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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四 章 文 / 獨孤紅

    夜深沉。

    一彎上弦月,從一片淡雲中露出了金鉤。

    夜空中,群星閃爍,淡雲二三,晚風輕拂,夜涼如水。

    「古家堡」,靜靜地伏踞於一片黑暗中。

    稠密林木中,偶爾閃爍著幾點燈火;昏暗月色下,夜風拂過梢頭,掠開樹海,也偶露幾角飛簷廊影。

    亭、台、樓、謝,朱欄小橋,縵回畫廊,碧綠清澈的池水,全籠罩於寧靜的夜色裡。

    幽深、雄偉、煙水迷離,靜得出奇,美得出奇。

    嘉地,靜的夜色中,出現了一個動的東西。

    那是一縷黑煙,不!一個長長的黑色人影。

    這黑色人影不知起自何處,但如今,卻正飄蕩在「古家堡」

    那廣大、幽深的庭院之內。

    如幽靈,似鬼魁,其輕點塵不驚,其疾閃動若電。

    這黑色人影,似對「古家堡」中情形十分的熟請,一出現,便直奔後堡,儘管穿畫廊,越幽徑,卻神不知、鬼不覺。

    能在「古家堡」內恍若人無人之境,使得舉堡上下茫然無覺,這個黑色人影之功力,可想而知。

    終於,他停身在一座樓房之前。

    這座樓房,赫然是白日裡古蘭、宮寒冰、辛天風師兄妹陪著書生目毅,來為古嘯天診病的那一座。

    也就是古嘯天目前獨住養病之處。

    門,無聲的開了,黑色人影一閃而人。

    門,又自動合上。

    黑色人影經甬道直抵石室。

    石室內,燈光明亮,兩個青衣小憧坐在榻邊,尚未入睡,黑色人影信手輕抬,兩個青衣小憧倏然垂首。

    然後,黑色人影閃身飄進石室,直逼榻前。

    那是一個黑袍人,因面對錦榻,背向室門,由外內望,看不到他的面貌。

    黑袍人剛剛站定,石室內隨起一個蒼老的話聲:「你來了。」

    天!赫然竟是口不能言的古嘯天的聲音!

    只聽黑袍人道:「不錯!我又來了。」

    話聲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古嘯天道:「你又來做什麼?」說得很平靜。

    黑袍人道:「看看你,探探病。」

    古嘯天道:「看來我該謝謝你!」

    黑袍人一聲輕笑,好不陰森。「那倒不必,我有自知之明,若按我加諸你的,你是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古嘯天道:「你的確很有自知之明。」

    「那當然!」黑袍人嘿嘿笑道:「一個人起碼要能夠知己,像我嘛,不但能知己,而且能知彼,所以我無往不利,做什麼都穩操勝券;要不我怎能把你置於股掌之上,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呢?」

    事實如此,古嘯天似乎無話可說,但他仍然說道:「恨只恨當初我瞎了眼!」

    黑袍人得意地笑道:「一著之錯,全盤俱墨,悔之不及,恨之何益?我替你惋惜。其實,你該明白而感激,若沒有我,『古家堡』能有今日麼?能領袖武林、稱尊字內麼?好名的你,應該是知足了。」

    古嘯大冷哼一聲,道:「早知有今日,我寧可『古家堡』永遠默默無聞!」

    「來不及了。」黑袍人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你可知道近幾年來『古家堡』在武林中聲名何等狼藉麼?

    普天之下,敢怒而不敢言,恨『古家堡』已然入骨,縱然我饒了你,天下武林也必然放不過你。「錦榻猛起一陣抖動,古嘯大突然撐起身子,鬚髮俱張,挑眉瞪目,目光如電地怒視黑袍人,氣極聲顫道:」你你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有?多少年來我養育你、培植你,畢生心血花在你一人身上,你竟害得我生不如死、身敗名裂,你何其忍心……「

    黑飽人陰陰一笑,截住話頭,冷冷地道:「現在還提這個做什麼?你給我的恩惠,我已悉數報答,你怎不睜開眼看看?

    『古家堡』威震宇內、睥睨武林,這應該比你給我的要多得多。

    別激動,激動對你的病沒好處,省點力氣躺下吧!「古嘯天真個躺下,倒非聽話,而是他自己知道他支撐不住,他上半身又為黑飽人擋住,只能聽到他的話聲:」古嘯天英雄半生,料不到一時不察竟全毀在你的手中,令人好恨!「淒涼、悔恨、辛酸、悲憤……兼而有之。

    「別怨天尤人!『嘿袍人冷冷說道:」要恨你該恨你自己,只能恨那一個』貪『字害了你,若非你昔年一意貪婪,怎會永淪苦海、不得翻身?「古嘯天怒聲說道:「當年之事不單是我,你也在場。」

    「不錯!」黑飽人陰側測地道:「可是你別忘了,我只是在場而已。」

    古嘯天沒立即說話,良久才一歎道:「對!你僅是在場,這件事使我負疚終生、永背罪孽,錐心刺骨,長淪苦海,不得超脫,已鑄千古恨,無力可回天。說起來,落得這般下場,該是我古嘯天報應……」

    黑袍人道:「我深有同感。」

    古嘯天繼續道:「這說明,天理昭彰,不隱邪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也休要得意,總有一天你不為天譴,便被人誅!」

    「我說過,我很有自知之明。」黑袍人說道:「我也相信必會有那麼一天,不過你說得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的報應已經到了,你受制於我,我依然無恙,這也說明我的報應將要遲來。既然遲來,那便是不知多久以後的事,而如今,你把柄落在我手,你那愛逾性命的掌珠握在我手,所以我勸你最好在目前這段日子裡乖乖聽我的,還有,千萬別存僥倖,我只消將你昔年所做的那件事傳揚武林,你一樣地不能做人。」

    古嘯天默然了,寒顫了,畏懼了。

    愛女情深,不為自己也該為女兒著想。

    半晌方有氣無力地道:「我受制於你多年了,這種話,我也聽過了不少次了!

    說吧,今夜你來此的真正目的何在?「

    黑袍人陰陰說道:「我來警告你,其實,我是多此一舉,過分擔心,不過,做事還是慎重些好,我認為你不會對今天來的那個書生寄予絲毫希望,也不會不顧一切,冒險洩露口風,對不?」

    古嘯天道:「你應該知道,那書生,他也看不出什麼。」

    「不錯。」黑袍人道:「這個我比你還清楚,無如,不知怎地,我總似覺得他不同於以前那些庸醫,他竟能使我有莫測高深之感。你知道麼?他明天還要來做二次診斷,哼!

    如果碰上幾個像他這般熱心的,只怕總有一天會被人看出端倪,說來,我是自尋煩惱,那年,我不該准你延醫……」

    「那好辦!」古嘯天截口說道:「只消今夜去找他一趟,豈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麼?」

    「好辦法!」黑袍人嘿嘿笑道:「別跟我鬥心機,我做事還不至於那麼笨拙,此處無銀三百兩,我豈能暴露自己,引人疑竇?

    除非我殺了他,否則縱然他永隱不洩,也是多一人曉得此事,我做事由來不願大多人知道,何況,日子久了,難能擔保他永能守口如瓶。「看來;南宮逸見解獨到,料想得不錯,這黑袍人是個高明人物,他不會自投羅網,的確是心智高人一等。

    古嘯天道:「這回可能你要失算了,也許那書生是個機警之人,他已看出了端倪,只是未敢透露而已。」

    按說,這句話古嘯天不該說,反之該秘而不宣,無論如何,有人能看出他的「病」因,對他都是百益而無一害的。

    不管希望多渺小,他總還有機會掙脫魔掌。

    假如因這句話使黑袍人起了戒心,殺了那書生,滅了口,杜絕了後患,那他僅有的一絲希望也頓成泡影了。

    無如,古嘯天是早已絕望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有人還能看出他的病因,本難怪,他已經受過無數次失望的打擊了。

    他,不過是故作驚人之語,下意識地想嚇嚇黑袍人,看著他吃驚,圖逞一時快意而已。

    這是他報復的唯一方法,可歎、可憐!

    但!這句話還真能收到震懾、恐嚇之效。

    黑袍人身形突然機價一額,只是為時太短了。旋即,他就肆無忌憚地縱聲狂笑,聲震四壁,甫道嗡嗡迴響。「古嘯天,我看你是技窮了,就算他醫術高人一等,果然賽華佗,能看出端倪,正如你所說,他也不敢透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瀾不禁風的書生,他能怎麼樣?即或他天膽獨具,敢於透露,『古家堡』上下近千,誰又能想到是我?不過……」

    黑袍人話聲一轉狠毒,冷笑接道:「我說過,做事還是謹慎些的好,謝謝你提醒我,其實我本就疑惑。不妨,且看他明天來不來,來了,那表示他果未看出,不來,那便證明他已然看出,到那時再追殺他也不為遲。哼!哼!看他能否逃出三里之外!」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萬一那書生明日有事不能來,豈不因自己一語,斷送了一條無辜性命?

    古嘯天懊悔不及,默默不語,片刻之後才歎道:「我原該知道你凶殘狠毒的……」

    黑袍人一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知我秘密之人,我做事由來如此。」

    古嘯天又默然了。

    黑袍人卻陰森一笑,又道:「老頭兒,現在咱們再談談正事吧,那本東西到底放在何處?可夠隱密麼?近日來群邪齊集大巴,他們要冒殺身之險,劫奪那本東西,我看你不如把它交給我保管,我有把握萬元一失。」

    古嘯天冷冷說道:「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拼著讓那件醜事宣揚出去,也絕不會把那本東西交給你的。我豈能再為虎添翼,讓你拿去荼毒蒼生,為害武林?

