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蛛絲馬跡 文 / 獨孤紅
李燕豪到了議事廳,偌大一個議事廳裡,只有艾姑娘主僕五個人,另外還多了個秦玉嵐。
艾姑娘居中高坐,海珠、紫瓊站立身後,秦玉嵐雙膝落地,跪在艾姑娘面前,單超跟姬凝翠,就在秦玉嵐身後站立,秦玉嵐看上去有點狼狽,顯然是吃了些苦頭。
李燕豪一進議事廳,艾姑娘立即站了起來,含笑道:「勞你跑一趟,耽誤你搜索哈三了。」
「好說!」李燕豪道:「姑娘寵召,我焉敢不來,但不知姑娘有什麼見教?」
艾姑娘微帶詫異地看了李燕豪一眼:「你怎麼忽然這麼客氣起來了?」
李燕豪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艾姑娘一指秦玉嵐道:「我請你來,是要跟你商量一下,這個人怎麼處置?」
李燕豪有點意外地「呃!」了一聲。
艾姑娘解釋道:「這個人雖然是我奉旨查辦的『青龍社』中的叛徒,可也是你一直追緝的對頭,所以我不便擅專,只有請你來商量一下。」
「姑娘的看法呢?」李燕豪一時摸不清這位姑娘的意圖,不敢貿然作答,只有先反問了一句。
艾姑娘微微一笑道:「你要是要,我可以把他交給你,由你處置,你要是不要,一俟此間事了,我就把他押回京裡去,交由大內審議處置。」
李燕豪當即道:「姑娘這麼看重李燕豪,李燕豪焉能不知進退,這個人姑娘盡可以押走,不過……」
「不過怎麼樣?」
「若是姑娘應允,我要在他身上做些手腳,也好替被他所辱的姑娘們出出氣。」
秦玉嵐臉色一變。
艾姑娘道:「出氣,你認為有什麼氣好出的嗎?」
「當然有,否則我也不會跟姑娘提出這要求了。」
艾姑娘淡然一笑道:「周瑜打黃蓋,有人要打,有人願挨,有什麼好出的麼?」
「姑娘是這麼個看法麼?」
「這是實情,我也是持平之淪。」
李燕豪雙眉微軒,道:「既是姑娘是這麼個看法,那就算了,我收回請求,算我沒說。」說完話,他轉身要走。
只聽身後傳來艾姑娘甜美話聲:「等一等。」
李燕豪停步回身,只見艾姑娘一雙美目正望著他,嬌靨上堆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怎麼這麼容易生氣?」
「姑娘錯了!」李燕豪淡然道:「我沒有生氣,也不敢,秦玉嵐躲在底艙之中,要不是姑娘芳駕親臨,破不了那個陣式,也就無法緝獲他,如今姑娘找我來商量處置之法,已經是很給我面子了,我怎麼敢不識抬舉,不知進退?」
艾姑娘靜靜聽畢,倏然而笑:「好了,好了,別這麼大火氣,一句一個刺兒了,我不敢攬人之功,掠人之美,人是咱們雙方面緝獲的,你自然有一半處置權,愛怎麼辦你就請動手吧。」
秦玉嵐大驚失色,急叫道:「格格,您不能……」
他雖然大驚失色地叫著,可是人卻不能動彈,顯然是被制住了穴道。
李燕豪雙眉揚起,一指點了下去,秦玉嵐為之機伶一顫。
他點的是秦玉嵐的「精促穴」,從今以後,秦玉嵐在那一方面算是廢人一個,再也害不了人了。
他一指點下,隨即抱拳:「多謝姑娘。」他轉身要走。
「等一等!」艾姑娘又叫住了他:「你怎麼這麼急著走啊?」
「姑娘還有別的事麼?」
「沒事就不能多留你一會兒麼?」
「姑娘好說,我只是……」
艾姑娘笑笑截口道:「別急,我還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呃,什麼事?」
「請坐,咱們坐下談。」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向著單、姬二人招呼道:「單老,姬婆婆。」
姬、單二人忙道:「少俠太客氣了,請坐。」
李燕豪這才跟艾姑娘坐了下去。
坐定,艾姑娘道:「搜捕哈三,是眼前唯一的要緊事,我不敢耽誤你太多時間,就揀扼要的長話短說吧。」
李燕豪道:「我洗耳恭聽。」
艾姑娘道:「有位傅梅影傅姑娘,身上帶著一樣東西。」
「姑娘想必是聽秦玉嵐說的?」
「是的,他們拘禁那位傅姑娘,就是為那樣東西。」
「怎麼樣?」
「我不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不過聽秦玉嵐說,那樣東西該屬於大內朝廷。」
「這是秦玉嵐說的?」
「是的,他就在這兒,不信你可以問問他。」
李燕豪當即轉望秦玉嵐:「秦玉嵐,你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麼?」
秦玉嵐陰毒而充滿仇恨的目光狠盯著李燕豪,沒說話。
艾姑娘道;「答李少俠問話。」
秦玉嵐這才說道:「不知道。」
「這豈不是天下奇聞麼?」
李燕豪道:「你連是樣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怎麼知道它該屬於你們朝廷?」
「我當然知道,據我所知,那個丫頭的天倫現在刑部大牢,那丫頭是想拿她身上的東西換取她天倫的性命,既是這樣,那東西不是該屬於大清朝廷該屬於誰?」
李燕豪道:「你知道傅姑娘的尊人是誰麼?」
「是前朝一個遺臣。」
「你又怎麼知道傅姑娘的尊人,現被拘於刑部大牢?」
「當然知道,官家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可是,我所知道的,跟你所知道的並不一樣。」
「呃!」哎姑娘道:「據你所知,又是怎麼回事?」
「傅姑娘的尊人,是我先朝遺臣御史傅明宗傅大人。」
艾姑娘驚聲道:「呃,傅御史?」
「傅大人,傅大人伉儷,已雙雙死在『拘魂令』毒手之下,『拘魂令』要的也就是傅家那樣東西,尉遲、申二位老人家聞訊趕返救援,遲去一步,只保住了傅姑娘的性命,這才是事情的真相,怎麼算那東西也該屬於我先朝大明,怎麼會屬於你們朝廷呢?」
秦玉嵐啞口無言。
艾姑娘道:「秦玉嵐,是這樣麼?」
「是不是這樣,屬下不清楚。」
「既然不清楚,為什麼胡說八道騙我?」
「屬下並沒有欺騙格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天下都是大清朝廷的,還有什麼不是大清朝廷的。」
李燕豪冷笑道:「你倒挺會說話的啊,這錦繡河山,大好河山本是我先朝大明的,連你的列祖列宗以至於你,都是漢族世胄,除了姓愛新覺羅的以外,這塊土地上沒有一樣是他們的,你……」
「閣下!」艾姑娘截口道:「你不覺得讓我大難堪麼?」
「姑娘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姑娘若是覺得難堪,又將我置於何地?」
李燕豪莊嚴肅穆,話說的更是毫不留情,艾姑娘的臉色變了好幾變,一時沒有說話。
姬凝翠上前一步,冷然道:「李少俠,老身等身為格格的隨從侍衛,對你這樣對待我們格格……」
艾姑娘的臉色已恢復了正常,抬手一攔,道:「這是我跟李少俠之間的事,不用你們插嘴。」
姬凝翠還待再說。
艾姑娘已沉聲又道:「彼此各為立場,憑什麼以為自己對,又憑什麼指人家不對。」
姬凝翠不再說話,躬身而退。
艾姑娘目光轉注,落在了李燕豪臉上,道:「不管怎麼說,我想要那樣東西,你看怎麼樣?」
「姑娘不該跟我談這件事。」
「不,應該跟你談,要是不事先跟你說好,一旦我找那位傅姑娘索取那樣東西,定會招致你出面阻攔,是不是?」
「這個……」
「再說,你執掌『虎符劍令』,等於是你們那些人的領袖,我不找你談找誰淡?」
艾姑娘會說話,兩句話便扣住了李燕豪。
李燕豪也不傻,他道:「姑娘恐怕還不知道,那件東西不在傅姑娘身上,連傅姑娘也不知道它被藏在了什麼地方。」
「呃,是這樣麼?」
「這是實情。」「哪也不要緊,我只要你答應,是不是拿得到那樣東西,那就是我的事了。」
「姑娘不是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樣什麼東西麼?」
「我不一定非要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不可,只要大家都想要,顯然它就必定有它的價值。」
