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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夫妻永別 文 / 獨孤紅

    兩個人回到了官娟娟的住處,屋門虛掩著,推開門,官娟娟不在屋裡,卻看見桌上燈下壓了封信,是張素箋,一行行的字跡有點潦草,墨漬還沒全干。

    素箋上寫的是:

    「本欲見君,聚易別難,相見不如不見,就此別過,有緣來日自會相見,譚令嫻。另:多謝兩位賜本教以鼎力,本教上下自當永銘五內。」

    兩個人都看直了眼。

    李凌風心裡泛起一種強烈的異樣感受,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趙振翊卻叫道:「譚姑娘,官姑娘就是譚姑娘,弄了半天七殺教主就在身邊,怪不得,怪不得。」

    李凌風緩緩垂下了手,沒說話。

    「對!」趙振翊猛擊一掌又道:「丟的是娟娟姑娘,咱們把她當成了譚姑娘,而譚姑娘就在身邊,咱們卻把她當成了官娟娟,這,這是從何說起?」

    李凌風淡然強笑,道:「我對七殺教算是多認識了一層。」

    趙振翊忽地目光一凝道:「李兄,你傷了人家的心你可知道,看看這封信,紙雖短,情卻長。」

    李凌風苦笑一聲,沒說話。

    趙振翊搖頭一歎道:「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怪,譚姑娘這麼一位巾幗奇女子,多情好姑娘,卻偏偏鍾情於你,明知道你使君有婦,明知道你不會再作他想,其實你也是的,娶個兩三房的人不是多得是。」

    李凌風道:「我也知道,可是燕秋對我……」

    倏地住口不言。

    趙振翊雙眉一揚,震聲說道:「哪位朋友來訪?」

    只聽外頭有人應道:「振翊哥哥麼?小弟宮和。」

    隨聽另一洪鐘般話聲道:「十二金錢,還有我,李海一……」

    趙振翊叫道:「鐵布衫!」

    忘情迎了出去。

    李凌風把素箋往懷裡一揣,也迎了出去。

    出了屋裡,宮和、李海一,還有一個梅棠,都在院子裡,海棠那雙美目,淚光閃動滿含幽怨。

    李凌風心頭一陣又是—陣異樣的感受,籍著抱拳避了開去道:「海—兄」

    李海一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他,笑著道:「兄弟,你可沒想死哥哥我,尤其是海棠,沒一天不惦記著你,我都讓她煩死了。」

    李凌風望向海棠。

    海棠淚水在美目裡打轉,卻紅著嬌靨說道:「別聽海—哥瞎說,他惦記你是真的。」

    宮和臉上異樣表情陣陣,笑道:「海棠是嘴硬心軟,行了,現在見著了,幾騾車的相思也該了了。」

    海棠倏地低下了頭,李凌風心頭猛地震動了一下!

    只聽李海一道:「十二金錢,咱們是神交已久,一見如故,用不著來那一套世俗的客套了吧。」

    趙振翊道:「最好別來,免得我對你打折扣。」

    李海一哈哈大笑,抬手就給趙振翊一巴掌。

    趙振翊一皺眉道:「老弟,你是鐵布衫,我可不是。」

    李海一再度大笑,笑聲中轉望李凌風:「我說你是怎麼回事兒,知道我們來了也不去看看我們,害得海棠幾天沒好好吃過飯。」

    海棠一跺腳道:「海一哥,你要再說我可要走了。」

    李海一忙道:「好,好,好,不說,真是啊,這年頭兒好人難做,我要不代你說,他哪兒知道哇!」

    李凌風一指宮和道:「這就要怪他了,告訴我你們來了,卻沒告訴我你們住哪兒,說著話他走了,一走就沒了人影兒。」

    「巧了。」宮和拍手道:「我忘了告訴你海—哥他們住哪兒了,可也忘了問你們住哪兒了,這兩天我們三個在客棧裡天天等動靜,七殺教按兵不動,我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也沒敢露頭兒,直到今兒個晚上看見了火光才跑了出來,趕到唐家大院卻遲了一步,只見死人,沒見活人,要不是碰見七殺教那位蒙著臉的女教主,我們還不知道你們倆在這兒呢。」

    趙振翊道:「你也跟我們一樣走眼了,那位不是教主,官姑娘才是七殺教的教主。」

    宮和為之一怔,道:「官姑娘才是……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趙振翊才把跟李凌風摸進唐家大院說起,一直說到剛才,也提了那封信,可只說官姑娘表明身份,沒提別的。

    宮和聽得臉色剎那數變,等到趙振翊把話說完,他苦笑搖頭道:「原來如此,看來這位譚姑娘把咱們都涮了,血滴子還得意呢,這一下也別得意了,唐家鎮的損失已使他們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他們恐怕不敢再到江湖上來了。」

    趙振翊道:「他們最好別來,來一個就叫他們留下一個,來兩個就叫他們留下一雙。」

    宮和哼哼一笑道:「這一下他們那主其事的人可倒霉了。」

    李海一道:「怎麼說?」

    「怎麼說?」宮和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麼?那主其事者本想討好主子,給他自己也弄樁大功,哪知道弄巧成拙,畫虎不成反類犬,唐家鎮損失了這麼多血滴子,他們的主子豈饒得了他。」

    「對。」李海一一揮拳道:「最好剝了他兔崽子。」

    宮和冷笑一聲道:「兔崽子,這下他恐怕成了龜孫子了。」

    李海一哈哈大笑道:「對,龜孫子,罵得好,罵得好。」

    宮和一咧嘴道:「怎麼搞那個傢伙那是他們的事,咱們今兒個碰在一塊兒可難得,再說昨晚上這一場也值得慶賀一番,天快亮了,也別睡了,我去弄點兒酒菜,咱們好好喝兩杯怎麼樣?」

    李海一大叫道:「好啊,我最愛聽這個,好久沒有痛快喝了,快去,快去。」

    宮和不愧雲裡飛,剛答應一聲人就沒了影兒。

    口口口

    宮和馳行如飛,一口氣奔出了唐家鎮,出唐家鎮再跑三里,他停在一片樹林邊兒,冰冷道:「你們都在這兒麼?」

    樹林裡掠出三個人來,唐紀堯跟兩個黑衣人。

    唐紀堯臉色煞白,出林便道:「宮和,我多少年血汗換來的全毀在你一人手裡,你怎麼說?」

    宮和道:「唐紀堯,你要弄清楚,我是為血滴子做事……」唐紀堯冷笑道:「你做的好事—一」劈胸揪住了宮和道:「跟我回京見大領班去吧,有什麼話你見了大領班再說。」

    宮和勃然色變道:「唐紀堯,你敢對我無禮!」

    他抬手要動!

