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風出了酒肆,外頭黑影憧憧,都是佩著刀的黑衣人。
那馬臉瘦高個兒跟另三個漢子站在一塊兒,八道目光緊緊逼視著李凌風。
李凌風在門口停了一下,然後又往前走了幾步,看看離那四個漢子約莫一丈距離才又停了步,淡然道:「我出來了,有什麼指教。」
馬臉瘦高個兒道:「你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咱們就不必拐彎抹角的了,報個萬兒過來。」
李凌風道:「既不必拐彎兒抹角,還報什麼萬兒!」
馬臉瘦高個兒冷笑一聲道:「弄了半天,原來是個畏首畏尾的無名鼠輩。」
李凌風道:「你要是想說難聽的,最好站我近一點兒,我聽不見。」
馬臉瘦高個兒道:「站近一點兒你能把我怎麼樣。」
抬腿往前邁了兩步。
李凌風淡然一笑道:「你只敢走兩步麼?」
馬臉瘦高個兒臉色一變,抬腿又往前邁了三四步。
這下夠近了,可是他剛站穩,李凌風已經到了他面前,手一揚,叭地一聲脆響,半邊臉上五個指頭印兒鮮紅,他踉蹌著又退了回去。
李凌風道:「以後再說難聽的,先睜開眼看清楚是對誰。」
李凌風這一巴掌打出了禍,那些黑衣人刀都出了鞘,寒光閃動中,四把刀劈了過來。
李凌風掌中刀一掄,刀根本沒出鞘,那四把刀已然蕩了回去,李凌風刀往回又一掄,四個黑衣人叫聲中退了回去,有兩個坐到了地上,坐著的也好,站著的也好,黑衣人一個人挨了一刀鞘,都夠受的。
李凌風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道:「還有哪位要為這位四爺打抱不平。」
跟馬臉瘦高個兒站在一塊兒那三個漢子動了,道:「朋友,你也太狂了。」
一把喪門劍,一把雁翎刀,一對流星錘招呼上了李凌風,左前右三個方向,馬上罩住了李凌風。
李凌風的刀出了鞘,【瀟湘書院:瀟湘掃瞄,小糊塗仙OCR】寒光一閃,帶著一片刀風先擊中的喪門劍,當地一聲喪門劍盪開,李凌風跨步欺進,同時躲開了雁翎刀跟流星錘。
但是這三個身手都不弱,一散復聚,馬上又把李凌風裹在了當中。
李凌風人在這三股兵刃的影子當中,他一把刀卻讓這三股兵刃無法近他的身。
十招過去,李凌風刀勢忽疾,只見刀光如雪,滾捲翻騰,三股兵刃的包圍圈馬上又擴大了不少,就在這時候,馬臉瘦高個兒悄無聲息的溜向酒肆。
奈何卻讓李凌風發現了,他陡揚沉喝道:「站住!」
他不喊還好,這一喊,那馬臉瘦高個兒竟提氣往酒肆撲了過去。
李凌風明白他的用心,既怒又急,冰冷一笑道:「我本不願傷人,這是你們逼我。」
他突然騰身拔起,一個懸空跟頭翻向後,疾撲向馬臉瘦高個兒,不知道誰叫了一聲道:「老四小心。」
馬臉瘦高個兒也急了,翻身遞出了掌中刀。
李凌風刀花一抖,當地一聲,馬臉瘦高個兒的刀一飛沖天,李凌風刀往下一撇,直往馬臉瘦高個兒的兩條大腿削去。
李凌風的應變行動一氣呵成,這一刀又疾快如電,另三個漢子根本來不及救援,眼看馬臉瘦高個兒的兩條腿,就要跟身子分家。
驀地一聲嬌喝傳了過來,喊道:「打。」李凌風只覺腦後風生,疾而猛,襲的都是他必救的部位,逼得他不能不捨馬臉瘦高個兒先謀自救。
暗一咬牙,翻身抖刀,叮叮叮三聲脆響,三點黑影疾射飛向各處。
凝目再看,那三個漢子身前,不知何時多了位柳眉杏眼,面如桃花,身材婀娜的黑衣女子。
這位姑娘年紀可能二十上下,美目中寒芒閃動,眉宇間一股子煞氣逼人,左手抱著一對短劍。
李凌風看得為之一怔,就在這時候又覺腦後生風,分明,那馬臉瘦高個兒趁李凌風背對著他的時候施了偷襲。
李凌風雙眉剛揚,倏聽黑衣女子冷喝說道:「住手,丟人現眼已經夠了,還不快給我回來。」
李凌風身邊一陣風過,那馬臉瘦高個兒竟然乖乖的掠了回去。
這是誰,這些亡命之徒怎麼聽她的?看來這位坤道大有來頭。
李凌風正在心中急轉,只聽那黑衣女子冰冷道:「難怪你這麼狂,難怪你敢打我的人,是有兩下子,報個萬兒。」
李凌風道:「有這個必要麼?」
黑衣女子道:「既然這麼狂,既然敢打我的人,不會連報個萬兒的勇氣都沒有吧?」
李凌風道:「不用激我,容我先請教,芳駕怎麼稱呼?」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道:「你倒先問起我來了,既然走上了這條路,難道你沒聽說過,這條路上有個『黑鳳凰』?」
李凌風微微一怔,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黑騎會的女瓢把子黑鳳凰,久仰久仰,失敬了。」
黑鳳凰道:「你既然知道我,就應該知道我殺起人來不眨眼。」
李凌風微一點頭道:「不錯,我還知道你們幹的是沒本兒的生意。」
黑鳳凰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江湖上的人不算少,各人有各人的一套生存辦法。」
李凌風道:「芳駕這辦法不錯,吃喝花用都是人家的。」
黑鳳凰臉色一變,冷然道:「少跟我廢話,讓我聽聽你的萬兒。」
李凌風道:「李,十八子李。」
黑鳳凰道:「李什麼?」
李凌風道:「我這名字比起芳駕來,可就遜色多了,不說也罷。」
黑鳳凰杏眼猛睜,道:「我要是非讓你說不可呢?」
李凌風道:「那要看芳駕是不是能讓我非說不可了。」
黑鳳凰臉色大變,道:「好嘛,我就試試你骨頭硬到什麼程度。」
她兩把短劍一分,一上一下攻向李凌風,行家一伸手,便知不簡單,此女在這對短劍上的造詣不淺,寒芒吞吐,劍氣撲面生寒,而且疾快無比,一閃就到。
李凌風跨步旋身,飛快一轉,躲了開去,黑鳳凰嬌叱一聲,如影隨形追了過來,雙劍招式不變,仍是一上一下,李凌風一飄身又躲了開去。
黑鳳凰倏然收劍停住,冰冷道:「你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了麼?」
李凌風道:「芳駕是一方霸主,我理應禮讓三招。」
黑鳳凰杏眼暴睜,怒叱一聲道:「放你的屁,你敢捉弄你姑奶奶,我剁爛了你。」
她身隨話動,一閃撲到,展開了連綿的攻勢,不但疾快凌厲,而且雙劍渾如一體,劍光閃爍,快若游龍。
一心一用,練一把劍不難,一心兩用,練兩把劍卻不容易,一般使雙劍的人左右兩手,總有一半要弱一點,而此女不然,兩把劍到了她手裡都一樣,渾如一體,攻守自如,這就更不容易了,要是沒有相當的造詣,絕對到不了這種境界。
李凌風是位武學大行家,焉能不明白這一點,他掌中刀揮出,只守不攻,轉眼工夫已封架了十幾招。
黑鳳凰冷艷高傲,十幾招攻敵不下,心裡又急又氣,怒叱聲中,劍招突變,攻勢更見凌厲,狂風驟雨,驚濤駭浪,逼得旁觀的人都透不過氣來。
李凌風本不想還手,他聽說過黑騎會這個組織,也聽說過黑鳳凰這個名字,這些人雖然是盜,但卻是盜也有道,江湖上生存太不易,尤其是這麼一個女兒家,統率著這麼一幫亡命徒,只要一戰失利,她黑鳳凰今後在這幫人面前的聲威便大受影響。
可是李凌風如今卻不能不還手,因為他不能讓黑鳳凰傷他。
是故,黑鳳凰甫一變招,他沉喝聲中出刀,刀花一振,當地一聲,黑鳳凰右手短劍便斜斜飛起。
黑鳳凰畢竟是個女兒家,女兒家的腕力也畢竟比不過男人家,尤其是李凌風這麼一位好手。
但是黑鳳凰在劍術上的造詣,也彌補了她腕力上的不足,她應變極快,右手劍一蕩起,她左手劍便立即撤回,封住了門戶,只這麼一交替間,她右手劍已沉腕收回,斜斜指向了李凌風。
這要是換個旁人,的確難以奈何黑鳳凰,可是黑鳳凰碰上的是神刀李凌風。
李凌風刀花一卷,刀再出,貼著黑鳳凰左手劍滑了過去,疾快,一閃就到了黑鳳凰那晶瑩如玉的左腕,黑鳳凰大驚失色,不得已只有抽身後退。
然而李凌風卻成了她的影子,她退,李凌風跟進,刀鋒始終不離黑鳳凰的左腕,黑鳳凰連退三次,李凌風仍然緊隨著她,分毫不差。
黑鳳凰嬌靨顏色煞白,右手劍突往回一撤,劍鋒疾抹自己粉頸。
李凌風沒想到這位黑鳳凰這麼剛烈,一怔大驚,揚刀遞了過去,當地一聲,黑鳳凰右手短劍脫手飛去。
李凌風道:「芳駕這是何苦。」
黑鳳凰厲聲道:「不要你管,死活是我自己的事。」
左手劍一轉,劍尖又點向自己心窩。
李凌風道:「芳駕這是給李凌風添罪孽。」
黑鳳凰聞言一怔,手上也不免一緩,就這一緩工夫,李凌風的刀已把她左手劍壓下。
只聽黑鳳凰道:「你是李凌風?」
李凌風道:「不錯。」
黑鳳凰道:「神刀李凌風?」
李凌風道:「不敢當神刀。」
黑鳳凰突然垂下短劍,嬌靨上竟然浮現了喜色,道:「你怎麼不早說?」
李凌風道:「早說又如何?」
黑鳳凰道:「早說這—架就打不起來了。」
李凌風道:「我早沒想到芳駕會對李凌風這麼客氣,要是知道,我早就說了。」
黑鳳凰突地向他瞟了一眼,道:「沒想到你還挺會說話的啊。」
李凌風道:「誇獎了,我這是實話,我很不願意跟人搏殺。」
黑鳳凰道:「這話你要是早說,我絕不相信,可是現在我卻深信不疑。」
李凌風道:「謝謝芳駕抬愛。」
黑鳳凰沉默了一下道:「我久仰你神刀的大名。」
李凌風道:「官府到處緝拿,我的名氣是不小。」
黑鳳凰道:「我不是指這,江湖上不是沒人知道你,誰拿你誰就喪心病狂瞎了眼,鐵布衫李海一為你捨了那碗公事飯,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惜英雄。」
李凌風道:「江湖上能有瞭解李凌風的同道,聽起來實在頗讓人安慰。」
黑鳳凰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李凌風道:「我知道,所以說我很感安慰。」
黑鳳凰看了李凌風一眼,道:「聽說你帶個孩子?」
李凌風道:「是的。」
黑鳳凰道:「是你的?」
李凌風道:「不錯。」
黑鳳凰道:「怎麼你沒帶著孩子的娘呢?」
李凌風神情一黯,道:「過世了。」
黑鳳凰一怔,滿臉歉疚,道:「抱歉,我不知道。」
李凌風道:「不要緊,生老病死,誰人能免。」
黑鳳凰道:「一個大男人家,帶著這麼個小孩子行走江湖,那多不便。」
李凌風道:「是不方便,孩子沒奶吃,餓得又哭又鬧,要不然也不會擾了兩位貴屬的酒興了。」
黑鳳凰道:「他們不知道是你。」
李凌風道:「瓢把子,就這件事來說,是誰該都一樣。」
黑鳳凰低下了頭,旋又抬起了頭,道:「是我不好,我一向太縱容他們了。」
李凌風道:「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可是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說,往後請傳諭貴屬,心應該仁厚些,幸虧我薄有防身技,要是換個旁人,只怕這父子二人早死在貴屬之手下了。」
黑鳳凰突然間竟變得柔婉異常,低下了頭道:「謝謝你,往後我會嚴加約束他們。」
李凌風道:「瓢把子從善如流,令人敬佩,這兒是個小村落,民風淳樸,經不起驚嚇,芳駕要是沒有別的事,敢請……」
黑鳳凰猛然抬起螓首,道:「我這就走,願不願讓我幫你個忙?」
李凌風道:「芳駕要幫我什麼忙?」
黑鳳凰道:「黑騎會裡有婦道人家,我可以幫你照顧孩子。」
李凌風道:「姑娘的好意我很感激,我心領了,承這家酒肆掌櫃的幫忙,今天晚上孩子已經不會挨餓,我明天一早就要離開此地。」
黑鳳凰道:「你要上哪兒去?」
李凌風道:「到別處會幾個朋友去。」
黑鳳凰道:「你路上怎麼辦,沿路現找奶媽?」
李凌風道:「只好這樣了。」
黑鳳凰道:「要是萬一找不著呢,你能讓孩子餓著?」
李凌風道:「這個……」
黑鳳凰說的是實情,這種心情,焦急滋味兒李凌風不是沒有嘗過,今晚上要是沒這位好心的掌櫃的幫忙,後果真不敢設想。
李凌風本有一身傲骨,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能不皺一下眉頭,可是為了他這個親骨肉,為了他這個沒娘的孩子,他卻硬不起來。
不說他自己心疼孩子,萬一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他怎麼能對得起命苦的愛妻,愛妻給他的太多了,他已經虧欠愛妻了,如今愛妻只這麼點牽掛,他又怎麼能讓愛妻泉下難安。
他這裡正感心焦,只聽黑鳳凰道:「不為自己,你要為孩子,你在這兒等我,明天一早我再來,到時候我會給你安排好。」
她轉身騰躍,跨上坐騎飛馳而去。
黑鳳凰一走,其他的人也急紛紛上馬,那麼多健騎,一轉眼工夫都跑得沒了個影兒了。
李凌風站在街心夜色裡,沒動也沒說話,黑鳳凰突然間由敵變為友,這轉變豈能無因,最難消受美人恩,可是此時此地他卻不能不消受。
半天,李凌風才歸刀入鞘,行回酒肆。
那一小間裡,長順探出了腦袋,道:「大叔,都走了麼?」
李凌風道:「都走了。」
長順急竄了過來,滿臉的驚喜,道:「大叔,弄了半天您就是名聲大過天的神刀李凌風啊。」
瘦老頭兒也跑出來了,道:「李爺,我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您不知道,這些日子遠近都在談論您,我們這一帶的人都盼著見您,跟盼什麼似的,尤其是長順兒,一天到晚念叨,簡直都快瘋子,沒想到您竟……老天爺真是啊,這不是讓我們接了鳳凰麼。」
李凌風笑笑道:「老人家,鳳凰剛走。」
瘦老頭兒跟沒聽見似的!
