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文 / 獨孤紅
傅天豪人機警,經驗夠,掠上屋脊沒馬上走,四下裡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之後他才長身而起,直上夜空。
他不認為霍天行等還會待在那片樹林子裡,所以他現在並不求趕快走,專揀高處上,高處居高臨下,視野遼闊些!
他幾個起落之後登上了一座鼓樓,鼓樓蓋得高,蓋得不高鼓聲不能傳遠。
站在鼓樓那高高的瓦面上四下看,馬上就看見了西北方向有動靜,那是一根根的火把,還有一盞盞的燈籠在移動,他沒遲疑,提一口氣撲了過去。
火把跟燈籠的移動處離鼓樓不過二三里之遙,傅天豪身法快速,沒多大工夫就馳近了。
眼前是城西北角的—處荒郊曠野,高舉火把跟提著燈籠的「五城巡捕營」的人圍著一座古廟,前頭是十幾二十個佩劍黑衣人,在火把跟燈籠的照耀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十幾廿個黑衣人當中有五六個老頭兒,其他全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
不管是老頭兒也好,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也好,傅天豪一眼就看出這十幾個全是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他馬上就想到了諸亞男所說的廿個「侍衛營」好手。
這「侍衛營」的好乎跟「五城巡捕營」的人總共近五十名圍著這座古廟,十有八九,霍天行等人是在這座古廟裡。
沒見那些人帶有火器,傅天豪放心了點兒!
看著看著,古廟裡出來個人,是姑娘章小鳳,章小鳳一出廟就跟「侍衛營」的一個瘦老頭兒說活,兩個人把話聲壓得都很低,傅天豪聽不清他們倆在說些什麼?
不過傅天豪看得出,章小鳳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說到後來她突然擰身要走。
那瘦老頭兒伸手攔住了她,不讓她走。
章小鳳沒奈何,轉身要回廟裡去。
那瘦老頭兒從後面出手,一指頭點在章小鳳的腰眼上。
章小鳳身軀一晃,往後便倒。
過來個黑衣佩劍中年人伸手扶住了章小鳳,把她交往了身後。
章小鳳是「燕雲十三俠」老二章民山的義女兼傳人,心智、經驗、所學都是晚一輩裡的好樣兒,就是置諸江湖也說得過去,可卻被這瘦老頭兒一指頭便點倒了,由此可見「侍衛營」
的人身子確是不弱。
章小鳳一遭擒,古廟裡人影連閃,霍天行幾兄弟全出來,傅天豪心知一場拚鬥廝殺要在這座古廟前展開,現在是他現身的時候了,他從懷裡摸出一張人皮面具往臉上一戴,騰身撲了出去。
可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人影疾掠而至,傅天豪一眼就看出來人是誰了,心頭一震打算折回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幾個「五城巡捕營」的揮刀撲向了他,他一揮手把那一些個「五城巡捕營」的全逼了回去。
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一退之後又要上,那條美好人影趕到了,一聲嬌喝出了口:
「你們都住手!」
她落在傅天豪跟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之間道:「我是『鷹王府』的,你們等一下再動手。」
「鷹王府」三個字懾人,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馬上就不動了。
凌紅喝住了「五城巡捕營」的那幾個之後,目光一掃傅天豪,道:「你是幹什麼的?」
敢情她沒看出是傅天豪來。
傅天豪心裡轉了轉道:「在下是過路的,聽見這兒有動靜過來看看。」
凌紅道:「這兒沒你的事,你最好站這兒別動。」說完了這句話,她又轉向那些官家人道:「你們哪一個是帶頭的,過來跟我說話。」
那「侍衛營」的瘦老頭兒走了過來,上下一打量凌紅,道:「姑娘是……」
凌紅道:「我是『鷹王府』的,我姓凌。」
瘦老頭兒道:「凌姑娘有什麼見教?」
凌紅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拿什麼人?」
瘦老頭兒道:「這些人是一批江湖亡命徒,危害京畿安寧,我們奉命緝拿!」
凌紅道:「你們是奉誰之命?」
瘦老頭兒道:「我們是奉了『九門提督』衙門的命令。」
凌紅轉望霍天行等,道:「幾位是……」
霍天行揚聲說道:「老朽霍天行,這些人是老朽的把兄弟跟晚輩。」
凌紅微微一愕道:「敢情是『燕雲十三俠』裡的霍大俠。」
霍天行道:「不敢,正是霍天行兄弟。」
凌紅霍地轉望瘦老頭兒道:「霍大俠幾位犯了哪條王法?」
瘦老頭兒道:「凌姑娘真是『鷹王府』的?」
凌紅道:「我在這兒等你,你可以派人到『鷹王府』問一下。」
瘦老頭兒一聽這話態度變了,道:「那倒不必,凌姑娘該知道,我們是奉命行事……」
凌紅道:「我問你,他們幾位犯了哪條王法?」
瘦老頭兒道:「他們窩藏叛逆,危害京畿治安……」
凌紅明知故問道:「他幾位窩藏了什麼叛逆?」
瘦老頭兒道:「他幾個窩藏了當年謀叛未成的沈在寬的女兒。」
凌紅輕「哦!」了一聲,抬眼四下看了看,道:「沈在寬的女兒?在哪兒呢?」
一指章小鳳道:「她就是嗎?」
瘦老頭兒忙道:「不!她不足,沈在寬的女兒已經讓『五城巡捕營』拿了去。」
凌紅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五城巡捕營』在哪兒拿住了沈在寬的女兒?」
瘦老頭兒道:「有好些日子了,是在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裡。」
凌紅道:「前門大街『泰安堂』藥鋪?」
瘦老頭兒道:「據報『泰安堂』藥鋪是他們幾個開的,以『泰安堂』藥鋪做為掩護,窩藏叛逆從事不法勾當。」
凌紅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麼『五城巡捕營』到『泰安堂』藥鋪捉拿了沈在寬的女兒的當時,他們幾位可在『泰安堂』藥鋪裡?」
瘦老頭兒道:「這個我不大清楚,當時拿人的是『五城巡捕營』……」
凌紅抬眼—掃道:「這兒可有『五城巡捕營』的人?帶班的是哪一個?」
一個壯漢走了過來,挺著胸脯道:「我!」
凌紅打量了他一眼道:「『五城巡捕營』到『泰安堂』拿人,你也去了嗎?」
那壯漢道:「去了。」
凌紅道:「那麼你告訴我,當時他們幾個在不在『泰安堂』藥鋪裡?」
那壯漢道:「不全在。」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凌紅道:「他幾位之中誰在?」
那壯漢道:「只有姓霍的跟他的徒弟在,『泰安堂』對門兒是家酒館兒,是姓白的老三開的,當時姓白的跟他幾個手下都在酒館兒裡。」
凌紅點點頭道:「好,我問你,當時你們為什麼只拿沈在寬的女兒一人,為什麼不連他們幾位一塊兒都抓去?」
那壯漢道:「這個……是上頭吩咐我們這麼做的,我們不清楚。」
凌紅道:「當時你們沒動他幾位,現在你們卻又跑到這兒來拿他幾位,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章小鳳突然冷笑說道:「當時是有人跟他們談好了條件的,只拿沈姑娘一個,不要動『燕雲十三俠』,如今嘛……」
凌紅道:「噢!有這種事兒,當時是誰跟他們談的條件?」
章小鳳道:「『大漠龍』傅天豪。」
章民山沉聲叱道:「小鳳!不許胡說,傅天豪明明傷在他們火器之下……」
章小鳳道:「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他活該!」
章民山臉色一變,還待再說。
凌紅抬手攔住了他道:「這位請等等,讓我問這位姑娘幾句話。」
她當即轉臉望著章小鳳道:「聽這位老人家的口氣,傅天豪讓官家火器打傷的時候,好像幾位也是在場,是不?」
「不錯!」章小鳳冷冷說道:「我們都在,當時傅天豪還反穿皮襖裝佯,問我們為什麼官家就只拿走一個沈姑娘而不動我們?」
「姑娘。」凌紅道:「這就不對了,要是傅天豪跟官家有勾結,怎麼他反而傷在了官家火器下?」
章小鳳冷冷道:「我仍是那句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姑娘。」凌紅搖搖頭道:「這又不對了,當時幾位都在場,既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官家裡應連兒位一塊對付,斷無當時只對付傅天豪一人,過了幾天之後的如今又跑到這兒來圍捕幾位的道理,姑娘以為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章小鳳看了凌紅一眼道:「你是不是剛進『鷹王府』不久?」
凌紅道:「不錯!我剛到『鷹王府』沒幾天。」
章小鳳道:「那就難怪你不明白此中的道理,我在內城裡的朋友很多,幾位格格跟我的交情尤深呢!一個小小的『五城巡捕營』要動我們,還得看看我內城裡的那些朋友答應不答應?」
凌紅「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姑娘就是『天橋』紅透了半邊天的『金嗓玉喉』章姑娘,對不對?」
章小鳳道:「不錯!我就是章小鳳。」
凌紅道:「失敬,看姑娘的氣勢,確像個紅透了半邊天的人物。」
這句話話裡帶刺兒,任誰都聽得出來。
章小鳳臉色微微一變,但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好說。」
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她還不知道眼前這位在「鷹王府」究竟是什麼身份,在這節骨眼兒她是沒敢多說什麼?