    另兩名黑衣人閃身到了他身側。

    宮和沒再動,冷笑一聲道:「好啊,原來你是仗著人多,姓唐的,你放明白點兒,要我跟你上京,你可沒什麼好處?」

    唐紀堯道:「你少跟我來這一套,錯不在我,我沒什麼好怕的。」

    宮和冷冷一笑道:「不錯,錯不在你,錯在我宮和,可是告訴人家老母妻兒在京,搖尾乞憐的可不是我。」

    唐紀堯臉色陡然—變!

    「難道我說的不是實情。」

    宮和道:「是實情,如假包換,太實在了。」

    唐紀堯道:「宮和,我並沒有扯出你來。」

    宮和道:「扯出我來你一家四口都活不成,唐紀堯,你可別忘了,咱們家中留為人質的事,可也是機密啊。」

    唐紀堯不敢損了,咬牙道:「宮和,別以為你狠。」

    宮和道:「你現在可以殺我滅口,是不是?唐紀堯!那你得有十拿九穩的把握,要不然咱倆都倒霉,我臨死也要拉你一把,而你是四口,我姓宮的只一個人,看咱們誰划得來?」

    唐紀堯剎時間變得神色淒厲,好生怕人,他厲聲道:「宮和,你可別逼我。」

    宮和道:「沒人逼你,咱們來個條件交換,你幹不幹?」

    唐紀堯道:「你有什麼條件?」

    宮和道:「咱們彼此都放一馬,我現在還不想回去,總領班是派人緝拿我也好,把我從血滴子裡除名也好,那任由總領班,你給我帶句話回去,宮和身受總領班破格拔擢之恩,絕不會讓總領班失望,絕不會讓總領班埋怨自己的兩眼就是!」

    唐紀堯道:「這就是你的條件?」

    宮和道:「你並不吃虧。」

    唐紀堯目光一凝,道:「宮和,咱們是君子一言。」

    宮和道:「快馬加鞭。」

    唐紀堯一點頭道:「好吧,咱們走。」

    帶著兩名黑衣人轉身沿著樹林掠去,騰躍如飛,轉眼不見。

    宮和望著唐紀堯三人逝去處,唇邊浮起了一絲森冷笑意,輕哼一聲道:「憑你姓唐的那點道行還想跟我鬥。」

    驀地一陣急促蹄聲傳了過來。

    宮和閃身撲到樹林拐角處一看,只見三匹馬快成一線地馳了過來,捲起子滿天的黃塵。

    三匹快馬來勢極速,轉眼工夫已馳進二十丈內,這時候天已破曉,宮和可以清清楚楚看見鞍上三人。

    頭一匹馬上,是個環目虯髯的魁偉大漢,威煞逼人,看上去跟—座山似的。

    第二匹馬上是個中等身材的漢子,單看個頭兒也相當雄壯,可是眼前後兩匹馬上那兩位一比可就差多了。

    最後一匹馬馱了半截鐵塔,那大漢的個兒比頭一匹馬上那位還高出半頭,胳膊老粗,拳頭斗般大,只可惜臉上有不少麻坑兒。

    打量間三匹馬弛過,等到黃塵盡散,三人二騎已馳進了唐家鎮口。

    宮和略一沉思,閃身往唐家鎮撲去。

    宮和進唐家鎮繞個圈子,認準剛才三人三騎進鎮的方回迎了過去。

    他沒弄錯方向,剛拐過—個街角,看見了,三匹馬停在路旁,那三位正要往一個賣早點的小攤兒上坐。

    宮和快步趕了過去,他趕到攤兒前,那三位剛要叫吃喝,他抬手一攔道:「別吃喝了,三位朋友跟我跑一趟吧。」

    魁偉大漢目光一凝道:「恕我眼力差,尊駕是……」

    宮和道:「三位的招子是不夠亮,昨兒晚上唐家鎮出了大事,一群叛逆殺了不少大內侍衛開溜了,我們奉有上命,見有可疑江湖人物一律拘拿。」

    魁偉大漢笑了,扭過頭去對兩個同伴道:「弄了半天是鷹爪的狗腿子,一大早就碰上這種倒霉事兒,今兒個一天還能好過?」

    話住回頭,猛然一掌擊向宮和胸腹。

    宮和不閃不躲,抬掌對了過去。

    砰然一聲,拳掌接實,魁偉大漢沒怎麼樣,宮和卻馬步深動,一連倒退了兩三步了。

    宮和一伸舌頭笑道:「乖乖,好厲害的霸拳,果然是名不虛傳。」

    魁偉大漢霍地站起,道:「你認得潘某人那就更好辦。」

    宮和道:「我原不認得潘霸拳,可是有個朋友跟我提過潘霸拳,而且常提。」

    潘剛道:「誰?」

    宮和道:「神刀李凌風,認識麼?」

    潘剛臉色一變,道:「神刀李,他在哪兒?」

    宮和道:「在一個地方等著我買吃喝回去呢,跟他在一塊兒的還有十二金錢趙振翊、鐵布衫李海一、海棠姑娘。」

    潘剛面泛訝異之色,道:「那麼你是……」

    宮和一笑抱拳:「潘、胡兩位哥哥,小弟宮和。」

    潘剛一怔:「雲裡飛?」

    宮和道:「剛從雲裡栽了一觔斗。」

    「好小子,弄了半天是你。」胡三大叫一聲撲了過來,伸雙手抓住了宮和一雙胳膊:「誰要再說今兒個一大早倒霉,我頭一個不依,兄弟,我們是仰名已久,早想見你,來,咱倆先親熱親熱。」