    古嘯天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你最好還是趁早殺了我的好。「這番話很能激怒人,黑袍人竟毫不為意,嘿嘿笑道:「在沒拿到那本東西之前,我怎能讓你死?你死了,我這多年心血豈不盡付東流,完全白費?」

    微頓話鋒,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可別逼得我太絕望,否則我會不擇手段。

    你既知我甚明,就該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到那時你可要懊悔莫及,也別怪我心太狠、手太辣,我勸你多為你那寶貝女兒想想。」

    想起了愛女,古嘯天軟化了,他雖明知黑飽人絕不會加害愛女,仍不免暗暗畏懾,一歎道:「以你在今日武林中的地位、聲名,你應該知足了,何必野心過大,太過貪婪?你適才說得好,一個『貪』字害了我終生,你既知『貪』字害人,為何又這般執迷不悟,苦苦逼我?」

    「這很難解釋!」黑袍人道:「有些人眼看面前有火坑,但為了達到某種目的,仍甘心往裡頭跳。正如覬覦這本東西的群邪一般,他們不是不知侵犯『古家堡』險足殺身,卻不顧一切地偏偏要來,生似鬼迷了心竅,也許我正跟他們一樣!」

    古嘯無感慨再歎,道:「你已是無藥可救,此物不祥,日後你會懊悔莫及!」

    「你放心。」黑袍人聽出有了希望,難掩心中的狂喜,得意的輕笑,笑得好不狂傲、好不猙獰:「我做事從來不知懊悔為何物,既然做了,就絕不退讓。何謂不祥?所謂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只不過是他力不足『護壁』。一朝此物到手,我便成了天下第一人,誰敢犯我?我又何懼之有?」

    古嘯天再次默然,過了一會兒,突然顫聲說道:「生不如死,這樣活著實在痛苦,不如早日解脫,好吧!我成全你……」

    猛可裡厲聲接道:「你陰謀得逞,我自知不免,但是,古嘯天可以百死,我那蘭兒你可要遵守諾言!不得傷她毫髮,否則我死為厲鬼也要追你索命!」

    聲厲必也色厲,黑袍人也許是為他悲恨威態所懾,身形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旋即嘿嘿說道:「那是當然,你擔心得多餘,你就是叫我殺她,我也未必捨得辣手摧花。說吧,那本東西藏在何處?」

    古嘯天話聲未起。

    驀地,甫道內傳來一聲輕微異響,緊接著是一陣輕微步履聲;分明,又有人到來了。

    黑袍人閃身飄進重重絲漫之後,中途右掌微抬,兩名青衣小憧應勢而醒,訝然相顧。

    人影閃動,石室中已走進一個中年白衣漢子。

    此人中等身材,虎目虯髯,眼神如電,至為威猛。

    兩名青衣小憧一見來人,連忙起立,恭謹躬身:「見過三爺!」

    白衣漢子微微點頭揮手,信步走向榻邊。

    榻上,古嘯天似已入睡,神色安詳。

    白衣漢子長眉微挑,目光電掃全室,突然,舉掌向著重重絲慢一揮,重慢飄起,裡面一片空蕩。

    白衣漢子一皺眉頭,目光落在兩名青衣小憧身上。「適才可是你二人在此談話?」

    兩名青衣小撞雖覺剛才睡得莫名其妙,但在這位三爺面前卻不敢說。奉命侍候老堡主,只准輪睡,不得齊眠,如今又是這位三爺值夜,讓他知道兩個都睡了那還得了!

    機伶一顫,忙自躬身稱是。

    白衣漢子神情一鬆道:「要談話小聲點,莫要驚醒了老堡主。」

    兩名青衣小憧道:「小的省得!」

    白衣漢子不再說話,飄身出室而去。

    兩名青衣小撞這才站直了身形,額頭見汗,四目交投互瞥了一下,這一瞥,比適才包含的訝異更多……

    後堡一角,一座精緻小樓上,燈光猶自亮著,在那樹梢疏影中閃爍不浪。

    由輕紗長廖內望,小樓中牙床玉鉤,錦帳低垂。

    靠窗的一張棗紅漆桌上,擺著一列書班,硯旁筆架上,擱著一支儒墨狼毫,一張雪白的薛濤箋,壓在水晶鎮紙之下,箋上,行行字跡墨漬未乾。

    床頭粉壁上,懸掛著一支斑斕長劍。

    床旁一漲漆几上,放著一具工質古琴。

    案頭金優中,輕煙裊裊,清幽暗香散傳夜空。

    分明女子閨閣,那麼幽雅,那麼寧靜!

    樓外,廊簷下,一位身著黑紗長袍的人兒,正憑欄望月,那是古蘭,她就像一朵幽香醉人的空谷幽蘭。

    那露在黑紗外的肌膚,雪白、晶瑩,使人很快地聯想到蘇東坡的一句詞兒:「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她,兩顆清澈深速漆黑的眸子,凝望著那樓頭柳梢的一鉤冷月出神,呆呆地,還蒙著一層薄霧。

    遠山黛眉微鎖輕愁,嬌靨上,神色一片木然。

    夜色、美景、人兒,整個兒地凝結在出奇的靜中。

    驀地裡,一聲幽幽輕歎劃破了寧靜這聲輕歎包含了太多的東西,無從捉摸。

    但,聞之直能令人心酸淚下。

    天上的約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為之黯然失色起來,被籠罩在一片憂鬱之中。

    緊跟著這聲輕歎,是一縷裊裊直上的清音。

    聽!春歸何處?

    寂寞無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春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

    除非問取黃鶴。

    百喀無人能解,因風吹過薔蔽……

    傷心辭句斷腸人!

    又是一聲幽幽輕歎。

    兩排長睫一陣眨動,美目中淚光閃漾欲滴。

    她忍住了,到底沒讓它濕了清涼面頰。

    適時,白衣漢子剛踏上花間幽徑,聞聲抬頭,不由一愣駐足,隨即微微皺了皺眉鋒,道:「師妹還未安歇麼?」

    古蘭神情徽震,目光由天上鉤月飛快移往樓下。「是三師兄麼?我睡不著,出來站站。」

    白衣漢子暗暗一歎,道:「夜涼、露重,師妹還是早些安歇吧!」

    古蘭冰涼嬌靨上露出一絲勉強笑意,道:「多謝三師兄,我這就回房去……」

    頓了頓話鋒,道:「三師兄今晚值夜?」

    白衣漢子點了點頭。

    古蘭道:「看過我爹了麼?」

    白衣漢子道:「我剛從師父那兒出來。」

    古蘭道:「他老人家睡了麼?」

    白衣漢子道:「睡了。」

    接著又道:「天色不早,近幾天不大安寧,師妹請回房吧,我還要到各處走走片說著,剛要舉步。

    突然有所驚覺,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聲喝道:「什麼人暗影中一聲輕咳,一個清朗話聲答道:」是三弟麼?愚兄在此。「白衣漢子」哦「地一聲,斂態說道:」是大師兄……

    「

    話聲未落,青影閃動,宮寒冰已負手站立面前。

    白衣漢子恭謹躬身施禮,道:「大師兄還沒睡?」

    宮寒冰微笑擺手,道:「沒有,我不放心,出來看看……」

    古蘭黛眉皺得更深,適時說道:「二位師兄談談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轉身,宮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說道:「蘭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蘭似乎有所不願,卻又不便拒絕,只得停身,雙眉微軒,意頗不耐地道:「大師兄有什麼事?」

    宮寒冰不答古蘭問話,轉過頭來向白衣漢子:「三弟忙去吧!」

    白衣漢子應了一聲:「是!」躬身告退而去。

    一直望著白衣漢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宮寒冰才又抬起了頭,望著古蘭微笑說道:

    「蘭妹可否請下來談?」

    古蘭淡淡說道:「師兄妹親同手足,不必避嫌,大師兄請上來坐。」

    宮寒冰玉面微紅,赧然笑道:「愚兄遵命!」舉步行向樓梯口。

    望著樓下宮寒冰那頎長身形,古蘭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厭惡之色,轉過嬌軀,走進房中。

    宮寒冰上了樓,古蘭已在房中相迎,嬌靨上沒有任何表情,皓腕輕抬,請宮寒冰入座。

    宮寒冰溫文有禮,舉止瀟灑,稱謝坐下。

    古蘭則隔坐於對面,道:「婢子們都睡了,大師兄恕我無茶招待。」

    古蘭的客氣,顯得有點生疏,這使宮寒冰微顯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劍眉微軒,笑道:「蘭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須客套。」

    蘭妹沒有說話。

    宮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蘭妹怎麼這麼晚還沒安歇?」

    古蘭淡淡說道:「睡不著。」

    就這簡短的三個字,她顯然懶得多開口。

    宮寒冰更感不安,道:「蘭妹莫非有什麼心事?」

    古蘭答得很妙,美目輕注,談笑的說道:「睡不著難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師兄不是也還沒睡?」

    宮寒冰啞口無言,半晌方乾笑說道:「這幾天隨時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顧不了……」

    古蘭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師兄中多偏勞一位?這樣也可免得大師兄這幾天寢不安枕,過於勞累。」

    宮寒冰一張冠玉般俊面脹得通紅,剎那間卻又變得有點白,望了望古蘭,苦笑道:「蘭妹,愚兄沒有別的意思。」

    古蘭毫不留情,針鋒相對道:「大師兄,我也句句由衷。」

    宮寒冰臉色一變,道:「蘭妹何苦老跟愚兄過不去?愚兄有什麼地方得罪……」

    古蘭飛快接口,道:「大師兄怎出此言?數年來大師兄對我照顧有加,無微不至,處處竭盡愛護,事事曲意遷就,別說沒有什麼地方得罪於我,縱有,師見教導師妹也是應該的,我焉敢跟大師兄老過不去?大師兄這麼一說,豈不是怪我目無兄長?」