「可是……姑娘原諒,我不能輕易答應。」
「為什麼?」
「那不是我的東西,我無權做主。」
「既然不是你的東西,你也可以不必出面阻攔,是不是?」
「不,那是我先朝遺物,每一個先朝遺民都有護衛它的責任。」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是不答應,是不是?」
李燕豪毅然點頭:「可以這麼說。」
艾姑娘沉默了一下:「你要知道,我是在跟你談交易,既是交易,就不是沒有條件的。」
「呃,姑娘要跟我談條件?」
「是的。」
「什麼條件?」
「你答應把傅姑娘的那樣東西給我,我負責把『虎符劍令』交還給你。」
李燕豪雙眉一剔,淡然笑道;「姑娘,『虎符劍令』本來就是我的。」
「可是,至少它現在不是你的,是不是?」
李燕豪的一雙劍眉,高揚了三分:「那麼,姑娘的意思是……」
「哈三是我朝廷的叛徒,我一旦擒獲他,不但他人要被判罪,他身上的東西也一律要沒收充公,這是我大清的皇律,同時,站在我的立場,是巴不得把那塊『虎符劍令』據為已有,或者是呈交給朝廷——」
李燕豪截口道:「姑娘的意思是說,論法、論理,姑娘都不必把『虎符劍令』交還給我,若是我答應這宗交易,姑娘可以在情這方面略做讓步,是麼?」
「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姑娘,哈三現在還沒有被緝獲啊。」
「我有把握緝獲他。」
「那麼,這樣吧。」李燕豪淡然道:「咱們都去搜捕哈三,等到哈三真落進了姑娘手裡,到那時候,咱們再談交易也不遲。」說完了話,他轉身要走。
艾姑娘輕喝道:「等一等。」
李燕豪停步回身,冷然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又動氣了,你怎麼那樣愛動氣呢?」
「我並沒有動氣,只有點寒心而已。」
「你不應該寒心,你我立場不同,一旦利害衝突,必然是這麼樣一個結果。」
「我卻是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
「你不必用話刺我,各為其主,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之所以跟你商量,就是不願意損及你我立場之外的這段友情,你懂了麼?」
「我懂了,謝謝姑娘的好意,各為其主,立場是不能變的,這一點我絕不敢對姑娘有所責怪,但是姑娘是位宦海奇女子,不是一般俗脂庸粉,應該想得到,這兩樣東西本來是屬於我們的,不管是用什麼方法,等於都是強奪豪取,而強奪豪取,絕不應該是姑娘用的手法。」
「謝謝你抬舉我,那麼,以你看,我應該用什麼手法呢?」
「姑娘明理,根本不應該要這兩樣東西。」
「要是這兩樣東西,對我大清是威脅,有傷害,我也不應該要嗎?」
李燕豪為之語塞,道:「這……」
「要是在那種情形下,我還不要這兩樣東西,那我就算不得是個明理之人了,是不是?」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點頭道:「姑娘是對的,各為立場,莫可奈何,只怪我沒有想通這一點,只怪我的想法太天真,不管怎麼說,這兩樣東西,我是一定要獲得,一定要追回的,也請原諒我的莫可奈何,言盡於此,告辭。」李燕豪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姬凝翠道:「這小於跟糞坑裡石頭一樣,既臭又硬。」
「那也沒辦法。」艾姑娘道:「各為立場嘛,他或許硬了些,但並不臭,我倒是很欣賞他這種脾氣的。」
「可是……」
「嬤嬤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兩樣東西拿到手的。」
單超道:「那麼一來,姑娘跟他,豈不要反目成仇了麼?」
艾姑娘神色微黯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我實在不願跟他成為仇敵。」
姬凝翠要說話。
艾姑娘已然轉望秦玉嵐;「秦玉嵐,哈三躲到哪裡去了?」
秦玉嵐忙道:「回格格,屬下不知道啊。」
「你真不知道麼?」
「格格明鑒。」
秦玉嵐苦著臉道:「哈三來總舵以後,屬下留在船上,屬下怎麼會知道呢?」
「那麼,萬一他脫逃了,他可能的去處,你總知道吧?」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
「秦玉嵐,我可以減輕你的罪,你可別自己放棄這個機會啊。」
「這個……」
姬凝翠沉聲喝道:「說。」
秦玉嵐一驚忙道:「稟格格,哈三可能的去處,不只一處。」
「呃,有幾個?」
「三處。」
「哪三處?」
「這……」
單超獨目一瞪,暴喝:「少這呀那的,再敢這樣,我打碎你的腦袋!」
單超威儀懍人,秦玉嵐機伶一顫,忙道;「是,是,是。」
「是什麼,說?」
「我這就說,頭一個地方,在海上,叫『離魂島』,第二個地方在『哀牢』,叫『不歸谷』,第三個地方就在京城附近,叫『海家園』。」
艾姑娘道:「確有這麼三個地方?」
「屬下怎麼敢欺騙格格。」
「你到過這三個地方?」
「到過。」
「好,嬤嬤,押他進去,讓他畫三張地圖,然後把他交紫瓊、海珠看著。」
「是。」姬凝翠恭應一聲,提起秦玉嵐往裡行去。
單超跟了進去。
艾姑娘站了起來,緩步走到議事廳門口,嬌靨上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李燕豪出了議事廳,一個人循著剛才的路線又往前找去。
走沒多遠,迎面來了尉遲峰,只見他提著一個大食盒,裡頭放著熱騰騰的飯菜。
他一見李燕豪,先打了招呼:「少俠,辛苦了。」
「好說!」李燕豪道:「給傅姑娘送吃的麼?」
「倒不是姑娘。」尉遲峰咧嘴道:「是老婆子直嚷餓。」
「老人家方便麼?我耽誤老人家片刻。」
「方便,方便,不要緊,少俠有什麼事,請吩咐吧。」
「不敢,我跟老人家打聽一下,昔日傅姑娘所說的那幅『山水』畫,到底是怎麼回事?」
尉遲峰呆了一呆:「少俠的意思是……」
「老人家見過那幅山水畫沒有?」
「沒有。」
「這麼說只有傅姑娘一個人見過了?」
「恐怕傅姑娘也只是聽傅大人提過。」
「那幅山水,到底有什麼價值?」
「不清楚,不過它一定有它的價值,要不然不會引得各方覬覦,連傅大人夫婦都被害了。」
「這個我知道,老人家是否知道,那幅山水,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清楚,少俠問這……」
「老人家確實不清楚?」
「少俠,您這話……」
「不是我不相信老人家,而是此時此地也有人想要這樣東西,我不能不加以保護,不能不先弄個清楚。」
「此時此地是誰?」
「老人家不必問是誰,請轉知申大娘,注意小心,提防此地的任何一人就是。」
尉遲峰神色一肅道:「尉遲峰遵命。」
「老人家,據傅姑娘說,她也不知道那幅山水畫在何處,這說法可信麼?」
尉遲峰遲疑了一下,道:「少俠不是外人,這一問頗令老駝於難以作答,若以姑娘的性情為人看,這說法不應該不實在,可是若以姑娘的處境看,她若是不說實話,也情有可原。」
話倒是不錯,卻等於沒有說。李燕豪明白,從尉遲峰口中,是難以問出什麼來了。
當下道:「我沒事了,老人家請吧。」
「是。」尉遲峰恭應一聲,提著食盒走了。
李燕豪沉吟了一下,又邁步往前行去。
他一路所經,倒是碰見了不少搜索的人,只是仍沒有哈三的動靜。
此刻天已大亮,遠近的事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水面上船隻停泊,平靜得很,只有總舵裡到處仍在忙碌著。
從李燕豪的站立處,可以望見總舵後方的一脈青山,那山離金家船幫總舵,少說也在百丈以外,除非有絕佳的水性,否則是無法從這座總舵游到陸上去的,從這麼看,哈三十有八九還是藏身在這座總舵之內。
只是,這座總舵已發動所有的人找了這麼久,幾乎把整座總舵都翻了過來了,卻未見哈三的蹤影,他究竟藏哪兒去了,難道會隱身術不成?
