你坐在那兒發怔?」
說著話她伸手拉開了炕上的被子,被子剛拉開,她突然叫了起來:「唉呀!這家客棧也真是的,這麼髒的被子怎麼能蓋?虧它還是大客棧呢,要是家小客棧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誰說的,被子被面鮮明,被裡雪白,縱不是新的,也該是剛曬過、洗過,怎麼會髒?
衛涵英談然笑道:「到底是宦門千金,不比我這個跑慣江湖的武林人,到處能湊合,你嬌生慣養有潔癖,你那床被子不比我這床乾淨?」
趙玉琴一甩皓腕,氣嘟嘟地站了起來,道:「我不管,這樣的被子我沒辦法蓋,說不定裡頭藏著虱子、跳蚤,噁心死人,我去找夥計換一床去!」
說著,她一擰腰往外便走!
衛涵英忙道:「幹什麼自己去?叫他一聲不就行了嗎?」
趙玉琴道:「夜這麼深,吵醒別人招罵去?」
衛涵英道:「那麼,我去……」
趕玉琴一搖頭,截口說道:「我自己的事,為什麼要勞著你?」
衛涵英道:「那……叫他換一床就是了,也犯不著生這麼大氣呀?」
趙玉琴大概沒聽見,她已經出了房門!
望著那美好的背影,衛涵英笑了,笑得有點神秘!
沒多久趙玉琴回來了,身後果然跟著個陪著一臉小心、手裡抱著一床新被子的夥計!
被子到底是換了,可是任何人都看得出,這一床,比剛才那一床,並不見於淨多少,實際上被換走的那一床跟這一床差不多!
衛涵英笑了,但她沒有說話。
趙玉琴餘氣未消,她和衣上了炕!
口口口
一宿無話,第二天,衛涵英起個大早。她起床的時候,趙玉琴睡得還正甜,宦門中的武林人,到底比不上地地道道的武林人。
衛涵英沒吵醒她,梳洗完事之後,她一個人出了門!
她沒往別處走,直奔大相國寺!
這時候,大相國寺的兩扇寺門剛開,只有幾個趕著燒早香的香客進出。
衛涵英進門的時候,剛好碰見一個正在打掃的小和尚。小和尚只有十五歲,看樣子挺伶俐的。
一見衛涵英進門,他連忙丟了手中掃帚迎了過來,雙掌合什,微一躬身,道:「女施主早!」
衛涵英忙淺淺答了一禮,道:「小師父早!」
小和尚道:「女施主是來燒香?」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不,我來看看那些吃人的惡獸走了沒有!」
小和尚一怔,道:「女施主是說……」
衛涵英含笑道:「小師父,你我都是可憐的百姓!」
小和尚忙道:「走了,女施主,昨天晚上就走了!」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一閃,道:「果然沒錯,小師父,昨天晚上什麼時候?」
小和尚想了想道:「約莫三更前後!」
衛涵英—點頭,道:「不錯,正是那時候……」
目光一凝,接道:「小師父,有位老師父可在?」
小和尚道:「女施主問的不知是哪一位?」
衛涵英道「小師父,有沒有一位老師父被他們抓了起來?」
小和尚「哦!」地一聲道:「那是智圓師伯。」
衛涵英道:「正是那位老師父!」
小和尚臉上的神色一轉悲憤,道:「女施主,智圓師伯已經被佛祖召上極樂西天了!」
衛涵英一震色變,道:「我只想到他會被為難,卻沒想到……小師父,是他們?」
小和尚眼圈兒紅紅的,要掉淚,搖頭說道:「不知道,聽說智圓師伯是在他禪房裡上了吊。」
衛涵英道:「有人看見嗎?」
小和尚頭一怔,道:「智圓師伯被抬出中房的時候,小僧看見了,智圓師伯的脖子上有道,有道……」
他沒能說下去,小和尚他傷心地哭了。
衛涵英一雙黛眉揚得老高,道:「小師父,他們往那裡去了。」
小師父哭泣中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誰敢問?」
這句話,包含了多少悲憤?