    立刻反客為主,好厲害的一張小嘴兒。

    宮寒冰知道,似這般再談下去,對他一無好處,弄不好還可能把事情給弄僵;再說他也坐不住,忙賠笑說道:「是愚兄多疑,愚兄無意惹蘭妹生氣……」

    「豈敢。」古蘭冷然說道:「我天膽也不敢生大師兄的氣。」

    宮寒冰臉色再變,但隨即又苦著臉道:「蘭妹,路要退一步,味須減三分,愚兄已經賠過罪了,何必呢?我們談點別的不好麼?」

    有道是:舉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始終低聲下氣,古蘭她又怎好意思太過分!神色稍為和緩,道:「對了!大師兄不是說有事要跟我商量?什麼事?」

    談到了正題,宮寒冰反倒窘迫侷促起來,紅著臉,望了望古蘭,赧笑低頭,搓著手,數次啟口無聲,欲言又止,終於,他還是鼓足了勇氣說了:「就是愚兄跟蘭妹的婚事,愚兄想……想早日……」

    一個叱吒風雲、脾俄武林,如今代掌天下第一堡門戶的英雄俊彥、灑脫男兒,昂藏鬚眉大丈夫,一提及兒女柔情,婚姻大事,竟也英風盡掃,豪氣全消,忸怩害羞得一如女兒家!

    怎不令人為之感歎、竊笑。

    他話未說完,古蘭那艷絕塵表的嬌靨上,立又堆起了薄薄寒霜,她不容他再說下去,黛眉微挑,截口說道:「他老人家身罹奇疾,臥病在床,群醫束手,幾乎絕望,大師兄份屬首徒,無殊親子,我更身為人女,憂愁悲傷猶有不及,怎好在這時候提起此事?」

    義正詞嚴,這是孝、是理、也是禮。

    宮寒冰汗顏天地,羞愧不敢仰首,囁嚅說道:「這是師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蘭繃著臉,道:「他老人家怎未對我說?」

    宮寒冰滿臉窘笑,抬頭說道:「蘭妹難道忘了?去年八月中秋夜,他老人家把我倆喚至床前,以手代口所吩咐的那番話了麼?他老人家……」

    「我沒有忘記。」古蘭冷冷說道:「大師兄也認為他老人家病人膏盲,沒有希望了麼?」

    宮寒冰驚急交集,急急說道:「蘭妹千萬別誤會,愚兄天膽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愚兄跟三位師弟雖然只是他老人家門徒弟子,但他老人家待我四人無殊親生,師徒如父子,骨肉猶難及,尤其他老人家對愚兄鍾愛特甚,不但他年要愚兄接掌門戶,而且賜以蘭妹,似這等思重如山、德厚如海,愚兄縱粉身碎骨,腦漿塗地也難報萬一,怎會再敢……」

    因過於激動,頭上青筋暴起,喉間有物堵塞,再也說不下去,倏地垂下頭去,真情流露,至為感人。

    古蘭似也深為感動,嬌靨上,香唇邊,起了陣陣抽搐,神色複雜,顯示她心中感情衝突,洶湧澎湃,一如怒潮。

    宮寒冰的這番話委實使她芳心不忍,她覺得宮寒冰這個人不失為血性奇男,她也知道「冷面玉龍」無論人品、所學,均是武林中百年難遇、難求,夠得上是乃父乘龍佳婿!也稱得上是任何一個女兒家夢寐以求的理想夫婿,能得夫如此,應該毫無所憾了。

    可是她就不知為什麼,對他絲毫動不了情愫。

    反而,竟還有點說不出其所以然的厭惡之感。

    也許,這就是「情」之一字的微妙處。

    這就是,沒有緣分。

    良久,她方始目光呆呆地一歎說道:「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固然,在這個時候,我不該輕易違拂,但……」

    轉注宮寒冰,柔聲說道:「大師兄,我還是那句話,你我之間,僅能止於師兄妹間的友愛,卻絕難涉及兒女之情。逼於父命,我可以嫁,可是一輩子卻別想我說個『願』字,對你,對我,那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大師兄生不是世俗人,當知這種事基於緣,本於情,絲毫勉強不得,否則彼此都熔鑄恨終生。世上盡多蛾眉女,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師兄何必獨獨垂愛古蘭一人?老人家的想法我不敢批評,他要這麼做,也無可厚非,他老人家認為將來大師兄接掌門戶,再以唯一愛女匹配,這是天大美事,事實上確也如此。無如,大師兄,想法與現實常有出人,大師兄真要娶一個心已他屬,神貌俱離的女子,讓彼此朝夕痛苦相對麼?」

    這不知是第幾度攤牌了,總之古蘭已經表示得很明白;宮寒冰,他超人不凡,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他俊面煞白,星目微赤,齒唇咬得幾乎滲血。「蘭妹,愚兄懂,愚兄懂得情愛兩字絲毫勉強不得,也懂得勉強的結合,彼此都將痛苦終生;愚兄更明白這是我一廂情願、癡心單戀、作繭自縛;但,蘭妹,你使我不克自拔,無能自持。蘭妹說得是,世上盡多蛾眉女,天涯何處無芳草,然而,唉!蘭妹,我也不知為什麼,要說,那該便是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了!這情形,跟蘭妹千縷情絲緊纏、萬外深情傾注那南宮逸,對天下男子不屑一顧一般。蘭妹,宮寒冰這顆心唯天可表,蘭妹何獨不能……」

    激動到了頂點,突然一聲長歎,唇邊浮現一絲悲傷。痛苦。

    淒涼笑意,接道:「蘭妹心堅鐵石,愚兄如墜冰窟,如今多言何益?蘭妹,宮寒冰不是人間賤丈夫,他不願勉強蘭妹,陷蘭妹於痛苦深淵,他要等蘭妹回心轉意,他也堅信蘭妹必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古蘭神情木然,忽地插口說道:「倘若我永無回心轉意的一天呢?」

    「蘭妹!」剎那間宮寒冰恢復平靜,淡淡笑道:「真情可以動天,愚兄堅信總有一天能獲神助,蘭妹只要不是鐵石心腸,也必然會慢慢被愚兄至情所感。萬一蘭妹真是鐵石心腸,永不回心轉意,那是宮寒冰無福,前生修積不夠,只有削髮為僧,青燈古怫,口翻貝葉,了此殘生,但修來世。」

    古蘭美目凝注,神色難以言喻,嬌軀一陣輕顫,默然不語,過了許久,方始啞聲說道:

    「大師兄,你何必要使我負疚不安?」

    宮寒冰星目一亮,笑道:「謝謝蘭妹,足見蘭妹並非真個鐵石心腸!」

    古蘭神情一震,道:「大師兄錯了,我只想藉此四字打消大師兄的心念,如果大師兄真要那麼做,那沒關係,我自己也早有這種打算了。」

    宮寒冰不再多說,星目逼現古蘭,忽轉話題:「我聽說蘭妹昨日前去山下小鎮,不僅是為師父他老人家延醫,而且還佔過幾卦,只不知結果如何?」

    「誰說的?」古蘭神情再震,避開了那雙直欲透視她肺腑的目光,等待回答。

    宮寒冰微笑不語。

    「不錯!」古蘭似知無從隱瞞,其實這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想了一想,猛地點頭說道:「我確曾佔過兩卦,大師兄如要問結果,我也可以奉告,南宮逸真的死了,我婚姻吉利,可以相偕白首。」

    宮寒冰星目又是一亮,微笑說道:「呂先生才高學富,善卜有如君平、詹尹,蘭妹應該相信他佔的卦不會有錯才對。」

    「這……」古蘭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但,旋即,她泰然搖頭。「彼此不相剋,婚姻當然吉利,但雙方是否請投意合,那又是另一回事。」

    這不算牽強的一辯,似乎頗出宮寒冰意料之中。

    他微微一笑,道:「說得是,那蘭妹又何必再去問卜吉凶?

    蘭妹好口才,愚兄甘拜下風,不過,愚兄仍是剛才那句話,相信蘭妹對愚兄必有情投意合的一天,天時不早,愚兄不多打擾了,蘭妹安歇吧!「說完,站了起來。

    古蘭跟著站起,談笑說道:「大師兄走好,我不送了。」

    宮寒冰微笑說道:「彼此師兄妹何須客氣,蘭妹請留步。」

    舉步出門,走到了門邊,似忽有所憶,停步回身,又問道:「對呂先生這個人,蘭妹有何看法?」

    古蘭呆了一呆,冷然道:「我不懂大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星目凝注,笑說道:「蘭妹不覺得此人不似一般讀書人?言語舉止令人有高深莫測之感?」

    古蘭黛眉微挑道:「我不及大師兄眼光獨到。細心,我沒有這種感覺。」

    宮寒冰頗為窘迫,笑了笑道:「蘭妹,目前正值多事之秋,愚兄代師父老人家掌管門戶,職責所在,不得不對任何外人多加幾分戒心。」

    古蘭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我覺得大可不必……」

    「蘭妹錯了。」宮寒冰含笑接口說道:「越平庸,越令人看不出什麼的人,往往是最厲害、最可怕的人,這位呂先生為人做事穩健、老練……」

    古蘭嫣然一笑,道:「大師兄日間不是試過了麼?難道還懷疑自己的試探手法不成?」

    「冷面玉龍」宮寒冰一身所學,在宇內武林稱得上有數高手,倘若連自己的功夫都信不過,那該是絕大諷刺。

    宮寒冰沒有在意,微微一笑,道:「也許正如蘭妹日間所說,他修為已至巔峰,到達收斂自如境界,『古家堡』的武學,還不能試出些什麼。」

    他認為這句話答得很得體,孰料又出了紕漏。

    古蘭嬌靨上神色微變,冷冷一笑,道:「那……『古家堡』豈非白白耽誤了大師兄十餘年寶貴光陰?」

    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這姑娘真也橫得可以!