李燕豪思忖了一陣,又邁步前行,沒多久,他已然到了總舵後,昨天晚上偕同駱天嬌散步的地方,只見金太極、無奇老兒跟幾個金家船幫的人還在。
金太極等一見李燕豪來到,連忙迎上來招呼,金太極道:「少俠辛苦了。」
「好說,倒是老幫主諸位才是真正辛苦。」
「駱姑娘去找去了,少俠跟艾姑娘見面的情形怎麼樣?」
既是駱天嬌從這兒經過了,跟艾姑娘見面的事,自然是她說的。
李燕豪不願多說,只道:「沒什麼,艾姑娘只是要我幫忙審問秦玉嵐而已。」
「呃。」
「老幫主,還沒有哈三的蹤影麼?」
「還沒有,我奇怪,那惡賊究竟藏到哪兒去了。」
無奇老兒道:「不要急,現在天色已經大亮,好找得多,他躲不了多久了。」
李燕豪道:「老幫主,到處都派人找了麼?」
「是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放過,像什麼房頂、樑上,凡是能藏身的地方,我不准他們放過任何一處。」
「嘹望塔上呢?」
「嘹望塔上我派的有人,居高臨下可以監視整座總舵。」
無奇老兒道:「要是有任何動靜,絕瞞不過嘹望塔上的弟兄。」
李燕豪忽然心中一動,忙道:「以前,無奇老人家待的那個地方,可曾派人找過?」
金太極呆了一呆道:「這倒沒有,我怎麼把那個地方忘了。」
無奇老兒道:「那賊找不到那個地方的。」
李燕豪道:「老人家,當初我們是怎麼找到的,我們都找到了,自然別人也有找到的可能。」
金太極道:「對,我這就……」
李燕豪道:「老幫主,我去看看吧,有哪位知道那地方麼,請幫忙帶個路,我記不得那地方了,恐怕找起來費時間。」
金太極當即望著一名年輕弟子道:「何明,你給少俠帶個路吧。」
叫何明的年輕人抱拳恭應,轉向李燕豪躬身擺手:「少俠請。」
李燕豪向著金太極、無奇老兒一抱拳,轉身行去。
何明奔馳如飛,在前帶路,沒多大工夫,便已到了那處入口,何明道:「少俠請等等。」
他如飛而去,轉眼工夫之後提著一盞風燈奔了回來,當先走下了石梯。
有燈照路,自是好走,片刻之後便已到了當初無奇老兒被囚處。
燈光照處,何明臉色一變,停了下來,李燕豪也看見了,牆根躺著一個金家船幫的人。
何明一定神,就要撲過去。
李燕豪忙伸手一攔,道:「等一等。」
何明愕然望著李燕豪:「少俠……」
李燕豪道:「哈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小心他在屍體上設什麼埋伏。」
這是經驗,當面獲得指點,應該是獲益匪淺。
何明微一怔,旋即感激地道:「多謝少俠。」
「不用客氣。」李燕豪謙遜了一句,提氣運功護體,緩步走了過去,甫近那具屍體十步內,只聽他說道:「好厲害的毒。」
「少俠……」何明叫了一聲,就要跟上去。
李燕豪往後一擺手,喝道:「不要過來。」
何明一驚,忙收勢停住。
李燕豪接著說道:「十步之內,地上佈了毒,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沾上一點,就會跟這位弟兄一樣。」
何明為之心驚肉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說話間,李燕豪已走近那具屍體,緩緩蹲下,伸手把屍體翻轉過來,屍體七竅流血,臉色烏黑,七竅裡流出來的血也色呈烏紫,而且也已經凝固了。
李燕豪緩緩站起,轉身走了回來。
何明忙道:「少俠——」
李燕豪臉色凝重,閉目不語。
何明看得很清楚,李燕豪的右手,也就是剛才翻動屍體的那隻手出了汗,看得見的,一顆顆汗珠從毛孔裡往外湧,而那些汗珠卻不是顆顆透明晶瑩,而是烏黑得像墨汁。
何明觸目驚心,他知道李燕豪為什麼不說話了。
片刻之後,李燕豪汗盡睜眼,朝星似的兩眼之中閃過了懍人的殺機,道:「屍體所在,十步方圓之內,佈滿了劇毒,那個弟兄就是因沾劇毒身亡,死亡的時間,至少在兩個時辰以上……」
何明忙道:「那是昨兒夜裡的事了。」
「不錯,那位弟兄找到了這個地方,但卻送掉了一條性命,無奇老人家不會在這兒布毒,事實上當初我們到這兒來的時候,這地並沒有毒,定是哈三在這兒待過……」
何明雙眉一挑道:「好陰毒的賊,少俠,咱們找他。」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咱們來遲了,哈三已經換了藏身地了,事實上我剛才運功逼毒的時候,已經默察四周,此地除了你我之外,已經沒有第三個活人了。」
何明道:「這地方隱密,他怎麼會換地方呢?」
「只要有人找來,這地方便算不得隱密,只要有一個人找來,便會有別的人找來,事實上,哈三是料對了。」
何明咬牙切齒道:「好狡猾的賊。」
李燕豪道;「既然兩個時辰以前還在此地,此刻哈三他應還在這座總舵裡,他為了要保護自己,很可能故技重施,布毒來對付別人,咱們超快回去稟報老幫主,請老幫主下令提醒大家吧。」
何明恭聲答應,轉身要走,突然他想起了什麼,猛然轉回身道:「少俠,倘若哈三用龜息大法,屏住呼吸。」
李燕豪兩眼暴閃威稜,雙眉陡揚,霍然轉身,揚雙掌劈向石台上那具石棺,當初金太極臥身的那石棺。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石棺四分五裂,碎石飛揚,打在周圍石壁上,叭叭亂響,聲勢驚人,何明嚇得退了好幾步。
等到一陣威勢過去,風靜石落,地上佈滿了碎石。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哈三確實已經離開這兒了。」
何明定過神,駭然道:「少俠好驚人的掌力。」
李燕豪淡然道:「咱們走吧。」邁步往外行去。
何明急忙跟了上去。
口口口
見著了金太極跟無奇老兒,李燕豪把情形說了一遍。這番敘述,聽得金太極鬚髮賁張,一襲錦袍無風自動。
反觀無奇老兒,他倒是平靜如止水,只聽他道:「老幫主,用不著這樣,兩國交戰,自是難免傷亡,哈三已是喪家之犬,當然會負隅頑抗,他為了保護自己而不擇手段,這也情有可原,請冷靜一下,先下個令讓大夥兒當心吧。」
金太極當即收斂威煞,派出兩名巡察去傳令,然後道:「兩下交戰,固然難免傷亡,但是哈三用的手段未免太陰毒、太卑鄙了。」
「老幫主!」無奇老兒道:「目下的情勢,不是他死,就是咱們亡啊。」
金太極默然不語。
無奇老兒轉望李燕豪:「少俠判斷得不錯,看那名弟兄的情形,他的被害應在兩個時辰以上,兩個時辰到如今,哈三有很從容的時間找他的藏身地了。」
李燕豪道:「咱們也早在兩個時辰以前,就展開了搜捕,哈三離開那地方以後,一定還在外面,如今咱們這麼嚴密的搜捕,居然仍未能發現他的蹤影。」
「少俠,功力、修為差一分就是差一分,這是無法勉強的,咱們這些人裡,跟哈三的修為在伯仲間的,畢竟太少了,難就難在這兒啊。」
李燕豪也沒說話。
他知道,無奇老兒說的是實情,要這些武功修為列二三流的人,去搜捕一名一流中的—流高手,尤其是狡猾多智的一流高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只聽金太極道:「少俠是否能請霍大俠參與搜捕?」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怎麼,霍大俠沒有參與搜捕?」
金太極道:「據我所知,霍大俠跟霍姑娘一直在新濤閣中沒出來。」
李燕豪道:「我到新濤閣看看去,新濤閣在什麼地方?」
「正西,少俠到那兒找名弟兄一問就知道了。」
李燕豪謝了一聲,快步行去。
到了西邊,他找了一名金家船幫的弟兄問了一聲。
那名弟兄指著不遠處一座小樓,道:「那就是新濤閣。」
李燕豪直奔小樓而去。
到了小樓一看,好精雅的一處建築,兩層,飛簷狼牙,朱欄畫棟,樓下還圍著一圈花木。
李燕豪進了小樓,沒見人影,當即拾階上樓。
剛踏上樓梯,樓上立即有人沉聲問道:「誰?」
是霍天翔的聲音。
李燕豪忙應道:「是我,燕豪。」
沒聽見霍天翔再說話,李燕豪登上了樓,卻見霍天翔站立在樓梯口。
李燕豪躬身見禮。「姨父。」
霍天翔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轉身行去。
李燕豪跟在後頭,到了一座小客廳裡,霍天翔停步回望,微一抬手,示意李燕豪一旁坐下。
兩個人落了座,霍天翔凝目問道:「你來幹什麼?」
李燕豪道:「表妹呢?」
「不要去打擾她。」
「是。」
「不是不讓你見她,縱然你見了她,又能怎麼樣,安慰,對她已經沒有用了。」
「姨父,我知道。」
「要是沒有別的事……」
「姨父,我有事。」
「呃,那你就說吧。」
「我想請姨父參與搜捕哈三。」
霍天翔突然泛起了一陣激動,但是很快地又趨於平靜,他緩緩說道:「我不想參與。」
李燕豪聽得一怔,霍天翔居然說不想參與搜捕哈三,這是不可能的事,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應該毅然應允,甚至,他應該自動參與。
但是,他並沒有自動參與。
那麼「自動參與不成立」其他的情形是不是也要被推翻呢?是什麼理由被推翻呢?