「這往後有得誇耀了,咱們李家能出您這麼一位大英雄,那真是咱們姓李的光彩,我們能見著您連後世子孫都有面子。」
李凌風道:「老人家太高抬我了。」
長順話說得眉飛色舞,道:「大叔,您可別這麼說,咱們姓李的是不含糊,古時候漢朝有個大將軍李廣,到了唐朝有個唐太宗李世民,唐明皇李隆基,還有個使大錘的李元霸,封神榜上還有個托塔李天王呢。」
瘦老頭兒道:「小子你說漏了,李太白,李後主,李清照,這不都是咱們姓李的。」
這爺兒倆都相當激動,倘使這時候李自成在眼前,他們能剝李自成的皮。
這就是是非善惡之心,什麼人好,什麼人壞,世人會給他做最公正的評判。
李凌風道:「老人家,氣歸氣,罵歸罵,可要看對什麼人,這是滿門抄斬的罪,最好還是放在心裡,等那把滿虜逐出關外的一天。」
瘦老頭兒心驚膽顫地笑了笑,沒說話。
那扇小門門簾兒一掀,少婦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孩子吃飽了,在少婦懷裡睡著了,小臉紅紅的,可愛極了。
李凌風忙道:「多謝大嫂了。」
或許是讓剛才外頭的事嚇的,少婦臉上還留有悸色,她強笑笑道:「李爺您別客氣!」
李凌風趕忙迎了過去,接過孩子,道:「這麼晚了,勞累大嫂,我很不安,大嫂請回去歇息吧!」
少婦沒馬上答應,轉眼望向瘦老頭兒。
瘦老頭兒望著李凌風道:「李爺,您今兒晚上不走吧?」
李凌風道:「時候太晚了,要是方便的話,我打算在老人家這兒歇一夜,明天趕一早再走。」
瘦老頭兒一點頭道:「對,我也是這意思,那麼這樣,現在您就跟我上家裡去……」
李凌風道:「謝謝您老人家的好意,我就不到府上去了,這兒裡頭不是有間空屋麼,我就……」
瘦老頭兒忙道:「那怎麼行,那間屋是長順看店住的,裡頭堆的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既髒又亂。」
李凌風道:「老人家,江湖上跑的人不怕這個,有時候錯過宿頭,在荒郊野外露宿,或是在破廟裡過夜,那又該怎麼辦。」
瘦老頭兒道:「您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說您帶著孩子上家裡去,讓孩子跟著老大媳婦兒睡,夜裡喂個奶,換個尿布都方便。」
長順道:「對,爹好生意,李爺,您……」
李凌風截口道:「那就這樣,讓孩子去打擾大嫂一夜,我在這兒給老人家看店……」
瘦老頭兒道:「不行,這成什麼話,您是我們家的貴賓。」
李凌風道:「老人家說什麼貴賓不貴賓,府上老少這麼幫忙,我感激,孩子到府上去打擾,我已經夠不安了,怎麼好……」
瘦老頭兒道:「李爺……」
李凌風道:「老人家別再說了,您要是聽我的,我就讓孩子到府上去打擾一宿,要不然我帶著孩子馬上走。」
瘦老頭兒急得跟什麼似的,道:「您這是,好吧,既然您這麼客氣,那也就只有委屈您了。」
李凌風道:「說什麼委屈,江湖上跑的人,能有這麼個地方過夜,那已經是很不錯,很不錯的了。」
瘦老頭兒道:「您就別再這麼說了。」轉望少婦道:「把李爺的少爺接過來,咱們回家裡去。」
少婦答應一聲,又自李凌風手裡把孩子接了過去。
瘦老頭兒道:「李爺,我們走了,明兒個一早我們就把孩子給您送回來,時候不早了,您歇著吧。」
他帶著兒媳婦兒要走,長順卻站在那兒不動,他叫道:「長順,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走吧。」
長順遲疑著道:「爹,我想留在這兒陪大叔。」
「胡鬧,」瘦老頭兒道:「那張破床你李大叔一人睡都怕翻不過身,再添個你那還行,走,走,走,快走,好讓你李大叔早點兒歇息。」
他硬把長順拉了出去,長順沒奈何,只有跟著走了。
李凌風含笑送走了這熱心腸的一家三口,孩子交給這戶人家,他很放心。
送走了瘦老頭兒一家三口,李凌風關上了店門,端著櫃檯上的燈,進了那一小房間,這幾天來,的確夠他累的,他想早點兒歇息。
進了門一看,瘦老頭兒不是客氣,這一間的確夠髒夠亂,鍋碗瓢筷,酒罈子,堆的到處是。
可是李凌風說的也不是假話,江湖上跑的人,能有這個地方過夜,委實是相當不錯的了。
李凌風熄了燈,躺上了床,累歸累,可卻馬上睡不著,忙的時候沒工夫想,一靜下來,腦海裡就浮起了愛妻盧燕秋的影子,心裡跟著就是一陣絞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少,只知道才瞇一眼窗戶上已經有亮兒了。
天亮了,看樣子天剛亮,一夜過去了,可是這一夜夠難受的,倒不是地方不舒服,而是想的事太多了。
還早,他打算再合合兒眼,可是就在這時候,遠處一陣急促蹄聲跟輪聲傳了過來。
這是誰,這麼早就趕路,還是昨兒晚上走夜路的。
車馬聲來得很快,就這麼心念一轉動間,輪聲蹄聲已近了不少。
天破曉,四下裡還靜得很,這陣輪聲蹄聲劃破了晨間這份短暫的寧靜,引起了一陣遠處的犬吠。
車馬聲越來越近,終於進了村口,往這邊馳過來了。
看樣子是從這兒路過的,不對,輪聲突然慢下來了,似乎有停意。
李凌風坐了起來,他這裡坐起,外頭車馬聲到了門前,真的車馬停下了,一下子又靜了下來。
這麼早在酒肆門口停下,是想……
李凌風聽見一陣輕捷步履聲到了門口,緊接著敲門聲傳人了耳中,道:「有人麼,裡頭有人麼?」
赫然是個清脆甜美的女子話聲,李凌風馬上知道是誰了,可真是言而有信,他心裡不由一陣激動,答應一聲,披衣下床,走出來開了門。
果然,就是黑鳳凰當門而立,仍是昨兒晚上那身裝束,吹彈欲破的嬌靨,被震風吹得紅紅的。
昨兒晚上夜色濃,未看得真切,現在看清楚了,今天早上比昨天夜裡還美得多。
黑鳳凰看見李凌風,唇邊起了一絲甜美的笑意。
李凌風道:「姑娘這麼早。」
黑鳳凰道:「為你的事兒,敢晚麼。」
李凌風道:「姑娘讓我不安。」
黑鳳凰道:「別不安了,進去把孩子抱出來,走吧,奶媽在車上,你的早飯也給你準備好了!」
李凌風一聽,連他的早飯也給預備好了,心裡不禁又是一陣激動的道:「姑娘真是太周到了。」
黑鳳凰探了他一眼道:「誰叫我是個女人,別多說了,快走吧。」
李凌風道:「恐怕得麻煩姑娘等候片刻,孩子不在這兒。」
黑鳳凰微微一怔道:「孩子不在這兒,往哪兒去了?」
李凌風把昨兒晚上的事告訴了黑鳳凰。
黑鳳凰靜靜聽畢,道:「沒想到這家人還真不錯,那就等會兒,你洗臉去吧,我進去坐會兒。」
李凌風轉眼外望,只見街心停著一輛單套馬車,車轅上坐的是個黑衣漢子,想必奶媽在車裡。
他道:「那位趕車的弟兄……」
黑鳳凰道:「不用管他,就讓他車上坐著吧,你還不快打水洗臉去!」
她管的還真不少!