凌紅笑了笑道:「這我就不懂了,既是章姑娘交往權貴,靠山紮實,『五城巡捕營』有所顧忌,他們不敢動幾位,那麼現在為什麼又在這兒圍上了幾位?」
章小鳳道:「那誰知道,也許他們已經不買我這個帳了!」
瘦老頭兒突然說道:「我們是鷹王爺下令暫凋在『九門提督』轄下當差的,想必是『九門提督』請准了鷹王爺,要是這樣的話,再硬的靠山也沒有用。」
凌紅聽得臉色一變,道:「會是這樣兒嗎?我怎麼沒聽勝奎提過?」
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姑娘怎麼敢直呼鷹王爺的名諱?」
傅天豪道:「這位姑娘馬上就是鷹王福晉了,有什麼不敢的?」
凌紅看了他—眼道:「你知道得不少啊?」
傅天豪道:「沒什麼?我也是聽人說的,我要不插這一句嘴,姑娘恐怕很難處理眼前這件事!」
瘦老頭兒那裡上前—步打下揖去,道:「卑職有眼無珠,不知道您是……」
凌紅擺擺手道:「我還沒嫁給勝奎呢?不敢當你這一禮,眼前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哪?」
瘦老頭兒哈著腰道:「既是您出面說了話,卑職不敢再言拿人,這就告退。」
他可是說走就走,又打了個揖,一揮手帶著人撤走了,來得快,走得也快,轉眼工夫就走遠了。
霍天行大步走了過來,一抱拳道:「霍天行謝過姑娘……」
凌紅忙答一禮道:「不敢當霍老這一禮,鷹王是公私分明的人,我背著他攔了他派出來的人,他知道之後一定會不高興,也就是說我沒辦法再有第二次攔他派出來的人,此地不是善地,霍老幾位還是趕快離開吧!」
霍天行情知這是實話,他也明白,今兒晚上要不是有這位姑娘趕巧了,他把兄弟幾個一個也走不了。
當即他又一抱拳道:「霍天行謹遵芳諭,解圍之清容後再謝。」
他帶著他的人如飛奔去!
傅天豪一見霍天行等走了,他一聲沒吭也要走。
誰知凌紅似於料著了他會有這一著,馬上轉過臉去道:「你等會兒!」
傅天豪只得收勢停下,道:「姑娘什麼見教?」
凌紅道:「跟老朋友幹嘛這麼客氣,傷好了嗎?」
傅天豪身軀一震,歎道:「看來,我那句話是插錯了!」
凌紅道:「跟你插那句嘴沒關係,我一見你就認出你來了。」
傅天豪暗暗一聲苦笑,沒說話。
凌紅道:「我問你話呢!」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我的傷已經好了。」
凌紅點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道:「記得當日在駱老三的車隊裡,咱們倆處得不錯,談得也很投機,而且我還跟你訂了京中之約,哪知道你到了京裡之後卻避不見面,甚至裝不認識二晃,你這個朋友好大的架子啊!」
傅天豪強笑說道:「姑娘知道我不便到『鷹王府』去……」
凌紅道:「你為什麼不說不願意去,你不願意到『鷹王府』去不要緊,你叫以告訴二晃一聲,我就馬上出來跟你見面。」
傅天豪道:「找跟鷹王無一面之緣,萬一要是引起他誤會。」
「誤會什麼?」凌紅道:「誤會跟你有私情?你可真小心眼兒啊!勝奎胸襟坦蕩,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他對你只有仰慕,怎麼你還不如他,心地光明暗室中自有青天……」
傅天豪臉上直髮燙,道:「姑娘!我知道,請嘴下留情。」
凌紅美目流波,微微一轉,道:「要我留情也可以,今兒晚上夜色挺好,咱們倆好久不見了,陪我聊聊,行嗎?」
傅天豪遲疑了一下道:「姑娘看得起,我深感榮幸,敢不奉賠!」
凌紅看了他一眼道:「你這是幹什麼呀?看來你做事挺有分寸的,當日在駱老三的車隊裡,你能當著我『背』韋莊跟馮延巳那種風情旖旎的詞,一聽說我要嫁勝奎了,你馬上就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經……」
傅天豪臉上又一熱,道:「姑娘難道不以為為人做事理應如此?」
「為人做事理應如此!」凌紅道:「你也不怕招人傷心,惹人斷腸,咱們是哪兒坐坐,還是就站這兒聊聊?」
傅天豪道:「夜深露重地上濕,坐下去會髒了姑娘的衣裳!」
凌紅翻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道:「你可真會說話啊!我不怕!」
傅天豪道:「那只有悉聽尊便!」
凌紅美目忽然一轉,道:「咱們都不是世俗兒女,不必拘什麼小節,這樣吧,要是怕髒了我的衣裳,你坐在地上,我坐在你身上!」
傅天豪苦笑—聲道:「姑娘這是何苦?」
凌紅倏然一笑道:「說正經的吧!再不說正經的往後你更不敢見我了……」
抬手理了理雲須,道:「先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拿下來再說話,難看死了,你也不怕難受?」
傅天豪只得抬手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
凌紅目光一凝,一雙美目之中倏現奇光,可是只是一瞬間工夫奇光又隱斂得一乾二淨,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跟霍天行幾兄弟見面嗎?」
傅天豪道:「大概是我戴了人皮面具,姑娘知道我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我是誰!」
凌紅道:「這也是原因之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覺得霍天行幾兄弟之中有毛病!」
傅天豪道:「姑娘是指……」
凌紅道:「為什麼『五城巡捕營』不動他們,卻先抓了沈姑娘後傷了你?」
傅天豪點頭道:「不瞞姑娘說,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讓他們知道我是誰的道理所在,不過我認為毛病只出在一兩個人身上,所以當我知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了『侍衛營』的好手要對付他們時,我還是趕來助他們一臂之力,『燕雲十三俠』俠名甚著,我不能讓他們全毀了。」
凌紅忽然目光一凝道:「老老實實的答我一句話好不?」
傅天豪微愕說道:「什麼?」
凌紅道:「你跟沈姑娘之間有沒有……」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傅天豪征了一怔,道:「姑娘突然問這……」
凌紅道:「你先別問,答我的話。」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沈姑娘很看得起我,我跟她之間已經有了婚約。」
凌紅道:「那位『金嗓玉喉』章姑娘呢?對你怎麼樣?」
傅天豪道:「姑娘問這……」
凌紅道:「答我問話!」
傅天豪道:「我跟章姑娘緣不過一面……」
凌紅道:「她知道沈姑娘對你很好嗎?」
傅天豪想了一想道:「大概知道吧!」
凌紅道:「毛病恐怕就出在這兒!」
傅天豪道:「姑娘說什麼?」
凌紅道:「我說毛病恐怕就出在這位『金嗓玉喉』身上,不為別的,只為一個『情』字。」
傅天豪有點啼笑皆非道:「不可能,我跟她緣不過一面……」