    宮和臉上浮現一片激動神色,但很快地就趨於平靜,他笑著道:「親熱不要緊,別來鐵頭就行!」

    胡三哈哈大笑。潘剛一旁搖頭道:「兄弟,可真有你的,見面兒先來這一事兒。」

    吳起道:「可不,宮爺嚇我出了一身冷汗。」

    宮和笑道:「潘剛霸拳,胡鐵頭在一塊兒,天塌下來也自有他二位頂,你怕什麼?」

    吳起道:「宮爺,我個兒高啊!」

    宮和忍不住大笑。

    胡三忙道:「兄弟,他們幾個在哪兒,唐家鎮裡的事兒怎麼樣了?」

    宮和道:「鐵頭哥哥你是提救譚姑娘的事兒?」

    胡三點頭道:「不錯。」

    宮和道:「鐵頭哥哥你問對了人,這我最清楚,你們三位牽著馬跟我來吧,咱們邊走邊談。去買些吃的,大伙痛快吃一頓。」

    胡三一點頭道:「行,走,只為見這幾位朋友,別說一頓,百來頓不吃都不要緊。」

    轉身就去拉馬。

    宮和笑道:「鐵頭哥哥你放心,這一頓少不了你的。」

    口口口

    李凌風、趙振翊、李海一、海棠四個人正聊著,門開丁,先進來的是兩個飯館的夥計,一個人提兩個大木盒。

    趙振翊一怔道:「天呀,這是幹什麼,打算吃幾頓嗎?」

    宮和進來了,道:「一頓,我又帶來三個朋友,瞧瞧—共幾個人。」

    潘剛、胡三、吳起一字兒進來了。

    李凌風一怔,閃身迎了過去,這一陣親熱不在話下,哪一個不是當代江湖上的頂尖兒豪雄,豪氣都快把屋頂掀了。

    就在院子裡擺上了桌子,桌上都擺滿了,剛落座,李海一就瞪眼叫了起來道:「慢著,酒呢。」

    宮和道:「早就打點好了,要多少都有,老吳,你個子大,有勁兒,來跟我跑—趟。」

    他帶著吳起走了,一看他去的方向,李凌風、趙振翊登時就明白了,趙振翊笑道:「真有他的,好說法,喝起不花錢的來了。」

    李海一一怔道:「不花錢的,怎麼回事兒?」

    趙振翊道:「忘了唐家大院那個地窖了。」

    李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好極了,那還不喝,非喝它個精光不可。」

    潘剛、胡三不明白,宮和在路上只跟他們倆說了個大概,如今他們倆瞪著眼一臉茫然。

    趙振翊告訴了他倆,他倆也大聲叫好。

    正嚷著,酒來了,宮和提了兩壇,吳起一個人弄了六壇。

    宮和那兩壇是紹興,吳起那六壇裡兩壇是白幹,兩壇是茅台,兩壇硬是塞外來的葡萄酒。

    拍開泥封用碗倒,酒香四溢。

    「乖乖,這不把李太白,從天上引下來才怪。」

    李海一饞,咕登,咕登就是一碗,一抹嘴,大叫過癮。

    胡三看得兩眼冒火,不讓李海一專美,跟著也來了一碗。

    宮和湊熱鬧,道:「喝,地窖裡多得是。」

    一桌八個人,酒至半酣,宮和忽然站了起來道:「諸位哥哥,咱們金蘭譜怎麼樣?」

    壯言一出,李海一、胡三頭一個叫好,別人也沒異議,大夥兒都是爽快人,說辦就辦,都是千金一諾的人物,用不著燒香什麼的,倒一大碗酒,各人割破胳膊滴下幾滴血,然後每人一口把一碗酒喝個精光,金蘭譜就這麼定了。

    以年齡長幼,十二金錢趙振翊坐了頭一把,霸拳潘剛行二,胡三原行三,如今正好也行三,鐵布衫李海一是老四,神刀李凌風行五,宮和老六,海棠敬陪末座是老疙瘩。

    本來也算吳起一份的,吳起自量不夠分,說什麼也不旨,沒辦法,只好由他自己去了。

    干了把關係更近上一層,一碗一碗的喝,一壇一壇的空,吳起跑腿賣力氣,六壇六壇的往回拿。

    樂著樂著,趙振翊說了話道:「諸位兄弟,眼前唐家鎮的事兒已經過了,血滴子元氣大傷,也許一時半會兒是不敢再到江湖上來擺威風了,咱們兄弟聚在—塊兒不容易,要就這麼散了太可惜,咱們這些人自己清楚自己,不提產業,一向是有幾個,誰也沒落下一個來,咱們兄弟要是長久以往混下去,那不是辦法,誰能養活誰,總得想個吃飯的法子,讓每天有碗飯吃。」

    宮和道:「那容易,鏢局這一行大哥您在行,咱們乾脆……」

    趙振翊搖頭道:「不是我顧慮什麼,更不是我怕什麼,這碗飯咱們吃不成。」

    宮和道:「這碗飯咱們吃不成?」

    趙振翊道:「六弟,咱們都是江湖上闖多少年的,哪一點咱們看不到想不到,我敢說憑咱們幾個開家鏢局,準能掄盡天下鏢局的生意,可是咱們有幾點解決不了的難處。」

    李海一道:「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處?」

    趙振翊道:「開鏢局不是光動嘴皮子,也不是拿筆寫,得要銀子,要本錢,試問咱們之中哪一個能拿出大筆的銀子買房子,置家俱,買車馬,雇趟子手。」

    沒一個人吭氣兒。

    顯然誰也沒這能力。

    趙振翊道:「這是起碼的頭一樣,第二樣,一經在哪兒開了鏢局,咱們就算在哪兒紮了根兒,樹大招風,咱們這些人哪一個能去哪塊地兒上扎根兒,好,那是等著那幫鷹爪狗腿子找上門來。」

    胡三一拍桌子道:「讓他們來,咱們還怕這個。」

    「三弟,別動義氣。」趙振翊道:「咱們固然沒把那幫狗腿子放在眼裡,可是他們的力量並不只那幫狗腿子,他們隨時可以調動總營的兵馬,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胳膊總是別不過大腿的,而一個人是一回事,大夥兒在一個地兒紮了根兒又是一回事,一兩個人無牽無掛,孑然—身,總是提腿就能走,這麼多人一旦紮了根兒呢,一走咱們豈不是白幹—場。」

    胡三不吭氣兒了。

    「還有。」趙振翊道:「就算咱們有本錢兒,就算咱們到時候丟得起,試問,憑咱們戴著欽犯帽子的這幾個,哪一個敢把生意交給咱們做,咱們為的是吃飯,沒生意上門咱們吃什麼。」