李凌風聽她的,轉身進了屋,酒肆有現成的水,現成的盆,李凌風就在那兒打水洗臉,黑鳳凰坐在一邊兒盯著李凌風直看。
李凌風讓她看得有點不自在,道:「怎麼,我臉沒洗乾淨麼?」
黑鳳凰搖搖頭道:「我在想,我一天到晚想見見你,昨兒晚上就真讓我見著了你,神刀李凌風,我原不知道是個怎麼樣的人物,沒想到卻是個這麼俊的小白臉兒。」
李凌風暗暗皺了一下眉,道:「姑娘不要說笑話。」
黑鳳凰道:「你看我像說笑話麼?」
李凌風端起洗臉盆,把洗臉水隔窗倒出。
黑鳳凰道:「你多大了?」
李凌風道:「不小了。」
黑鳳凰道:「總有個歲數。」
李凌風道:「廿好幾了。」
黑鳳凰道:「究竟廿幾?」
李凌風道:「姑娘問這麼清楚幹什麼?」
黑鳳凰道:「問問有什麼關係。」
李凌風沉默了一下道:「好像廿六吧。」
黑鳳凰道:「比我大六歲。」
李凌風沒說話,隔張桌子坐了下來。
黑鳳凰道:「餓不餓,要不要把早飯給端來?」
李凌風忙道:「別麻煩了,待會兒在車上吃吧。」
黑鳳凰道:「也好!」
她的目光投向櫃檯,李凌風的刀放在櫃檯上。
「你這把刀,傷過多少人了?」
李凌風道:「說來姑娘也許不信,沒幾個,我是用它防身的,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輕易傷人。」
黑鳳凰道:「那你不該單叫神刀,還該叫『仁刀』。」
李凌風道:「神刀我不敢當,仁刀我倒當之無愧。」
黑鳳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上哪兒會朋友去?」
李凌風道:「小地方,姑娘未必知道,唐家鎮。」
黑鳳凰道:「幹嗎不知道,我知道,唐家鎮不算小,你在那兒的事已傳遍了遠近,如今唐家鎮更出了名,你到那兒會誰去?」
李凌風道:「幾個把兄弟,十二金錢趙振翊、霸拳潘剛、鐵頭胡三、鐵布衫李海一、雲裡飛宮和……」
黑鳳凰睜大了美目,道:「儘是江湖上知名的人物,尤其這一陣子,這幾位的名氣響徹了雲霄,這下唐家鎮恐怕更要出名了。」目光一凝道:「唐家鎮還能待麼?」
李凌風道:「我離開唐家鎮的時候,還沒有什麼。」
黑鳳凰道:「你幹嗎一個人離開唐家鎮,如今又要趕去會他幾位?」
這一句觸中了李凌風心裡的創痛,他沒瞞黑鳳凰,神情一黯,把他離開唐家鎮的原因說了一遍。
黑鳳凰這一聽不要緊,居然聽紅了眼圈兒,等她把李凌風跟盧燕秋結合的經過問清楚之後,她更是淚珠兒成串地往下掉,這位姑娘心也夠軟的。
看這時候,誰相信她昨兒晚上那股子狠勁兒。
她一邊拭淚一邊道:「別太難過,這也是命運,—切要為孩子著想。」
李凌風道:「謝謝姑娘,我知道。」
黑鳳凰道:「盧姑娘是位難得的奇女子,恨只恨我無緣一見。」
李凌風沒說話。
黑鳳凰道:「你打算怎麼安置孩子,你總不能老帶著。」
李凌風道:「我想過了,幾位拜兄裡有成家的,只有托他們照顧一段時日了。」
黑鳳凰道:「方便麼?」
李凌風道:「應該沒什麼,其實,也只有這樣了!」
黑鳳凰遲疑了—下,要說話。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緊接著,長順的話聲傳了過來,道:「爹,哪兒來的馬車?」
瘦老頭兒的話聲也傳了過來,道:「恐怕是過路歇腳的。」
李凌風站了起來,道:「店東父子到了。」
黑鳳凰也跟著站起,瘦老頭兒帶著長順走了進來,一見黑鳳凰在,父子倆都為之一怔,瘦老頭兒忙轉望李凌風。
李凌風心知瘦老頭兒父子害怕,也想起昨兒晚上沒跟他父子們提起黑鳳凰結識的經過,當即含笑把昨兒晚上的事,以及黑鳳凰今早的來意說了一遍。
靜靜聽完了李凌風的敘述,瘦老頭兒父子倆驚魂稍定,瘦老頭兒向著黑鳳凰強笑拱了拱手:「小老兒有眼無珠,不知道黑姑娘……」
黑鳳凰含笑道:「老人家,我姓竺,黑鳳凰是好事人暗叫的。」
瘦老頭兒忙說:「竺姑娘,失敬。」
黑鳳凰道:「老人家,您別跟我客氣,也別把我當成壞女人,女強盜,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幹上了這種勾當,是萬般無奈不得已,從昨兒晚上起,我已經教我的弟兄們洗手不幹了。」
李凌風呆了一呆,不由深深看了黑鳳凰一眼,不巧黑鳳凰說完話以後,秋水般的目光也瞟向了李凌風,四目相接,李凌風心頭不由一震,忙把目光移了開去。
只聽黑鳳凰道:「老人家,孩子呢?」
瘦老頭兒忙道:「孩子在家裡,我是來請李爺上家吃早飯的。」
黑鳳凰看了李凌風一眼,道:「老人家盛情可感,我已經給李大俠準備早餐了,等孩子抱來,李大俠就安心上路吧。」
瘦老頭兒道:「這……」
旋即轉望著李浚風。
李凌風道:「老人家的好意,我感激萬分,既是竺姑娘已給我準備好了,我就不多打擾了。」
瘦老頭兒一聽李凌風這麼說,回轉望著長順道:「長順,回家叫你嫂子把李少爺抱來,把尿片子都給換好了再來。」
長順遲疑一下,不大情願地走了,這裡瘦老頭兒讓李凌風跟黑鳳凰坐下,陪著說沒兩句話,長順即跟長順的嫂子抱著孩子來了。
只這麼一夜工夫,孩子成了兩個樣兒,不但換了衣裳,混身上下乾乾淨淨的,在長順的嫂子懷裡揮動著小手直咿呀呢。
李凌風看得不由心裡一陣感激,還為之一陣難受,同時他也感激而有所感觸。
黑鳳凰迎過去把孩子接了過來,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李凌風定了定神,抱拳告辭。
瘦老頭兒爺兒倆都依依不捨,長順直問李凌風何時再來,瘦老頭兒則請李凌風下次到這兒時,定要上家多住兩天。
李凌風好生感動,道:「江湖生涯,飄泊不定,我不敢說什麼時候再來,只要我下回從這兒過,一定會上門看諸位的,老人家幾人所給予我的,我永遠不會忘記。」
在瘦老頭兒一家三口相送之下,李凌風、黑鳳凰上了馬車,鞭梢兒脆響,馬車馳動,瘦老頭兒一家三口揮手目送,直到看不見了車影才離去。
李凌風、黑鳳凰也一樣,一直到看不見人了始垂下後頭的車篷。
黑鳳凰道:「這一家幾口真不錯。」
李凌風沒說話,他用不著說什麼,他身受的,要比說出來的話多得多。
黑鳳凰轉過身,把孩子交給了身旁一名富富態態的中年婦人,道:「這就是李大俠的少爺,見過李大俠。」
中年婦人抱著孩子,向著李凌風福了一福。
李凌風忙答一禮,道:「麻煩大嫂了。」
「您好說,能侍候少爺,是我的榮幸。」
這中年婦人顯然談吐不俗。
黑鳳凰道:「你就叫她劉嫂吧,外頭趕車的是她的丈夫,老劉最早跟我,劉嫂也一直在我身邊。」
李凌風哦了一聲,當即揚聲說道:「劉兄,我先謝了。」
只聽車轅上壯漢應道:「李爺這是折殺我了,叫我怎麼敢當。」
黑鳳凰道:「別跟他們客氣了,時候不早了,快把飯吃了吧。」
黑鳳凰這輛馬車真不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可以說是應有盡有,坐有坐的地方,躺有躺的地方,不管是坐的地方也好,躺的地方也好,都很舒適,而且所使用的都是最好的,最講究的。
靠著車後部位,有個小爐子,鍋碗瓢什麼都有,如今爐子上有個小蒸籠,還正冒著氣兒呢!
中年婦人擱下了孩子,把蒸籠端下,早飯擺上,樣雖不多,但每樣都很精美。
這是李凌風近日來吃得最舒服的一頓飯,但是最難消受美人恩,李凌風的心裡卻多了一分沉重,多了一分負擔。
口口口
馬車走了一上午了,也許由於車裡帶的東西多,馬車馳行的速度並不算快。
大晌午,艷陽高照,熱得煩人,車裡雖有車篷遮著,不但不涼快,反而顯得悶熱難耐。
黑鳳凰怕孩子受不了,下令找個陰涼地方歇下,沒一會兒工夫,馬車停下了。
車篷一掀開,一陣冷風透了進來,消熱祛暑,舒服到人骨頭裡去了。
原來馬車停在了一片樹林裡,濃蔭蔽天,涼風陣陣,這地方真讓人捨不得離去。
黑鳳凰、李凌風相繼下了車,吸一口氣,涼到了心裡去。
劉嫂在車裡忙著孩子去照應睡覺,沒下來。
黑鳳凰四下看看,道:「真虧老劉能找著這個地方。」
老劉走了過來,先衝著黑鳳凰欠個身,然後向著李凌風賠笑。
「李大俠,對您,我是仰慕已久了,做夢也沒想到今天能認識您。」
李凌風道:「劉兄抬舉了,李凌風不過也是個玩命鬥狠的江湖人而已。」
「那可不一樣。」老劉道:「神刀威名震武林,您更有一副別人死也沒有的俠骨柔腸,這才是真正的頂天立地大英雄。」
李凌風道:「劉兄太抬舉李凌風了。」
老劉方待再說,目光掃過車篷頂,忽地一怔,一晃雙肩,身軀騰起,直上車篷,手在車篷上一摸,旋又折身射落。
沒想到這個趕車的老劉居然有這麼一身好輕功。
李凌風看得一怔。
只聽黑鳳凰道:「什麼事,老劉?」
老劉臉色凝重,雙手遞給黑鳳凰一物,那是—只小巧玲瓏的燕子,鈍鋼打造的燕子雙翅張著,頭尾成一直線,尾尖而長,甚為鋒利,尾張似剪,看上去似也有鋒刃。
黑鳳凰臉色也為之一變,道:「老劉,這是什麼時候落在車上的?」
老劉道:「四姑娘,屬下不知道,只怕在昨兒晚上就落在車上了。」
黑鳳凰一臉寒霜,沉吟著點了頭。
「對,不可能是今天,他能瞞過咱們倆,但卻瞞不過李大俠。」冷哼一聲接道:「我就知道他……讓他來吧,我倒要看看他敢怎麼樣。」
皓腕一揚,燕子飛起,一道黑光閃處,篤地一聲,射入了附近一棵樹幹上,那尖銳的利刃整個兒的沒人了樹幹中。
李凌風目光從燕子身上收回,道:「姑娘,這是……」
黑鳳凰道:「你不要管,不管碰上什麼事兒,自有我應付。」
李凌風目光又投向樹幹上鋼燕,道:「這恐怕是一種暗器。」
黑鳳凰道:「既是暗器,又是表記。」
李凌風道:「這種暗器倒不多見,這暗器的主人,只怕也是位不凡的奇特人物。」
黑鳳凰冷冷一笑道:「說他奇特倒有幾分,說他不凡恐怕是抬舉他。」
李凌風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沒再問下去,他暗暗遍尋記憶,卻一時想不起這暗器的主人是哪一位人物。
只聽黑鳳凰又道:「好不容易找這麼個舒服地方歇息歇息,他卻陰魂不散,弄這麼個破鋼爛鐵來攪和,掃興。」
老劉道:「那真奇怪。」
黑鳳凰冰冷道:「不管他,歇息咱們的,讓他來吧,我等著他呢。」
老劉答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黑鳳凰轉望李凌風,當她望著李凌風的時候,嬌靨上春風解凍,泛起了甜笑,那冰霜一般的冷意,不知道已到哪兒去了,美目中的凌厲光芒也不見了,突然間目光變得那麼輕柔,道:「咱們找個地方坐下歇歇吧。」
李凌風點頭答應,就在車旁草地倚樹而坐,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卻不提適才那只鈍鋼燕子的事。
黑鳳凰笑語如珠,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就跟沒見著那只燕子一樣。
李凌風何許人,再厲害的人物他都見過,再大的風浪他也經過,自然更不會把區區一隻燕子放在眼裡。
人與人之間相多談,相多接觸,一旦話談多了,接觸多了,彼此之間的瞭解也就隨著增進。
李凌風發現,這位統御草莽虎狼的女瓢把子,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姑娘,這位潑辣刁蠻的黑鳳凰,也有她女兒家特有的柔婉的一面,她這柔婉的一面卻尤其動人。
發現了這一點,李凌風也想起了盧燕秋、譚之嫻、還有海棠。
他先後碰見的這幾位姑娘都很好,在這方面,上天對他很厚,奈何,將來這世上勢必多得幾個傷心人。
黑鳳凰並不急著趕路。
孩子有人照顧,李凌風也不那麼焦急了。
所以這一歇歇到了日頭偏了西。
晚霧殘照,涼爽了,三個人重又上車趕路,如今車裡也爽快多了。
孩子也睡醒了一覺,劉嫂抱著,揮動著小手咿呀咿呀的,為車裡添了一份熱鬧跟無限的樂趣,李凌風再苦再累,值得了。
但是欣慰的表面後,卻隱藏著—陣陣的刺痛。
晚半晌趕路走不了多久,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沒多久天已經黑了下來,一個小村落坐在眼前。
黑鳳凰道:「我看今兒晚上咱們就在這兒歇下吧。」
李凌風點頭道:「姑娘看著辦就是。」
馬車進入村落沒多久,只聽車前響起個話聲道:「請問,您是劉爺吧?」