「夠了!」凌紅道:「見別人或許得見好幾面,見你『大漠龍』只一面也就夠了,我是女人,唯有女人最瞭解女人,車隊裡見你那頭一面,我就有點難以自持……」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道:「你聽我說,我懷疑她不只這個原因,她廣交權貴,跟內城各府邸混得很熟,還有,霍天行幾兄弟都沒說話,唯獨她一個咬定你跟官家有勾結,她對你一見鍾情,可是她知道沈姑娘對你很好,這要在別的女兒家,人家會想辦法拉攏沈姑娘,先贏得沈姑娘的一顆心,可是她不同,她把沈姑娘當成了情敵,所以會有『五城巡捕營』先把沈姑娘拿了去的事發生,沈姑娘被捕,你不惜一切冒險營救,她原只把沈姑娘當成了眼中釘,可是後來一見你這樣就連你也恨上了……」
傅天豪道:「姑娘……」
凌紅道:「別打岔,我話還沒說完呢……」頓了頓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的這件事,除了霍天行外別人不可能知道,沈姑娘的被捕,毛病出在霍天行他們身上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霍天行他們之中有章小鳳她一個人廣結權貴,她要是出賣了沈姑娘跟官家談好不許動她的長輩,小小的『五城巡捕營』不敢不買她這個帳……」
傅天豪道:「章民山、駱家英跟權貴們也很熟。」
凌紅道:「可是他們倆沒理由出賣沈姑娘這麼一個弱女子。」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可是現在『五城巡捕營』怎麼又不買這個帳了呢?」
凌紅道:「沒聽剛才『侍衛營』的那老頭兒說嗎?勝奎下令讓他們暫時到『九門提督』轄下聽差,必是勝奎知道了這件事,他這個人向不循私,所以他下令要『五城巡捕營』一併把霍天行他們拿了,連皇上都要讓勝奎三分,勝奎既說了話,誰還敢買章小鳳這個帳?」
傅天豪搖搖頭道:「我不敢相信……」
凌紅截口說道:「你既知道毛病出在霍天行他們身上,為什麼又不肯相信?」
傅天豪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敢斷言是某一個人……」
凌紅道:「這也只是推測,而我這推測都是根據已經發生的各個事實的顯示,恐怕是八九不離十!」
傅天豪沉默著,沒說話,凌紅道:「這件事你暫時放在心裡,有機會順著這個方向找證據,我看絕不會差到哪兒去。」
傅天豪道:「謝謝姑娘,有機會我會試試看的。」
凌紅道:「這件事暫時不談了,我再告訴你件事兒,我碰見鳳姑娘了。」
傅天豪一征道:「鳳姑娘?」
凌紅道:「就是那位既多情而又可憐的鳳妞兒!」
傅天豪訝然說道:「姑娘認識她嗎?」
凌紅搖搖頭道:「原不認識,人家是一回生,兩回熟,我們倆一回就熟了!」接著她把碰見鳳妞兒的經過說了一遍,鳳妞兒無恙,傅天豪到現在才算真正完全地放了心。
又聽說凌紅以獨門暗器「紅燕子」毀了「瘦喪門」郝玉春一隻手,他不能不當面謝謝凌紅,凌紅道:「還謝什麼?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是我不能不把他的命留給你。」
傅天豪道:「姑娘沒殺他也好,只要他師徒不再惹我,我臉上這一刀算不了什麼!有道:
『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兩下裡一旦鬥起來,哪有不傷人的,姑娘毀了他一隻手,也算抵得過他在我臉上劃這一刀了!」
凌紅哼哼一笑道:「你厚道人家可不見得跟你一樣的大方,鳳妞兒救了你,他師徒絕不會放過鳳妞兒,我跟譚北斗結過仇,譚北斗為報這個仇不惜辭去公職,他也絕不會饒了我,事實上已經採取行動,開始對付我了……」她把鷹王接到紙條兒的事告訴了傅天豪。
最後她道:「譚北斗老奸巨滑,經驗歷練都夠,尤其佔著一個理字,我擔心勝奎不是他的對手,必要的時候我只有離開勝奎回到扛湖去,我不能讓勝奎為我丟了爵位,甚至為我獲罪。」
傅天豪靜靜的聽著,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他才緩緩說道:「我一直以為譚北斗這人還算正直,沒想到他……他要真是這麼個人的話,恐怕江湖道上容不了他。」
凌紅道:「你的傷好了,人也平安無事,我可以放心了,從現在起,我要去找譚北斗,不能讓他毀了勝奎。」
傅天豪沉默了一下道:「鷹王是個英雄,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江湖上的朋友都很敬重他,我也是其中的一個。」
凌紅道:「勝奎很敬重你,也很仰慕你,他很想見見你,很想跟你訂交。」
傅天豪搖搖頭,道:「姑娘,我跟他之間的交清很難建立起來,他是個公私分明,剛正不阿的人,他為的是大清朝,我為的先朝遺民、忠義之後,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跟他還是不見面的好。」
凌紅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我懂,我不勉強你,不過你我之間總還是朋友,永遠是朋友。」
傅天豪心裡像堵了塊什麼似的,他吁了一口氣才緩緩說道:「那是一定的,我也謝謝姑娘!」
凌紅倏然一笑,抬起手伸出小指,道:「要不要再勾勾?」傅天豪遲疑了一下,也含笑抬起了手,兩根小指頭勾在於一起,四道目光也很自然地交投在一起,兩個人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可是四目仍互相地凝視著,忽然,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收回了手,凌紅微微低下了頭。
傅天豪吸了一口氣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該回去了!」
凌紅緩緩抬起了頭,香唇邊含著一絲笑意,但笑得有點勉強!忽然想了起來道:「我忘了問你,這些日子你是在哪兒養傷的?」
傅天豪毫不隱瞞.把秦婉貞救他,諸亞男照顧他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凌紅靜靜聽畢,點了點頭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多朋友,這我就放心,我走了!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也許會少些,可是你不會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的,這也就夠了,我走了!多保重!」
她轉身疾掠而去,人走了,留下了—陣久久不散的香風。
傅天豪一個人站在夜色裡,沒動,也沒說話。
口口口
有條黑影如飛地掠到「九門提督府」圍牆外,一閃就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又一條黑影跟適才那條黑影來自同一方向,掠近了「九門提督府」後突然騰空而起的一閃,就入了「九門提督府」那黝黑沉深的後院裡!