李燕豪著實怔了一陣,在霍天翔站起身的時候,他定過了神,叫道:「姨父……」
霍天翔眉宇間掠過一片黯然之色,「我心灰意懶,已然不願過問武林中的任何事,等離開此地以後,我就要接家小退隱,在這退隱的前夕,我不願意再捲入武林是非之中。」
「姨父,這,這不像是您說的話啊?」
「畢竟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你已經聽見了。」
「姨父,別人或許不知道,您應該明白,這不單純是武林中事。」
「還有什麼?公仇,我心如古井,是起不了半點波濤了,我已跟所有的恩怨就此一刀兩斷,說得再明白一點,這個世上,已經沒有霍天翔這個人了。」
李燕豪猛然站起:「姨父——」
霍天翔抬手攔住了李燕豪的話:「你不要再說什麼了,說什麼都是白費唇舌。」
李燕豪畢竟還是又說了一句:「我不以為您說的是真正的理由。」
霍天翔長眉聳動,目光一凝,道:「你以為什麼才是真正的理由?」
「我還不知道,不過我認為你應該參與搜捕。」
「我應該自動參與搜捕,我卻沒有自動參與搜捕,你們就應鑲瞭解我的心意了,何必再來邀我。」
「我就是因為不瞭解您的心意,所以才來邀您。」
「你不瞭解我的心意?」
「據我瞭解,您對哈三應該恨之入骨。」
「我恨哈三,不,不,我為什麼要恨哈三,我不恨他,一點也不恨他。」
「姨父……」
「你該知道,我生平不慣虛套。」
「您會不恨他,您太有恨他的理由了。」
「你錯了,我沒有理由恨他,一點也沒有。」
「姨父,您還要我明說麼?」
霍天翔臉上變色,目光一凝,厲聲說道:「你無須明說,是我霍家人給人以可乘之機,何必要怪別人。」
李燕豪一怔,繼而心頭震動,久久無法平靜。
原來如此,這就是當代第一人霍天翔的處世為人,胸襟、氣度太以寬宏、太以偉大,有誰能做到這一點,他不該是人,而該是神,
簡直讓人肅然起敬。
良久,李燕豪望著霍天翔緩緩說道:「姨父,我沒想到您是這麼個人,您偉大,您讓我敬佩,但是,我這個做晚輩的也要鬥膽說您一句。」
「你還要說我什麼?」
「忠恕之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您沒有說,但是您有充份的表現了,不過,您似乎錯會了忠恕之道的真正意義。」
「怎麼?」霍天翔薄有怒色:「我活了這麼大年紀,半輩子鑽研儒家學說,還要你來教我。」
「教您,我不敢,我也沒那麼大膽,你鑽研半輩子的儒家學說,論胸蘊,您不作第二人想,但是,您研討的結果卻遠不如先師來得透澈。」
霍天翔怒色斂去,道:「你要是拿你師父來比,我倒願意聽聽你的道理。」
「姨父,忠恕之道應該是有限度,也是要看的,我漢族世胄,數千年來,無不受儒家思想的影響,無不奉孔盂學說為圭皋,但是遠在滿虜未入關之前,有多少漢族世胄為抵禦侵略拋頭顱、灑熱血,自先朝衣冠沉淪之後,又有多少漢族世胄不惜個人的犧牲而前仆後繼,倘若他們都以忠恕之道對滿虜,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不就不會有犧牲了麼?」
「你說,我還能怎麼樣,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是不是?」
李燕豪又默然了。
的確,這是霍天翔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好的辦法,與其她這麼活著,不如讓她早死早解脫。
這是最慈善、最仁義的做法。
然而,對一個做父親的來說,兩樣都讓他痛,儘管一個是長痛,一個是短痛,但卻讓他難做抉擇,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
雖然只是那麼一指點下去,可是這一指,他卻無法點下去。
霍天翔有千鈞神力,這時候他卻點不下這一指。
霍天翔肩挑天下是非,是個鋼鐵般泰山北斗有膽量的人物。但是這時候,他脆弱得像個水泡,一碰就破。
李燕豪不知該說什麼好,也實在不忍再待下去,頭一低,轉身要走。
霍天翔突然拉住,李燕豪轉臉回望。
霍天翔兩眼赤紅,淚不住的流,滿臉是乞求神色,顫聲說道:「燕豪,你能不能幫姨父個忙?」
李燕豪心神狂震,沉腕掙脫,疾退三步:「不,姨父,我不能。」
「姨父求你……」
「不,說什麼都不行,我情願讓您殺了我。」
霍天翔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李燕豪忍不住熱淚盈眶,上前說道:「姨父,我知道您難,可是,姨父,我為難的程度不下於您。」
霍天翔抬頭擺手:「我知道,你走吧。」
李燕豪剛才不忍多待,現在他卻又不忍走了,可是他還是咬牙橫心,疾快地下了小樓。
出了小樓,他仰天猛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邁動步履,疾快如風行去。
剛出這座小院子,迎面奔來一名金家船幫弟子,是何明,一見李燕豪,他急忙收勢停住,道;「少俠,正找您,又發現一名弟兄被害
了。」
李燕豪一震急道:「在哪兒?」
何明道:「在舵西。」
「也是中毒?」
「不錯。」
「走。」李燕豪一聲「走」,飛身而去。
何明急忙追去。
李燕豪的身法自是遠比何明快速,他趕到了總舵西邊,何明還沒見人影。
總舵西邊一座土堆後圍著一大群人,蒲天義跟冷超都在裡頭。
「李少俠來了,李少俠來了。」
有人看見了李燕豪,這一嚷嚷,眾人自動地讓開了一條路。
讓開了路,李燕豪也看見了,屍體仰臥在土堆半腰,蒲天義跟冷超站在最裡頭,儘管是最裡頭,但離屍體仍在十步以外,其他的人自然離屍體更遠。
李燕豪吁了一口氣,道;「幸虧蒲幫主跟冷老攔住大家,沒讓他們靠近……」
蒲天義道:「我怕屍體附近散佈有毒。」
李燕豪道:「我正是這意思,屍體是幫主跟冷老發現的麼?」
蒲天義道:「是船幫一名弟兄發現的。」
李燕豪一震道:「是哪位發現的?」
「我!」一名金家船幫弟兄應聲而前。
李燕豪忙問道;「發現屍體的時候,你在什麼地方?」
那金家船幫弟兄道:「就在這兒。」
「你上前看過屍體沒有?」
「看過啊,要不然我怎麼知道他沒氣了。」
李燕豪抬手一指點了出去,那金家船幫弟兄應指而倒,李燕豪又運指如飛,連點他週身幾處大穴。
何明這時候才趕到,帶著喘息道:「怎麼,少俠,他……」
李燕豪道;「他可能已經中了毒,麻煩哪位跑一趟,盡快找無奇老人家,看看有沒有什麼劇毒之解藥。」
「我去。」一名金家船幫弟兄如飛奔去。
這時候大家都捏了把冷汗,不由地往後退了幾步。
冷超道:「少俠,隨便找解藥來行麼?」
「總比沒有好,目下咱們還不知道是什麼毒藥,只有試試看了。」
冷超道:「那我這兒有現成的解毒之藥,先拿它試試看吧。」
探手取出個小白瓷瓶,邁步走向那名弟兄,蒲天義跟過去,捏開那名弟兄的牙關,由冷超倒出一顆丸藥,曲指彈進那名弟兄口中。
蒲天義鬆了手,道:「冷兄弟解毒之藥能解多種毒,大概有效。」