馬車突然停下,老劉在車轅上應道:「不錯,你是……」
車下那人帶笑道:「我是『居安客棧』的夥計,在這兒等車等了老半天了,您怎麼這時候才到,前面上房都收拾好了,您快請吧。」
「怎麼說,你是……」
黑鳳凰聽得揚了眉梢兒,當即截口道:「老劉,跟他去。」
老劉答應了一聲,馬車又跟著向前馳去。
李凌風一聽就知道,這事准跟那只燕子有關係,看看黑鳳凰,黑鳳凰沉著瞼沒說話,他也就設說什麼。
沒一會兒工夫,馬車又停下了,只聽老劉道:「姑娘,到了,請下車吧。」
黑鳳凰掀開車蓬跳了下去,李凌風也跟著下了車,只見車停在一家不算小的客棧之前,門口掛的招牌是居安客棧。
車旁站個夥計打扮的中年漢子,此刻正向黑鳳凰賠笑哈腰道:「姑娘,您請放心,小店是這兒最好的客棧。」
黑鳳凰道:「有放車的地方沒有?」
夥計道:「有,有,後頭院子大著呢。」
黑鳳凰道:「那就行了,先帶我們進去,然後帶車到後頭去。」
黑鳳凰叫下了劉嫂,跟李凌風隨著夥計進了客棧,老劉則留下看車沒動。
的確,這家客棧不小,兩進院子,後頭還有個停放車馬的大院子,在這個小村落裡,委實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客棧了。
「朋友」為黑鳳凰訂下的上房,是在一進後院裡,進了一進後院,夥計帶著李凌風、黑鳳凰,還有抱著孩子的劉嫂,就直向那正北的兩間上房。
開開門,進了屋,把客人讓坐下,忙不迭地又送來了茶水,干夥計的這才算事了,一哈腰,賠上了滿臉笑,道:「姑娘,晚飯是在屋裡開,還是上前頭吃?」
這家客棧前頭的店面帶開飯館兒。
黑鳳凰道:「你先去幫忙把車趕進來吧,晚飯怎麼吃待會兒我會招呼你。」
夥計恭應一聲走了。
黑鳳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砰然一聲又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顯然,黑鳳凰心裡有什麼不痛快。
劉嫂遲疑著道:「姑娘,犯不著跟他生這麼大氣。」
黑鳳凰沒答理,劉嫂也沒再說話,逕自照顧孩子去了。
李凌風坐在一旁,聽得很清楚,「他是誰,他是誰」,他想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他並沒有問,而黑鳳凰也沒說,屋裡陷入一陣讓人不安的沉寂之中。
李凌風卻能處之泰然,因為這不關他的事,當事人不願說,他自然不便問。
可是黑鳳凰卻沒辦法跟沒事人兒一樣,剛坐了沒一下,她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到外頭去走走。」
她沒容任何人說話,逕自走了出去。
劉嫂要說話,可是沒來得及,她收回目光望向李凌風。
李凌風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含笑道:「劉大嫂累了一天了,請歇著吧,我到隔壁屋去坐坐。」
他站起來要走。
劉嫂叫住了他,道:「李大俠。」
李凌風停步回身。
劉嫂遲疑了一下道:「您怎麼不問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凌風道:「劉大嫂,竺姑娘不願意說,想必有什麼不得已之處,既是如此,我又怎麼敢去多問呢?」
劉嫂沉默了一下道:「我們姑娘的性子太強了,您要包涵—二。」
李凌風道:「好說,誰都有個不得已之處,這算不了什麼。」
劉嫂道:「本來,我們姑娘既不提,我是不該告訴您的,可是以我看,這件事到時候恐怕還得仰仗您李大俠幫個忙了。」
李凌風哦了—聲。
劉嫂道:「您要是不方便……」
李凌風道:「劉嫂,竺姑娘是位姑娘家,對我一個大男人幫忙到這種程度,她又有什麼不方便,我在等你的下文呢。」
劉嫂她知道自己失言,赧然笑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姑娘前幾年認識一個人,起先礙於大家都是江湖道兒上的,對他不免稍假辭色,哪知道那個人會錯了意,老纏著我們姑娘不放,我們姑娘—看情勢不對,就不敢再理他了,多少回都給他弄了難看,可是沒用,他就跟牛皮糖似的,我們姑娘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這回我們姑娘一走,原以為可以躲開了他,哪知道他陰魂不敢,又釘上來了。」
李凌風靜靜聽完,暗道:「原來如此……」
心裡暗暗這麼想,也不禁暗暗皺了眉,這是感情上的事,他已經明顯地感到,黑鳳凰對他動了情愫,只不知道黑鳳凰是根本就不中意那個人呢,還是因為他才疏遠了那個人。
不管是前者,抑或是後者,只他出了面,一定會招致那個人的誤會,甚至於會因嫉恨成仇,他倒不在乎樹仇,因為黑鳳凰對他不錯,他只怕一樣,那就是一旦他出了面,將來怎麼對黑鳳凰說話。
他這裡心念轉動,只聽劉嫂道:「李大俠……」
李凌風忙一定神道:「劉嫂,那個人是幹什麼的?」
劉嫂道:「也是江湖道兒上的。」
李凌風道:「有名有姓麼?」
只聽步履響動,老劉走了進來,老劉沖李凌風賠笑哈了個腰,然後轉望他渾家道:「姑娘呢?」
劉嫂道:「出去了,姑娘心裡煩,要出去走走,我正跟李大俠說姑娘的事兒呢。」
老劉呆了一呆道:「你說了?」
劉嫂道:「我不能不說,我實在忍不住,你不是不知道那個人,他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眼前能幫咱們的忙的,只有李大俠一個人……」
「這倒也是真的。」老劉一點頭道:「你說得對,你不說我也要說了,拼著挨頓罵,老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那小子又不是個等閒角色,實在不能不防著點!」轉望李凌風道:「李大俠……」
李凌風道:「大嫂已經都告訴我了,那個人是哪—路的人物,姓什麼,叫什麼?」
老劉道:「那小子姓駱,叫駱天驃,是個黑道世家的人。」
李凌風心裡一動道:「姓駱,黑道世家的人,是不是『太行』駱家?」
「對。」老劉忙點頭道:「您知道駱家?」
李凌風緩緩說道:「仰名已久了。」
其實,他心裡的話沒說出來,太行駱家是黑道上的巨擘,乃父斷魂刀李辰當年跟駱家就有點淵源,後來乃父投效血滴子,就跟駱家斷絕了來往。
說起李辰跟駱家的淵源可以說是相當微妙,李辰早年淪落黑道,論起來跟駱家是朋友,可是一山難容二虎,暗地裡雙方都難免勾心鬥角,互視為眼中之釘,後來李辰離開江湖,投效血滴子,駱家著實緊張了一番,生怕李辰勾來血滴子侵襲駱家,而李辰畢竟心存仁厚,並沒有引來血滴子報任何一樁私仇。
反之,駱家在江湖上倒大喊了一陣,說李辰背棄江湖同道,賣身六扇門中,暗地裡殺害了不少道兒上的朋友。
李辰在生前夕曾經告訴過李凌風這件事,而且說得頗為詳盡,李辰告誡他,日後行走扛湖,要是碰見駱家的人,不但要小心,而且要留情一二,以免落人話柄,說斷魂刀的後人都不放過駱家,卻沒想到今天卻在這兒碰見了駝家人,尤其是為這種事。
只聽老劉道:「既然您知道駱家,那就用不著我多說什麼了,您想,我們姑娘一個人,怎麼能跟駱家碰?說什麼也得請李大俠您仗義伸手幫個忙。」
劉嫂一旁道:「你放心,李大俠剛才已經答應幫姑娘的忙了。」
老劉激動地道:「我就知道像李大俠這種義薄雲天的血性俠義不會坐視的,李大俠,我夫妻感同身受,先謝了。」
說完了話,他矮身就要跪下去,李凌風忙伸手架起了他。
「劉大哥這是幹什麼,既然知道我,就不該這樣,難道說我要為的是賢夫婦這一謝。」
「當然不是。」老劉道:「您別見怪,我只是……」
李凌風截口道:「劉大哥,你的意思我懂,不要再說什麼了,等咱們碰上駱家的人之後再說吧。」
老劉沒再說話,感激地望著李凌風。
口口口
黑鳳凰站在村門一片小樹林前。
她望著天邊那僅剩的一絲兒晚霞,一雙美目之中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
這一刻的景色是寧靜的。這一刻的景色也是一天之中最美的。
黑鳳凰曾是縱橫一方,號令群雄的女煞星,而此刻,她似乎軟弱得可憐,像是一陣風來就能把她吹倒。
剛才,她煩悶而急躁,當她從客棧到了這兒之後,她被這一天中最美的一刻吸引住了,她不煩,也不躁了,而代之而起的,卻是心湖的漣漪,腦海的思潮洶湧。
她究竟想些什麼,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僅有的一絲晚霞不見了,天地間為之突然一黑。
就在這時候,樹林裡悄悄走出個人來,四十上下年紀,圓胖臉,滿臉是笑意,但笑得陰沉,兩眼直盯著黑鳳凰那美好的身影。
黑鳳凰似乎茫然不覺。
圓胖臉中年漢子腳下極輕,—步步逼近,漸漸的,他進入黑鳳凰身後一丈之內。
突然,黑鳳凰開了口,道:「卜順,是你麼?」
圓胖臉中年漢子神情—震,胖臉上的笑意陡濃,道:「竺姑娘,是卜順,特來請安。」
黑鳳凰道:「請安,我不敢當,想讓我好,就別來煩我。」
「不敢。」卜順道:「您誤會了,竺姑娘,卜順等奉我家少主之命,沿途護衛。」
黑鳳凰道:「你家少爺的好意我心領,我自己還能照顧自己。」
「那當然。」卜順陰陰一笑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誰不知道竺姑娘您……」
「行了。」黑鳳凰道:「不要再說了,回太行去吧,告訴你家少爺,我不敢勞動駱家人的大駕,也用不著。」
卜順陰陰一笑道:「竺姑娘,卜順還想帶句話回去。」
黑鳳凰道:「什麼話?」
卜順道:「竺姑娘解散了黑騎會,這趟出遠門,是上哪兒去?」
黑鳳凰臉色為之一變,旋又轉趨平靜,道:「卜順,你管得著麼?」
卜順道:「卜順當然管不著,又怎麼敢,只是,竺姑娘,您總不會讓我們這做下屬的為難吧。」
黑鳳凰道:「這話怎麼說?」
卜順道:「我要是帶不回這句話去,您想我們少主會把我怎麼樣。」
黑鳳凰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笑意,道:「好,我告訴你,我洗手不幹了,打算嫁人了。」
卜順一怔,旋即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卜順恭喜姑娘,賀喜姑娘,不是卜順斗膽敢怪您,您該早說,我們少主也好準備—份賀禮。」
黑鳳凰道:「我心領了。」
卜順眼珠子一轉,道:「竺姑娘,那位是哪位才貌出眾的高人哪。」
黑鳳凰道:「一個寒門書生,平庸得很,不提也罷。」
卜順道:「那您太客氣了,好日子訂了沒有,在哪兒行嘉禮呀。」
黑鳳凰道:「都還沒訂呢,見了面再商量。」
卜順哦了一聲!
黑鳳凰道:「時候不早了,天黑了不好走路。」
卜順道:「卜順這就走。」
東南方里許處夜空,突然串起一道五彩光幕,到空中散為一蓬,冉冉落下。
黑鳳凰臉色一變,道:「卜順,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卜順道:「您別誤會,我們少主只是想見見您。」
黑鳳凰道:「告訴他,我沒工夫。」
卜順道:「就在里許處,不會耽誤您多少工夫。」
黑鳳凰道:「就是—刻工夫我也沒有。」
卜順道:「竺姑娘,您這就不夠交情了。」
黑鳳凰霍地轉過身去,道:「什麼交情,我跟你駱家人有什麼交情?」
卜順道:「我不會說話,您別生氣,竺姑娘,您不會是怕我們少主吧。」
黑鳳凰冷笑道:「卜順,你不用激我。」
卜順道:「卜順不敢,您要是怕我家少主,我這就回稟。」
黑鳳凰冷笑道:「我不信你太行駱家敢把我怎麼樣,帶路。」
「是!」
卜順恭謹躬下身去,飛身往東南方向撲去。
黑鳳凰冷笑一聲跟了過去。
往東南走約莫一刻時辰,一片白楊林盡入眼前。
這片白楊林相當茂密,佔地也頗大,風過處,枝葉沙沙作響。
卜順停在林前,林前一片空藹寂靜,不見人影。
只見卜順向著白楊林躬身說道:「稟少主,竺姑娘到了。」
話聲甫落,茂密的白楊林中有了動靜,一前二後走出了三個人來。
這三個人,為首一人是個唇紅齒白的俊美年輕人,稱得上風度翩翩臨風玉樹般美男子,只是目光邪而不正,眉宇間也籠罩著一片陰鷙之色。