衛涵英威態一斂,柔聲說道:「小師父,佛家重因果,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句話小師父該懂。」
小和尚點了點頭道:「謝謝女施主,小僧懂!」
衛涵英道:「那麼,老師父西登極樂,小師父不該難受,更不該悲傷!」
小和尚又點了點頭,道:「女施主,小僧聽你的話!」
衛涵英道:「小師父,前些日子有兩個人到相國寺裡來……」
小和尚道:「女施主是指兩位俗家客人。」
衛涵英道:「是的,小師父,相國寺裡哪一位大和尚負責接待他兩位?」
小和尚道:「就是智圓師伯。」
衛涵英道:「還有哪一位?」
小和尚搖頭道:「沒有了,女施主,他兩位住在後院禪房裡,智圓師伯不許任何人走近,只有智圓師伯自己每日送齋飯茶水。」
衛涵英道:「這麼說,除了智圓大和尚外,沒有第二個人見過那兩位,更沒有第二人跟那兩位交談過!」
小和尚點頭說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道:「小師父,有人知道他兩位離開大相國寺後,往哪兒去了嗎?」
小和尚搖搖頭,道:「除了智圓師伯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衛涵英一怔,道:「怎麼,小師父,智圓大和尚他知道?」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皺了眉,本來難怪,偌大一座大相國寺裡,只有智圓老和尚一人知道建文跟紀綱的去處,昨天他沒有時間弄清楚自己是誰而有所顧忌沒敢說,如今,老和尚卻又西歸極樂,線索從此而斷,她怎能不皺眉!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說道:「小師父,智圓大和尚住在哪一間禪房裡?」
小和尚道:「就在大殿後面。」
衛涵英道:「可否麻煩小師父帶我去看看?」
小和尚目光一凝,道:「女施主是要……」
衛涵英道:「小師父,我想去看看!」
小和尚搖了搖頭,道:「女施主原諒,小僧不敢!」
衛涵英微愕說道:「小師父,為什麼,難道你怕他們……」
「不是,女施主。」小和尚搖頭說道:「智圓師伯住的那間禪房,已經被主持師伯封了,任何人不許進去!」
衛涵英眉鋒微皺,道:「那麼,小師父,假如我先見貴主持呢?」
小和尚道:「女施主要見主持師伯,小僧願意帶路!」
衛涵英道:「那……有勞小師父了!」
小和尚沒說話,合什微一躬身,轉身向裡行去。
衛涵英抬眼打量了四週一下,邁步跟了上去。
到了大雄寶殿前的天井裡,衛涵英一眼瞥見大雄寶殿裡站著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漢子!
按說,大相國寺裡原有燒早香的香客,本不足為奇,可是那中年漢子本來是面向外站著的。一看見衛涵英,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他轉身向了裡面!
衛涵英動了疑,當即跨前一步低聲問道:「小師父,大殿裡有個人是……」
小和尚轉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道:「是位燒早香的施主,剛開寺門就來。」
衛涵英道:「小師父認識他嗎?」
小和尚搖頭說道:「不認識!」
衛涵英道:「剛開寺門到如今,該有一段工夫了,便是十炷香也該燒好了,他為什麼還不走?」
小和尚道:「不知道,大概他還想到處看看!」
說著話,衛涵英目光一直未離開大雄寶殿中那中年漢子,可是那漢子自適才轉過去後,至今還沒轉過來。
衛涵英沒再問,但她已暗中提高了警覺,那位宛平縣令的女兒趙玉琴一直慫恿著她再去問問那個人,恐怕不是沒有原因的!
跟著小和尚繞過了殿角,眼前一列四間禪房,廊簷底下空蕩寂靜,聽不到一點聲息!