李燕豪上前一步,出指又點子那名弟兄幾處穴道,然後在近心口處又補上一掌,轉眼間,那名弟兄額頭見汗,緊接著全身大汗淋漓,竟然是黑汗。
冷超喜了:「行了,有用。」
李燕豪道:「有了冷老這份解毒妙藥,今後不怕哈三再施毒了。」
蒲天義劍眉軒動道:「沒想到那賊會來這一手。」
「這是第二次了,半個時辰以前,在無奇老兒以前困居的那處地下秘室中,就發現過一件。」
蒲天義道:「我們已接獲金老幫主的令諭了,可卻沒想到他敢重施故技。」
冷超道:「少俠,施毒處又沒有什麼特別痕跡,叫咱們怎麼提防啊?」
這一問,問得李燕豪皺了眉。
冷超這一問問得是,施過毒的地方,的確是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根本事先無法防範。
半晌,李燕豪始吁了一口氣道:「只有咱們各自小心了。」
蒲天義雙眉聳動,道:「少俠,用銀器有沒有用?」
李燕豪心裡一跳。
冷超忙道:「對,銀器,怎麼樣,少俠,有用吧?」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用銀器或許有用,但設若每人一件銀器探路,那得多少件銀器啊,眼下這金家船幫總舵裡,有那麼多件銀器麼?」
何明插口道,「少俠,銀器總舵裡倒是有,可卻沒那麼多。」
冷超道:「不要緊,有多少件銀器,咱們就把人分成幾組,然後由為首的人拿著銀器探,不就行了麼?」
李燕豪道:「這麼一來,搜索的範圍雖然減少了許多,但是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也只有如此了。」
冷超道:「那麼咱們找金老幫主要銀器去。」
只見適才那名弟兄奔了回來,道:「少俠解藥來了.」他雙手遞過一個小瓷瓶。
李燕豪接了過來,道:「有勞了。」
「這位弟兄已經服過了冷老的解藥,看樣子有用,這一瓶留著備用吧。」
一頓轉望冷超道:「冷老,請大家各守崗位,以免哈三乘亂再施鬼蛾伎倆,我帶人去找金老幫主要銀器,稍時我也會請弟兄搬來分給大家,至於編組,就麻煩蒲幫主。」
蒲天義道:「交給我就是。」
李燕豪沒再多說,帶著何明走了。
到了總舵後,看了金太極跟無奇老兒,兩個人忙不迭地問經過。
李燕豪先把解毒之藥還給了無奇老兒,然後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金太極聽得鬚髮賁張,目眥欲裂:「哈三這賊居然一再施此卑鄙陰狠的鬼蜮伎倆,他死到臨頭竟然還……」
無奇老兒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些毒物,臨死前還要咬人一口呢,老幫主,搜索哈三固然要緊,但大夥兒的安全更是要緊,若是不先保住大家的安全,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還談什麼搜捕哈三,趕快派人去搜集銀器吧。」
金太極點頭稱是,當即吩咐下去,金家船幫的幾名弟兄分頭奔去。
弟兄們走了之後,金太極復又惱恨跺腳:「哈三這賊,究竟藏哪兒去了?」
李燕豪道:「老幫主,眼下固然兩名弟兄巳遭毒手,但有此不幸也足以證明哈三還藏身在這座總舵之中,並未漏網兔脫,也算是值得咱們慶幸的了。」
金太極道:「少俠,話是不錯,但究竟讓人惱恨啊。」
「的確是讓人惱恨,但是,一旦搞好擒得哈三,還怕這兩名弟兄的仇恨不能雪報麼?」;
金太極點頭道:「這倒是,只等擒得這賊了。」
無奇老兒道,「少俠,見著了霍大俠了麼,情形怎麼樣?」
這一問,問得李燕豪心中一慘,神色一黯,他猶豫了一下,才把霍若男的情形說了一遍。
這番敘述,聽得金太極、無奇老兒魂飛魄散,心膽欲裂,瞪目張口,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良久,良久,金太極身軀泛起了顫抖,一頭鬚髮抖得簌簌做響,低下了頭。
無奇老兒也定過了神,顫聲道:「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啊!」
金太極猛抬頭,雙目盡赤,震聲道:「這都是哈三,這都是哈三,害得人家破人亡,害得人……」
李燕豪忍著悲痛截口道:「霍姑娘是我的表妹,不是她已落得如此悲慘下場我還要說她,這不能完全怪哈三,一大半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自甘墮落。」
無奇老兒歎道:「人,尤其是姑娘家,是不能有一步差錯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她自己心中的悔恨可知,霍大俠心中之痛也可想而知啊。」
金太極低頭不語。
李燕豪看在眼裡,猛然想起了金無痕,他言者無心,生怕金太板聽者有意,忙道:「老幫主……」
金太極抬頭悲笑:「少俠說得不錯,一個人的墮落不能全責怪別人,自己要負大部分責任。」
「老幫主,我無意……」
「我知道,少俠,人在最惱怒,最悲痛之際,仍要保持最冷靜,最公正的態度,即使事情關己也不能亂了方寸,少俠持論嚴正,霍大俠寧願放棄對付哈三,就私仇而言,其胸襟是令人敬佩的,我原有一念私心,把小兒所犯的過錯竟全歸咎於哈三,不無掩耳盜鈐、自我安慰之嫌,如今我明白了,哈三跟我只有公仇,沒有私帳。」
李燕豪聽得胸氣激盪,道:「老幫主比霍大俠更讓人敬佩,老幫主還記著公仇,霍大俠他卻是連公仇全都忘了。」
話聲方落,一個清冷話聲傳了過來:「誰說的!」
李燕豪、金太極、無奇老兒等俱是一怔,轉眼急望,霍天翔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木然,但雙目之中仍閃漾著懾人的威嚴。
眾人俱感心頭震動,李燕豪脫口叫道:「姨父。」
金太極也叫出了聲:「霍大俠。」
霍天翔緩步走了過來,先向無奇老兒抱拳躬身:「無奇老。」
無奇老兒忙答一禮:「霍大俠休折煞無奇。」
霍天翔道:「若非無奇老,我霍天翔無以還本來面目,無奇老是我霍某的大恩人。」
無奇老兒方待再說,霍天翔已轉望金太極:「金老幫主,霍天翔不敢忘卻公仇,特來聽候差遣。」
金太極忙道:「不敢,適才聽李少俠……」
「老幫主,我都聽見了。」霍天翔轉望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我來了,你滿意了麼?」
李燕豪大感不安,道:「姨父,燕豪……」
霍天翔臉上突然泛起一絲極其勉強的笑意,道:「別怪自己,你責怪得對,你走了以後,我冷靜的想了好久,才想起我跟哈三之間還有公仇,公仇大於一切,家門雖不幸,但霍家人還要活下去,設若連公仇都忘了,霍天翔今後何顏立於天地之間?」
李燕豪一陣激動,叫道:「姨父……」
霍天翔微抬手攔阻,道:「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事不宜遲,咱們搜尋哈三吧。」