    剛才說話的都不說話了。

    李凌風點了頭道:「大哥想的周到,考慮的對。」

    宮和道:「那咱們幹什麼?能幹什麼?」

    趙振翊道:「鏢局還是要開,不過那得等以後,看情形,如今咱們得幹別的,為後日的鏢局鋪路,賺點兒錢當本兒。」

    宮和道:「大哥您說咱們幹什麼,能夠幹什麼?」

    趙振翊道:「這得大傢伙拿主意,不過不能離咱們的本行,本兒小,還不能在一個地兒長待。」

    宮和搖頭道:「這就難了。」

    胡三道:「主意是人想出來的,想呀,大家都想呀!」

    海棠突然道:「不用想了,我有個主意,咱們乾脆組個雜耍班子,走哪兒吃哪兒,到哪兒哪兒掙這不就行了麼。」

    胡三一拍桌子道:「對,我怎麼就沒想出來。」

    潘剛道:「難叫你這顆頭是鐵的。」

    大夥兒都笑了。

    趙振翊點頭道:「嗯,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本錢要不了多少,流動性也極大。」

    胡三道:「大哥可要露露十二金錢絕技。」

    趙振翊道:「你表演你的鐵頭功。」

    宮和道:「四哥表演鐵布衫,五哥表演神刀絕藝,我的輕功,七妹的雙刀,哪—樣不是江湖上頂尖兒的,行了,咱們的班子一組成,準能轟動。」

    潘剛道:「恐帕你們都不知道,老吳的隔山打牛相當了得!」

    大夥兒一頓,全都轉望吳起。海棠道:「我們還真不知道老吳練了這麼一身好氣功呢。」

    吳起漲紅了臉,臉上的麻坑兒更紅,搓著手窘笑道:「瞎練著玩兒的,哪能跟您幾位的絕藝比。」

    胡三道:「別什麼瞎練不瞎練,露一手大夥兒瞧瞧。」

    吳起的臉更紅了,忙搖雙手道:「不行,不行,三爺,您別讓我丟醜了,我這兩手是麻繩拴豆腐,提不起來,哪敢在您幾位面前班門弄斧。」

    胡三一指吳起,扯過頭來道:「聽聽,這話是怎麼說的!都是自己人,他還……」

    潘剛道:「老吳,三爺說得是,都是自己人,你就露一手給大夥兒瞧瞧吧。」

    吳起紅著臉,搓著手站了起來,道:「這,這……眼前……」

    「好辦。」胡三道:「瞧我的。」

    他站起來跑進了屋裡,轉眼工夫,從屋裡抱著一席被子出來,道:「來,來,二哥,幫個忙。」

    潘剛站了起來,跟胡三一人拉著被子一角,整床被子跟堵牆似的,把被子這邊兒放了一個空酒罈,離被子約摸五尺遠近,然後轉望吳起道:「行了,老吳來吧。」

    吳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沖大夥兒一抱拳道:「這全是三爺逼的,您幾位可別見笑。」

    胡三道:「好了,好了,老吳,這麼大的個子,都快夠著天了,幹嗎婆婆媽媽跟個娘們兒似的。」

    海棠道:「三哥,娘兒們可不一定都婆婆媽媽啊。」

    「聽見沒?」胡三道:「我已經得罪人了,再待一會兒還不知道又得罪誰呢,快來吧,我的爺。」

    吳起抓抓頭走了過來,離被子這邊兒五尺站定,兩邊兒一加長是一丈,站定之後,他不笑了,身軀一矮,蹲檔穩了馬步,左右兩手握拳,拳抬齊腰,突然大喝一聲右拳擊出,被子一動沒動,那空酒罈叭地一聲粉碎,碎片飛出老遠,在坐的都站了起來。

    吳起一抱拳道:「您幾位指點。」

    趙振翊為之動容,一揚拇指道:「絲毫摻不得假的真功夫,老吳,你這一手練了有多久了?」

    吳起道:「算算總有五年了。」

    海棠一怔道:「才五年。」

    趙振翊歎道:「這一手換個人,非十年以上的功力辦不到,老吳,你好稟賦,你這一手為咱們這個班子增了不少號召力。」

    在座都是明眼人,大行家,誰瞧不出老吳這一手確不等閒,誰都由衷地誇讚。

    胡三把被子往潘剛懷裡一塞,拿起個空壇遞到大伙面前,道:「諸位,請賞個錢場。」

    大夥兒都笑了。宮和道:「三哥不行,這差事得交給七妹,准包大家都掏空了兜兒。」

    海棠白了他一眼,嗔道:「去你的。」

    大夥兒又笑了,正這兒樂著,大門口忽然有人敲了門,砰砰的,打鼓般。

    大夥兒都一怔。

    海棠道:「這是誰?」

    潘剛道:「怕是收盤子收碗的。」

    宮和臉色一沉道:「也得等人家吃完哪,誰還會少了他的不成,我給他兩句去。」

    轉身要走,趙振翊道:「六弟,小本兒買賣,別跟人為難,好好兒跟人家說,讓他待會見再來收。」

    宮和答應一聲開門去了。

    院子小,連影背牆都沒有,宮和一開門,裡頭的人一眼就看見外頭來了誰。

    李凌風臉色陡然一變站了起來,叫道:「阿胖。」

    「李爺。」

    門外傳來—聲叫,一條人影奔了進來,赫然竟是盧近義身邊的那個阿胖。

    辛凌風迎過去伸手抓住了他,急急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姑娘呢?」

    阿胖相當激動,道:「李爺,我總算找著您了,聽說你在唐家鎮,到了唐家鎮都打聽一遍了才知道您在這兒,現在總算找著了您,您快跟我去一趟吧,姑娘她!她病重,想見您一面。」