小和尚走進廊簷,在中間那間禪房前停下,道:「女施主,這裡就是主持方丈住的禪房!」
衛涵英道:「麻煩小師父為我通報一聲。」
小和尚答應了一聲,立即揚聲說道:「稟主持師伯,有位女施主求見!」
只聽禪房裡傳出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話聲:「是悟空嗎?」
小和尚忙道:「回師伯,正是悟空!」
那低檔沉蒼老的話聲道:「有什麼事?」
小和尚道:「回師伯,有位女施主要見師伯!」
只聽禪房裡響起了緩慢的步履聲,隨即聽那低沉蒼老的話聲問道:「是哪位女施主要見我呢?」
禪房兩扇門開了,一個老和尚當門而立,他瘦得皮包骨,鬍子雪白,身形有點佝樓,抬起失神的老眼往外一看,只見他一呆,老臉上滿是訝異地道:「這位女施主是……」
衛涵英含笑說道:「大和尚,我昨天來過寶剎,今天再來,只為有件事要跟大和尚打個商量!」
老和尚緩慢地道:「女施主有什麼事要跟老衲談?」
衛涵英道:「大和尚,可否讓我進去說?」
老和尚「哦!」地一聲,忙道:「是老衲失禮,女施主請!」
顫巍巍地退向門邊,合什微微躬下身形!
衛涵英忙答了一禮,舉步走進禪房。
只聽老和尚道:「悟空,別走,進來給女施主倒茶!」
小和尚應了一聲跟進了禪房。
禪房裡坐定,小和尚獻過茶後,老和尚抬起老眼,開口說道:「女施主如今是否可以見告來意?」
衛涵英含笑道:「大和尚,我姓衛,叫衛涵英,是武林人。我這次由別處到開封的大國相寺來,是為找尋建文跟錦衣衛前指揮使紀綱。」
老和尚猛然一驚道:「女施主要找……找誰?」
衛涵英道:「大和尚,我找尋建文沒有惡意,我是受一位身奉太祖遺詔的老臣所托,輔佐他返朝登基!」
老和尚驚慌地道:「女施主怕是找錯了地方……」
衛涵英笑了笑,道:「大和尚,我知道建文距紀綱確實在大國相寺裡住過一個時期,而且知道他倆已經走了!」
老和尚漸趨平靜,道:「那麼女施主見老衲是……」
衛涵英道:「智圓大和尚為這件事西歸極樂,聽說大和尚封了他的禪房,而我想進去看看,所以來找大和尚商量商量!」
老和尚沉默了,提起智圓,他似乎很悲痛,當然,這是人之常情,難免,半晌他才抬眼說道:「女施主要進老衲智圓師弟的禪房是要……」
衛涵英道:「智圓大和尚為建文做了最大的犧牲,按情按理,論公論私,我都該……」
老和尚搖頭說道:「女施主,不必了,老衲智圓師弟蒙佛祖慈悲,已往極樂西天,他的去處令每一個佛門弟子出家人羨慕,女施主無須再……」
衛涵英截口說道:「大和尚,站在我的立場……」
老和尚道:「女施主的立場?」
衛涵英點頭說道:「是的,大和尚,我的立場!」
老和尚道:「說句話不怕女施主怪罪,老衲沒辦法證明女施主是什麼立場?」
衛涵英「哦!」地一聲笑道:「我明白,大和尚是不相信我?」
老和尚毅然點頭,道:「是的,女施主原諒,老衲如今已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衛涵英道:「當然,這是人之常情,難怪大和尚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是大和尚該想想,假如我是那一幫的一個,還會來跟大和尚打商量嗎?大和尚不答應行嗎?」
老和尚呆了一呆,道:「女施主說的有理。」
衛涵英道:「那麼就請大和尚點個頭!」
老和尚遲疑了一下,毅然點頭,望著小和尚道:「悟空,帶這位女施主去你智圓師伯的禪房!」
小和尚應了一聲,欠身說道:「女施主請!」
衛涵英忙站起致謝,跟著小和尚走了出去。
小和尚帶著衛涵英由殿後往殿右走去。
衛涵英凝功搜索,她沒發現左近有人,也沒有看見適才大雄寶殿裡那個中年漢子!