他轉身要走。
李燕豪忙道:「姨父,表妹……」
霍天翔唇邊很快閃過一絲抽搐,道:「她不要緊,我已經給她做了最好的安排。」
李燕豪機伶暴顫,失聲叫道:「姨父……」
霍天翔道:「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給她做的安排,不是最好的麼?」
李燕豪渾身劇顫,難忍熱淚,撲簌簌落下兩行。金太極、無奇老兒等剎時全明白了,無不駭然,無不悲痛,俱都低下了頭。
霍天翔道:「燕豪,不必如此,人都要走上這條路的,遲早而已,連我都看開了,不是麼?」
他話落又要轉身。
李燕豪叫道:「姨父——」
霍天翔回身皺眉,道:「燕豪——」
李燕豪忍住悲痛道:「我將眼前的形勢告訴姨父一下,哈三在他每一個藏身處都布了毒,已有兩名弟兄被害。」
霍天翔臉色陡變:「恐怕哈三已經脫身了。」
李燕豪心頭一震,急道:「何以見得?」
「我熟知哈三,這種手法他以前用過,旨在惑人耳目,掩護他脫逃,事實上他用這種方法,不只成功的脫逃過一次。」
金太極道;「霍大俠,金家船幫總舵四面環水,不比別處啊。」
「我知道,但哈三狡猾詭詐,極富心智,他非常人,不能以常人衡量他。」
金太極道:「那……」
霍天翔道:「燕豪,兩名弟兄被害,是什麼時候的事?」
「一名在昨天晚上,一名在半個時辰以前。」
霍天翔道:「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也許還來得及,請老幫主下令搜索水面,並查詢有無船隻離開總舵。」
金太極一點頭道:「好。」立即吩咐巡察下令。
金家船幫傳令極其神速,轉眼工夫之後,水面各船隻燈火亮起,把個湖面照耀得如同白晝,緊接著船隻移動,在水面展開了搜索。
這一變動,立即把在各處搜尋的蒲天義等引了來,紛紛動問原因.
李燕豪當眾說明,並立即命大家繼續各守崗位,以防哈三仍在總舵內,伺機施展陰謀。
群豪聽了李燕豪的說明以後,行動神速,立即又散開去,回到各自崗位上「按兵不動」,靜等形勢變化,以及金太極頒下最新行動令諭。
群豪走後,金太極立即道:「霍大俠、李少俠,要不要上高處看看?」
他指的是那座高聳入雲的「嘹望塔」。
霍天翔道:「也好,居高臨下可以把水面的動靜盡收眼底。」
於是,一行人由金太極帶頭,直奔那座嘹望塔,無奇老兒行動不便,則由兩名巡察抬著。
剛踏進晾望塔矗立的那個院子裡,卻見艾姑娘帶著海珠、紫瓊二婢早巳站立在嘹望塔下。
眾人怔了一怔,李燕豪搶先一步走了過去。
艾姑娘沒等李燕豪開口,先問道:「發生什麼變故了,能告訴我麼?」
李燕豪道:「自無不可。」
接著他把霍天翔的推測概略地說了一遍。
艾姑娘靜靜聽畢,微頷螓首,道:「原來如此。」
金太極忍不住道:「沒想到姑娘也在這兒,姑娘也是要上嘹望塔麼?」
艾姑娘淺淺一笑道:「不,我是到這兒來等諸位的。」
「呃!」金太極道:「姑娘知道我們會上這兒來?」
「我是這麼猜測的,聽說水面船隻移動,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找諸位問問,轉念一想,湖面船隻既然有了行動,諸位必會找個能居高臨下、能目覽全湖的地方以便觀察,那麼在總舵中,能居高臨下、目覽內湖的地方,只有這座嘹望塔,所以我就先趕到這兒來等了,沒想到還真被我料中了。」
此言一出,幾人不由為之動容。
金太極點點頭,由衷地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誇獎了。」艾姑娘笑笑轉向霍天翔:「霍大俠有把握,這種施毒的伎倆,確是哈三的脫逃掩護麼?」
李燕豪道:「姨父,這位是……」
霍天翔道:「我知道,當朝的德怡格格。」
頓了頓,接道:「我熟知哈三,也見過他用這種伎倆成功地脫逃過數次,不過我不希望這次不幸言中。」
艾姑娘道:「霍大俠應該是不會不幸言中。」
霍天翔道:「何以見得?」
「金家船幫總舵四面環水,水面上又佈滿船隻把守著,不同於別處。」
「姑娘也應該是個熟知哈三的人,我所認識的人當中,論狡猾詭詐,無出其右者,不能以常人視之。」
艾姑娘沉吟子一下,點頭道:「哈三這個人,的確是極其狡猾詭詐,不過我仍然不能相信,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這座金家船幫總舵去。」
霍天翔道:「我說過,我不希望不幸言中,咱們上塔上看看去吧。」舉步登上了梯子。
李燕豪沒好意思馬上上去,也不便開口邀請她上去。
金太極道:「姑娘要不要一起上去看看?」
艾姑娘道:「沒有老幫主的話,我怎麼敢隨便上去。」
「姑娘言重了,請。」
艾姑娘道:「謝謝老幫主,有僭了。」當下她帶著海珠、紫瓊上了梯子。
李燕豪暗暗吁了一口氣。
只聽金太極道:「少俠請。」
李燕豪沒多客氣,一聲有僭,登上梯子。
幾個人都上了瞭望塔頂,只有無奇老兒跟幾名巡察留在塔下。上得塔頂,縱目四望,只見湖面大小船隻穿梭著來往行駛,但卻看不出有什麼異狀來。
艾姑娘道;「霍大俠,恕我直言,在這種情形下,要說哈三能逃出去,實在難讓人信服。」
霍天翔道:「姑娘,事實上我也不敢肯定,不過既有這種可能,不可不加防範。」
李燕豪忍不住道:「哈三要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這座金家船幫總舵去,那他真可以說是神通廣大了。」
金太極道:「霍大俠,哈三諳水性麼?」
霍天翔道:「金老幫主,他若是不諳水性,我就不擔心他逃出總舵去了。」
金太極微一怔急道:「他能潛水,或許能泅出這麼遠去。」
霍天翔道:「老幫主可知道,以前有個異人魚殼。」
「當然知道,這位前輩生具異稟,能在水中潛伏七天七夜,再兇惡的水也難不倒他。」
霍天翔道:「哈三的水性雖不及魚殼,恐怕在水中討生活的人,沒幾個強得過他。」
金太極臉色一變:「這麼說……」
「只要讓他有機會下水,十九他已經逃之天天了。」
金太極臉色一連變了好幾變,艾姑娘也微鎖了娥眉。
李燕豪突然道:「老幫主,請派出小船去,仔細搜查水涯岸邊,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痕跡可尋。」
金太極立即召上來一名巡察吩咐下去。
那名巡察飛快地下了瞭望塔奔去,沒多大工夫,只見四五艘「浪裡鑽」分自來往穿梭的大船中駛出,各向環湖水的山下岸邊飛駛而去。
站在嘹望塔上,看得很清楚,幾艘浪裡鑽到了岸邊減慢速度,緊貼著岸邊緩慢行駛,仔細搜尋。
艾姑娘道:「老幫主,從總舵到陸地,最近的距離是多少?」
金太極道:「就是最近的距離,恐怕也有百丈遠近。」
艾姑娘輕輕一歎道:「可惜哈三這個人才了,他要是用於正途……」
住口不言。
李燕豪道:「可惜咱們雙方都容不下他了。」
艾姑娘道:「以你的立場來說,這種人的確是少一個為妙。」
李燕豪道:「聽姑娘的口氣,姑娘似乎是可以容得了他。」