後頭兩個,俱是黑色勁裝,腰佩長劍的中年壯漢。
俊美年輕人手裡拿著把玉骨描金扇,—出樹林便含笑拱手,道:「竺姑娘,久違了。」
黑鳳凰傲不為禮,冷然道:「駱天驃,你這是什麼意思?」
駱天驃微微—怔,當即轉注卜順,沉下臉色,道:「卜順,是不是你得罪竺姑娘了?」
卜順一躬身道:「屬下不敢。」
駱天驃道:「那麼竺姑娘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卜順道:「這個……」
駱天驃又復轉望著黑鳳凰道:「竺姑娘,是卜順這狗頭得罪了你了麼,只你說聲是,我馬上砍下他的狗頭。」
黑鳳凰道:「你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我不願跟一個看人顏色的下人為難,我只問你,你一路跟蹤我到這兒,是什麼意思?」
駱天驃訝然道:「我一路跟蹤竺姑娘,沒有啊,這才是天大的冤枉,我比竺姑娘還早到這兒。」
黑鳳凰道:「這我知道,就算你不是跟蹤我,你把你的獨門暗器,太行駱家的表記燕子釘在我馬車上,又給我預訂客棧,這又是什麼意思。」
駱天驃道:「這麼個,竺姑娘當知道,這週遭百里,是駱家的勢力範圍,我怕哪個不開眼的驚擾了駱姑娘,故而把燕子鏢釘在竺姑娘的馬車上,為竺姑娘開道,後來我算算時間,約莫竺姑娘一行要在這個小村落裡投宿,這個地方太小,小客棧不能住,大客棧又怕客滿,所以我先給竺姑娘—行訂下了兩間上房,咱們算得上是熟朋友了,這是我這個做朋友的份內事,算不了什麼。」
黑鳳凰冷冷一笑道:「原來如此,駱少主的好意太讓人感激了,只可惜我領受不起,在此奉告駱少主一聲,請別再用燕子鏢為我開道,店錢飯錢我自己會給,失陪。」
黑鳳凰轉身要走,卜順突然橫身攔住去路。
黑鳳凰變色道:「卜順,你敢攔截!」
只聽駱天驃在後說道:「卜順狗頭何來的天膽,竺姑娘,請別誤會,我還有話跟竺姑娘說。」
黑鳳凰沒轉過身去,冷冰冰地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駱天驃道:「竺姑娘怎麼背向著我。」
黑鳳凰道:「這樣可以走得快一點,待會兒走的時候,可以省得轉身了。」
駱天驃臉色一變,但很快地恢復了正常,道:「竺姑娘這麼討厭我?」
黑鳳凰緩緩轉過了身,望著駱天驃緩緩說道:「駱少主,凡事不能勉強,尤其是感情的事,駱少主你非常人,不會不明白。」
駱天驃道:「竺姑娘,你以前並沒有對我說這種話。」
黑鳳凰道:「以前我拿你當朋友,你也沒有什麼表示。」
駱天驃道:「我駱天驃哪一點不好。」
黑鳳凰道:「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只能說你我有沒有緣份。」
駱天驃道:「竺姑娘……」
卜順突然道:「少主,屬下斗膽,以屬下看,您就死了這條心吧,竺姑娘所以解散黑騎會,輕車簡從離開那塊地兒,就是為嫁人去。」
駱天驃臉色一變,道:「噢噢……真的麼,竺姑娘?」
黑鳳凰毅然點頭,道:「不錯。」
駱天驃唇邊掠過一絲強笑,道:「那我倒要恭喜竺姑娘了。」
黑鳳凰道:「不敢當,謝謝駱少主。」
駱天驃兩眼精芒暴閃,道:「黑鳳凰,你也太絕情了,你想移情別戀,嫁給別人,當我駱天驃這麼好說話,你是做夢。」
黑鳳凰陡揚眉梢兒,道:「駱天驃,你……」
駱天驃冷笑道:「要嫁你也只能嫁給我駱天驃,我駱家不會虧待你,哪一樣也不會少你的,卜順。」
卜順自後揮掌,疾扣黑鳳凰肩井要穴。
黑鳳凰臉色大變,怒叱道:「駱天驃,你找死。」
側身一旋,揮掌猛劈卜順腕脈。
卜順可不是等閒之輩,跟那兩個黑衣壯漢一樣,在太行駱家都是一流的好手,只聽他哈哈—笑,沉腕避過來掌,一條右臂靈蛇般,一吞一吐,從黑鳳凰臂下穿過,掌印向黑鳳凰右肋。
駱天驃喝道:「不許傷她。」
卜順道:「少主放心。」
掌近黑鳳凰,突然變拍為彈,一縷指風直襲黑鳳凰重穴。
黑鳳凰怒笑道:「憑你也傷得了我。」
左掌硬截指風,右掌疾抖,猛撞卜順心窩。
這一著是硬碰硬,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
卜順入目黑鳳凰這一招兩式,心中為之一喜,心想:鬚眉七尺昂藏軀,硬碰硬還怕碰不過你一介女流?當即也撒腕變招,右掌一翻,硬向黑鳳凰的右掌迎去。
卜順沒打錯算盤,論內功掌力,黑鳳凰掌腕決碰不過他,只兩掌一碰,他就可以正正當當的擊敗黑鳳凰。
奈何,駱天驃就在這時候喝了一聲道:「卜順,不許動她毫髮。」
卜順猛然想起,匆忙間掌力往回一收,把內功減去了三成,這—收一減不要緊,而且這也是一剎那間的事,就在這—剎那之後,兩掌接實,卜順吃了大虧,砰然一聲震,卜順血氣浮動,立足不穩,踉蹌著往後退去。
駱天驃勃然色變,怒喝道:「沒用的東西!」
身後兩名黑衣壯漢閃身欲動,駱天驃伸手攔住了二人,玉骨描金扇一揚,瀟瀟灑灑的托上前去。
龍無首不行,射人射馬,擒賊擒王這道理黑鳳凰懂,她來個先下手為強,一句話不說,揚掌拍了過去。
駱天驃哼哼一笑道:「別看你是黑騎會的會主,比起我來你還差得遠呢。」
他遞出了玉骨描金扇,疾點黑鳳凰腕脈。
黑鳳凰冷冷一笑道:「分出真章後再誇口不遲。」
五指一翻,反拿駱天驃持扇右腕。
駱天驃折扇走偏,唰地一聲打開,貼著黑鳳凰右臂滑過,向著黑鳳凰面門扇去。
黑鳳凰冷哼一聲,屈指彈去,嗤地一聲,正中扇面,黑鳳凰只以為扇面應指非破裂不可,誰知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扇面不但沒破,卻從那根根扇骨的尖端射出數縷淡淡白煙,直向黑鳳凰面門撲去。
黑鳳凰聞見了一股異香,情知不妙,就待屏息後退,但卻為時已遲,腦中一昏,跟著一陣天旋地轉,立時倒地不省人事。
駱天驃仰天大笑。
「黑鳳凰,你還嫩得多,現在還橫不橫了,少爺我這個時候想怎麼擺佈你,就怎麼擺佈你。」
「對,少主。」卜順道:「夜長夢多,乾脆您就把她抱入林中成其好事,只等生米煮成熟飯,包管她服服貼貼,一輩子跟著您,甩都甩不掉。」
駱天驃冷冷一笑道:「卜順,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我的脾氣麼,這種事這麼辦味同嚼蠟,我非讓她回心轉意,乖乖的順從我不可,走。」
一聲走,他當先騰身掠去,兩名黑衣壯漢架起黑鳳凰,偕同卜順急急跟去,一轉眼間走得沒了人影兒。
口讀書論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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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210.29.4.4/book/club
http://210.29.4.4/book/club口夥計來問晚飯怎麼開法,還不見黑鳳凰回來,李凌風、老劉、劉嫂,沒有一個不著急。
李凌風倒還沉得住氣,老劉跟劉嫂就不行了,尤其是老劉,頭上都現了青筋,道:「怎麼回事兒,姑娘會上哪兒去,姑娘走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劉嫂道:「姑娘只說出去走走,別的什麼都沒說。」
「這就怪了。」老劉道:「那……李大俠,您看是……」
李凌風要說話。
劉嫂卻臉色一變搶了先,道:「哎喲,老劉,姑娘會不會……」
這聲「哎喲」嚇人,老劉急道:「會不會什麼?」
劉嫂道:「會不會去找駱家的人了。」
她只猜對了一半。
老劉陡然一驚,頭上馬上見了汗,道:「對,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一定是,姑娘性子剛烈,要是兩下一言不合動起了手,我去找找去,萬一姑娘有點什麼,我就是拼了這樣命也要找上太行去。」
拔腿就要走,李凌風伸手攔住了他,道:「慢著,劉大哥。」
老劉道:「怎麼?」
李凌風道:「別這麼著急,不一定是這麼回事。」
老劉道:「不管是不是,我總得找找姑娘去。」
劉嫂道:「是啊,李大俠,姑娘一刻不回來,我們一刻放不下心!」
李凌風道:「我知道,只是要去找該由我去找。」
老劉道:「您去,不……」
李凌風正色道:「劉大哥,恕我直言一句,萬一要真讓劉大嫂給料中了,你去找無多大用。」
老劉呆了一呆道:「這個……李大俠,我老劉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李凌風道:「我知道,可是那要管用,不管用是白死。」
老劉直了眼,道:「那,那……」
「我去。」李凌風道:「賢夫婦在客棧等著,萬一竺姑娘回來了,告訴她一聲,別讓她再跑去找我了。」
劉嫂轉望老劉道:「李大俠說得是理,你去管不了一點兒用。」
老劉沒說話。
李凌風道:「我走了,孩子麻煩賢夫婦了。」
轉身出門而去,老劉、劉嫂雙雙跟出門外。
李凌風先自己到處轉了轉,沒瞧見黑鳳凰的人影兒,李凌風逢人就問,逢人就打聽,終於讓他問出來了,有人看見一位黑衣的姑娘,天快黑的時候,在村口一片小樹林前跟個圓胖臉中年漢子說話,又有人看見,天快黑的時候,東南方約里許外有人放煙花。
李凌風何許人,根據這兩種說法一判斷,還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凌風皺了皺眉,現在他少不得要跟駱家的人碰上一碰了。
李凌風折回了客棧。
他把他打聽來的,告訴了老劉夫婦。
老劉夫婦一聽就急了,尤其是老劉,簡直就暴跳如雷,一蹦老高,跳腳道:「好個兔崽子,弄了半天果然是他們,好,好,好,姓駱的……」
老劉一口牙咬得格格響,快得像一陣旋風,拔腿就往外衝。
但是他沒能快過李凌風,他剛動就讓李凌風一把揪住了。
老劉急得猛掙扎道:「李大俠,您別管我……」
李凌風道:「劉兄,你怎麼又來了。」
老劉道:「您不知道,姑娘要是落進了駱家人手裡,那就像羊落虎口。」
李凌風道:「劉兄,對駱家我比你清楚,我折回來只是告訴你們一聲,免得你們著急掛念,要不然我剛才就趕到太行去了。」
劉嫂跟隨黑鳳凰不少年,當然經過大風大浪,她倒沒像一般女人家,急得就哭,急得掉淚,可是這時候她也亂了方寸,急得沒了主意,站在一邊兒想插嘴,可就插不上。
只聽老劉道:「李大俠,您想想,我們姑娘碰上了這麼個事兒,我怎麼能靜得下來,求求您讓我去。」
李凌風接口道:「讓你送命去?」
老劉道:「我這條命豁出去了。」
李凌風道:「有用麼?」
老劉道:「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李凌風臉色一寒,沉聲道:「劉兄,你坐下。」
老劉不肯坐,李凌風把他拖過來按在了板凳上,老劉急得頭上蹦了青筋。
「李大俠,您這是……」
李凌風沉聲道:「劉兄,我跟你說過的話都白說了,你跟了竺姑娘這麼些年,應該是個明利害,知輕重的人,怎麼仍是個徒逞匹夫血氣之勇的漢……」
老劉道:「李大俠……」
李凌風道:「劉兄,你我都清楚駱家,事不宜遲,遲恐有變,早一步救出竺姑娘,跟晚一步救出竺姑娘的差別很大,你可別把事情耽誤了。」
老劉神情一震,忙道:「我怎麼敢……」
李凌風道:「那就聽我的,留在客棧陪大嫂,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別讓我有後顧之憂就行了。」
劉嫂這時候才插上嘴道:「老劉,李大俠說的是理,你去是白送命,也救不了姑娘。」
老劉低下了頭,沒再吭氣兒。
劉嫂轉望李凌風,一臉焦急,道:「李大俠,那就全仗您了。」
李凌風道:「別客氣,我這就走,孩子麻煩賢夫婦了,我跟竺姑娘會盡快趕回來的。」他沒再多說—句,抓起刀行了出去,老劉夫婦一直跟到了院子裡。
李凌風買了匹坐騎,快馬加鞭,一夜工夫趕到了太行山下。
太行山下有座小村落,李凌風進了小村落,天剛亮,種田的荷鋤下田,獵戶們帶著兵器也上了山,這一天開始忙了。
李凌風知道,這個小村落雖坐落在太行山山腳,離在山裡的駱家還有—段路,可是這個小村落等於就是駱家的門戶所在,也等於駱家布在山外的眼線,任何人從這兒過,山裡的駱家馬上就會知道。