後院裡,書房裡的燈還亮著,善銘一身便服正在燈下批閱公文,門上突然響起了剝落兩響,善銘轉臉問道:「誰?」
只聽門外一個女子口音冷冷地應了一聲:「我!」
善銘—征,忙擱筆站起,把公文往抽屜裡一塞,順手拿出個小白瓷瓶,一步跨到茶几邊,拔開了瓶塞往茶壺裡倒點東西,然後把小瓷瓶往懷裡一揣才走過去開了門。
門開了,章小鳳神色冰冷,當門而立!
瞪了善銘一眼冷冷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這麼老半天才開門兒?」
善銘賠笑說道:「我在處理公事,你來了我不能不收一收。」
他話剛說完,章小鳳一步跨子進來,把他推得一踉蹌,善銘皺了皺眉,抬手揉揉肩,旋又跟過去賠笑說道:「這麼晚了上哪兒去了,怎麼肯降尊紆貴到這兒來了?」
章小鳳擰身往椅子上一坐,瞪著善銘道:「好說,我這個江湖小民是專為求你提督大人高抬貴手的,饒饒我們老少幾個來的。」
善銘聽的一怔,吶吶道:「姑娘!怎麼回事兒?你這話……」
章小鳳一拍茶几道:「善銘,你少跟我這兒反穿皮襖裝佯,當初咱們倆可是說好了,我拿姓沈丫頭交給你,你不許動我們老少這幾口子,現在你卻食言背信,從『侍衛營』裡調借了好手來對付我們,怎麼著?人到手了,翻臉六親不認了?」
善銘忙走過去倒了杯茶放在了几上,賠笑著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姑奶奶!你先別那麼火的火氣,喝口茶壓壓火,聽我說,好不?」
章小鳳也許是讓怒火燒得口乾喉燥真渴了,抓起茶杯來就喝了一口,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以為現在有人給你撐腰,你的行市漲了,一條路不通我還有別的路,惹火兒了我這口飯大家都別吃,我是一天到晚在刀口上打滾兒舐血長大的,你可是坐不垂堂的大貴人一個。」
善銘皺眉苦臉,道:「聽聽,聽聽,姑奶奶這是什麼話?」
章小鳳道:「什麼話?不折不扣的實話,靠山不能一天到晚寸步不離的跟著你,我可是能高來高去,而且說來就來,說去就去,就拿現在來說吧!我來了,進了你的書房,你這府裡哪一個知道?哪一個不跟豬似的睡得死死的,你要是認為划算,認為你的靠山硬,咱們就鬥上一鬥!」
善銘道:「這,這從哪兒說起,從哪兒說起嘛!姑奶奶,你既然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還怪我?我有幾個膽子敢跟姑奶奶你斗啊!來,喝點茶,先消消氣咱們再慢慢兒說!」
他雙手捧起茶杯,賠著笑送了過去,章小鳳劈手一把奪過了茶杯,喝了兩口往幾上砰地一放,道:「沒什麼好說的,我今兒個來就是要問你,你打算怎麼樣?」
善銘苦著臉道:「姑奶奶,我還能怎麼辦?您跟那位主兒,哪一個我也惹不起啊?這樣兒好不,讓他們緩一緩,您們老少那幾口子趕快離開!」
章小鳳霍地站了起來,道:「離開,你說的可比唱的好聽,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
她嬌軀忽然一晃,敢情茶中有毛病?跟著她怔了一怔,抓起茶杯聞了一聞,猛抬頭,咬牙一聲:「好善銘,你……」她抖手把茶杯打向善銘面門。
善銘今兒個不知怎麼那麼俐落,頭一低,茶杯擦著頭頂打過,「叭」地一聲打在了牆上,牆上一個坑兒,茶杯粉碎,茶濺得到處都是,他躲過了一茶杯,章小鳳翻腕掣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挺腕就要刺,可是她突然一收匕首轉身往外跑去,跑是跑了,跑到門邊人卻扶著門滑了下去,匕首也掉了,終於軟綿綿地躺在了地上。
善銘抬袖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笑了,甭提他笑有多得意了,一轉眼工夫之後,他那得意的笑變成了激動的笑,走過去彎腰伸手就要把章小鳳往裡抱,突然,一個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從身後傳了過來:「提督大人,你想於什麼?」
善銘一驚,魂兒差點兒沒出竅,猛回頭看,後窗開著,窗前站著個比章小鳳還要美,比章小鳳還要嬌,比章小鳳多了一種醉人的成熟風韻的姑娘,穿著一身大紅勁裝,外頭還罩件黑風氅,善銘定了定神,臉色一沉擺起了官架子:「你是什麼人?」
「喲!」紅衣人兒淡然一笑道:「好大的官架子啊!我姓凌,勝奎知道我是准你去問問他去!」
善銘寒著臉道:「我不管什麼勝奎不勝奎……」,話聲一頓臉色陡然一變,一雙老眼猛一睜,他失聲叫道:「鷹王爺……」
凌紅倏然一笑道:「你不但官架子大,而且膽子也夠大的,居然連勝奎也不放在眼裡,我要問勝奎,你這位提督大人的膽是誰給的?」
善銘登時白了臉道:「你認識鷹王爺?你跟鷹王爺是……」
凌紅道:「這個等明兒個你自己當面問問勝奎吧!我現在懶得跟你說話,也沒那工夫。」
她邁步走了過來,善銘一驚往後退去!
翻著一雙老眼,吶吶叫道:「你……你,你要幹什麼?」
身後緊挨著書房門,他掠到了門上,忙又往旁邊躲去。
凌紅看也沒看他—眼,道:「我不幹什麼,我只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人家黃花大閨女!」她走過去彎腰伸手抱起章小鳳,順手拾起了章小鳳掉在地卜的那把匕首。
眼看到嘴的一塊肥肉就要沒了,善銘急了,一急,張嘴就要叫,眼前寒光一閃,耳邊又聽篤地一聲,隨覺得脖子旁邊冷嗖嗖的,低頭一看,魂兒差點兒出了泥丸宮!脖子旁邊插著一把匕首,再差一發就割破他的脖子了!
這時候,耳邊又傳來那脆生生,冷冰冰的話聲:「怎麼樣?還要叫嗎?」
善銘一張老嘴閉得緊緊的,站在那兒動也不敢動.凌紅笑了。
「對了,乖乖的給我閉著嘴那兒站著吧!」她抱著章小鳳輕靈美妙,從從容容地從後窗穿了出去。
善銘驚魂漸漸定了,連忙挪離了那把匕首,可還沒敢叫,往椅子上一坐,手撫著胸口直喘,過了一會兒他才抽冷子叫了起來:「來人!來人哪!」
遠遠的—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到書房門口停住了,一個帶喘的話聲從外頭響起:
「稟大人,奴才在這兒侍候。」
善銘霍地站了起來,道:「備轎,給我備轎!」
門外那人答應一聲要走,善銘忽然又道:「回來!」
門外那人忙答應一聲道:「奴才在這兒!」
善銘道:「算了,算了,不用備轎了,滾!給我滾遠點兒,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
門外那人似乎怔了一怔,然後答應兩聲跑了,善銘火兒大了,抬腿一腳就要跺下去,一眼看見對面牆上插著的那把匕首,登時跟個洩氣的皮球似的,輕輕地把腳放了下去!
凌紅帶著章小鳳到了一處,這地方是「東便門」外三里處的「二閘」!