    宮寒冰呆了一呆,忙答道:「蘭妹,這句話可是你說的。」

    古蘭尚未接話。

    夜色深沉的庭院中,人影閃動,一白一藍兩條人影疾如鷹隼般射落樓下小徑上,矯健輕捷已極。

    是那被稱三弟的白衣漢子,與一位年紀較輕,長傅玉面朱唇。英挺俊拔的藍衣漢子。

    兩個人站穩身形,同向樓上宮寒冰躬身施利。

    白衣漢子發話說道:「大師兄,四弟回來了,有要事報告。」

    古蘭首先微笑招呼:「四師兄辛苦了!」

    藍衣漢子笑道:「沒什麼,師妹怎麼還沒睡?」

    古蘭道:「跟大師兄商量點事兒。」

    宮寒冰望著古蘭道:「蘭妹要不要也下去聽聽?」

    古蘭想了一想,微搖螓首。

    宮寒冰道:「那麼蘭妹安歇吧。」

    說罷飛身下了樓,藍在漢子超前再復施禮:「大師兄……」

    宮寒冰伸手拉住藍衣漢子左臂,笑道:「四弟,別那麼多禮,外面情形怎麼樣?

    說吧!「

    藍衣漢子笑了笑,皺起眉頭,道:「據我數日來的偵察,他們來得不少。」

    宮寒冰微微點頭,道:「都是些誰?」

    藍衣漢子道:「已露面的有『白衣四靈』、『笑面人屠活殭屍』、『索命五鬼』,未現身的有『哀牢三君』、『勾漏雙煞』、『海南二凶』、『雪山老怪』、小興安嶺的『獨自天尊』、『長白三翁』……」

    他一口氣報出了十數名墨道巨率,以及幾位亦魔亦教、亦正亦邪的成名多年人物;然後,頓了頓話鋒,又道:「還有,聽說各門各派,各幫各會也莫不選派高手,傾出精銳,動身前來,只是我尚未見到他們在附近出現。」

    宮寒冰聽得臉色連變,劍眉軒動,目射奇光,笑道:「如此看來,何止群邪?

    連那些自命俠義之輩也都不顧身份名望,難免貪婪垂涎了。平素他們不敢正眼看『古家堡』一下,到了這時,竟都膽大得不要命了。這何異天下齊動?三山五嶽,四海八荒,哈!

    百年盛事,絕無僅有,『古家堡』何幸如之?好吧!

    讓他們來吧,自信能拿得走,回得去的,就都來吧!咱們師兄弟,這多年也閒得無聊,悶得發慌,正好趁此機會煞煞手癢,活動活動筋骨。「武林群起來犯,獨對天下,這位『嶺面玉龍」居然仍能談笑自如,足見他豪情萬丈、膽識超人,令人心折、佩服。

    也由此可見「古家堡」必有所恃,確有其不可輕撼的驚人潛力、雄厚實力,以及神秘莫測的慘人之處。

    否則,儘管官寒冰功力高絕,豪氣干雲,一身是膽,他也斷斷不敢輕忽怠慢,漠視若此。

    事關「古家堡」安危存亡,豈同小可?

    古蘭沒有下樓,也還沒有回房,兩位師兄的話,聽得她芳心暗震,皺起黛眉,憂鬱的心情,又加添了一份沉重。

    不管她是如何的巾幗絕代、紅粉蓋世,女兒家畢竟還是女兒家,面對這即將來臨,又似乎不能避免的血腥廝殺,她究竟不能那麼泰然於衷。

    只聽白衣漢子道:「大師兄,四弟還發現了一件事,有人出面阻攔群邪進犯本堡,格斃了『索命五鬼』老四申不善,擊退了活殭屍公羊赤。」

    宮寒冰劍眉一剔,目閃寒芒,望著藍衣漢子道:「格斃申不善不算什麼,擊退公羊赤卻不簡單,四弟,那是誰?」

    藍衣漢子道:「一個青衫少年,面目陌生,不認得。」

    宮寒冰略一沉吟,道:「落腳何處?」

    藍衣漢子道:「小鎮上,『高昇客棧』。」

    宮寒冰目中奇光一閃,「哦」了一聲,笑道:「小鎮上已然臥虎藏龍,『高昇客棧』何來這多莫測高深人物?三弟,明早去接呂先生,由你帶他們走一趟。」

    白衣漢子一點就透,點頭應道:「是。」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古家堡向來不受別人恩惠,自己的事自己管得了!無需別人亂伸手,三弟可以當面告訴他。」

    白衣漢子微微一愣,詫然凝注,面有難色,道:「大師兄,這……倘若此人是一番好意,咱們怎好……」

    「三弟。」宮寒冰傲笑道:「為人做事,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輕信任何一人,尤其在這個時候,誰知他是何居心?你我師兄弟跟隨師父多年,應當深知他老人家性情,他老人家從不願將自己的事假手他人,任何犧牲在所不惜,你我師兄弟怎能違背師訓?又怎能損了『古家堡』多年威名!」

    白衣漢子不敢再說,只有低頭唯唯。

    樓上,斜倚朱欄的古蘭,卻突然說道:「大師兄,可容我插一句嘴?」

    宮寒冰立刻仰首含笑道:「蘭妹這是什麼話,有何高見請說。」

    「不敢當。」古蘭淡笑道:「淺見以為,『古家堡』並非靠剛愎自用、自傲自大揚威字內,我爹可也沒有那麼不近人情的性情,大師兄這種想法、做法,我不敢苟同。」

    舉堡上下,敢在宮寒冰面前這般說話的,除了這位師妹古蘭外,還有四豪老二「鐵腕黑龍」辛天風一人。

    而,宮寒冰對這位小師妹尤多容讓遷就!

    聞言,宮寒冰有點尷尬,但他仍然賠笑說道:「那麼,以蘭妹之見?」

    古蘭微微一笑道:「事關非常,我不敢多說,代掌門戶的是大師兄,『古家堡』內外諸事自當全憑大師兄做主,我不過對『古家堡』的處事態度,表示個人意見而已。」

    「那麼……」宮寒冰強笑點頭,轉注白衣漢子,道:「三弟,這件事由你全權處理好了。」不做明確吩咐。

    這一著,好不高明!不知他是真心抑或假意?

    白衣漢子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可是,辦差了,他得擔負全責。

    也許,白衣漢子仍不敢違背宮寒冰的意思。

    辦對了,那是他宮寒冰的看法高明。

    弄糟了,卻跟他宮寒冰無關。

    「全權處理」嘛。

    按宮寒冰的心胸為人,師兄弟間的親同手足,宮寒冰這個吩咐,應該是無意的,應該是真心的。

    白衣漢子面上又現難色,他也知道這個差事不好辦。

    但,長兄比師,師命如山,他只有遵從的份兒,絲毫沒有考慮的餘地。當下躬身領命,道:「請大師兄示下啟程時刻。」

    這也要問!顯然他戰戰兢兢,有臨深履薄之感,肩負太以重大,有關「古家堡」

    威名,不得不一切小心。

    宮寒冰也有所覺,揚眉笑道:「三弟,做事應該謹慎,但不可失卻果斷,把堡中事即刻交二弟,先去歇息二會兒,四更動身。」

    這是不算教訓的小小教訓,師兄對師弟何話不能說呢?

    白衣漢子沒敢再言,躬身而退。

    白衣漢子走後,宮寒冰目注藍衣漢子又道:「四弟勞累多日,也去歇息吧!」

    藍衣漢子應了聲是,向宮寒冰微微一躬,又抬頭向古蘭招呼了一聲,轉身踏上畫廊,緩緩行去。

    宮寒冰目送三、四兩位師弟離去之後,轉過身來,仰頭一看,古蘭已不知在何時回到房中去了。

    一句到了嘴邊的話,重又吞了回去,望著小樓閨閣中昏弱燈火,玉面上浮現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隨即,也轉身順著幽徑,隱人茫茫夜色中。

    庭院中,空蕩寂靜。

    小樓裡,燈光倏然而滅。

    四無聲息,唯在樹間……

    第二天五更過後,又是晨曦微透的時候。

    小鎮上,「高昇客棧」門前來了三人三騎,跟兩名抬著軟榻的壯漢。

    為首的,正是「古家堡」名震武林四豪中的老三,那位穿白衣,虎目虯髯,神態威猛的中年漢子。

    身後跟著的兩騎一榻,仍是昨天來過的那四個漢子。

    這回,兩名黑衣大漢沒有像昨天那樣凶神惡煞般擂鼓叩門。

    而只是輕輕地敲了兩下門環。

    無他,三爺帶隊,誰敢?