    李凌風神情猛震,勃然色變,急道:「她怎麼了?」

    阿胖道:「這幾個月來姑娘的心情一直不好,吃也吃得少,睡也睡不好,身子本就差得不得了,如今又產後得了病……」

    李凌風道:「她人在哪兒?」

    阿胖道:「劉公島。」

    李凌風道:「劉公島哪?」

    潘剛忙道:「原小喪門郭玉的地盤兒,從威海衛坐船出海。」

    李凌風鬆了阿胖,一抱拳道:「諸位,咱們就此別過。」

    海棠忙道:「五哥,大夥兒跟你一塊兒去。」

    趙振翊一抬手道:「別,還是讓他一人兒去吧。」轉望李凌風道:「五弟,你只管去你的,我們就在這兒等你,萬一有什麼異動,我們會留話給你,事不宜遲,快走吧。」

    李凌風沒再多說,帶著阿胖走了。

    大夥兒都沒動,這突如其來的訊息掃沒了大夥兒的興致,都呆呆地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

    李凌風跟阿胖,兩騎快馬日夜急趕地到了威海衛,如今的威海衛雖然已是八義盟的地盤兒,卻沒見著八義盟的人。是他們運氣,這時候要找李凌風,那是他們自找死!到威海衛棄馬換船,兩個人雇一艘快船直駛劉公島。船到劉公島靠了岸,天已經黑了,阿胖前頭跑,李凌風後頭跟,頓飯工夫之後,兩人登上了一座山,上山就看見了,半山腰有一點燈光。

    阿胖忽然停了步,道:「李爺,別後的一切在路上我都告訴您了,老主人已知道錯了,不然他不會差我過海找您去,請您看在姑娘的份上……」

    李凌風道:「我知道,快走吧!」

    阿胖沒再說話,轉身奔去。

    阿胖本在前帶路,可是跨上半山之後,李凌風卻趕到了他前頭。

    半山腰突出一塊平地,平地上倚山蓋著兩間小茅屋,一間大,一間小,在大的一間邊兒上。

    李凌風到了屋前,小屋裡傳出一聲沉喝道:「什麼人?」

    一條瘦高人影鷹隼般掠了出來。

    只聽阿胖在後頭大叫道:「阿瘦,是李爺。」

    出來的正是阿瘦,他也看見李凌風了,歡喜,激動,還帶著幾分畏懼道:「李爺。」

    大屋的門開了,盧近義當門而立。

    李凌風一步跨到,道:「燕秋呢?」

    盧近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凌風,我……」

    李凌風道:「燕秋呢?」

    只聽左邊屋裡傳出一個虛弱,顫抖,但卻難掩飾喜悅的話聲道:「凌風,我在這兒。」

    李凌風機伶一顫閃身撲了進去,掀開門簾,一燈如豆,藥味撲鼻,盧燕秋躺在床上,長髮散亂,臉色灰白,枯瘦如柴,那便是盧燕秋。

    李凌風熱淚奪眶,掌中刀落了地,人撲到了床前,單膝跪下,他抓住了盧燕秋,盧燕秋也抓住了他。

    盧燕秋的手,白得沒有一絲兒血色,青筋一條條,瘦得皮色泛了青。

    盧燕秋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人好激動,好激動地道:「凌風,我終於把你找來了,我可以放心了,能見著你最後一面,雖苦也是甜的,只恨,相聚少,別離多,咱們這算是什麼夫妻。」

    猛然一陣劇喘。

    李凌風忙道:「燕秋,你歇會兒。」

    盧燕秋喘著道:「我已知道,我不行了,孩子,孩子……」

    她吃力地抬手往外指,手突然垂下,頭一歪,話聲停了,人也不動了。

    「燕秋,燕秋……」

    李凌風大叫,撲倒在床沿兒上,真的,這算什麼夫妻,相聚少,別離多,好不容易見了面,卻是永訣,上蒼豈非太刻薄了?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而如今……

    良久,良久,李凌風緩緩抬起了頭,臉煞白,眼赤紅,神色怕人,突然冰冷開口叫道:「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

    身後三個人,盧近義、阿瘦、阿胖,無不淚跡縱橫。

    盧近義道:「凌風……」

    李凌風道:「出去!」

    盧近義沒再說話,頭一低帶著阿瘦、阿胖退了出去。他三個坐在外頭那小小的廳堂裡,沒人說話,屋裡也寂靜無聲。

    長夜就在這靜寂中過去了,東方發白,曙光微露。

    門簾突然掀起,李凌風提刀跨出,臉更白,眼更紅,眼角看見了血跡。

    盧近義、阿胖、阿瘦急忙站起,盧近義往後退了兩步,但旋即一整臉色道:「你殺了我吧,我親手害了我自己的女兒,我罪有應得!」

    李凌風突然開了口,話聲冰冷道:「孩子呢?」

    阿胖忙轉身奔進了另一間屋,轉眼功夫抱著個嬰兒出來,道:「李爺,是個少爺,老主人怕他吵姑娘,所以……」

    李凌風伸出顫抖的手接過,只一眼,雙目湧淚,竟是紅的,不是淚,是血!

    很快地,他把嬰兒交給阿胖,道:「阿瘦,麻煩你一趟,買口棺木回來。」

    阿瘦忙道:「是,我這就去。」

    閃身撲了出去。

    李凌風轉身又進了屋,身軀有點搖晃!

    棺材買回來了,李凌風給盧燕秋換衣裳,然後入殮,一切都是他自己動手。

    他就把盧燕秋葬在山上,高高的,可以看見海,望不見邊兒的大海。

    墓建好了,李凌風又在墓旁搭了個草棚,他要陪盧燕秋一段時日。

    應該的,盧燕秋當初救過他,不顧乃父的反對,毅然地跟了他,到如今又給他生了個孩子,接替李家的香煙,使李家有了後,他又給了盧燕秋什麼?

    李凌風在棚子裡坐了三天,一連三天不吃不喝,一直呆呆地望著大海。

    第四天一早,阿胖、阿瘦抱著孩子上山來了,孩子哭得厲害,阿胖搖著,哄著,阿瘦怯怯地進了草棚。

    「李爺,您該走了,我們三個大男人,沒辦法照顧少爺,姑娘剛過世,萬一少爺再有個三長兩短,您讓姑娘泉下怎麼安息?」

    阿瘦的話不錯,千真萬確的實情,孩子不比大人,沒人照顧,沒有奶吃怎麼行?