「二閘」正名「慶豐閘」,水深而闊,清流紫碧,雜樹連天極為清幽,春則細柳拂岸,秋則蘆荻飛雪,白天常有許多八旗子弟在這兒浮畫舫,放風箏,試快馬,每到盂蘭盆會,東城一帶的人還在這兒放荷燈,萬點燈光蕩漾水面,風清霧冷,月明星稀,那情景美極了。
「二閘」北邊一片稀疏疏的樹林裡座落著一間茅屋,窗戶上透射著微弱的燈光,凌紅就停在這茅屋前,她趨近停住步,茅屋裡的燈光突然熄了,同時,茅屋兩扇門也開了,從裡頭竄出兩個人,是「燕雲十三俠」裡的最後一位樂清,還有老十司徒逸。
他兩個看見了凌紅,也看見了凌紅抱著的章小鳳,臉色一變叫道:「大哥!」
霍天行從茅屋裡走了出來背後跟著章民山、駱家英、白不群、韓奎、樊子空、還有大虎、二虎,凌紅當即含笑說道:「霍老還認得我嗎?」
霍天行還沒說話,章民山便已一步搶出,急道:「凌姑娘!我這個丫頭她……」
霍天行一步來到章民山身邊,沖凌紅一抱拳道:「身受凌姑娘解圍之清,霍天行兄弟怎麼會不記得,凌姑娘請屋裡坐!」他側身便要往裡讓客。
凌紅含笑搖頭,道:「謝謝霍老,我不坐了,本來讓章姑娘回來就行了,可是為了霍老幾位跟傅天豪之間的那點誤會,我不能不來一趟,打擾之處還望幾位諒宥。」
霍天行道:「豈敢,豈敢,芳駕蒞臨,霍天行兄弟歡迎都怕來不及,姑娘還是進屋坐坐吧!」
凌紅道:「霍老好意我心領,不是我不識抬舉,實在是我還要趕回『鷹王府』去,不打擾了!」
霍天行道:「既是這樣,霍天行不敢再請,二弟,去把小鳳接過來!」
章民山忙過去接過章小鳳,他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章小鳳不是讓人點了穴道,抬眼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我這丫頭是……」
凌紅道:「章姑娘著了人的道兒,誤服了迷藥!」
章民山一怔道;「凌姑娘,這是誰?」
凌紅道:「往章姑娘臉上灑點兒水章姑娘就會醒過來的,章老還是等章姑娘醒過來之後當面問問吧!」
章民山沒再多間,忙命二虎用手中在「二閘」裡濕了濕,蘸了些水灑在了章小鳳臉上。
章小鳳機伶一顫醒了過來,她挺身躍起,張口便罵:「善銘,你這狗……」
狗字甫出,余話就沒了,她看清了身邊的人。
霍天行沉聲說道:「小鳳,是凌姑娘把你救回來的,還不趕快過去謝謝凌姑娘。」
章小鳳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這時候她也看見凌紅站在不遠處了,她望著凌紅,凌紅含著一絲笑意也望著她,她心裡鬆了些,可還忐忑不安,遲疑了一下走過去盈盈一禮道:
「多謝凌姑娘!」
凌紅答了一禮,道:「不敢當,姑娘別客氣。」凌紅沒說什麼!章小鳳心裡又鬆了些,當即退了回來。
章民山忍不住問道:「小鳳,怎麼回事兒,你跑善銘那兒幹什麼去了?」
章小鳳立即豎了柳眉,道:「『五城巡捕營』調借『侍衛營』高手對付咱們,還不都是善銘那該死的老東西搗的鬼,我忍不下這口氣去,所以我今兒晚上才偷偷跑去找他,哪知道他一見我就來軟的,而且在茶裡下了藥……」
章民山跺腳說道:「你這孩子就是這麼不聽話,這麼大了還不讓人省心,為什麼先不跟大人商量一下,這幸虧碰上凌姑娘救了你,要不然就算殺了善銘又有什麼用?」
章小鳳道:「跟您幾位商量?跟您幾位商量您幾位會讓我去嗎?」
章民山道:「不讓你去是為了什麼,像你這樣一個人偷跑出去,往裡闖又辦了什麼事兒?
差點沒有把自己賠上!」
章小鳳道:「誰知道善銘這該死的狗東西這麼卑鄙這麼陰!」說著說著她恨得咬了牙。
章民山冷然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是跟大人們怎麼學的,什麼叫誰知道,你不跟人人商量一個人輕舉妄動這就是錯,幸虧你沒殺了善銘,咱們是來幹什麼的,你要是殺了善銘,咱們還救不救沈先生,還不給我進屋去等著領罰去。」
章小鳳臉上氣,心裡可暗暗慶幸,一跺腳,一擰身:「就知道怪自己人,怎麼不怪傅天豪。」她快步往屋裡走去。
章民山沖凌紅一抱拳道:「章民山教導無方,讓凌姑娘見笑了!」
凌紅答了一禮,道:「豈敢,章老可容我跟章姑娘說幾句話?」
章民山忙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扯過頭去叫道:「小鳳,過來,凌姑娘要跟你說幾句話。」
章小鳳一顆心猛然提了起來,她不得不停了步,轉過身來道:「幹什麼?」
章民山叱道:「怎麼這麼不懂禮數,凌姑娘要跟你說話,過來!」
章小鳳不敢不聽,她心裡恨的只是傅天豪跟沈書玉,自己的長輩究竟還是自己的長輩,要不然怎麼會不讓善銘動她老
少幾口子?是福不是禍,雞要賣,頭朝外,牙一咬,心一橫,邁步又走了回來,往章民山身邊站,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有什麼教言?」
凌紅淡然一笑道:「好說,姑娘恐怕不知道,我是跟在姑娘身後進入『九門提督府』的。」
章小鳳心裡陡然一驚,可是她到底是個聰明姑娘,當即說道:「是我不該瞞著長輩們輕舉妄動,讓凌姑娘暗中照顧。」
凌紅道:「姑娘是個很聰明的女兒家,可是姑娘要知道,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
章小鳳道:「謝謝您的教誨,我會記住的。」
章民山的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麼難看了,晚一輩的認了錯,做長輩的還有什麼氣不能消的?凌紅道:「這件事我本來
不願說,可是為了澄清姑娘幾位長輩跟傅天豪之間的誤會,免使親者痛仇者快,我不能不說,先在這兒給姑娘告個罪。」
章小鳳一顆心猛地一緊,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凌紅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告訴姑娘,打從姑娘進入善銘的書房,一直到姑娘被迷藥迷倒,中間的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姑娘跟善銘的談話我也字字悉入耳中,我只說這麼多,其他的還是由姑娘自己說吧!」章小鳳的臉白了,她沒有說話。
章民山詫異地望著她道:「小鳳,怎麼回事兒?這是……」
章小鳳強笑說道:「我正要問凌姑娘……」
凌紅道:「姑娘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儘管問,如果姑娘需要我解釋,我也會為姑娘解釋很清楚。」這話聰明如章小
鳳者哪有聽不懂的道理?她剛才還裝糊塗說要問凌紅,可是她現在硬是不敢問。
章民山實在忍不住又問道:「小鳳!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又轉望凌紅,道:「凌姑娘……」
凌紅道:「章老還是問章姑娘吧!除非章姑娘不願意說,要不然還是讓她自己說出來的好!」章民山霍地轉望章小鳳。
章小鳳臉煞白,神色怕人,望著凌紅道:「你跟我章小鳳有什麼怨?有什麼仇?」
章民山一怔,旋即喝道:「小鳳,你……」
凌紅一擺手道:「不要緊的,章老,這本來是我逼迫章姑娘的,讓章姑娘說下去吧!她想說什麼就讓她說什麼……」