這個小村子裡只有一家客棧,【瀟湘書院:瀟湘掃瞄,小糊塗仙OCR】一家酒館兒,不算大,可的的確確就這麼兩家,來往的客人只要想吃住,非進這兩家的門不可,而一進這兩家的門,就全落在了駱家眼裡,沒別的,這家客棧跟酒館兒,就是駱家人開的,就像是駱家的一對照明鏡子似的。
李凌風沒往別處去,策馬自奔那家客棧,客棧前下了馬,客棧裡迎出個壯漢子,賠著一臉笑道:「客官要住店?」
李凌風道:「不錯,請先喂餵我的坐騎,我到對街酒館兒裡先吃點兒東西,一會兒就過來。」
這對抬子安排的真好,酒館兒就在客棧對門兒。
李凌風把韁繩往壯漢子手裡一塞,轉身往對街行了過去,壯漢子拉著坐騎,兩眼直打量李凌風,還有李凌風手裡那把刀。
李凌風知道,他裝不知道,頭也沒回地進了酒館兒,這會兒酒館兒剛開門,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李凌風一腳跨進門兒,正在打掃的夥計直起了腰,道:「客官,小館還沒升火呢。」
李凌風道:「不要緊,隨便有點兒吃的就行了,趕了一夜的路,餓得慌,這時候什麼都能湊合湊合。」
夥計也笑了,扔下手裡的東西道:「既然您能將就就好辦,您請坐會兒。」
他扭頭進去了,臨走還深深看了李凌風手上的刀一眼!李凌風看見了,他又裝沒見。
沒一會兒工夫,夥計端著吃喝出來了,一看就知道是剩的,剩的歸剩的,還挺不錯,事實上人在餓的時候還真不挑嘴,尤其過不多久還要用力氣的時候,不吃飽了,否則哪兒來的力氣。
夥計挺周到,問李凌風喝不喝酒。
李凌風邊吃邊搖頭道:「我早上不喝酒,何況還有正事兒待辦。」
說話間,從裡頭出來個瘦老頭兒,瘦得跟個人乾兒似的,都皮包了骨,偏他又留著山羊鬍,那付模樣兒真夠瞧的。看樣子像剛睡醒,邊走邊扣扣子,見有客人在,微微一怔道:「喲,這麼早就有生意上門兒了。」
夥計賠著笑道:「這位是趕夜路的。」
隨後又向李凌風賠笑道:「這是我們掌櫃。」
李凌風沖掌櫃的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沒說話,他胸中雪亮,這位瘦掌櫃是夥計從裡頭叫出來看他的,他不用說話,包管瘦掌櫃的馬上過來跟他搭訕。
李凌風可真一點兒也沒料錯,掌櫃的哦地一聲說道:「原來是位趕夜路的客人,那就難怪了。」
嘴裡說著話,腳下走了過來,道:「客人打哪兒來,向哪兒去呀?」
李凌風道:「從林城來,要上百里外去。」
掌櫃的聽得微一怔,旋又笑道:「百里外,那不算遠嘛,小老兒兩眼不花,客官是江湖道兒上的朋友吧?」
一般人絕不會這樣問,可是掌櫃的後頭有個大靠山,他怕什麼。
李凌風一點頭道:「不錯,掌櫃的好眼力。」
「誇獎,誇獎。」掌櫃的帶笑道:「幹這一行當吃這碗飯,看的人多,見多了,自然也就靈了,還沒請教,客官……」
「不敢。」李凌風道:「李,十八子李。」
「噢,原來是李爺。」
掌櫃的手一拱,索性坐了下來,衝著夥計一揚手道:「虎子,把我的煙袋拿來。」
夥計答應一聲進去了。掌櫃的一雙目光從李凌風放在桌上的那把刀上掠過。
「啊,李爺使刀,要是我沒走眼,李爺這把刀恐怕不是凡品。」
李凌風吃飽了,擦擦嘴道:「掌櫃的這回走眼了。」
剛說完話,夥計捧著一桿墨煙袋從裡頭走了出來,李凌風入目那根煙袋,心頭不由得—震,馬上知道這位瘦掌櫃是誰了。
掌櫃的那裡接過煙袋,李凌風這裡定定神開了口道:「掌櫃的,有文房四寶麼,借用一下。」
掌櫃的忙道:「有,有,虎子,快去拿去。」
夥計又進去了。
李凌風加了一句道:「要紅紙。」
掌櫃的微微一怔道:「李爺是要……」
李凌風笑笑道:「寫幾個字兒。」
掌櫃的老於世故,也沒再問,掏出火石打火點上了煙,夥計捧著文房四寶出來了,紙是張紅紙。
夥計過來把東西放在桌上。李凌風謝了一聲,拿起紅紙截了又截,截成四四方方一張,然後一對折,提筆濡墨要寫。
掌櫃的乾咳—聲要往起站,似乎要迴避。
李凌風道:「書有未曾為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掌櫃的但坐無妨!」
掌櫃的為之一怔。
李凌風揮筆就寫,只兩個字,掌櫃的跟夥計都看直了眼,越往下寫,掌櫃的跟夥計兩眼瞪得越大。
敢情,李凌風寫的是拜帖,下頭沒署名,只寫了四個字,末學後進。
等到李凌風寫完,掌櫃的一轉平靜道:「原來李爺是來拜訪山裡駱家。」
李凌風抓刀而起,丟下一塊碎銀算是吃喝錢,然後一抱拳,道:「這張拜帖就麻煩掌櫃的了。」
轉身出門而去,掌櫃的怔住了。容得李凌風跨出門,夥計一步趨前:「五爺……」
掌櫃的冷然抬手,道:「報,點子不俗。」
夥計恭應一聲,轉身奔了進去。
口口口
李凌風沒往對街客棧去,他出門左拐,順著街出了林子,直往山腳行去。
鴿鈴劃空而過,一隻信鴿閃電般投入太行深處。
李凌風抬頭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李凌風知道這一趟絕無法善了,他並不怕事,但是他不願傷人結仇。
越往山裡走,心情越沉重,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越陰沉。
小路並不難走,因為這條路常有人走,還相當寬闊,騎馬,坐車人山都行。
李凌風後悔沒騎馬來。
一路上風景不錯,不但清幽,滿眼的翠綠也讓人有說不出的舒服。
但是李凌風沒覺出,因為他根本沒心情去欣賞。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一片密林呈現眼前,山路穿林而過。
就在這時候,密林裡一左一右走出兩個人來,清一色的黑衣壯漢,都提著刀。
「來人停步。」
左邊一名黑衣壯漢抬了手,李凌風停了步。
右邊壯漢道:「再過去就是私人宅第了,朋友不要往前走了。」
李凌風道:「我來拜望駱老爺子。」
兩名黑衣壯漢哦了一聲,四道銳利目光上下的打量李凌風,道:「朋友貴姓,可帶有拜帖?」
李凌風道:「李,拜帖在山外村子酒館兒裡,已經麻煩嚴五爺代呈了。」
左邊壯漢道:「有這事兒,裡頭怎麼沒通知我們。」
李凌風道:「信進山已經很久了,兩位可以進去問問。」
右邊壯漢一搖頭道:「沒這個規矩,我們不能擅離,要等裡頭通知,也麻煩朋友你在這兒等一等吧。」
李凌風聽得眉鋒一皺,二壯漢轉身要入林。
李凌風忙道:「兩位,請等等?」
二壯漢回過身,左邊一名道:「什麼事。」
李凌風道:「我有急事……」
左邊那名壯漢道:「天大的急事兒,裡頭沒交待,不行就是不行。」
說完,兩個人又要入林。李凌風道:「兩位,慢著。」
兩名壯漢霍地轉過身來,右邊一名不耐地開口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囉唆!」
李凌風道:「在下遞過拜帖,並不失禮,兩位一不通報,二又攔阻在下前進,這不是駱家待客之道,要不然在下只有自己去見貴上了。」
邁步往前行去。
兩名壯漢臉色都一變,左邊一名怒喝道:「你的招子可真不靈,也不看看這兒是什麼地方,居然跑到這兒來撒野。」
人隨話動,手抬處,一刀背揮了過來。
李凌風橫裡跨步,讓過這一刀背,左手五指一拂,正中壯漢持刀腕脈,壯漢大叫一聲,丟刀後退。
另一名壯漢勃然色變,掄刀橫掃而出。李凌風一吸氣,飄退三尺。壯漢一刀落空,就待變招欺前。
李凌風變退為進,一步跨到,左手疾探,鋼鉤般五指已扣住壯漢的右腕,沉喝道:「撒手。」
壯漢還真聽話,手一鬆,鋼刀落地。
李凌風鬆了他右腕,一個反巴掌揮上去,叭地一聲脆響,壯漢挨了個嘴巴子,捂著臉退後。
李凌風看也沒看他倆一眼,邁步往樹林行去。
兩個壯漢沒再攔,右邊壯漢探腰摸出個哨子,放在嘴裡吱地吹了長長一聲。
山裡寂靜,這一聲哨音劃破了寂靜,傳出老遠,空山迴響,歷久不散。
李凌風心知他們是通知裡頭攔截,他毫不在乎,在林中邁著瀟灑步行了過去。
這片樹林不算小,李凌風足足走了兩三百步,才走出了這片樹林。
一出林他就看見了,林外一字排列著五個人,四個是手提鋼刀的黑衣壯漢,居中一個則是個兩手空空,未握寸鐵的白面胖漢子,他穿的是一件雪白長袍,站在四名黑衣壯漢之間,特別顯眼。
李凌風停了步,—抱刀道:「尊駕……」
白面胖漢道:「不用說什麼了,硬闖駱家地盤,分明是敵非友,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們只有照規矩行事。」
他抬手往後一招。
四名壯漢立即上前,身軀飛快轉動,很快地圍上了李凌風。
李凌風道:「這是幹什麼?你懂不懂江湖上的規矩。」
白面胖漢道:「我們不懂規矩,主人交待下來的就是規矩。」
「這誰說的?」李凌風道:「你們……」
白面胖漢道:「要想我們不動手也可以,棄刀受縛。」
李凌風道:「想不到駱家人這麼不懂江湖規矩,在下已經遞過拜帖了。」
白面胖漢道:「噢!你遞的拜帖在哪兒?」
李凌風道:「在下已交由那位嚴五爺代遞。」
白面胖漢道:「嚴五爺?哼,哼,朋友,你少來這一套,你要是已經遞了拜帖,我怎麼會不知道。」
一頓沉喝道:「讓他棄刀。」
一名壯漢揮刀砍了過來。
李凌風閃身避過,道:「尊駕,在下依禮拜望駱老爺子,不願惹是生非,尊駕何妨進去問上一問?」
白面胖漢冷笑道:「我沒那種工夫,裡頭沒交待,就是沒見拜帖,朋友,你還是棄刀受縛吧。」
四名壯漢齊揮刀,刀光疾閃,向著李凌風當頭罩了下來,李凌風逼不得已,拔出鋼刀,振腕揮出。
只聽—陣金鐵交鳴聲,四壯漢的鋼刀立即被李凌風震了回去。
四名壯漢怒喝一聲,就待二次揮刀。
只聽一聲沉喝遙遙傳了過來,道:「住手!」
四壯漢立卻收手後退。
李凌風抬眼望去,只見一名白衣漢子如飛奔馳而來,幾個起落便已掠至近前。
白面胖漢一躬身,恭謹說道:「三爺,此人……」
來人四十上下,濃眉大眼,一張紫膛臉,此刻他擺手攔住白面胖漢的話鋒,望著李凌風道:「朋友是……」
李凌風道:「末學後進,特來拜望駱老爺子,已經煩請嚴五爺代呈拜帖。」
紫膛臉大漢上下一打量李凌風,道:「拜帖上署名末學後進的,就是朋友你麼?」
李凌風道:「不錯,正是在下。」
紫膛臉大漢道:「朋友貴姓?」
李凌風道:「不敢,李,十八子李。」
紫膛臉大漢深深看了李凌風一眼,道:「李朋友的拜帖,嚴五爺已然遞到,李朋友請跟我來吧!」
轉身騰掠而去,李凌風鋼刀入鞘,飛步跟了上去。
紫膛臉大漢似是有意試試李凌風的輕功腳程,一路閉口不言,奔馳極速。
李凌風心中瞭然,始終落後他半步,不即不離,而且瀟灑、泰然。
奔馳了一陣之後,紫膛臉大漢突然掠入一處山拗之中,李凌風緊跟著進了山坳,只見一片莊院坐落在山腳之下,高高的一片圍牆,裡頭樹海森森,屋脊連綿,飛簷狼牙,四座更樓坐落在莊院四角,高可十幾丈,上頭有人來回走動著,轉眼間已近莊院,紫膛臉大漢忽然緩下身法。李凌風也跟著緩了下來。
紫膛臉大漢沒走正門,此刻兩扇宏偉正門緊閉著,他帶著李凌風從旁邊一處側門進了莊院。
這就是威震江湖的太行駱家了。
李凌風邊走邊打量,駱家這莊院依山而建,每一幢建築都有它不凡的氣勢,單看這座莊院,就可知道駱家在武林中的地位了。
經過一個大院子,進入一座客廳。
這座客廳不大,陳設也平常,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招待貴客的大廳,很明顯的,駱家對這位末學後進的訪客,相當的輕視。
李凌風心裡明白,但他故作不知,忍下了。
紫膛臉大漢看了李凌風一跟,既沒讓座,也沒看人倒茶,只淡然一句道:「李朋友請稍候。」
轉身行了出去。
李凌風氣往上一衝,但他又忍下了,走到椅子前坐了下去。
片刻之後,步履聲傳了過來,紫膛臉大漢偕同一名五旬上下的黑臉長髯老者走了進來,身後緊跟著四名佩劍白衣人。
黑臉長髯老者身軀魁偉,甚具威儀,尤其一雙風目開合之間精芒外射,令人望而生栗。
李凌風站了起來,紫膛臉大漢一指李凌風道:「這位就是李朋友。」
黑臉長髯老者上下一打量李凌風,道:「老夫駱府總管金海君。」
李凌風微一抱拳,道:「原來是金總管,我還當是駱老爺子呢。」
金海君道:「我家主人現正招待幾位遠道而來的貴賓。分不開身,特命老夫代為見見李朋友,坐。」
他微微抬了拍手。