    就這一句話,打動了李凌風的心,他緩緩站了起來,提著刀出了棚,到阿胖跟前伸手接過孩子,道:「姑娘給孩子取了名沒有?」

    「取了。」阿瘦忙道:「少爺叫鐵君!」

    李凌風道:「希望他將來能像塊鐵,我走了,謝謝你們倆照顧燕秋,有空我會來看你們的。」

    李凌風轉身要下山,下了山,盧近義只這麼幾天功夫,他似乎更見蒼老,走起路來都不穩了,爬高更顯得吃力。

    他離李凌風幾步停下,滿腔的痛苦與歉疚,道:「凌風……」

    李凌風淡然道:「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說了。」

    李凌風從他身邊走過,往下走去。

    忽聽阿胖、阿瘦大叫道:「老主人。」

    李凌風急轉身,盧近義人已縱起,往山下躍去,李凌風猛提起一口氣撲去,刀交左手,探掌就抓,嘶地一聲,他只扯下了盧近義一塊衣裳,盧近義的人已往下落去,轉眼間就看不見了。

    李凌風站在那兒,衣袂跟手中破布隨風飄動,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口口口

    李凌風從人叢裡擠出了碼頭,到了他寄放馬匹的客棧,一進門,夥計迎了上來道:「客官,您請坐坐,我這就去牽您的坐騎。」

    他要走。李凌風拉住了他道:「給我找間上房,我要歇歇再走。」

    夥計一聽要住店,樂了,連聲答應帶著李凌風進了後院,給李凌風找了間上房。

    進了屋,落了座,李凌風解下了背上的孩子,孩子福氣不錯,睡著了。

    夥計挺愛說話,指指孩子問道:「客官,這孩子是……」

    「我的。」李凌風道:「小二哥,我正要麻煩你,你能不能給我找個奶媽,給孩子吃兩回奶。」

    夥計道:「奶媽倒是有,可是只喂一兩回……」

    李凌風道:「我可以出高價。」

    夥計笑了:「那就行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您捨得花錢,那就好找,您歇會兒,一會兒我帶來給您看。」

    夥計走了,到前頭櫃上招呼了一聲,扭頭要往外走。

    「上哪兒去?」

    旁邊伸來一隻手拉住了他,那個陰沉臉瘦高個兒。

    夥計扭頭一看,忙賠笑道:「喲,是胡爺,沒瞧見您,您千萬包涵。」

    姓胡的瘦高個兒笑笑道:「別這麼客氣了,告訴我,上哪兒去?」

    夥計道:「給客人找個奶媽去。」

    姓胡的瘦高個兒道:「剛進去那一位?」

    夥計忙道:「是呀,您認識?」

    姓胡的瘦高個兒笑笑道:「那是位大人物,我哪來那麼大造化,不過,我可以給他找個奶媽。」

    夥計一怔道:「怎麼,胡爺,您……」

    姓胡的瘦高個兒兩眼閃起凶光,臉上卻堆著笑道:「還不明白呀,真點不透。」

    夥計點透了,忙點頭:「明白,明白,我明白了。」

    姓胡的瘦高個兒臉上笑意更濃了,道:「明白最好,可別砸了我的事兒啊。」

    夥計忙道:「不敢,不敢,我怎麼敢?」

    姓胡的瘦高個兒道:「你等著吧,—會兒我就帶個奶媽來。」

    他鬆了夥計走出客棧去了,夥計怔在了那兒。

    口口口

    李凌風躺在炕上想,想盧燕秋,只覺心裡陣陣刺疼!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往這間屋前來了,李凌風聽出是兩個人,當即就坐了起來。

    步履聲到門外停住,門上響起兩聲輕微聲響,接著道:「客官,您要的奶媽找來了。」

    李凌風下炕過去開了門,夥計陪著滿臉笑,夥計身後站個少婦,挺乾淨,人長得也挺秀氣。

    夥計側過身:「您看怎麼樣?」

    李凌風道:「請進來吧。」

    夥計對那少婦說道:「你進去吧,我不進去了。」

    他沖李凌風哈個腰走了。

    少婦進了屋,第一眼就投向炕上孩子道:「孩子是自己的麼?」

    李凌風道:「是的,要麻煩大嫂了。」

    少婦道:「孩子的娘呢?」

    李凌風心頭像挨了一刀,道:「剛過世。」

    少婦道:「沒娘的孩子最可憐。」

    過去抱起了孩子,道:「哎喲,你這孩子長得好好啊。」

    李凌風道:「謝謝大嫂。」

    少婦看了李凌風一眼:「好俊,挺像你的。」

    李凌風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少婦沖李凌風笑笑:「你歇著吧,餵過奶我再給你抱回來。」

    少婦要走。

    李凌風忙道:「大嫂……」

    少婦停了步。

    李凌風道:「大嫂是不是能在這兒餵奶?」

    少婦一怔,四下看了看,道:「在這兒餵奶?」

    李凌風道:「我可以在外頭站一會兒。」

    少婦看了看李凌風,道:「你是不是怕我抱走你的孩子。」

    李凌風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

    少婦嫣然一笑,居然挺動人的,道:「還是怕我抱走你的孩子。」

    李凌風不好意思,一時沒說上話來。

    「好吧。」少婦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就在這兒餵奶吧,也省得我來回跑了,麻煩你出去站會兒吧。」

    李凌風忙一抱拳:「多謝大嫂。」

    扭頭走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李凌風走到了院子裡,這兒站會兒,那兒站會兒,這兒走走,那兒走走,老半天沒聽見屋裡有動靜。