莽韓奎一步跨了出來,瞪著凌紅道:「韓五本是個莽撞人,我不懂凌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霍天行沉喝說道:「五弟,不許無禮,退回去!」
凌紅含笑說道:「不要緊,霍老,請不要責備韓五俠,護犢之情……」
只聽章小鳳冰冷說道:「你用不著笑裡藏刀,說那麼好聽,說什麼為的是澄清咱們幾位長輩跟傅天豪間的誤會,分明你是傅天豪一路,想在我們老少幾口之間挑起事端……」
凌紅怔了一怔,—歎說道:「章姑娘!我想不到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不認自己的過錯,我先可以告訴你,我本來是打算在澄清這點誤會之後,請霍老幾位賞我一個薄面不加追究原諒你的,現在……」
章小鳳冷笑說道:「現在怎麼樣Y我從小在我幾位長輩跟前長大的,幾位長輩還能不知道我這個做晚輩是怎麼樣的人?只怕你的奸謀難以得逞……」
凌紅倏然笑道:「章姑娘,我的奸謀?我說了什麼沒有,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的確,凌紅她並沒有說什麼,此處無銀三百兩,章小鳳這時候糊塗了,先發制人未免早了些,章小鳳怔了一怔,還待再說。
霍天行突然上前一步抱拳說道:「凌姑娘,恕我打個岔,究竟是什麼事兒,凌姑娘可否明說,要是小鳳她有錯,霍天行絕不護短!」
章小鳳道:「大爺,你……」
霍天行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來,道:「你有什麼話等會再說,現在是我跟凌姑娘說話,不許你插嘴。」章小鳳不敢不聽,乖乖地閉上了嘴。
霍天行轉臉望著凌紅,道:「凌姑娘有什麼話請明說吧?」
凌紅道:「我不願意從我嘴裡說出來,事到如今也只好由我說了。」
頓了頓道:「出賣沈姑娘的並不是傅天豪,而是霍老這位侄女兒章姑娘。」
章小鳳圓睜鳳目,厲聲叫道:「你胡說,你敢血口噴人?」
霍天行掉頭大聲喝止道:「住口,我剛才怎麼跟你說的?」
章小鳳抗聲說道:「可是侄女兒不能受人誣蔑,讓人冤枉……」
霍天行道:「我自有門規在,你沒有做錯事誰也冤枉不了你,你要是做錯了事,用不著別人說遲早也會知道,你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現在不許插嘴!」
他轉望凌紅道:「凌姑娘怎麼知道是我這侄女兒出賣了沈姑娘?」
凌紅道:「我剛才說了,我是跟在霍老這位侄女兒身後進入『九門提督府』的……」
接著她把章小鳳跟善銘見面的經過,—絲兒沒多添,也一絲兒沒減少的說了一遍。
霍天行靜靜聽畢,當際轉望章小鳳:「小鳳!是這樣嗎?」
章小鳳可抓住了說話的機會,忙道:「她胡說,她無中生有,顛倒黑白,分明是傅大豪一路,把咱們和盤托給了官家還不夠……」
凌紅道:「章姑娘!傅天豪要有意把『燕雲十三俠』和盤托給官家,不會等到如今,他也不會傷在火器之下差點連命都沒了!」章小鳳霍地轉過臉去要說話。
霍天行已先開了口,望著凌紅道:「凌姑娘!霍天行絕不讓短,可也不能不讓我這個侄女口服心服,凌姑娘指我這個侄
女兒出賣了沈姑娘,可有什麼證據?」
凌紅微一點頭道:「霍老公正無私,讓我敬佩,事關重大,理應如此,讓我先說不是傅天豪出賣沈姑娘的理由所在,第一,我是跟傅天豪同一趟車到京裡來的,傅天豪一路上怎麼護沈姑娘我清楚,他為了沈姑娘冒險在車隊裡斗直隸總捕譚北斗,他為了沈姑娘在『張家口』獨鬥『紅幫』『無情劍』展熊飛三把兄弟,他為了沈姑娘在『宛平』落在北六省黑道瓢把子趙六指兒的手裡,差點把命留在『宛嚴』,他為了沈姑娘,臉上添了一道永遠無法平復的刀疤,第二,他為了救沈姑娘,不惜身涉謀叛大罪劫持『九門提督』善銘,第三,沈姑娘要是他出賣的,
幾位要是他和盤托給官家的,他不會在剛才帶著還沒十分好的傷勢,跑到那座古廟去想解幾位之圍……」
霍天行道:「凌姑娘!『大漠龍』他剛才……」
凌紅道:「跟我一塊兒趕到,自稱過路的那人就是『大漠龍』傅天豪,他臉上戴有人皮面具!」
霍天行兩道灰眉一聳,道:「經凌姑娘這麼一說,我不敢再對傅大俠有所懷疑,凌姑娘有什麼證據說小鳳……」
凌紅道:「霍老,善銘就是最好的人證。」
霍天行霍地轉過臉來,目中兩道威稜直逼章小鳳。
章小鳳似乎又成竹在胸,這時候卻相當平靜,不慌不忙地道:「大爺!您該知道她是哪兒來的,官家現在對付的就是咱
們,她要是先把善銘教好了,善銘敢不聽她的?這麼一來咱們自己人之間先有了事端,就用不著官家再費手腳來對付咱們了!」
這話不能說沒道理,凌紅自己說過她是「鷹王府」的人,傅天豪也曾當場說她是鷹王未來的福晉,她要是事先教好了善銘,善銘是不敢不聽。
凌紅淡然一笑道:「章姑娘人不但聰明,而且也有一副能言善辯的犀利口舌,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就當初不會當著諸位自稱是「鷹王府」的人了,是不?」
章小鳳冷然說道:「智者會有一慮,百密會有—疏……」
凌紅道:「章姑娘這是逼我……」
她翻腕托出一物,那是她的獨門暗器「紅燕子」,道:「我願意用它來擔保……」
霍天行兄弟目光一直,脫口叫道:「紅娘子!」
凌紅道:「正是凌紅,霍老幾位要信得過凌紅,我不用再說什麼,霍老幾位要信不過凌紅,我也多說無益,但傅天豪跟諸位之間的誤會既已澄清,我不便再說什麼,就此告辭!」
她翻腕取起了「紅燕子」。
霍天行忙一抱拳道:「紅姑娘請留步,霍天行兄弟有眼無珠,險些當面錯過……」
凌紅截口道:「霍老不必客氣了,凌紅愧不敢當,我本來不願從我嘴裡說出什麼,實在是霍老這一位侄女逼人!」
霍天行點頭說道:「姑娘不必再說什麼了,現在霍天行已經明白了,我這就當著紅姑娘懲治不肖。」轉望章小鳳,目中威稜直逼過去,冰冷說道:「小鳳,你給我跪下!」
他原有一種自然懾人威嚴,這一寒臉,威儀更為懾人。
章小鳳她還要掙扎,機伶一顫道:「大爺!您就信別人的,不信自己人的?」
霍天行震聲說道:「我叫你跪下。」
章小鳳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她那兩條腿卻已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章民山鬚髮俱張,顫聲說道:「小鳳,想不到你,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抖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叭」地一聲,章小鳳抬手捂著了粉頰,她沒有叫,也沒有哭,一縷的鮮血順著她那櫻唇流了下來,章民山一跺腳轉過了身去,他氣,可是他也有一絲兒不忍,章小鳳總是他一手帶大的,雖說不是他自己親生,卻跟親生女兒沒什麼兩樣,章小鳳一向也很孝順他,他的半生心血也都放在章小鳳身上,章小鳳聰明伶俐,心竅兒玲瓏剔透,也善解人意,儘管這麼大了,有時候也會投進他懷裡撒嬌,他心裡要是有什麼不痛快,經章小鳳這一撒嬌也就全沒了,這也是人之常情,章民山這一巴掌雖是打在了章小鳳的臉上,卻跟自己拿刀在心上剜了一下沒什麼兩樣,而且這一巴掌也把莽韓奎給打了出來。
他一步跨出來瞪著章民山道:「二哥!你這是幹什麼?不管怎麼說,小鳳還沒承認呢!