「我突然有點愛惜他這個人才了,不過,那還要看他的表現如何了。」
「希望他能知道悔悟?」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霍天翔冷冷一笑道:「姑娘,哈三可是只永遠餵養不熟的狼啊,誰要是留下他,總有一天他還會把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那……對你們來說,不正是求之不得的事麼?」
李燕豪淡然道:「問題是哈三是個兩面為害的人。」
艾姑娘淺淺一笑,沒說話。
李燕豪還待再說,突然目光一凝,住口不言。
不只他一個人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了,一艘浪裡鑽把其餘的浪裡鑽都召了過去,圍在一起一陣,然後只留下一艘浪裡鑽,其他的飛駛而回。
李燕豪心頭震動,道:「恐怕是有所發現了。」
艾姑娘微皺娥眉,道:「哈三真夠神通廣大。」
霍天翔道:「只怕得看看去才能確定,走吧,咱們上碼頭等船去.」
幾個人急急下了瞭望塔,無奇老兒忙問情形,金太極匆匆地說了,然後就匆匆趕赴碼頭。
一行人到了碼頭上,幾艘浪裡鑽也恰好駛到,跳上來一名金家船幫弟子,急急躬身道:「稟老幫主,山腳下岸邊發現有腳印。」
霍天翔道:「咱們坐船過去看看。」
大家方要分頭上船。
李燕豪突然道:「慢著。」
幾個人一怔停住,齊望李燕豪。
李燕豪凝望霍天翔,道:「我想請姨父留在總舵裡。」
霍天翔何許人,一點就透。
不但霍天翔明白,大家都明白了。
金太極道:「多謝少俠考慮周到,我們倒忘了這一點了。」
霍天翔往後退兩步,道:「諸位請上船吧。」
幾個人分別上了浪裡鑽,既經李燕豪提醒,艾姑娘是不應該跟去的,但是她有姬凝翠跟單超留在總舵裡,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帶著二婢上了船。
幾艘浪裡鑽劃破碧波,帶起白浪,駛到了山下岸邊,原停在當地的那艘浪裡鑽立即讓了開去。
把船駛近一看,的確,岸邊是一片濕軟的泥地,泥地上兩行腳印,由水邊向陸上延伸,清晰地排列著。
李燕豪道:「恐怕是哈三了,他穿的正是薄底快靴。」
艾姑娘道:「腳印很清楚,留下來的時間出不了半日。」
李燕豪飛身上岸,循腳印上山腰,沒多遠,身左樹林叢裡地上一片濕濕的,有水跡。
他很想再找過去,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真是哈三的話,哈三早已經遠走高飛了,斷不會還留在附近。
李燕豪的一顆心沉到了底,他飛身掠回岸邊,道:「上頭矮樹叢中有片未乾的水跡,可能是從水裡上來的人在那兒擰過衣裳、曬過衣裳。」
金太極道:「看來準是哈三無疑了。」
艾姑娘道:「要是他絕不會逗留在附近,咱們回去吧。」
李燕豪要上船,忽地,他腦際靈光電閃,道:「等我一下。」他飛身又掠上山腰,直往裡尋去。
沒出五十丈,他看見了個人躺在草叢裡,他急飛身掠了過去俯身一看,他心又往下沉了三分,而且也為之悲憤填膺。
那是個中年人,粗布衣褲,樵夫打扮,斧頭就在手邊地上,嘴角掛著一排血痕,都凝固了。
一陣微風,金太極到了身邊,他也看見了眼前慘狀,叫道:「少俠,這是……」
李燕豪站了起來,道:「現在咱們可以放心離開總舵去追捕了,先我還怕是有人捕魚從水中上來,萬一離開總舵去追捕,便宜了哈三,現在可以證實從水裡上來的人是哈三了,這個人是被重手法震傷內腑而死的,哈三是為滅口,但他百密一疏,還是不打自招了,這個人是個樵夫,樵夫只有在早上才會上山打柴,也可證明哈三脫逃的時間是在今天早上,如今,只怕已在幾百里外了。」
金太極咬牙切齒道:「好賊。」
「走吧,老幫主。」李燕豪說話的表情與口氣,顯得有點虛弱,
而李燕豪的虛弱,似乎也感染了金太極,突然間,金太極由填膺的悲憤也變為虛弱了。
兩個人沒再說話,踏著雜草,默默地走了回去。
口口口
上了浪裡鑽,李燕豪把所見告訴了艾姑娘等,於是,從山下回到了總舵,艾姑娘一路也沉默著。
霍天翔仍等在碼頭上,那表示總舵內沒有發生變故,如此一來,也更加重了哈三的脫逃的可能性。
李燕豪把所見又告訴了霍天翔,雙眉陡揚,跺了一腳,這一腳,把木製的碼頭跺了個洞。
就是平常,大家也不會在意這個洞的,何況是現在,現在大家心情都夠沉重的。
李燕豪想把所有的人都召進大廳,金太極下了令。
沒片刻工夫,都到了,蒲天義、冷超、魏君仁、金無垢、傅梅影、申大娘、尉遲峰,還有金家船幫的護法跟巡察。
窮家幫的弟子、金家船幫的弟兄,都在外頭候著。
金太極當即宣佈,哈三已然脫逃了。
在大夥兒猛一怔中,冷超突然叫了起來:「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李燕豪報告了搜查的經過,以及所見。
冷超猛然一掌,把張楠木桌打得四分五裂,同樣,這時候大家誰也不會在意壓壞一張楠木桌。
蒲天義比較冷靜,定定神,緩緩說道;「少俠,不能任他就這麼脫逃了,追他。」
李燕豪道:「自是要追他,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我不只為
『虎符劍令』,我是為他這個人。」
冷超振臂大叫:「我們追隨少俠,不誅斃哈三,誓不罷休。」
冷超一呼,眾人百應,都要跟隨李燕豪,連金太極都要去。
李燕豪著實感動,抬抬手,讓大家靜下來,然後叫道:「諸位的好意,我感激,但是諸位之中,有些人能跟我離開此地,有些人不能跟我離開此地。」
他凝目望向金太極:「我敢請老幫主留下,重建金家船幫,為我匡復大業,增添一份力量。」他沒管艾姑娘在座,該說的,他直說了。艾姑娘臉色如常,居然像沒聽見。
無奇老兒點了頭:「對,我也認為老幫主留下來重建金家船幫,比跟著少俠去追捕哈三,更有意義。」
金太極抱了拳:「少俠既有所諭,金太極敢不敬遵。」
金無垢突然道:「爹,金家船幫也不能不在追捕行動上盡一份心力,我代表金家船幫跟隨少俠去如何?」
姑娘用心良苦,雖說為療傷,卻難忘肌膚之親,芳心中早有盤算,妾身已非李燕豪莫屬,她唯恐李燕豪沒想那麼多,一去不返。
知女莫若父,更何況愛女脫險返來,已將經過密稟天倫。
金太極注目李燕豪,目光裡包含了多少:「還望少俠成全。」
李燕豪果然沒想那麼多,道:「我認為姑娘該留在總舵,輔助令尊。」
金家父女還待再說,但卻又不便明說。
霍天翔插了一句:「燕豪,讓金姑娘去吧。」
霍天翔的目光像兩道冷電,直透李燕豪心的深處,突然之間,李燕豪有種異樣感覺,似乎悟到了什麼。
他跟金無垢交換一瞥,從金無垢的目光中,他又悟到了幾分,他胸氣激盪,心頭猛跳,遲疑一下,轉向金太極抱拳:「賢父女好意,李燕豪理應從命,並請老幫主放心我會照顧金姑娘。」
姑娘美目中湧現淚光,芳心裡不知是羞是喜,應該是喜比羞濃,金太極老眼也有淚光,抱拳稱謝,旋即,李燕豪轉望霍天翔:「我想請姨父回……」