    李凌風忍不住了,走過去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道:「大嫂,好了麼?」

    屋裡沒反應。

    李凌風又敲了敲門,道:「大嫂。」

    屋裡仍然沒動靜。李凌風心裡一跳,伸手推門,門居然從裡頭閂上了。

    李凌風急了,一腳踏開門進了屋,少婦沒了,孩子也沒了,後窗開著。

    李凌風心膽欲裂,閃身撲向後窗,窗外就是後牆,他翻牆出去,牆外是條小胡同,他進出小胡同,沒見人影,經過一條大胡同進了大街,滿眼是人,獨沒看見那少婦。

    李凌風心頭急怒,雙眉揚起,翻身折了回去。

    進客棧後院他停都沒停就到了前頭,沒見那夥計,他問櫃檯,道:「剛才那夥計呢?」

    帳房老頭兒滿臉賠笑,笑得卻不自在,道:「您問的是哪一個?」

    李凌風道:「就是剛才給我找奶媽的那個。」

    帳房老頭兒道:「給您找奶媽?您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

    李凌風臉色一寒,冷然道:「我不願意動武,你可不要逼我。」

    帳房老頭兒一驚,忽抬眼望李凌風身後。

    李凌風身後響起個陰側側話聲道:「神刀李大俠!」

    李凌風轉過身,眼前一個瘦高個兒衝他抱拳,道:「在下姓胡,奉我們幾位當家之命,請李大俠您移駕一會。」

    寒光一閃,李凌風的刀已架在瘦高個兒脖子上,道:「八義盟?」

    姓胡的瘦高個兒臉都白了,可是他還能鎮定:「不錯!」

    李凌風咬牙:「你們太卑鄙了,為什麼不直接找我?」

    姓胡的瘦高個兒道:「李大俠,有什麼話,您該跟我們幾位當家的說。」

    李凌風道:「話說在前頭,我的孩子要有半點差錯,我要血洗你八義盟,帶路!」

    寒光再閃,刀歸鞘。

    姓胡的瘦高個兒急轉身行出客棧。

    口口口

    姓胡的瘦高個兒在前頭走,李凌風提著刀在後緊跟,路兩旁有不少黑衣漢子,在人叢裡跟著走,卻沒一個敢近,穿大街,走小胡同,來到一處大宅院,好氣派的大宅院。

    一對石獅子,兩扇大紅門,門口站著四個黑衣漢子,老遠地望見姓胡的瘦高個兒帶著李凌風行來,兩個轉身奔了進去。

    到門口,姓胡的瘦高個兒停也沒停就登階進了門,李凌風跟了進去,兩扇紅門關上了,李凌風連回頭都沒回頭。

    過了影背牆,好大的前院,四周站滿了人,正中間站著兩個,一男一女,男的是八義盟的老七倪英,女的正是剛才那少婦。

    李凌風哼哼冷笑道:「高明真高明,卑鄙也真卑鄙。」

    倪英一抱拳,道:「李大俠,請別誤會。」

    李凌風冷冷一笑道:「倪七當家的,男子漢大丈夫,說一句要算一句,八義盟跟郭玉結的那段樑子,你倪七當家的說過了。」

    倪英笑了一笑道:「李大俠,你還是誤會了。」

    李凌風道:「倪七當家的是怪李凌風路過貴寶地,沒有先來拜望?」

    倪英道:「不敢,應該說倪英不知道李大俠蒞臨,有失遠迎。」

    李凌風道:「咱們既是井河不犯,倪七當家的為什麼差人抱走我的孩子?」

    那少婦突然嬌笑開口道:「李大俠,您放心,小少爺正在後頭由奶媽餵奶呢。」

    「謝了。」李凌風道:「我只要知道,倪七當家的這是什麼意思?」

    倪英乾咳一聲道:「李大俠,這是拙荊。」

    弄了半天,原來這少婦是倪英的渾家。

    李凌風微一抱拳道:「失敬,我跟尊夫人剛在客棧見過—面。」

    少婦淺淺答了一禮道:「李大俠不要見怪,我夫婦這麼做也是不得已。」

    李凌風道:「賢伉儷有什麼不得已,非得用這種手段不可?」

    少婦望著倪英道:「我看還是你告訴李大俠吧。」

    倪英乾咳一聲道:「李大俠可還記得那塊水晶?」

    李凌風心裡一跳道:「記得,怎麼樣?」

    倪英道:「恐怕現在李大俠已經知道那塊水晶的真正用途了?」

    李凌風毅然點頭:「不瞞七當家的說,我確已知道了,不過究竟是不是那麼回事,還不敢說。」

    倪英道:「這就對了,我大哥他們也是事後聽人說的,六位兄長差一點沒劈了我,非逼著我追回那塊水晶不可,我正這兒愁呢,沒想到李大俠恰好路過,只有把李大俠請到我這兒來,請李大俠做個主,事非得已,萬請李大俠原諒。」

    李凌風道:「七當家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天大的事,盡可以找我說話,怎麼好用這種手段對付我,七當家的太不珍惜自己的名聲了。」

    倪英有點窘,道:「我剛說過,事非得已。」

    李凌風微一點頭道:「七當家的用不著再解釋了,你的用心我明白,你是想用我的孩子逼我不得不就範,其實七當家的你錯了,李凌風是這麼個人麼?能點頭的事但憑一句話,不能點頭的事,你就是把刀架在李凌風的脖子上也是枉然。」