    也許是那位呂毅先生交代過,要不然就是店伙昨天被嚇破了膽,今兒個有了戒心,特別的警醒。

    不到片刻,「高昇客棧」內便有急促的步履由遠而近。

    門開了,店伙睜著惺忪睡眼,堆笑哈腰:「二位早!」

    居左黑衣大漢打鼻子裡嗯了一聲,道:「那位呂先生起來了麼?」

    店伙道:「早起來了,正在後院散步呢。」

    今天不同昨天。

    兩名黑衣大漢互望一眼,回過身來,恭謹說道:「三爺可要進去坐坐?」

    白衣漢子點了點頭,當先舉步走進「高昇客棧」。

    坐騎當然早由抬榻兩名壯漢接了過去。

    剛進門,後院步履響動,二門內轉出了魏胖子。

    他一見白衣漢子,立即駐步,「哦」地一聲,滿面訝然之色,急步搶了過來,拱手說道:「三爺早!」

    白衣漢子長相威猛,人卻很和氣,微笑點頭:「魏老哥早。」

    魏胖子道:「沒想到三爺今兒個親自駕臨,老朽迎接來遲……」

    白衣漢子截口說道:「彼此相識多年,魏老哥還不知我的脾氣!何須客氣。」

    魏胖子哈腰賠笑道:「好幾個月沒見三爺了,三爺一向安好?」

    「托福。」白衣漢子笑道:「近來堡中事情多,走不開,所以數月沒有下山。」

    魏胖子道:「老堡主的病,可有點起色了?」

    雖然明知,卻不得不敢問。

    白衣漢子臉上掠過一片陰霾,道:「今天就是要請呂先生再去看看。」

    魏胖子還想再說些什麼。

    白衣漢子卻已又道:「魏老哥每天都起這麼早麼?」

    魏胖子苦笑道:「生意人,沒辦法,老朽生來勞碌命,天只要亮,就怎麼睡也睡不著啦,躺著也是躺著,不如乾脆起來。」

    白衣漢子笑了笑,道:「人是越老睡得越少,老來精神旺望了望魏胖子,又接道:」

    魏老哥,聽說你這店裡住了幾位武林人物……「魏胖子忙道:」有!有!剛住進來沒幾天,三爺有事兒?「

    白衣漢子故作輕鬆,道:「沒什麼,我打聽一個人,一個穿青衫的少年人,人長得很俊,功力很高,魏老哥記得有這麼個人麼?」

    魏胖子一聽便知道他問的是「玉麒麟」諸葛靈,暗暗一愣,腦中閃電百旋,忙答道:

    「有,三爺,有這麼個人,人長得白裡透紅,跟個大姑娘、小娘兒們似的,可不知會不會武。怎麼,三爺認識?」

    「不敢肯定。」白衣漢子笑了笑,道:「可知是哪兒來的?」

    魏胖子搖頭說道:「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不過,聽口音似乎是河南……」

    「河南?」白衣漢子重複了一句,略一沉吟,道:「不對,我那位朋友不是河南人氏……有姓名麼?」

    他竟想跟老薑別苗頭,魏胖子暗暗一笑,道:「有姓,老朽不知道他的大名,夥計們稱呼他諸葛靈……」

    「諸葛靈?」白衣漢子又重複了一句,隨即神情微震,面露喜色,望著魏胖子笑了笑,道:「那越發地不對了,我那位朋友複姓司馬……」

    頓了頓話鋒,擺手說道:「魏老哥,你忙吧,我這就接呂先生去。」

    他話聲剛落,尚未舉步。

    「不敢當,呂毅恭候多時了!」二門內已然傳出書生呂毅的話聲,隨著話聲,書生呂毅一襲儒衫,提著藥箱步了出來。

    入目白衣漢子,呆了一呆,轉注二黑衣大漢道:「這位是……」

    魏胖子一旁接口笑道:「呂老弟,這位便是古家堡『慈心神龍』燕三爺。」

    書生呂毅「哦」地一聲,改容趨前見禮:「原來是燕三俠,昨日未見,今早幸睹,呂毅怎敢當燕三俠俠駕親臨?這豈不是要折煞……」

    白衣漢子一抱拳,順手握住呂毅雙手,笑道:「老弟,聽說你跟我二哥成了好朋友,且兄弟相稱,我也托個大,湊個熱鬧,叫我燕惕吧!」

    此人確也是條沒奢遮、熱心腸的豪邁漢子,書生呂毅與魏胖子俱為心折,飛快交換一瞥。

    燕惕接道:「昨天我不在,回堡時老弟已經下山,聽二哥言及高才絕藝,傾慕心儀之餘,恨不得插翅追出來,從下午到晚上,一直坐立不安,正恨瑣事纏身,無法立時趕來一會,恰好大師兄吩咐,因得早片刻親近老弟,瞻仰風采。」

    事實上確是如此,這話聽來也很感人。

    書生呂毅激動之情形之於色,一歎道:「呂毅哪裡是什麼高才絕藝,提起來十足羞絕愧煞!不知幾世修來如此福緣,看來我又要高攀一位了。」

    燕惕大笑道:「草莽武夫沒老弟讀書人那麼好口才,什麼高攀下交,咱們之間不談這一套,老弟東西都帶全了麼?」

    書生呂毅提了提手中藥箱,笑道:「全在這兒。」

    「那麼,咱們這就走。」燕惕鬆開左手,留右手相攜,轉注二黑衣大漢,道:「替呂先生接過藥箱。」

    兩名黑衣大漢應諾一聲,必恭必敬地搶步上前。

    書生呂毅道:「我雖手無縛雞之力,這只藥箱還提得動。」

    話儘管這麼說,還是把藥箱遞了出去。

    燕惕回首目注魏胖子笑道:「魏老哥,改日有暇咱們再長談,告辭了。」

    拉著書生呂毅向門外走出。

    魏胖子跟到門口,目送人馬離去。

    一直望著人馬拐了彎兒,才笑了笑,轉身回店。

    燕惕策馬徐馳,高坐鞍上與書生目毅一路談笑,直奔大巴山口,不到片刻,山口已經在望。

    這時,在那山口外一塊大石上,正背山面外,並肩盤坐著兩個裝束怪異、身材瘦削矮小的老者。

    這兩個裝束怪異的瘦小老者,年紀均在六旬左右,膚色黝黑,鼻子高聳,目眶深陷,兩腮無肉,額下稀疏疏的灰鬍子,活脫脫的像兩隻老猴子。

    這地方為「古家堡」進出必經之地,平常沒人敢在這兒歇腳;再說,不是要去「古家堡」也走不到這兒。

    如今,竟有兩個怪老頭並肩盤膝閉目地坐在這兒一動不動,這就令人不能不覺得大大地怪異了。

    書生呂毅是早看見了,只是他裝作未見,仍然偏著頭跟「慈心神龍」燕惕談笑。

    第二個看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兩名黑衣大漢。

    發現行跡可疑之人,焉敢不報?

    兩大漢狐疑地對望一眼,居左一個回頭輕喚:「三爺……」

    燕惕談笑不停,目光未離書生目毅,揮手說道:「走你倆的路,少大驚小怪!」

    書生呂毅聞言倏住話鋒,惑然前望,呆了一呆,隨又轉過頭來,目注燕惕,訝然說道:

    「三俠,山口前那兩位望之不似中原人氏……」

    燕惕接口笑道:「老弟好服力,他二人來自海南『五指山』,乃是武林中凶名卓著,黑白兩道聞風喪膽的『海南二凶』。」

    書生呂毅皺皺眉說道:「怪不得滿臉暴戾煞氣,不似正人善類,原來是邪惡凶人,三俠你認識?」

    燕惕微笑說道:「以前只聞其名,如今是敵非友。突然坐在這兒,居心叵測,但有一點不難明白,他們是等候我這『古家堡』的人。」

    書生呂毅大吃一驚,臉上變了色,急道:「那……」

    燕惕一笑道:「老弟只管安心穩坐,人家是衝著我來的,老弟讀書人,他二人不會惹你的。再說,有燕惕在側,也絕不會讓他倆碰老弟一根寒毛。」

    書生呂毅嗯了一聲,連忙閉上眼,雙手牢牢的抓住扶手,生似怕坐不穩摔了下來,還微微發抖。

    燕惕看在眼內,禁不佳搖頭失笑。

    雙方距離不過數十丈,就這幾句話的工夫,一行六人已近山口;燕三爺的話,兩名黑衣大漢適才已悉入耳中,「海南二凶」這令人寒顫的名號,他們是聞名已久。

    他們沒有「慈心神龍」那份膽略、那份豪氣,神情緊張,打心眼裡直哆嗦,從腳底下冒出冷氣。

    不敢正眼相看,提心吊膽地策馬登上山道。

    這地方往日走過千百次,現在卻像鬼門關,他倆戰戰兢兢,想策馬狂奔,礙於三爺在後,又不敢。

    尚幸「海南二凶」是今兒個才出現,要是早上一天,他倆不丟下書生呂毅,雙雙逃跑才怪!

    天下有些事是躲不開的,越躲它越要纏上身來。

    兩名黑衣大漢策馬剛登上山道大石上,居左一名瘦小老者突然一聲冷哼:「在老夫兄弟面前行走,竟敢視若無睹,身不離鞍,膽大得不要命了,還不乖乖地滾下馬來!」

    雙目猛睜,抬手一指,虛空連點兩名黑衣大漢。

    出手如風,快捷如電,兩名黑衣大漢空有躲閃之心,苦無躲閃之力,何況早已嚇得有點手足發軟!

    「二位,只怕未必!」燕惕忽地一聲輕笑,舉掌橫切。

    一股無形勁氣徑截兩縷凌厲指風。

    勁氣罡風斜卷,砰然一聲,碎石橫飛激射,道旁山石迸落斗大的一塊,聲勢之威猛,好不驚人!