轉眼間已到殿右,小和尚停在智圓老和尚那間禪房門口,低下了頭,道:「女施主,智圓師伯就住在這一間。」
衛涵英抬頭前望,只見禪房門緊閉,除了鎖著外,兩扇門上還貼了一紙封條。
她當即說道:「小師父有鑰匙嗎?」
小和尚點頭說了聲:「有。」探手入懷,從懷裡摸出一串鑰匙上前開了鎖,然後退後說道:「女施主請自己開門吧!」
衛涵英跨步而前,抬手一推,禪房兩扇門豁然而開,封條斷了,她抬眼打量,禪房裡窗明几淨,點塵不染。
她邁步走了進去,一陣找尋!
小和尚站在一旁,訝然說道:「女施主,你要找什麼?」
衛涵英道:「我找找看,智圓大和尚有沒有遺下片言隻字!」
小和尚道:「女施主,不會有的!」
衛涵英轉眼凝注,道:「小師父,怎見得不會有?」
小和尚道:「智圓師伯這間禪房昨天跟今天都是我收拾打掃的,我沒有看見任何一片紙。」
衛涵英道:「那麼,小師父,你收拾這間禪房的時候,每一角落都曾收拾到了嗎?」
小和尚點頭說道:「是的,女施主,小僧每一個角落都曾收拾打掃到!」
衛涵英皺了眉,沉吟了一下,道:「小師父,當日那兩位俗家客人住在哪裡?」
小和尚道:「他兩位住在後院一間禪房裡。」
衛涵英道:「再麻煩小師父帶我去一趟!」
小和尚點頭答應,他帶著衛涵英去了後院一間禪房,在那間禪房裡,衛涵英仍未能找到什麼。
她納悶了,一路詫異而失望地跟著小和尚離了後院,到了大殿之後,她突然停步說道:
「小師父,大相國寺,當真沒有第二個人跟那兩位俗家客人接觸過嗎?」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道:「那位主持大和尚呢?」
小和尚搖頭說道:「主持師伯始終沒有過問這件事。」
衛涵英詫聲說道:「小師父,那就不對了,為什麼未經主持允許,智圓大和尚他能擅自留俗客住,為什麼別人都不過問,單單智圓大和尚這麼熱誠地接待那兩位?」
小和尚道:「小僧不知道,也許智圓師伯跟那兩位俗家客人,以前就認識,好像智圓師伯說起過……」
衛涵英道:「小師父,智圓大和尚怎麼說?」
小和尚道:「智圓師伯說,他跟兩位俗家客人中的一位的長輩認識。」
衛涵英沉吟說道:「長輩?長輩,這是……」
忽地抬眼說道:「小師父,我明白了,請帶我去見主持,我要向主持告個辭,道個謝意。」
小和尚應了一聲,邁步往前走去。
剛轉過殿角,只見一名矮胖老和尚步履匆匆地進了主持禪房,臉上的神色好不驚慌。
衛涵英忙道:「小師父,這位大和尚是……」
小和尚道:「小僧的智廣師伯!」
衛涵英道:「他這麼匆忙,有什麼事嗎?」
小和尚搖頭說道:「誰知道,大概是廚房裡出了什麼事!」
衛涵英道:「廚房裡?」
小和尚道:「是的,女施主,小僧智廣師伯負責大相國寺的膳食。」
衛涵英點頭「哦!」了一聲,沒再問。
說話間已到門口,小和尚還沒來得及稟報,只見適才那位矮胖老和尚急步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那位大相國寺主持老和尚。
衛涵英忙上前一步,道:「大和尚,發生什麼事?」
老和尚老臉上難掩悲痛地匆匆說道:「女施主,沒有什麼事!」
說完了話,他顫巍巍地走了。
衛涵英沒再問,遲疑了一下,她一聲:「小師父,你請忙吧!」
放步跟了上去。
前面兩個老和尚往哪兒走,她也住哪兒走,不一會兒來到了偏院,只見偏院月形門裡站著幾個年輕和尚,另外,偏院裡還圍著幾個老和尚,像在看什麼!