    少婦突然道:「李大俠,我夫婦的困難,您究竟能不能代為解決,賜一臂鼎力呢?」

    李凌風道:「倪夫人,我這個人天生一副直腸子,不會拐彎抹角,那位郭夫人把那塊水晶送給了我。」

    少婦一喜,急道:「李大俠!」

    李凌風道:「倪夫人,可是我又把它轉手送人了。」

    倪英夫婦雙雙為之臉色一變,倪英道:「怎麼說,李大俠又把那塊水晶轉手送人了?」

    李凌風道:「不錯。」

    少婦疑惑地望著李凌風道:「李大俠既然知道那塊水晶的真正用途……」

    李凌風淡然一笑道:「倪夫人小看李凌風了,我對身外之物一向看得很淡,只要我認為該,認為對,就是把我僅有的給人,也在所不惜!」

    倪英忙道:「但不知李大俠把那塊水晶給了誰?」

    李凌風道:「一個為匡復大業拋頭顱,灑熱血的組織,賢伉儷認為值不值?」

    倪英夫婦臉色又為之—變,倪英道:「既是一個為匡復大業拋頭顱,灑熱血的組織,倪英不敢說不值,無如……」

    少婦道:「我夫婦為六位兄長所逼,也是萬不得已,還請李大俠……」

    住口不言。

    李凌風雙眉微揚道:「倪夫人的意思,是讓我把那塊水晶要回來?」

    倪英道:「李大俠,我夫婦實在是不得已。」

    李凌風道:「我也請賢伉儷原諒,這一點我礙難從命。」

    少婦道:「李大俠,別忘了令郎……」

    李凌風目中威稜直逼過去,道:「怎麼樣?」

    少婦似乎咬了牙,臉色一寒道:「我夫婦要李大俠以那塊水晶換回令郎去。」

    李凌風霍地轉望倪英,道:「七當家,你也這麼說麼?」

    倪英低下了頭,可是他旋又抬起了頭,一整臉色道:「李大俠,我仍是那句話,我夫婦實在萬不得已。」

    李凌風左手舉起了刀,倪英夫婦變色後退,周圍種黑衣人,一起掣出兵刃,李凌風忍了忍,又把刀垂下。

    少婦道:「對了,李大俠,令郎為重啊。」

    李凌風冷然道:「倪夫人,你誤會了,我不是怕你們傷了我的孩子,我是不願傷人,你夫婦說你們為人所逼?」

    倪英道:「李大俠,這是實情。」

    李凌風道:「那麼,七當家的,讓我見見你那六位兄長。」

    倪英怔了一怔,道:「李大俠是要……」

    李凌風道:「我跟他六位打個商量,請他六位高抬貴手,放我李凌風一馬。」

    倪英—驚急道:「李大俠,這,這……我夫婦並沒有傷害令郎之心,萬一李大俠跟我那六位兄長弄僵,我夫婦可做不了那六位兄長的主。」

    李凌風道:「這麼說劫持我的孩子的事,完全是賢伉儷的主意,那六位並不知情?」

    倪英點頭道:「是的。」

    李凌風道:「那麼七當家的意思,是讓我找賢伉儷的了?」

    倪英道:「李大俠,我夫婦萬不得已!」

    李凌風道:「七當家的,我也知道賢伉儷的萬不得已,可是這種手段對賢伉儷並沒有幫助。」

    少婦道:「難道說李大俠不要自己的兒子了?」

    李凌風沒理她,凝望倪英道:「七當家的,江湖輕死重一諾,你說過的話可算數?」

    倪英道:「自然算數,只要李大俠把那塊水晶……」

    李凌風道:「七當家的,你錯會我的意思了,當初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放棄了那塊水晶,勾銷了八義盟跟郭玉之間的梁子,這話現在還算不算?」

    倪英臉一紅道:「當初我不知道那塊水晶是……」

    「現在你知道了。」李凌風道:「江湖輕死重一諾,難道那塊水晶的真正用途,比七當家的你的性命還重?」

    倪英道:「這……李大俠,我夫婦是為那六位兄長……」

    李凌風道:「七當家的可曾問過你那六位兄長,往後想不想讓你做人了,往後想不想讓你在道兒上混。」

    倪英臉漲得通紅,道:「這……」

    少婦突然冰冷道:「不要這呀那呀了,說來說去一句話,不拿那塊水晶來,就別想要兒子。」

    李凌風兩眼威稜暴射,道:「倪夫人,這話可是你說的。」

    少婦道:「不錯,是我說的。」

    李凌風微一點頭道:「好,咱們試試看?」

    邁步直逼過去,周圍眾黑衣人立即縮小包圍,迎了過來。院子裡的氣氛頓時扯緊了。

    倪英驚聲道:「李大俠,你,你可不要逼我。」

    李凌風冷然道:「這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我大不了不要兒子,可是我的兒子若有毫髮之傷,仍是那句話,我要血洗八義盟?」

    突然一個冰冷話聲從大門方向傳了過來,道:「好大的口氣,誰要血洗八義盟。」

    李凌風停了步,但沒轉身。

    倪英卻望著李凌風身後驚叫道:「二哥,五哥。」

    李凌風身後多了兩個人,兩個都是中年漢子,一個瘦高,一個粗壯的,左手握兩顆鐵膽,轉起來骨碌骨碌直響。

    只聽那瘦高漢子冰冷道:「老七,這位是哪一方的高人,要血洗咱們八義盟?」

    倪英忙道:「二哥,這位是……這位是……」

    瘦高漢子道:「老七你是怎麼了,說話吞吞吐吐的。」

    李凌風冷然道:「我自己報姓名吧,李凌風。」

    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瘦高漢子跟粗壯漢子臉色一變,腳下不由退了一步,粗壯漢子手裡那對鐵膽也不轉了。

    只聽瘦高漢子驚叫道:「李凌風!好哇,我兄弟正要去找你,你卻跑到我們這兒來血洗八義盟,怎麼,欺我八義盟沒人?」

    李凌風望著倪英道:「七當家的,不來的不用躲,要來的想躲都躲不掉,是你說還是我說?」

    倪英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少婦忽然說道:「我來說吧,二哥,五哥,是這樣的,我剛把神刀李的兒子抱來了,我要他拿那塊水晶換回他的兒子。」

    「對,幹得好。」瘦高漢子一點頭道:「他交出水晶來了沒有?」

    少婦道:「沒有,他說他轉送給別人了。」

    瘦高漢子哈哈大笑道:「他說轉送給別人了,他把咱們當成了三歲孩童。」

    粗壯漢子道:「不要緊,他不拿水晶來,就別想要回他的兒子去。」

    少婦道:「我就是這意思。」

    瘦高漢子道:「李凌風,你聽見了?」

    李凌風冰冷道:「你也應該聽見我最後那句話了,我的兒子要是有毫髮之傷,我要血洗你八義盟。」

    粗壯漢子怒喝道:「好大的口氣。」

    他一揚左手,兩顆鐵膽脫手飛出,一前一後打向李凌風的後心。

    倪英急叫道:「五哥,不可!」

    他叫晚了,兩顆鐵膽流星趕月般襲向李凌風。

    李凌風頭都沒有回,左手刀一揚,帶鞘揮出叭地一聲,把頭一顆鐵膽打飛上了半空,右手跟著往後一抄,第二顆鐵膽入了握,隨見他一鬆手,那顆鐵膽變成塊鐵餅落了地。

    粗壯漢子勃然變色,探腰抖出一根鋼絲鞭,照著李凌風當頭抽下。

    只見寒光一閃,鋼絲鞭飛上了半空,李凌風已轉過了身,森寒的刀尖正抵在粗壯漢子咽喉上。

    粗壯漢子驚住了。

    李凌風這高絕奇快的一刀震住了全場,瘦高漢子手摸上了腰,可是他沒敢動。

    李凌風目光威稜逼視粗壯漢子,沒動,也沒說話。

    粗壯漢子忽抽身後退。

    可是沒用,李凌風如影附形,刀尖還抵著他的咽喉要害。

    粗壯漢子額上見了汗。

    瀟湘掃瞄小糊塗仙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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