等她承認了之後再打她也不遲啊!」
章民山的頭髮在夜風中飛揚,瘦瘦的身軀顫抖著,沒理韓奎,連身子也沒轉過來。
韓奎這句話等於把一隻手頂在了章小鳳腰後頭,聰明的章小鳳哪還會承認。
只聽霍天行冰冷說道:「小鳳,你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沈姑娘交給官家?
為什麼又……」
章小鳳捂著臉,搖頭說道:「大爺!我沒有,我冤枉……」
霍天行道:「凌姑娘跟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即使有怨有仇,憑她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她不會用這種手法來冤你,你還不承認錯,還說冤枉?」
司徒逸也一步跨了出來,抗聲道:「大哥!咱們幾兄弟的門規很嚴,就是咱們幾兄弟犯了錯也是要受門規懲罰,可是咱們的門規公正清明,絕不能冤枉任何一個,我不是代小鳳求情,我只希望咱們眼前能擺著明確的證據。」
凌紅淡然一笑道:「司徒十俠,凌紅有人證,可是因為凌紅現在站在『鷹王府』門裡,這人證不足為憑,除此之外,凌紅拿不出任何證據,幾位有幾位的門規,我這個外人不便再行置喙,也不便站在一邊兒觀看,就此告辭!」她沖霍天行幾個施了一禮,轉身如飛掠去。
霍天行急急道:「凌姑娘請留步,凌姑娘請留……」
凌紅充耳不聞,一轉眼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裡。
霍天行鬚髮微張,一跺腳道:「行了,『燕雲十三俠』成了護短之輩了!」
韓奎道:「大哥,話不是這麼說,自己的親的熱的誰不疼?無論什麼事兒總有個證據……」轉眼沖章小鳳道:「丫頭,現在都是自己人了,你說,你有沒有幹這事兒?」
章小鳳自是不承認,她不但不承認還結結實實地反咬了凌紅一口。
韓奎道:「大哥!你聽聽……」
霍天行道:「出賣沈姑娘的既不是傅天豪也不是你,那會是誰?是我不成!」
司徒逸道:「大哥!也許是另有別人!」
「對啊!」韓奎道:「也許是另有別人,讓傅天豪跟咱們小鳳同時背了黑鍋。」
霍天行道:「知道沈姑娘住在『泰安堂』藥鋪的,可沒幾個!」
司徒逸道:「大哥!也許是沈姑娘那天出來的時候讓人瞧見了,二哥,四哥,小鳳跟內城都很熟,所以『五城巡捕營』只抓去了沈姑娘沒敢動您跟三哥!」
韓奎一點頭道:「嗯,老十說得有理!」
霍天行人是夠正直的,可是只耳根子軟了些,他經不起兄弟這個說,那個說的。
其實也難怪霍天行耳根子軟,事實上的確沒明確的證據擺在眼前證明章小鳳出賣了沈姑娘,把兄弟幾個看著章小鳳長大的,章小鳳是個怎麼樣的姑娘家,把兄弟幾個還能不知道!
章小鳳一向聽話,沒犯過錯,而且對幾位長輩都很孝順,幾個老一輩的沒有不喜歡她的,紅娘子不會冤枉人,難道說衝著紅娘子這三個字兒就能信不過看著長大的鳳丫頭!而且在沈書玉沒來之前,章小鳳為營救沈在寬的事也出過不少力,獻過不少智,在沈書玉來了後她也跟沈書玉親熱得不得了,在這種情形下,他把兄弟幾個怎麼能單憑紅娘子一番話,便認定章小鳳出賣了沈姑娘!
這是他幾個絕沒想到章小鳳是為了一個情字,把沈書玉當成了情敵,對傅天豪也因愛成恨,這種事是突發的,事先沒有一點跡象,而且也是發生在沈書玉來了之後!
口口口
凌紅回到「鷹王府」,這時候「鷹王府」裡一點燈火都沒有,清冷的月色下,整座的「鷹王府」銀白一片,「鷹王府」夠大,夠深沉,這當兒也夠靜的。
凌紅不願意驚動人,放輕腳步正要往她住的那座小樓走,驀地一個淡淡的話聲傳了過來:
「回來了?」
話聲不大,可是在這當兒足夠嚇人一跳的,凌紅倏然停步循聲望去,臥波小橋邊那朱欄碧瓦的八角小亭走出來個人,是「鷹王」勝奎,他背著手,緩步走了過來。
凌紅心裡不痛快,淡淡地「嗯!」了一聲道:「你還沒睡?」
勝奎走到了近處,輕淡一笑道:「你還沒回來,我怎麼放得下心?」
凌紅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誰還能把我拐走不成,再說我又是你『鷹王府』的人,哪個又輕易敢動我?」
勝奎笑吟吟地道:「別人我倒不擔心,我只擔心那條龍。」
這句話要在往日,凌紅聽進耳朵裡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可是在如今她心裡不痛快的時候,聽來就不是味兒了。
她一雙眉梢兒揚了揚道:「大漠龍讓你們用火器打傷了,一條命只剩了半條,還能興多大的風,作多大的浪?」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道:「紅姐,我可沒手裡拿著火器對付他。」
凌紅道:「那跟火器是拿在你手裡有什麼兩樣?」
勝奎道:「『五城巡捕營』職責所在,你不能怪他們,我也不便出手阻攔,憑良心說,我沒親自出馬對付他,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凌紅倏然一笑,笑得有點冷:「你應該說很給我面子,我謝謝你。」
勝奎皺了眉,看了看凌紅道:「紅姐!今兒晚上是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我又沒得罪你,幹嘛一進門就跟我過不去呀!」
凌紅道:「跟你過不去,我哪來那麼大膽子?」她擰身就要走。
勝奎一把拉住了她,皺著眉,苦著臉道:「紅姐!我守在這兒等了你大半夜,縱沒有功勞也有個苦勞,你忍心嗎?」
聽了這句話,凌紅心軟了,她投動,沉默了一下道:「跟我到亭子裡坐坐去?」
她轉身往小亭走去,勝奎一隻手抓著她的粉臂沒放,跟著她進了小亭。
亭子裡坐定,勝奎道:「沒找著他嗎?」
凌紅當然知道勝奎這個「他」指的是誰,她本想告訴勝奎見著「大漠龍」,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把話變了,搖搖頭道:「沒有!『北京城』這麼大個地方,上哪兒找他去,談何容易。」
勝奎沉默了一下道:「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找上善銘!」
凌紅道:「『五城巡捕營』抓走了沈姑娘,他不找善銘找誰?『五城巡捕營』要是不動沈姑娘,我敢說他絕不會找善銘。」
勝奎搖搖頭,笑道:「這就要看站在什麼立場說話了,善銘是『九門提督』,維護京畿治安是他的職責,他既然知道沈在寬的女兒在哪兒,他當然要抓,他做的對,他不抓才不對,對於傅天豪,在紅姐眼裡他是為救人,迫不得已,在我看他卻是造反謀叛的大罪一條。」
凌紅道:「你我的立場不同。」
勝奎道:「我認為紅姐應該慢慢的學著遷就我!」
凌紅搖了搖頭,道:「我也想學,可是恐怕我學不會!」
勝奎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世上沒有學不會的東西,只在一個人是否有決心。」
凌紅道:「我要是沒有決心,我也不會到你這兒來了。」
肚奎道:「可是我認為紅姐始終放任自己。」
凌紅沒說話,過了半晌才點頭道:「也許你說對了,我認為什麼都能變,可是無論怎麼變,我總是個漢人!」
勝奎道:「紅姐……」
「別勉強我,勝奎。」凌紅截口說道:「你不應該勉強我,你有你的立場,絕不會改變你的立場,是不?這就跟我從不勉強你遷就我一樣。」
勝奎苦笑說道:「紅姐!是你要嫁給我,不是我嫁給你啊!你們不是有句俗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嗎?」