    書生呂毅睜開了眼,一聲驚訝輕呼,倏又閉上。

    燕惕自注「海南二凶」,淡淡一笑,說道:「二位,要找只管找我燕惕,別找下人們的麻煩……」

    「找你又待如何?」居左瘦小老者倏揚冷哼,陰陰說道:「老夫兄弟找的本來就是你,你接老夫一招試試!」

    右掌再抬,四指如鉤,中指直伸,扼腕作勢,虛空抓出。

    這一抓,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內蘊無窮變化。

    能躲得過那如鉤四指,卻難躲過那蓄勁待發的一指。

    燕惕是識貨人,不敢絲毫大意,笑容微斂,道:「這是二位成名絕技『鎖魄爪』,我怎承受得起?」

    疾出右掌,輕劃半弧,迎著抓勢,斜斜一揮。

    他右掌方揮,居在瘦小老者突然冰冷一笑:「『古家堡』四豪不過爾爾,姓燕的,你有眼元珠!」

    他以為燕惕上當,不識招中有式。

    話落,中指微抖,一縷陰柔尖風透射而出,疾襲燕惕「玄機穴」。

    燕惕一聲輕笑:「閣下,彼此彼此,我這也是虛招。」

    右腕忽沉,迎面推出。

    兩股勁力相接,掌力四向斜飄,指力消失無形。

    居左瘦小老者臉色一變,無肉雙腮一陣抖動,雙目森寒光芒閃射,逼視燕惕,嘿嘿獰笑:「古嘯天的傳人,果然有點真才實學。姓燕的,且慢得意驕狂,你再試試老夫這第三招!」

    一身怪異的裝束倏地無風自動,如篷暴脹,雙掌並舉胸前,十指如鉤,向著燕惕遙遙蓄勢待發。

    燕惕睹狀,神色霍變,沉聲說道:「端木良,我們彼此並無深仇大恨,你何忍以這種歹毒霸道的玩藝兒對付我?速即散功收手,否則我再不留情了!」

    對「海南二凶」談「忍心」,何異對牛彈琴!

    居左老者臉上浮現狠毒笑意。「姓燕的,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那該怪你是『古家堡』的四豪中人,除一個減少一分阻礙,事關生死,奉勸下手最好不必留情。」

    雙臂暴長,猛然一招。

    燕惕雙眉倒剔,虎目怒睜,鬚髮俱張,霹靂一聲大喝,雙掌平抬當胸,向外一翻猛抖。

    只聽「砰」地一聲大震。

    燕惕鞍上微晃。

    居左老者身形向後一仰。

    平分秋色,這一招,仍然軒輕難分。

    轉瞬之間,這兩位一流高手已互對三招。

    而且是燕惕高坐鞍頭,居左老者盤膝石上,相隔數丈地虛空出招對敵。

    但,居左老者卻未能將燕惕逼下坐騎,燕惕也未能將居左老者去落石下。

    說起來,雙方不分勝負,高低求判。

    其實,燕惕是功留三分,居莊老者卻已盡出全力。

    這就是「慈心神龍」之「慈心『所在。

    儘管那「海南二凶」之一的「冷面狠心活閻羅」端木良,在第三招上使出獨步宇內的歹毒霸道殺著,存心置他於死地。

    「慈心神龍」盛怒之餘,卻仍僅使出七成功力;否則,端木良縱不被擊成重傷,也必被震得翻落石下。

    慈心歸慈心,留情歸留情!

    無奈,端木良他茫然不知!

    即或知道,以他那凶殘桀騖的心性,也絕不領情。

    三招對過,端木良怪眼方自一翻,燕惕要說話尚未開口。

    驀地裡,一聲陰森森的冰冷獰笑劃空響起,道:「老大,我可沒你那份閒情逸致跟他逗著玩兒。」

    那居右老者忽地身形平飄,凌空電射,飛撲鞍上燕惕。

    人未至,刺骨陰風已然逼體。

    燕惕虎目寒芒一閃,挑眉笑道:「是麼?你不見得比他高明,找也沒工夫,回去!」

    容得居右老者撲近,突出一指,飛點對方雙掌掌心。

    「海南二凶」能縱橫武林多年,功力自非泛泛。

    居右老者冷哼一聲,前撲身形忽然模移一尺,湛湛避過兩縷指風,招式不變,速度不減,依然撲至。

    應變之快速,身法之詭異,令人擊節。

    燕惕微微動容,雙眉再挑,笑道:「厲害、高明,不過仍得回去,不信且看!」

    一扼腕,飛快拍出八掌,分襲對方胸前大穴。

    這是古家堡秘技絕學之一:天魔掌。詭橘莫測,威力無論,尤其難躲難防的,是處處掌影,面面俱到,週身無一不在威脅之下。

    「古家堡」秘技絕學威震天下,「海南二凶」當然知道厲害。

    招架無從,擋之不住,只有聽話退回。

    居右老者神色一變,硬生生地煞住身形,一個一飛旋,如風暴,退去之勢竟比來勢還要快。

    燕惕微微一笑,道:「二位,如何?我沒故作驚人之語亂誇海口吧?」

    「海南二凶」並肩立於大石上,臉色很難看,尤其那位居右瘦小老者,猴臉鐵青,目中凶芒連閃,益見兇惡猙獰。

    「冷面狠心活閻羅」端木良目光斜瞥,陰陰說道:「老二,勝敗兵家常事,再說僅被逼退,也算不得落敗,不必一氣如此!

    何況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那被喚作者二的居右老者,聽若無聞,仍然逼視燕惕,一語不發,顯然,他認為這雖是小挫,卻是奇恥大辱!

    他未開口,燕惕可說了話,一笑說道:「對,還是端木老大看得開,嚥得下,其實……」

    「姓燕的,」端木良嘿嘿一笑,截口說道:「別得意買乖,老夫承認以一對一,單打獨鬥,不是你『慈心神龍』敵手;但,姓燕的,設若老夫兄弟合力聯手,以二對一,四手對雙掌,你知道,那該又當別論。」

    燕惕神情微震,旋即笑道:「不錯,那當然,我相信你二人做得出來。」

    「那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端木良冷冷說道:「老夫兄弟做事,向來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寧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什麼武林道義,全屬狗屁!」

    「對。」燕惕大笑說道:「我久仰『海南二凶』就是這樣的人,適才何必多耽誤?」

    前一句,暗含譏諷,聽得居右老者醜臉一紅又青。

    他才要張口,適時,端木良說道:「老二,我能聽若無聞,你何獨不能小忍……」

    燕惕飛快接道:「非關涵養,那是你臉皮比他厚。」

    端木良竟仍然毫不以為什,皮笑肉不笑地道:「姓燕的,且容你逞一時口舌之利,稍時老夫兄弟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時……哼!哼!……」

    頓了頓,接道:「你問老夫兄弟適才何必多耽擱,很簡單,老夫兄弟一時不知你的深淺,如能一人將你擒下,就無須再煩第二人。」

    燕惕道:「明白了,那麼,如今已試出深度,你兩人還等什麼?」

    「不等什麼。」端木良道:「你可知老夫兄弟突然現身於此,等你何為?」

    「簡單得很。」燕惕淡淡說道:「能生擒之,則留作人質,逼我師父以你二人所要的東西交換,不能生擒嘛!則殺之減一分阻礙……」

    「你倒乖巧。」端木良雙目異采連閃,陰陰笑道:「那麼」別忙,我還有後話。

    「燕惕一搖頭,說道:」你二人若是功力不逮嘛,說不定會賠上兩條性命。「端木良臉色一變,嘿嘿笑道:」究竟誰落誰手,稍時自知,如今言之過早……「「老大!」居右老者突然厲聲說道:「跟他哪來這多廢話,你莫非要等……」

    「老二說得是。」端木良一陣桀桀怪笑:「莫因言多誤了大事,老二,擒他下馬!」

    兩條身形,如鬼健,似幽靈,分左右飛撲馬上燕惕。

    「海南二凶」聯手對敵,其威力果然完全不同了!

    燕惕心裡很明白,以一對一,他游刃有餘,穩操勝算,但若以一敵二,卻絲毫沒有把握。

    目睹凌厲來勢,他絲毫不敢大意,笑容一斂,就要翻身離鞍,迎擊兩名強敵。

    墓地裡,龍吟長笑震天,一點青影自樹海蒼蒼的半山腰飛瀉而下,疾若流星隕石,凌空下擊「海南二凶」。

    罡風怒卷橫截,「海南二凶」入目威勢,不敢攫鋒,雙雙撤身疾退,落回原處。

    青影射落地上,「玉映群」諸葛靈負手迎風卓立。

    這一手高絕身法,立刻鎮住三人。

    書生呂毅不但睜開了眼,而且瞪大了眼。

    「海南二凶」神色陰晴不定,四目閃射驚訝光芒,緊緊盯住諸葛靈,不明眼前來人路數,暫時不言不動。

    燕惕一見這位俊美育衫俠少,立有所悟,便知是友非敵,人家出於相助,禮貌上,他不能不開口招呼,鞍上含笑抱拳:「閣下莫非……」

    諸葛靈拱手還禮,一笑截口:「燕三俠,您不是正打聽我麼?如今我自來拜訪,當面奉告,我無惡意,是友非敵,奉命為『古家堡』稍盡綿薄,三俠答應,我要管,不答應,我也要管!總而言之,我盡可能地阻攔任何人侵犯『古家堡』,能力夠不夠那是另一個問題……」

    燕惕倏覺臉上一熱,繼而心頭一震,連忙攔住話頭:「閣下這是什麼話,承蒙鼎力相助,義施接手,燕惕……」

    「燕三俠。」諸葛靈星目深注,談笑道:「我不是怪三俠您,也不敢任三俠您,『古家堡』總會有人不希望外人橫裡插手,多管閒事,對不……」

    這幾句,頓使燕惕驚了心,紅了臉,久久未能答話。

    諸葛靈談笑又道:「三俠大英雄、大豪傑,諒必不會否認這事實,就請三俠據實轉告吧……」『古家堡』舉堡上下,我只衝著我古姨一人,三俠既知我的來歷,就該能領悟我這句話的意思,我不希望任何一人領情,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不為任何別人…「燕惕既慚愧、又敬佩,更打心底裡喜愛這位俠少,他望著未脫稚氣的諸葛靈,剛要開口。

    諸葛靈已微笑一擺手,又道:「好了,三俠,我的話說完了,衝著三俠發牢騷,自知放肆無狀,您雅量,請不要見怪;為了老堡主的病,我希望您趕快保著這位先生回堡,端木良這兩個老東西,是知道延醫消息最早的一對,還有別人,馬上就到,再遲麻煩更多……」

    燕惕深為感激,但他怎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把強敵讓給別人?英雄豪傑,鐵掙奇男的他,說什麼也不肯這麼做。

    「老弟。」他難搞心中激動,雙眉微軒,道:「你稱燕惕小師妹為古姨,那是你倆的事,咱們,各交各的,老弟,盛意心領,我絕不能……」

    「三俠!」諸葛靈正色說道:「您這麼客氣,只怕要害我挨頓臭罵,如何稱呼,將來再說,如今,但請三俠以老堡主的病體為重。」

    這是大事,也是正理!