李凌風投動,淡然道:「那真不巧,我有急要大事,非見駱老爺子不可。」
金梅君道:「恐怕李朋友難以如願以償了,李朋友有什麼急要大事,告訴老夫也是一樣的。」
李凌風道:「自無不可,只是這件事,不知道金總管是否做得了主。」
金海君哈哈一笑道:「駱家的事,金某沒有做不了主的,李朋友只管說就是。」
李凌風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言了,我是來找竺姑娘的。」
金海君微一怔:「竺姑娘?」
李凌風道:「黑鳳凰竺姑娘。」
金海君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黑鳳凰,只是怪得很,李朋友找竺姑娘,怎麼找到了太行駱家?」
李凌風道:「竺姑娘因故解散組合,遠走他鄉,貴少主一路派人暗中照顧,竺姑娘受不了這份好意,跑去見貴少主的人,一去不回,總管以為我該不該到駱家來找?」
金海君又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李朋友,你還是錯了,竺姑娘去見敞少主,人一去不回,怎見得她不是半路上出了差錯,又怎見得她一定在駱家。」
李凌風道:「閣下既然身為駱府總管,當是經驗歷練足夠的老江湖,若你我易地而處,總管閣下你會上哪兒找竺姑娘?」
金海君怔了一怔道:「這個……」
紫膛臉大漢突然說道:「李朋友,駱府的大小事,莫不經過我們總管,竺姑娘要是到了駱府,我們總管斷無不知道之理,駱府現有貴賓在,我們總管也正忙,李朋友要是沒有別的事……」
李凌風道:「怎麼,尊駕這是下逐客令?」
「好說!」紫膛臉大漢道:「駱家只是不便冷落李朋友而已。」
李凌風淡然一笑道:「身為末學後進,已經習慣這種冷落了。」
紫膛臉大漢臉色一變,道:「李朋友……」
李凌風道:「既是駱老爺子有貴客在,不能分身,可否讓我見見貴少主?」
紫膛臉大漢道:「我家少主不在家……」
只聽一個話聲傳了進來,道:「少主找我?」
另一話聲道:「嗯,我要你辦的事兒,給我辦得怎麼樣了?」
先前話聲道:「回少主,您放心,那件事包在屬下身上,要是辦不成,您只管唯屬下是問就是。」
後來話聲道:「好,你去吧,要快,我等不及了。」
先前話聲恭應了一聲。
李凌風望著紫膛臉大漢笑了笑,紫膛臉大漢臉色連變,望向金海君。
金海君冷哼一聲,兩眼精芒閃動,道:「李朋友,我家少主無暇見客,你請吧。」
李凌風淡然一笑,邁步往外行去。
金海君,紫膛臉大漢,帶著四名佩劍白衣人跟了出去。
李凌風出了客廳,不往側門走,轉身往後行去。
紫膛臉大漢一怔,忙伸手攔住,道:「李朋友,你要幹什麼?」
李凌風不理他,望著金海君道:「金總管,話說在前頭,要我走可以,我跟竺姑娘一塊兒走,要不然我是不會走的,事非得已,還請擔待一二。」
邁步又往裡走去。
背後傳來金海君一聲大喝道:「站住!」
四名白衣人掠過來,長劍出鞘,攔住了李凌風。
李凌風轉過了身道:「金總管,我不願意動干戈,樹敵結梁……」
金海君兩眼精芒暴射,冷笑道:「姓李的,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李凌風道:「誇獎了,請讓這四位讓開,不要逼得彼此干戈相向。」
金海君厲喝道:「住口,姓李的,你也太狂了,幾十年來,哪一個敢在太行駱家這麼猖獗。」
紫膛臉大漢道:「總管跟他囉唆什麼,五爺的信一送到,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麼好路數,拿下他再說。」
金海君厲喝道:「拿下!」
四名白衣人抖劍遞向李凌風。
李凌風鋼刀出鞘,趁勢揮起,一道森冷白光電閃,金鐵交鳴聲中,四柄長劍蕩了開去,四名白衣人也各自一連退了好幾步。
紫膛臉大漢暴喝:「我來。」
自一名白衣人手中奪過一把長劍,抖劍欺上。
李凌風道:「總管看見了!我這純屬自衛,實在不得已。」
鋼刀一舉,貼著疾遞而來的劍身,滑了過去,神刀就是神刀,既穩又准,分寸捏得恰恰好,紫膛臉大漢一驚,沉腕變招,刷,刷,刷一連三劍,疾矯若靈蛇,取的都是李凌風的要害。
李凌風隨手出刀,一連架開三劍,刀花忽然一翻,刀身疾遞,快若電光石火,刀背敲上了紫膛臉大漢的持劍腕脈。
紫膛臉大漢—聲大叫,丟劍抱腕暴退,李凌風轉身往後走,金海君暴喝聲中騰身撲去,兩隻大袖猛抖,當頭拂了下去,李凌風聽風辨位,鋼刀一舉,刃口外翻,一閃而回。
只聽噗噗兩聲,金海君兩隻衣袖被斬落,隨風翻飄,嚇得金海君急忙抽身而退。
李凌風腳下不停,仍往後行去。
金海君既驚且怒,霹靂般大喝道:「站住!」
從白衣人手中搶過一把長劍,再次騰身撲向李凌風,長劍抖出幾朵劍花,向著李凌風身後幾處重穴捲了過去。
李凌風聽見了金刃破空之聲,從這金刃破空之聲中,他聽出對方這一劍極猛,簡直就想一劍置他於死地。
他暗提一口氣,功凝右臂,霍地一個旋身,鋼刀迎著長劍劈了過去,他要跟金海君來個硬碰硬。
只聽一陣金鐵交鳴大響,李凌風身軀晃了一晃,虎口微微發熱。
金海君卻身軀猛晃,腳下站立不穩,往後一連退了三步。金海君目眥欲裂,暴喝聲中,抖劍又撲上,這再次撲襲,上來就是狂風暴雨,排山倒海般連綿不斷的攻勢,—轉眼工夫,又向李凌風攻出了十多劍。
金海君身為駱府總管,身手自是不凡,尤其他這一手劍術,造詣不淺,火候相當夠。可惜只可惜他碰上的是名震江湖的神刀李凌風,攻出的十幾劍,均被李凌風一一封架化解。
金海君何只驚怒,簡直暴怒,手上一緊,加劇了攻勢,但見兩條人影交錯疾閃,刀光劍影暴漲暴縮,刀風劍氣逼人,紫膛臉大漢跟那四名白衣人慌忙退出一丈之外。
高手過招,迅捷如電,轉眼又是十幾招過去,就在紫膛臉大漢等個個觸目心驚的當兒,倏聽一聲悶哼,兩條人影閃電般分開,刀光劍影一時俱斂,李凌風與金海君相隔丈餘對立。
李凌風鋼刀抱胸,神色肅穆。
金海君臉色煞白,一柄長劍下垂,右肩上殷紅一片,血跡順著衣袖,漸漸往下流動,衣衫雪白,血跡鮮明,看得十分清楚。
紫膛臉大漢大驚失色,驚叫一聲道:「總管。」
撲過去扶住了金海君,李凌風轉身往後行去,金海君咬牙道:「我不要緊,攔他。」
紫膛臉大漢遲疑了一下,沒敢動,金海君一把推開紫膛臉大漢,就要再撲,就在這時候雪影劃空,一位俊美白衣少年從後掠出,攔住了李凌風的去路,正是駱家少主駱天驃。
駱天驃目凝煞威,逼視李凌風,冰冷喝道:「站住。」
紫膛髒大漢脫口叫道:「少主!」
李凌風一怔停步,道:「你就是駱天驃?」
駱天驃傲然點頭,道:「不錯,本少爺就是駱天驃,怎麼樣?」
李凌風道:「你來得正好,我正愁找你不著。」
金海君咬牙忍著傷痛,騰身掠到駱天驃身旁,紫膛臉大漢跟那四名白衣人忙跟了過去。
金海君道:「少主,這小子姓李,是來找什麼姓竺的丫頭的。」
駱天驃冰冷道:「我知道,我看見他跟那個丫頭坐在一輛馬車,雙宿雙飛,儼然像個夫妻。」
李凌風道:「駱天驃,你說話嘴裡放乾淨些。」
駱天驃冷笑一聲道:「難道本少爺還冤枉了你,那丫頭對你那麼照顧,以為本少爺看不出是怎麼回事。」
李凌風吸一口氣,忍了忍道:「駱少主,你誤會了,我跟竺姑娘只是朋友,我有難處,承竺姑娘仗義伸手,我很感激她。」
「是啊。」駱天驃道:「你感激她,她對你一往情深,這不是一拍即合麼?」
李凌風雙眉微揚,道:「駱少主……」
駱天驃突然厲聲道:「你給我住嘴,那丫頭原跟我不錯,可是自從你插進來之後,竟使得那丫頭見異思遷,對我變了心,我原只怪那丫頭,只要她能回心轉意,重投我的懷抱也就算了,哪知道如今你竟找上我駱家來,這是你自己往鬼門關闖,怪不得我。」
探腰抖腕,錚然一聲龍吟,一把軟劍已持在手中,他一振腕,把軟劍抖得筆直,緩緩抬起,劍尖直指李凌風。
李凌風道:「駱少主,我不是來廝殺的……」
駱天驃道:「你找到駱家來,你就錯了。」
李凌風道:「駱少主,我是受人之托,而且,竺姑娘是我的朋友,對我有恩,我不能不來。」
駱天驃道:「那是你的事,可是對我來說,你不該找到駱家來。」
李凌風道:「駱少主,我剛說過,我不是來廝殺的。」
駱天驃道:「那麼你找到我駱家來,是為了什麼?」
李凌風道:「我受人之托,要把竺姑娘找回去。」
駱天驃哼哼一陣冷笑道:「你受誰之托,你自己。」
李凌風道:「駱少主,你該知道,竺姑娘有位忠僕……」
「好了!」駱天驃軟劍猛地一揮,厲聲道:「不要說了,你是我的情敵,你是我眼中之釘,背上之刺,你不到駱家來也罷了,你只踏進駱家大門一步,不管你是為什麼,我都要殺了你,永除後患。」
李凌風道:「駱少主,你這誤會大了,我不是你的情敵,我跟竺姑娘只是朋友。」
駱天驃道:「可是她對你卻是一往情深,如果不是因為你,她還不至於見異思遷,而且變心。」
李凌風道:「你錯了,駱少主,男女間情之一事,固然在於男女雙方的心性為人能不能讓對方有好感,最重要的還要靠緣份。」
駱天驃道:「你是說我的心性為人不夠好,跟她也沒有緣份?」
李凌風道:「我說的只是道理,我跟駱少主你緣份初會,你的心性為人怎麼樣,我並不清楚,竺姑娘對你究竟怎麼樣,你自己應該明白。」
「我當然明白。」駱天驃道:「她以前對我不錯,要不是因為你,只稍假以時日,她一定是我駱天驃的人。」
李凌風道:「駱少主,你可知道,男女之間的愛情慘劇,往往是因為一方錯會了對方的心意。」
駱天驃欺前一步,厲聲道:「你是說我自作多情?」
李凌風道:「駱少主,你要明白一點,如果竺姑娘確是對你有情,如果你駱少主確實是她心目中的最佳伴侶,任何人也無法稍動她的心。」
駱天驃道:「你……」
李凌風道:「駱少主,恕我直言,你用這種手法劫持竺姑娘,這就是大錯特錯,你只能用真情真愛慢慢感動她,世間任何事都不能勉強,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
駱天驃冷笑道:「我不管什麼對錯,我只知道用自己的方法,我要得到她,發誓要得到她。」
李凌風道:「我不信你用這方法能得到你所企圖的。」
駱天驃道;「我能,她絕逃不出我手掌心去。」
李凌風道:「駱少主,我懂你的意思,你得到的只是個人,一具軀殼,一種痛恨,卻永遠無法得到她的心,她的情愛。」
駱天驃冷笑道:「姓李的,你錯了,對女人,恐怕你懂的沒有我多,女人,你別看她平常是多麼高傲,多麼了不得,碰都不能碰一下,可是一旦你得到了她的身子,準保她對你死心塌地,甩都甩不掉,趕都趕不走。」
李凌風聽得雙眉陡地一揚,但旋即他又忍了下去,道:「駱少主,這麼說,你要的不是情愛。」
駱天驃道:「情愛是跟著人的,有了人就有情愛,沒有人,光要情愛有個屁用。」
李凌風搖頭道:「你有你的論調,你有你的看法,可是我不能讓你這樣對竺姑娘。」
駱天驃道:「你不能讓我這樣對她,你憑什麼?」
李凌風道:「就憑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駱天驃仰天大笑道:「姓李的,從現在起,姓竺那丫頭沒你這個朋友了。」
話落,抖劍,欺身,軟劍舞起斗大一團寒光,迎面捲向李凌風。
李凌風一動不動。
容得劍氣近身,突一翻腕,鋼刀化為一片森白光芒,迎著那團劍花削去。
他這一招出手極快,加以直到劍花近身才出手,駱天驃根本就來不及變招,錚地一聲,劍花倏斂,軟劍斜斜向上蕩起,而李凌風的鋼刀卻頓也未頓一下,帶著一道寒光平平削了出去,刃口劃向駱天驃心口。
駱天驃大吃一驚,抽身暴退。
金海君只當李凌風會追襲,生怕傷了少主,大喝一聲,咬牙忍痛,奮力揮出長劍,直指李凌風。
李凌風招式不變,硬碰長劍,當地一聲,金海君被這一震之力震裂了傷口,傷上加傷,痛上加痛,再也提不住長劍。
長劍脫手沖天高飛,金海君忍著痛急急後退,嚇得紫膛臉大漢等也忙往後退去。
李凌風並未追襲,冷然望著駱天驃:「駱少主,你不是李某人的對手……」
「住口!」
駱天驃嘶叫一聲,形如厲鬼,抖劍又撲李凌風,狂風暴雨般一陣快攻。
李凌風冷哼一聲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鋼刀一展,迎了上去,駱天驃用劍快,不但快,而且他在劍術上的造詣,還略勝金海君一籌。可惜,他碰上的仍是神刀李凌風。
刷,刷,刷,李凌風只出了三刀,只用了三招,駱天驃的軟劍脫手飛起,人也踉蹌往後退去。