凌紅道:「話是不錯,可是我現在還沒嫁。」
勝奎道:「可是你終歸是要嫁的,你現在不慢慢學著遷就我點兒,那怎麼行?將來又怎麼辦呢?」
凌紅搖頭說道:「我沒辦法,勝奎!我曾經督促自己,可是我失敗了,剛才我說過,我什麼都能改變,只是無論怎麼變,我總是個漢人。」
勝奎剛要說話,凌紅一整臉色又道:「勝奎!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兒跟你談談,希望你我都能心平氣和,這是無可避免的,一定會碰上的,與其將來彼此都痛苦,不如現在就謀個解決的辦法。」
勝奎道:「你是要跟我淡……」
凌紅道:「你我的立場衝突,這件事以前我也曾考慮過,可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自從我到你這兒之後,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使我漸漸發現咱們兩人之間時刻有著衝突,現在這樣,將來也不可能避免,壞的是你我都無法往後退一步去遷就對方,這樣下去無論對你對我都是一種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會越來越深,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也是我的親身體驗你不必諱言什麼,相信你也一定有所體驗!」
勝奎臉色有點變了,他道:「那麼,紅姐的意思是?」
凌紅道:「你我都應該多考慮,不要造成一輩子的痛苦。」
勝奎道:「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有!」凌紅道:「除非一方能夠遷就對方,可是我自問我沒有辦法遷就你。」
勝奎沉默了一下道:「我深愛紅姐,為紅姐我可以捨棄我的爵位,可是要我改變我的立場,我自問也做不到!」
凌紅道:「我能體諒你,希望你也能體諒我!」
勝奎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紅姐!勝奎不是不能體諒人的人。」
凌紅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我心裡比你更難受。」
勝奎笑笑,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麼,紅姐不是俗脂庸粉,勝奎也不是人間賤丈夫,咱們都明白任何事都不能勉強,紅姐剛才說的都是實情,你我誰也無法改變自己的立場,壞的是,你我誰也無法後退一步遷就對方,兩人時刻都有衝突,要是勉強結合了,將來那種痛苦是無可避免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痛苦一輩子,不如在談笑間作一個圓滿的解決,一對有情的男女其最終目的固然求的是結合,但不能結合併不一定就是痛苦悲慘的大不幸,就拿你我來說吧!咱們還是很好的朋友,是不?」
凌紅靜靜聽畢,緩緩說道:「謝謝,勝奎,你能體諒,我心裡還好受點兒!」
勝奎道:「紅姐也不必過於往心裡放,這件事你我都看得很清楚,是你我自知無法結合,沒有誰勉強咱們!」
凌紅道:「你或許能看得開,我卻沒辦法像你那麼拿放自如,也因為我是個女人家!不過你不用擔心,過一陣子就會好的!」
勝奎道:「紅姐的豪情不讓鬚眉,理應如此!」
凌紅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去收拾收拾……」
勝奎跟著站起道:「收拾收拾?紅姐要幹什麼?」
凌紅道:「我打算今夜就離開這兒。」
「胡鬧!」勝奎道:「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怎麼?在我這兒住不下去了?」
凌紅搖搖道:「我不想再看見你,看見你我心裡會難受!」
勝奎哈哈一笑道:「紅姐不是世俗兒女,怎麼說出這種話來,我都能看得開,紅姐何如灑脫一點。」
凌紅搖搖頭道:「我說過,也許我是個女人家,要灑脫那得過一陣子!」
勝奎道:「紅姐既然執意要走,我不便阻攔,可是要走明天一早走,現在我斷不能讓紅姐走!」
凌紅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在你這兒再打擾一晚。」
頓了頓,又道:「勝奎!臨走之前我有件事兒要托付你。」
勝奎道:「什麼事兒?紅姐只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凌紅道:「請善待二晃!」
勝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我還當什麼事兒呢?紅姐放心,我絕不會虧待他。」
凌紅道:「謝謝你,勝奎,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兒睡吧!」
她轉身走出了小亭,勝奎站在小亭裡沒動,可是他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凌紅轉身出亭的時候,一雙美目裡也泛起了淚光,可是她就是不讓它掉下來!在這一剎時間,「鷹王府」
這後院的夜色顯得更靜了。
口口口
「北京城」一逢廟會,最熱鬧的地方首推東四牌樓的「隆福寺」、西四牌樓的「護國寺」、「阜埔門」內的「白塔寺」、「廣安門」內的「善果寺」、「西便門」外的「白雲觀」、「德勝門」外的「大鐘寺」、「西直門」的「曹老公觀」、「硫璃廠」的「廠甸」等等,其他像城隍、土地、藥王諸廟也夠熱鬧的。
廟會除信者敬神燒香之外,實為醫卜星相歌舞雜技彙集之所,趕會的無不爭先恐後趨之若騖,「廠甸」的風箏等兒童玩物,「火神廟」的書畫古玩古器,「白塔寺」的花市,「隆福寺」的女發花,各擅其長,沒廟會的時候這些廟宇也夠熱鬧的,沒別的,人們沒事喜歡進廟,逛逛廟,在廟前小吃攤兒上坐坐,那是人生難得幾回的樂事。
就拿「護國寺」前的「柳泉居」來說吧!賣的是小吃,可是遠近馳名,沒廟會的時候都天天滿座,逛「護國寺」的人沒有不到這兒坐坐,沒有不往裡擠的,當然,有往裡去的,也有往外走的,只進不出那還行,「柳泉居」非被擠塌了不可。
傅天豪就是許多往外走的客人中的一個,他在柳泉居坐了老半天了,他不是來逛廟的,他是來等人的,現在他等的人回來了,他清清楚楚看見他等的人進了「護國寺」!
他出了「柳泉居」,背著手往「護國寺」走。
「護國寺」是京裡許多「喇嘛廟」中的一個,裡頭駐的全是喇嘛。
在這個年頭兒,喇嘛所受禮遇之豐那是誰也比不上的,什麼人都能得罪,只怕得罪喇嘛,傅天豪隨著逛廟的人進了「護國寺」,他在幾個大殿裡轉了轉後順著兩邊的長廊繞向寺後,「護國寺」後院比較清靜,一間間的禪房,一處處的花木,清幽得很,傅天豪四下看了看,邁步走向最後頭的一間禪房,這間禪房的兩扇門虛掩著,他在門上輕敲了兩下。
只聽裡頭有個低沉話聲應道:「是哪位大喇嘛,請進!」
傅天豪推開門走了進去,裡頭有個瘦瘦高高的黑衣漢子站在一盆洗臉水前擦臉,一條右胳膊吊著,只有一條左胳膊受使喚,他背著身在擦臉,傅天豪一直走到了他身邊。
他擦好了臉把毛巾往盆裡一扔轉過了身,臉上還堆著笑,等看清眼前站的是傅天豪時,他不笑了,臉色一變,左手就要探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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