    燕惕他不能不聽,只有點頭,神情肅然,虎目神光湛然,凝注諸葛靈臉上,激動地說道:「老弟,我聽你的,這兩個東西……你可要小心。」

    諸葛靈泛動星目,微笑說道:「這個我省得,多謝三俠關注,我這身所學,傷敵或許不足,可是自保應綽綽有餘,打不過我可以跑嘛。」

    「那麼……」燕惕不禁失笑,旋又正色說道:「老弟,這份情,別人不領我領了,改日再來看你。」

    揮手輕喝,抖韁策馬,人馬齊動,向山道上馳去。

    「在老夫兄弟眼皮下,就這麼說走就走麼?沒那麼容易!」

    端木良冷冷發話,獰笑揮手,與另一瘦小老者同時飄身直撲人馬。

    諸葛靈一聲輕笑說道:「在我眼皮下要想逞橫,也沒那麼容易,滾回去!」

    為護人馬。為阻二凶,他一上手便使出了三叔「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選威震宇內的「乾坤八式」。

    「海南二凶」較請「笑面人屠活殭屍」公羊赤的功力猶遜一籌,公羊赤都不敢輕攫銳鋒的絕學,他二人自然更難抵擋。

    兩個身形如遭重台,悶哼一聲,飛退而回。

    二凶驚怒交集,神色連變,目射駭老。

    端木良戟指諸葛靈,厲聲說道:「小鬼,你會『乾坤八式』?

    你是……「諸葛靈談笑接道:」河南『抱璞山莊』,『玉麒麟』諸葛靈。「端木良縱聲獰笑,但已色厲內在。「怪不得你小鬼敢橫裡伸手管老夫兄弟閒事,原來你竟是河南『抱璞山莊』『鐵面天曹神鬼愁』司徒……」

    「住口!」諸葛靈突然挑眉大喝:「端木良,我先警告你,你若敢有半句不敬,小心我打落你滿口狗牙,扯爛你那張狗嘴!」

    端木良雙目凶芒連閃,桀桀厲笑,道:「小鬼,你有多大氣候?竟敢出言辱罵老夫!

    此時無暇與你計較,待老夫兄弟擒下那姓燕的再說!」

    顯然,他仍不死心!

    這也難怪,怪只怪那武林人人覬覦、夢寐以求的「武林秘發」太以誘惑!擒人換寶,畢竟事大。

    但他也不想想,一個「慈心神龍」已難應付,沒有取勝把握,如今再加上一個諸葛靈,縱是燕惕不走,他們又能如何?

    這時他實在考慮不到那麼多,能考慮那麼多,他早死心了。

    話落,已與居右老者二次沖天拔起,凌空電射。

    二人想由空中分左右追撲燕惕。

    這樣,諸葛靈必然會顧此失彼。

    不錯,這麼一來,事實上的確如此。

    諸葛靈不理會居右老者,一聲輕笑,逕截端水良。

    「無影追魂手」疾遞而出,迎襲端木良當頭。

    擋這個,擋不住另一個。

    端木良被逼落下,居石老者卻由諸葛靈左側上空掠過。

    諸葛靈毫不驚慌,只笑嘻嘻地望著端木良不言不動,一任那居右老者得意獰笑,撲向燕惕。

    端木良不愧老好巨猾,他立即醒悟諸葛靈用意。

    神情一震,連忙輕喝:「老二,回來!」

    那居右老者還真聽話,身形疾旋,電射而回。

    滿面感然,望著端木良冷冷說道:「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二糊塗!」端木良陰陰一笑,狠注諸葛靈,道:「這小鬼奸刁得緊,你知他為何只攔一個?」

    很簡單,一個人去追,豈非送死?

    居右老者也自恍悟,雙目暴射狠毒光芒,厲聲說道:「小鬼,老夫兄弟與你們『抱璞山莊』井水不犯河水,你憑什麼硬管老夫兄弟閒事?」

    諸葛靈不答反問,微笑說道:「崔陵,別吹鬍子瞪眼,『古家堡』什麼時候井水又犯了你們河水?」

    那名喚崔陵的居右老者狠狠說道:「那怪不得老夫兄弟,誰叫他們『古家堡』有著一本使武林人人垂涎的『武林秘發』?

    再說,想要那東西的也不止老夫兄弟二人。「」人家有秘友又關你們什麼事?「諸葛靈接道:」這也怪不得我,誰叫你二人想奪人家的東西?「崔陵還待開口,諸葛靈冷然揮手,又道:「少跟我廢話,我奉命行事,這件事我管定了,任何人想侵犯『古家堡』,就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你小鬼奉何人之命?」崔陵冷冷發問。

    「你多此一問,也問得愚蠢。」諸葛靈道:「除了我大伯、義父跟我三叔之外,誰能對我下令?」

    端木良插口說道:「南宮逸已死多年,想必就是那商和與司徒奇。」

    「你敢直呼我大伯、義父諱名!好!這筆帳咱們待會兒算!」諸葛靈指著端木良淡笑道:「別自作聰明,我告訴你,我是奉我三叔之命,你信不?」

    「海南二凶」神情齊震,旋即,端木良啊啊怪笑:「小鬼……」

    「閉嘴!端木良!」諸葛靈臉色一沉,星目冷芒逼視,沉聲道:「我沒工夫跟你們多囉嗦,若按你們這種只為了一本秘發,便你爭我奪,欲掀起血風腥雨的無恥可恨強盜行徑,應該百死有餘,殺無赦!無奈我奉命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傷人,你們最好別逼得我萬不得已,否則別怪我濫用絕學,下手無情,言盡於此,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要我以『乾坤八式』相送,說吧!」

    這又是對牛彈琴!

    「海南二凶」祭騖不馴,狠毒成性,如何肯一走了之?

    傳揚出去,天下雖大,卻沒他們兩張老臉藏放的地方。

    兩個成名多年的黑道巨擘,竟讓個年輕後生給趕跑了……

    想吧!這是不可能的!

    諸葛靈話落,崔陵首先嘿嘿獰笑說道:「老大,看來咱們那一著是落空了,無論怎麼說,這一趟不能白跑,能拿下這小鬼用處更大。」

    「我正有此意……」

    崔陵未待端木良話完,獰笑一聲,身形已動。

    端木良突然疾伸鬼爪,一把將他拉住,接道:「老二,但也不必急於一時,山不轉路轉,碰面的機會多得是,且讓他多活幾天,咱們辦完了正事再說。」

    「對!」諸葛靈一笑說道:「趕快撒腿開溜,他們來了,碰了頭,不大好看。」

    端木良醜臉一紅,陰陽說道:「小鬼,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活到幾時!」

    「那不一定。」諸葛靈淡笑說道:「也許我能活個百十來歲,也有可能明天就死,不過,憑你『海南二凶』,還要不了我這條小命。」

    端木良臉色鐵青,氣得發抖,目中凶芒方自一閃。

    驀地裡,一聲厲嘯遙遙傳來,由遠而近。

    「海南二凶」神情速變,一句話不再多說,雙雙騰身,電射而去。

    是懼於與即將到來之人碰頭?

    還是明知不敵「乾坤八式」,萬難討好,與其讓人家趕走,不如自己走,好趁機下台,略保顏面?

    這恐怕只有「海南二凶」自己肚子裡明白了。

    實際說起來,大概兩者都有點兒!

    「海南二凶」消逝不見,諸葛靈飄身石上,運指疾書,石屑橫飛,頃刻現出龍飛鳳舞的兩行狂草,寫的是:老夫兄弟擒人去,寄語古家送寶來。

    署名為「海南」端木、崔。

    書完,頗為滿意,低頭望望,笑了笑,然後,沖天拔起,化為青影一點,直上半山一閃隱入樹海中。

    諸葛靈身形剛奮。

    大石邊上,如飛般射落三個錦袍老者。

    居左一名,身軀高大,狀至威猛,極為懾人。

    居中一名,面貌清瘦,長眉鳳目,不怒而威。

    居右一名,身材瘦小,臉色冷漠,陰森可怖。

    六道目光有苦冷電,環顧輕掃,高大老者微微色動,首先前哺自語,聲如悶雷,震人心弦。

    「難不成咱們來晚了一步?」

    顯然,他是看到了罡風勁氣所留下的處處創痕。

    瘦小老者突然冷哼一聲,指著大石上字跡,面上不帶絲毫感情,木然發話,話聲令人不寒而慄。「不錯,已被人家捷足先登,大哥且看看那是什麼?」

    高大老者只略一注視,立刻神色劇變,濃眉倒剔,巨自暴降,滿頭灰髮根根倒豎,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好大膽的東西!竟敢劫奪老夫兄弟到手人質,走!