主持老和尚走近,月形門裡的幾個年輕和尚立即合什躬身,老和尚沒來得及答禮,匆匆地進入偏院。
衛涵英跟了進去,幾個年輕和尚見她是跟在主持之後來的,也沒有阻攔沒有問。
一進偏院,衛涵英看見了,她見那幾個老和尚圍著一個人,那個人躺在地上,身邊有口井,全身濕淋淋的,肌膚白裡泛青,兩眼瞪著,嘴張著,好不怕人,那是個年輕和尚。
衛涵英入目情景再看那口井,她立即明自了八分,當即雙眉一揚,走了過去。
只聽主持老和尚顫聲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智圓懸樑,悟能墮井,大相國寺何來大不幸,看來這清淨佛門……阿彌陀佛!」
衛涵英走近,幾個老和尚都看見了她,但沒有一個開口說話,衛涵英逕自說道:「大和尚,這位是……」
主持老和尚歎了口氣道:「老衲智圓師弟的徒弟,悟能。」
衛涵英道:「是哪一位發現他墮了井的?
那矮胖和尚道:「女施主,是老衲剛才來井邊打水,看見悟能在井裡漂浮著,老衲當即找人把他撈了上來!……」
衛涵英目光投向地上悟能的屍體,道:「看樣子,他墮井已經不少時候了,絕不是今天的事,今天墮了井,屍體不會漂浮上來。」
目光忽地一凝,她看見悟能的喉結上,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指痕,錯非是身懷武學、目光銳利的她,換個人還真看不出來。她雙眉一揚,轉望主持老和尚,道:「大和尚,你說這位師父是智圓大和尚的徒弟?」
主持老和尚點了點頭,道:「是的,女施主!」
衛涵英道:「那麼我告訴大和尚,他不是自己投井的!而是被人用指力閉住喉結,然後再推下井裡的!」
一眾老和尚臉色一變,主持老和尚急道:「女施主怎麼知道……」
衛涵英道:「不知道諸位大和尚看得見看不見,這位悟能師父的喉結上,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指頭痕印!」
一眾老和尚聞言忙轉目投注,只聽一名老和尚驚聲說道:「有!有!我看見了,是有……」
主持老和尚身形暴顫,突然一歎,低頭轉身,顫巍巍地向外走去!
衛涵英忙喚道:「大和尚,請留步!」
主持老和尚緩緩回了身,神情黯淡悲淒地道:「女施主還有什麼指教?」
衛涵英道:「好說,大和尚,剛才我曾告訴悟空小師父幾句話,如今我願拿這幾句話再奉贈大和尚……」
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請指教,老衲洗耳恭聽!」
「不敢!」衛涵英道:「大和尚佛門高僧,當知佛家最重因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為惡者一時或能橫行,但時候一到,他必遭天譴。再說,一啄一飲,莫非前定,也許這是劫數。所以我請大和尚以大國相寺及生者為重!」
主持老和尚悚然動容,合什躬下身形,道:「阿彌陀佛,多謝女施主,老衲受教了!」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大和尚不必客氣,我請問一句,昨天有哪位大和尚見過這位悟能師父?」
一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見過悟能!」
衛涵英道:「大和尚,那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那名老和尚道:「昨天早上,在後院舍利塔前!」
衛涵英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和尚,還有哪位大和尚見過?」
只聽另一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昨天也見過悟能。」
衛涵英目光轉注,道:「大和尚,那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那名老和尚道:「昨天晌午以後,老衲見他從智圓師兄的禪房裡出來。」
衛涵英美目中異采一閃,道:「大和尚,你沒看錯嗎?」
那名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不會看錯的,大國相寺裡總共不過幾十個人,而且都天天見面,老衲怎麼會看錯?」
衛涵英道:「那就不會錯了,多謝大和尚!」
轉望主持老和尚,道:「大和尚,請允許我察看察看悟能師父的身上!」
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是要……」
衛涵英道:「如今我還不敢說,大和尚稍時請自己看。」
主持老和尚一點頭,道:「好吧,女施主請吧!」
衛涵英道:「多謝大和尚!」
隨即她蹲下身去,伸手在悟能的屍體上摸索,摸著摸著,突然,她的手停在悟能胸口!