李凌風跨步欺進,鋼刀一遞,吹毛嘶發的鋒刃已架在駱天驃脖子上,駱天驃機伶一顫,閉上了眼。
金海君等脫口一聲驚叫。
但是,李凌風的刀只是架在了駱天驃的脖子上,並沒有再動。
紫膛臉大漢飛身奔向後去,快如脫弩之矢。
李凌風心知他是報信求救去了,毫不在意,道:「駱少主,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駱天驃兩眼暴睜,道:「姓李的,你要是殺了我,你絕出不了駱家。」
李凌風淡然一笑,道:「你這是激我,還是嚇我?我怕激,可不怕嚇!」
駱天驃道:「姓李的,你……」
李凌風道:「我不願意殺你,正如我適才所說,我不是廝殺來的,我只要你交出竺姑娘來。」
駱天驃叫道:「不……」
李凌風刀鋒微微一偏,駱天驃脖子上見了血痕。
駱天驃機伶暴顫,道:「姓李的,有種你就給我個痛快……」
李凌風冷冷笑著道:「駱天驃,你還是怕死,你要是真不怕死,為什麼不自己往刀鋒上碰?」
駱天驃猛一怔,道:「我……」
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道:「朋友,手下留情,駱天義在此。」
一陣金刃破空之聲傳到。
李凌風刀鋒一翻,當地一聲,一物被刀磕飛,落在丈餘外,是只燕子鏢。
「好刀法。」
駱天驃身後多了十幾二十個人,清一色的武林人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也都是一流好手,武林健者。
為首一人是個年約五旬的白衣老者,長眉鳳目,長髯五綹,相貌不但長得不錯,而且甚具威儀。紫膛臉大漢就站在白衣老者身邊。
金海君曲膝跪下。
「老主人,海君無能……」
白衣老者一擺手道:「這不能怪你,這位年輕朋友刀法太好,連我打出的燕子鏢都能磕飛,你們又豈是對手?」一頓,凝望李凌風接道:「年輕人,你就是找我嚴五弟遞拜帖,署名末學後進的那個人麼?」
李凌風道:「不錯,正是晚輩。」
白衣老者道:「老夫就是駱天義。」
李凌風道:「能見著駱老爺子,是晚輩的幸寵。」
駱天義微一抱拳道:「老夫有幾位遠道而來的好友湊巧也到舍下來,因而使老夫不能分身,無法親自招待,謹此致歉。」
李凌風道:「不敢當,駱老爺子成名多年,一方霸主威名震遐邇,得蒙准進府上大門,晚輩已至感榮寵。」
駱天義哈哈一笑道:「年輕朋友,你太客氣了,駱天義也是武林一介,不過癡長朋友幾歲,駱天義這山莊也不是禁宮大莊,只要是看得起駱天義的朋友,駱天義一概歡迎。」
李凌風道:「老爺子豪邁,不愧一方霸主氣度,晚輩好生敬佩。」
駱天義哈哈大笑道:「誇獎,誇獎,年輕朋友,你太誇獎了。」目光一掠駱天驃,接著道:「看起來,年輕朋友你跟犬子之間有些誤會,想必是犬子頑劣,不諳待客之道,得罪了年輕朋友,駱天義這裡先行賠個罪!」一抱拳,接著又道:「駱某人今後定當好好教導,嚴加管束。」
不愧是老江湖,幾句江湖話這麼一扣,任誰也拉不下臉來再跟駱天驃計較。
可是李凌風熟知駱天義的為人,不上這個當,不吃這一套,當即道:「老爺子誤會了,不是這麼回事。」
駱天義微微一怔,道:「噢,那是為了什麼?是犬子在外惹是生非,得罪了朋友?」
李凌風道:「這回老爺子倒是說中了—半。」
他接著就把駱天義的作為,以及他的來意,毫不留情地說了—遍。
靜聽之餘,駱天義臉色連變,李凌風把話說完,駱天義臉上罩上一層懍人寒霜,霍地轉望駱天驃,沉聲喝問道:「畜牲,真有這回事麼?」
駱天驃頭不敢稍動,道:「爹,我……」
「說,有沒有這回事?」
駱天義截口厲喝,駱天驃低下了頭,微微點了一點。
駱天義臉色大變,向著李凌風一抱拳,道:「年輕朋友,看在犬子,請朋友高抬貴手,暫時放過犬子,這件事包在駱天義身上,駱天義一定請出竺姑娘,並恭請兩位離去。」
李凌風腦中略一盤旋,道:「老爺子既有所諭,晚輩敢不敬遵?」
當即收回鋼刀。
駱天驃急急往後退去,到了駱天義身邊,駱天義抖手就給駱天驃一個嘴巴子,打得駱天驃嘴角都見了血。
「畜生,駱家的臉都讓你丟光丁,你竟敢給我做出這種事來,叫我還有何面目見天下武林同道,跪下。」
駱天驃連吭都沒敢吭一聲,乖乖地就跪了下去,駱天義轉望金海君,道:「海君,取家法來。」
按說,駱天義的表現這麼夠江湖義氣,李凌風此刻是該說句話,代駱天驃求個情的。
而,偏偏李凌風像沒看見一樣,一語不發。
金海君狠狠地瞪了李凌風一眼,單膝點地,跪了下去說道:「老主人,海君敢代少主求個情。」
「不許。」
駱天義沉喝。
金海君道:「海君不敢求老主人饒恕少主,但求老主人稍後再罰。」
駱天義眉鋒微皺,遲疑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就暫且給他記下,畜生,還不快去請出竺姑娘來。」
駱天驃抬頭望向乃父。
駱天義擺手暴喝道:「快去!」
駱天驃頭一低,起身奔去,駱天義向李凌風一抱拳,道:「年輕朋友,請稍候。」
李凌風抱刀答禮。
「多謝老爺子。」
駱天義道:「年輕朋友,聽說你姓李?」
李凌風道:「是的。」
駱天義目光一凝,道:「朋友的刀法不多見,朋友你姓李,加上你的面貌,使老夫我想起一位故人來了。」
李凌風心頭一跳。
駱天義接著說道:「老夫那位故人,姓李,單名一個辰字,武林人稱斷魂刀。」
駱天義話聲在此頓住。
很顯然的,他是在等李凌風接口,李凌風無可奈何了,他本不想讓駱天義知道他的出身來歷,可是此刻駱天義問起來了,他怎麼能來個搖頭不承認?
他只有接了口道:「不敢瞞老爺子,那是先父。」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駱天義臉色陡地一變之後,仰天哈哈大笑道:「這可真是大水沖倒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我說嘛,姓李,面貌長得像,又擅刀法,弄了半天原來是李辰大哥的後人,若非斷魂刀的後人,豈能有這麼高絕的刀法。」目光一凝,接問道:「我那李辰大哥,可曾跟你提起過駱天義跟他的交情?」
李凌風點了點頭:「也不敢瞞老爺子,提過。」
駱天義臉色微微一沉,道:「既是如此,我就可以托個大叫你—聲賢侄了,也可以提提你的不是了,賢侄,既是你知道駱天義跟令尊的交情,你為什麼不說明身份來歷要人,為什麼跟駱家的人動起手來?」
李凌風早已想好了說辭,聽駱天義這麼一問,當即不慌不忙的道:「小侄不得已,萬請老爺子原諒。」
駱天義道:「不得已?到了駱家就跟到了你自己的家一樣,還有什麼不得已?」
李凌風道:「先父告訴過小侄,∥瀟湘書院獨家連載∥他老人家當年,曾有過招老爺子誤解的地方,多少年,一直沒機會解釋清楚,所以他老人家告誡小侄,一旦跟駝家的人碰了面,以不表明身份方便些。」
駱天義雙眉一揚,大叫道:「我那李大哥糊塗,過命之交還有什麼誤解,老兄弟之間當年的—點雞毛蒜皮小事,早已經隨不餘人的歲月忘光了,他糊塗,太糊塗了,也太小心眼兒了,這不是差一點真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面麼,過兩天我要找他好好算算這筆帳去,賢侄,告訴我,你爹現在在哪兒納福呢?」
金海君一旁道:「老主人,李大爺已經過去了。」
駱天義眼一瞪道:「胡說!你怎麼知道?」
金海君道:「您沒聽見李少爺是怎麼稱呼李大爺的!」
駱天義霍地轉過臉來,道:「賢侄……」
李凌風道:「他老人家確已過世了。」
駱天義兩眼暴睜,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李凌風的左臂,道:「怎麼說,我那李大哥他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死的?」
李凌風道:「老爺子,已不少時日了,他老人家要脫離血滴子的時候,遭了血滴子的毒手。」
「血滴子?」駱天義猛然跺了腳,地下硬被他跺了一個坑,道:「當初他要脫離武林,投效血滴子的時候,我就勸過他,去不得,去不得,他偏不聽,沒想到結果竟……」一口牙突然咬得格格做響,道:「血滴子呀血滴子,我那李大哥跟你們何仇何怨,你們竟如此!賢侄,你放心,你駱二叔傾太行之力,不惜把這條老命賠進去,也要給你爹報仇!」
李凌風道:「多謝老爺子盛情高義,小侄心領。」
駱天義目光—凝道:「怎麼說,你心領?」
「老爺子。」李凌風接著道:「血滴子個個高手,人人都有—身詭異武功,尤其他們可以驅策官府的力量,不是好鬥的,小侄就因為報仇而成了欽犯,弄得焦頭爛額,幾無是處可以容身。」
駱天義怔了一怔道:「怎麼說,賢侄你……慢著,賢侄,我突然想起了近來江湖上鬧得滿城風雨的大事,我先問一聲,你是不是神刀李凌風?」
李凌風道:「正是,老爺子。」
在場的人中,響起了幾聲輕叫。
金海君道:「弄了牛天,眼前這位不但是李大爺的後人,還是名滿江湖的神刀李,若非我是駱家人,要不然我這條命早沒了,跟頭栽得不屈,不屈。」
紫膛臉大漢也窘迫不安地抱拳躬身,道:「李少爺,李大俠,魏清有眼不識泰山……」
李凌風答了一禮道:「好說,怪我魯莽。」
只聽駱天義道:「好了,賢侄,你不用說了,什麼我都明白了,這一陣子,你在江湖上可大大的出了風頭了,可是你也太小看你駱二叔了,你駱二叔要是個怕事的人,今天在江湖上,也不會有這點薄名了。」
李凌風一眼瞥見駱天驃陪著黑鳳凰從後頭走了過來,黑鳳凰一見李凌風,美目猛睜,一臉驚喜,飛身掠了過來,道:「你真的來了……」
李凌風一指駱天義道:「竺姑娘,這位是太行主人,先父至交駱老爺子。」
黑鳳凰呆了一呆,訝然轉望駱天義,駱天義一抱拳道:「駱天義教子無方,致使犬子胡作非為,駱天義自會重罰於他,冒犯之處,駱天義謹此謝罪。」
黑鳳凰定了定神,答了一禮,道:「老爺子言重,竺蘭不敢當,既是李大俠跟老爺子有這份淵源,竺蘭也不敢再說什麼。」
駱天義忙道:「姑娘大量,姑娘大量,犬子之過,駱天義定罰不饒,定罰不饒。」臉色一寒,轉望駱天驃道:「畜牲,過來。」
駱天驃低著頭走了過來。
駱天義冰冷道:「今天有貴客在,咱們明天再說,先給竺姑娘賠個罪。」
駱天驃乖乖的施了一禮,駱天義一指李凌風道:「再見見你李大哥,他就是你李辰孿大爺的後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刀李凌風。」
駱天驃陡地一驚,脫口叫道:「李凌風—一」
「住嘴。」駱天義喝道:「李凌風也是你叫的?」
駱天驃忙住口低頭。
駱天義忽然黯然一歎道:「我跟我那李大哥兩個人,可真是有幸有不幸啊,李大哥有你這麼一位後人,我卻養了這麼一個兒子,叫我說什麼好?叫我說什麼好啊!」
李凌風一抱拳道:「老爺子,時候不早,小侄要告辭了。」
「什麼?胡鬧。」駱天義一把抓住了李凌風道:「這成什麼話,咱們兩家什麼交情,來了就要走,說什麼也得在我這兒盤桓兩天。」
「不了,謝謝老爺子的好意。」李凌風道:「竺姑娘還有兩個從人在揪著心等候呢。」
駱天義道:「那容易,我派個人去送個信兒。」
「不,老爺子。」李凌風道:「他們還不知道真相,您這兒派去人,怕會發生誤會。」
駱天義呆了一呆,道:「這……那……說什麼也得吃頓飯再走,海君,去準備去!」
金海君應聲而去,李凌風還等再說,駱天義臉色一沉,道:「你要是再說一個不字,你駱二叔可就要生氣了。」向著黑鳳凰一擺手道:「竺姑娘,請。」
黑鳳凰望向李凌風,李凌風笑笑道:「盛情難卻,咱們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才是。」
駱天義笑了。
紫膛臉大漢一抱拳道:「魏清給姑娘帶路了。」
駱天義道:「魏清,虎廳。」
魏清微微—怔,旋即答應,轉身行去,李凌風跟黑鳳凰都沒留意魏清剛才的異樣神色。
一行人往裡走,留在後頭的駱天驃臉上浮現起一絲異樣神色跟一絲狡猾微笑。
可惜,李凌風跟黑鳳凰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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