    找他們去,老夫老不把這兩個東西剝皮抽筋……哼!「一掌疾揚,虛空掃向大石。

    砰然一聲震天大響,巨石應勢四分五裂,滾出老遠。

    神力千鈞,石破天驚,雄渾、威猛,世所罕見!

    巨石迸裂聲中,三條人影突化長虹,疾射而去。

    半山腰,蒼蒼樹海中,傳出一聲驚歎:「厲害厲害!這魔頭功力較諸昔年精進不少!」

    接著,一聲輕笑繼起,那是一個清朗口音。「魏叔,您還沒有見過我三叔那『震天神掌』的威力呢!兩下若是一比,申屠邪這一掌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話鋒微頓,接道:「魏叔,狗咬狗,好戲難得,咱們跟去瞧瞧可好?」

    先前發出驚歎那人笑著說:「沒你三叔的話,我不敢,要去你一個人去。」

    這一著,立即奏效,清朗話聲一副無可奈何的口吻道:「好啦,魏叔,我聽您的,成不?」

    「那麼……」先前那人笑道:「跟我回店,等你三叔回去,看他今天能帶回什麼消息。」

    一灰、一青兩條人影,衝破樹海,飛瀉疾落,在山下略一沾足,又復騰身而起,一閃不見。

    「古家堡」那美輪美英的大廳中,正坐著書生呂毅、古蘭、與威震天下的「古家堡」

    四豪。

    書生呂毅在三爺燕惕保護下,到達「古家堡」之後,片刻未停,便由古蘭與四豪陪同,前往地下秘室為古嘯天做了二次診斷。

    診斷是診斷過了。

    可是,使古蘭與四豪又一次失望,使書生呂毅自己也又一回難堪的是,他還是不敢對古嘯天的病下斷語。

    既看不出是何病症,就無法對症下藥,古嘯天,他仍然得這麼病下去,仍然沒辦法由病魔纏身的痛苦中掙脫出來。

    不過,有一點值得慶幸,也令古蘭與四豪失望歸失望,卻並沒有絕望,沒有絕望就是還有一線希望。

    古蘭心切父病。

    同樣地,四豪心切師病。

    只要有希望,哪怕是微乎其微,他們五位師兄妹也絕不會放棄,不但不肯放棄,而且要牢牢抓住。

    這一點值得慶幸的是什麼,請聽,請看。

    大廳中,書生呂毅目光環顧五位師兄妹,臉上的神色,顯得有點尷尬後迫,勉強一笑,說道:「我很抱歉,讓諸位又多一次失望……」

    宮寒冰,他很鎮定,表面上也能處之泰然,儘管眉鋒輕領,那只是為師父的病憂心,沒別的意思。

    他截住話頭,正色說道:「先生不可這麼說,病,普天之下沒有人敢說包醫。」

    古蘭,嫣然強笑,輕啟檀口:「家師兄說得不錯,先生這樣說法,豈不令古蘭師兄妹更加難安?」

    二爺「鐵腕墨龍」辛天風也跟著說道:「老弟,這種事,任何人失望在所難免,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書生呂毅對這幾位武林奇英,心中著實感佩。他低著頭,沒說話,這時候,他能再說些什麼呢?

    大廳中,一時陷於沉悶的寂靜。

    沉寂片刻之後,書生呂毅突然抬頭發話,他道:「諸位,實在說,今天我有了點發現,因為我不敢斷定,所以我不得不暫加隱瞞,現在我改變了主意,決定奉告……」

    五位師兄妹精神為之一振!

    宮寒冰這時反而鎮定不住了,星目暴射奇光,搶先急急發問:「先生,家師是什麼病?」

    書生呂毅望了他一眼,歉然微笑搖頭道:「宮大俠請原諒,我說過,目前我僅是看出一絲端倪,尚不敢肯定,在我所見病象未獲確切證明之前,我不願輕斷是何病症。」

    宮寒冰呆了一呆,還待再說。

    古蘭美目含淚,緊盯著書生呂毅,忽地顫聲的說道:「先生不會是有意安安古蘭師兄妹的心吧!」

    書生呂毅正色說道:「事關重大,呂毅不敢無中生有。」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喜極欲泣,哺哺一句:「謝天謝地……」飛快垂下螓首,香肩微微聳動不已。

    這位絕代紅粉終於忍不住當眾失態,這是心酸、欣喜、感激……彙集沖激而致的結果。

    她只覺胸中百念齊湧,五味俱陳,說不出是悲是喜。

    難怪她!這,人之常情,任何人難免。

    多少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雖不敢斷言,但這位先生到底看出了一絲端倪。

    哪怕一絲絲,這也是希望。

    一個人在瀕臨絕望邊緣之際,突然有了希望,這是何等劇烈的感受!試問,古蘭她如何能不欣喜欲狂、喜極而泣?

    四豪,個個鐵鑄男兒,人中英傑,雖沒有像小師妹古蘭那般情不自禁、低頭飲泣,但卻都難掩心中激動之情。

    宮寒冰呆呆不語,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令人一時難以窺透他心中此時究竟是在想著什麼。

    其他三豪默默靜坐,臉上的肌肉不住地輕微抖動。

    墓地,二爺辛天風開了口,目中神光凝注目毅,道:「老弟,真的不能說麼?」

    呂毅肅然點頭,道:「二俠必能諒之。」

    「那麼,」辛天風想了想,道:「老弟可有什麼吩咐?」

    呂毅看了他一眼,然後轉注古蘭與宮寒冰,道:「如蒙俯允,我打算搬來堡內住一個時期,一方面……」

    話未說完,辛天風霍然躍起,叫道:「好極了!老弟這樣咱們也可多親近親近……」

    古蘭帶淚含笑道:「古蘭師兄妹竭誠歡迎,更感先生大德!」

    三爺、四爺跟著由衷地表示歡迎感謝。

    辛天風轉注沒開口的宮寒冰道:「大師兄,如何?」

    宮寒冰微笑說道:「二弟你這一問顯得太多餘了。」

    辛天風仰面大笑,笑聲歇止,又問呂毅:「老弟,什麼時候搬來?最好今兒個就別走。」

    呂毅目射感動,笑道:「我打算明天搬來,雖無長物,也得回去收拾交代一下。」

    「我接你!」辛天風又緊跟了一句。

    呂毅搖頭笑道:「有諸位同路,我不擔心,今兒個要是只我一人,諒必那些窮凶極惡之輩也不會攔路逞橫了。」

    五位師兄妹不禁失笑,辛天風道:「以老弟之見……」

    呂毅道:「這條路我已經走過兩遍,相信不會迷失,明天我就在小鎮上雇頂轎子送我上來算了。」

    辛天風一笑點頭:「好,就這麼辦!」

    辭去時,呂毅堅辭任何人相送,僅要那兩名抬他來的壯漢,仍用軟榻送他下山。

    五師兄妹拗他不過,只得由他!

    送走了書生呂毅,五師兄妹又回到了大廳。

    五師兄妹因為有了希望,。動情都顯得十分愉快。

    個個眉鋒盡展,憂愁冰消。

    談論了一會兒,宮寒冰這才向燕惕發問:「三弟,打聽的事可有眉目?」

    燕惕望了古蘭一眼,道:「是河南『抱璞山莊』三小之一『玉麒麟』諸葛靈,回來時多虧了他,要不然一時我還真難脫身。」

    宮寒冰神色一變,尚未說話。

    古蘭嬌靨上笑容陡斂,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難以言喻的神色,有一點明顯,那是,無限的淒楚,幽幽說道:「是小靈,這孩子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來看我?我就從沒見過他是什麼樣兒!

    看來,商大哥跟司徒二哥他兩位還沒有忘了我這個『古家堡』的人……「望著燕惕,接道:」三師兄,他就住『高昇客棧』?「

    燕惕剛要點頭,宮寒冰飛快暗遞眼色,他只有改口:「原來是住在『高昇客棧』的,現在不知搬到哪兒去了,剛才碰到他,也忘了問他。」

    古蘭輕輕地「哦」了一聲,點頭不語。

    宮寒冰適時問道:「三弟怎麼辦的?」

    燕惕道:「還未等我開口,他似乎早知我的心意,他說他是奉命行事,只衝著小師妹一人,事他是管定了……」

    古蘭嬌靨上微起一陣抽搐,仍然未語。

    宮寒冰星目異采一閃,臉色一變,剎那間恢復常態,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是衝著蘭妹來的,要管就讓他管吧。」

    緊接著,廳中是一陣不太愉快的沉默。

    二更時分。

    一條黑影又如幽靈般出現在「古家堡」那廣大、黝黑,深不知有幾許的庭院中。

    這條黑影與昨晚一樣,仍不知來自何處,僅知他從茫茫夜色中輕輕地閃出,輕得恍若一縷淡煙、一片枯葉。

    他,穿畫廊,越朱欄……又無聲無息地滑進了古嘯天臥病的那幢小樓。

    片刻之後,又是一條黑影,不,那是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形,自畫廊盡頭裊裊行了過來,也進入了那座小樓之中。

    冰肌映月生光,淡淡幽香飄散夜空。

    她,是古蘭。

    古蘭進入小樓後不久,地下密室裡突起一聲極其輕微的碎心斷腸哀呼,接著是隱隱的哭泣之聲……——

    坐擁書城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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