只停了一停,霍地她翻腕探入悟能懷中,摸出一物,那是一張折疊著的信箋,卻被水浸濕透了!
主持老和尚睹狀忙道:「女施主,這是……」
衛涵英道:「大和尚,容我看過後再說!」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揭開那已經合在了一起的信箋,當然,那免不了有幾處破損,可是她畢竟還算完整地攤開了那信箋!
信箋上有幾行字跡,但那墨漬已被水浸散,弄得模模糊糊,已很難辨認那究竟是些什麼字了!
衛涵英隨又把它輕輕折了起來,道:「大和尚,如今我可以說了,悟能師父之所以被害,那只因為他從智圓大和尚房裡出來,這封信,該是給我的!」
主持老和尚臉色陡變,他還沒來及說話,衛涵英已然接著說道:「諸位大和尚都請放心,這兩筆債,我會替貴寺要回來的。言盡於此,告辭了!諸位大師珍重。」
淺淺施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只聽身後主持老和尚道:「女施主,那封信……」
衛涵英回身說道:「大和尚,這是智圓大師父給我的,所以我帶走了,只請大和尚記住,為貴寺之安全,為不再有類似慘事發生,適才事情諸位別聲張外洩。以後凡有人再來,諸位更該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主持老和尚忙道:「多謝女施主,多謝女施主!老衲,省得,老衲省得!」
衛涵英沒再多說,轉身走了。
她出偏院進正院,剛到大殿前,只聽大殿後傳來一聲痛呼,聽聲音,像似小和尚悟空。
她沒有遲疑,雙眉一揚,閃身撲了過去。
到了最後一看,只見小和尚悟空兩手捧著臉跪在一株大樹下,他身前站著個人,正是適才那中年漢子。
衛涵英火往上一衝,冷哼說道:「閣下好威風。」
那中年漢子霍地轉注,這回衛涵英看了清楚他,凹睛、殘眉、隆準,薄薄的嘴唇,一副奸滑陰狠相。
他一見衛涵英,猛然一驚,但稍時間性恢復冷靜,冷然說道:「你這女子是誰?」
衛涵英沒答理,緩步走了過去,近前向小和尚道:「小師父,你起來!」
小和尚可憐兮兮地,嚇得白著臉,臉上的指痕掌印紅腫老高,揮身發抖,竟沒敢動。
衛涵英道:「小師父,別怕,一切自有我……」
伸手便去拉小和尚。
那中年漢子突然一聲冷哼:「有你,你能怎麼樣?」
揮掌向衛涵英伸出的皓腕砍去。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稍時自會輪到你,如今你給我站遠些!」
左掌一抖,正拂在那中年漢子的肚子上,只聽他大叫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呲牙咧嘴,頭上都見了汗!
衛涵英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伸手拉起小和尚,小和尚滿臉驚恐,渾身仍在發抖!
衛涵英緩緩轉注,冷然說道:「倚仗官勢,騷擾佛門,已屬不對,更何況你這七尺之軀動手打一個五尺童子,主要的你是對我。如今我來了,要怎麼辦,你說吧!」
那中年漢子支撐著站起來,咬牙說道:「你膽子不小,明知我是官家的人!」
衛涵英截口說道:「休說你是官家的人,就算你是大內禁宮裡出來的,該打我仍是要打,你怎麼辦?」
那中年漢子厲笑說道:「怎麼樣?老子要……」
「叭」地一聲,他臉上挨了一下,這下他臉上的紅腫不下於小和尚,而且順著嘴角滴血,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坐下。
衛涵英冷然說道:「再敢有半句不遜,我拔了你的舌頭!」
中年漢子一句話沒說,突然探手入懷『錚」地一聲掣出了一柄軟劍,劍尖前指,他獰笑說道:「看來我不得不在這清淨佛門裡殺人了!」
小和尚一聲驚叫,往後便退。
衛涵英冷笑說道:「除非你想血濺佛門,要不然你就……」
「就什麼?」那中年漢子冷叱說道:「臭娘兒們,你納命來吧!」
抖手一劍直刺衛涵英心窩!
衛涵英道:「我看你有多大能耐,敢對我用劍!」
跨步閃身,嬌軀飛旋,同時左掌電出,「叭!」地一聲正好拍在中年漢子執劍那右手背上。
中年漢子痛徹心脾,大叫一聲,軟劍墮了地,他抱著手便往後退,滿臉是驚怒神色。
衛涵英道:「你想幹什麼,想跑?」
「跑!」字方出口,那中年漢子霍地轉了身,他當真要跑。
然而,衛涵英比他快,腳下一提,那柄軟劍直挺挺飛起,掠過那中年漢子頭頂,「噗!」
地一聲插在了地上。
那柄軟劍還在抖動,衛涵英已冷然說道:「你再敢動一步,小心你那兩條腿!」
那中年漢子機伶一顫,當真不敢再動。
衛涵英道:「轉過來,我有話問你!」
那中年漢子很聽話,緩緩地轉了過來。
衛涵英道:「除非你不想活著出大相國寺,否則你就老老實實地答我問話,說,殺那兩個和尚的是誰?」
那中年漢子顫聲道:「那不是我,不關我的事……」
衛涵英道:「我問你,是誰殺的?」
那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道:「我只知道那年輕和尚是尤領班殺的!」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好,姓尤的他現在何處?」
那中年漢子道:「他,他現在鼓樓邊上的一家客棧裡!」
衛涵英道:「那家客棧什麼字號?」
那中午漢子道:「是是叫叫『吉祥客棧』!」
衛涵英道:「還有跟誰在一起?」
那中年漢子道:「還有,指揮使跟三個領班。」
衛涵英道:「這回錦衣衛派出了多少人?」
那中年漢子道:「四個班,共是四十個人!」
衛涵英道:「連指揮使跟領班在內,該是四十五個?
那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是,是,是的!」
衛涵英道:「答我最後一間,你們之中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她是何人?」
那中年漢子一驚,沒說話!
衛涵英道:「別忘了我剛才說的,答我問話!」
那中年漢子只得開口說道:「她,她,她是公主……」
衛涵英一怔,道:「公主,她是朱棣的女兒?」
那中年漢子大驚張目,失聲說道:「你敢直呼皇上……」
衛涵英道:「那沒有什麼了不起,他以篡位自立,是朱家的不肖子孫。答我問話,她是不是朱棣的女兒?」
那中年漢子白了臉,忙點頭說道:「是,是,是,她是來……」
一抖索,倏地住口不言,天,連他也差一點直呼明成祖的名諱。
衛涵英喃喃說道:「她竟會是朱棣的女兒,她竟會是……」
突然一擺手,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中年漢子如逢大赦,拔腿便要跑。
衛涵英及時又喝道:「慢點。不許走前門,由後門出去。」
但,他剛出大相國寺後門,只聽身後有人說道:「我不殺你,但要委屈你三天。」
陡覺腦後挨了一下,眼前一黑,立即人事不省。
當然,衛涵英不能讓他回去報信。
其實,他洩露了不少機密,未必敢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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