他一個「回」字甫出口,霍天翔已然截了口:「不,我跟你去,若男的事,我已有安排。」
李燕豪看了看霍天翔,欲言又止,然後,他轉望艾姑娘:「我不敢給姑娘做安排,不過,我相信姑娘一定要單獨行動了。」
「何以見得?」艾姑娘眨動美目,反問了一句。
「我是為姑娘方便。」
「你怎麼能斷定是我不願在追捕哈三的行動上,跟你合作呢?」
「我倒真沒想到姑娘願意跟我們合作。」
艾姑娘笑了,笑得有點怪:「算了,咱們是不同路的,為我方便,也為你方便,咱們還是就此分手吧,也許咱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
轉望金太極:「我這就走,可否請老幫主派條船給我?」
金太極道:「理應送姑娘出去,還是來時那條船吧,姑娘的座車還在那條船上。」
「多謝老幫主。」艾姑娘帶著二婢行了出去。
李燕豪沒動,但是心裡卻像少了什麼,怪的是,艾姑娘居然連頭都沒回。
李燕豪收回目光,落在駱天嬌臉上:「姑娘——」
駱天嬌的嬌靨上,掠過一絲悲色:「我還是回家去。」
李燕豪道:「姑娘原諒,我沒法送姑娘一程。」
「不要緊!」駱天嬌話說得淒然:「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我怕的了。」
李燕豪為之默然,目示金太極,金太極明白,當即為駱天嬌派出了船。
駱天嬌望了望李燕豪,欲言又止,然後美目湧淚,低頭轉身而去。
李燕豪依舊目送,直到望不見駱天嬌的背影,他為之心酸,因為駱天嬌的背影讓人心酸。
該走的,都走了。
不,還有傅梅影,這位姑娘的情形很特殊。
李燕豪目光轉動,范在了傅梅影臉上:「姑娘是……」
傅梅影話說得也讓人心酸:「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自己明白,跟著少俠走,是個累贅,可是我又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我總不能老拖累著申老人家跟尉遲老人家。」
傅梅影雖然跟駱天嬌一樣,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但是她跟駱天嬌不盡相同,她比駱天嬌更可憐,駱天嬌是個江湖女兒,她多少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而傅梅影,則弱質飄零,尤其一幅還不知妙用在何處的「山水畫」,使得她成為一個各方爭相劫擄的,對她來說,茫茫人海,步步都是危機,她勢必得藉著別人的保護才能生存。
而,誰能保護她一輩子?
除非,她拿出那幅「山水畫」來,或許能讓她失掉各方爭相劫擄的動機,可是,偏偏她又不知道那幅「山水畫」,如今在什麼地方。
李燕豪為之默然,也不禁皺起了眉鋒。
只聽尉遲峰震聲道:「尉遲峰忝為先朝遺民,敢不盡心盡力護衛先朝忠良遺孤,尉遲峰但有三寸氣在,願意追隨傅姑娘一生。」
申大娘也道;「老駝子,你是個大男人家,姑娘得有個婦道照顧,老婆子我跟你走了。」
群豪為之動容。
傅梅影目射無限感激,但嬌靨上的神色,卻是一片淒婉,道;「兩位老人家高義,我至為感激,可是我不能……」
霍天翔突然道:「傅姑娘,恕我插一句嘴。」
傅梅影忙改顏道:「不敢,霍大俠有什麼話,請儘管說。」
霍天翔轉望李燕豪:「燕豪,我倒為傅姑娘想起了一個去處。」
李燕豪腦際靈光一閃,道:「明陵。」
「不錯,那是個很安全的地方,家裡的人都在那兒,也不虞宵小敢去騷擾。」
群豪轉望李燕豪。
「諸位恐怕還不知道。」李燕豪道:「大將軍還健在的時候,就一直要昔日部將,守護明陵至今,前霍大俠為哈三所乘,我為顧及霍家諸長輩的安危,已請他們遷往明陵居住。」
此言一出,群豪無不肅然起敬,金太極道:「我們還不知道大將軍派有專人守護明陵,好生讓人敬佩,也實在讓我們這些人羞煞愧煞。」
無奇老兒道:「少俠,明陵有地方可供居住麼?」
李燕豪道:「明陵後山之上,險勢天成,甚多大小洞穴,容納不只數百人。」
無奇老兒連連點頭:「真沒想到,真沒想到……」
霍天翔道:「傅姑娘意下如何,可願前往明陵,跟霍家大小做個伴兒。」傅梅影好生激動,襝衽說道:「難女只能有地容身,便是求之不得,尤其能跟霍府上下神仙中人長處,更是難女的造化,難女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霍天翔道:「傅姑娘既然願意,那就好辦,燕豪寫上一封信,交由申、尉遲二位護送傅姑娘前往就行了。」
李燕豪道:「姨父身上可有什麼信物?」
霍天翔搖頭道:「我的信物如今不作數了,我離家這麼久了,誰知道我的安危,誰知道我現在的情形,萬一讓她們以為是哈三施詐,反倒不美。」
蒲天義道:「霍大俠顧慮得極是,少俠還是寫封信吧。」
這裡李燕豪點頭答應,那裡金太極立即命人取來文房四寶,李燕豪坐下來一封信一揮而就,封好後,他把信交給了尉遲峰道;「老人家,一近明陵,必遇阻攔,告訴他們,是我讓三位去的,然後把這封信交給他們就行了。」
尉遲峰雙手接過,突然面泛異色,道:「少俠,突然間,老駝子生平首次領略到了怕的滋味。」
申大娘道;「老駝,你怕什麼?」
「這條路絕不好走,咱們倆不知道能不能保護姑娘安全到達。」
申大娘臉色一變,沒做聲,敢情,她也不敢說。
冷超道:「我給兩位出個主意,走水路,從這兒坐船,順黃河出海,然後由『塘沽』走『北運河』到『順義』登岸,『昌平縣』不就近在眼前了嗎?」
尉遲峰道:「主意是好,不過我寧願走旱路。」
冷超道:「怎麼?」
「陸地上我還有點兒施展,到了水上我是一點也施展不開了,萬一碰見什麼變故,那豈不是更糟。」
這句話有點怪,但誰也沒笑。
冷超道:「老駝,你糊塗了,我給你出這個主意,自有我出這主意的道理,難道說我還會害傅姑娘跟你們倆不成。」
尉遲峰道:「你有什麼道理,說出來聽聽。」
「論水裡功夫,放眼當今,比金家船幫弟兄們強的,恐怕不多吧。」
「這是實情。」
「這不就是了麼,請金老幫主派艘大船,跟幾個弟兄送你們,就算遇有什麼變故,誰近得了船,再說,從這兒就上船順河出海,傅姑娘既不必辛苦,只要不出船艙,可也比在旱路上被人發現的機會少得多啊。」
冷超可真是粗中有細。
群豪聽得無不點頭。
申大娘立即道:「老駝,冷老說得是理,走水路比走旱路安全得多。」
尉遲峰沖冷超抱了拳:「冷老三,多謝指點迷津,啟我茅塞。」
冷超哈哈一笑道:「別臊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想出了這個主意的,既然你們聽我的那就行了,只是金老幫主又得撥出一條船了。」
金太極道:「金家船幫要別的沒有,要船可多得是。」
他立即撥了一艘雙桅大船,同時派出了兩名好水性的巡察與八名弟兄。
李燕豪對那兩名巡察道:「請兩位一路掩蔽金家船幫標幟,以免在北運河中被鷹犬覬覦。」
冷超道:「對,我忘了這一點了。」
申大娘道:「姑娘,金老幫主既然把人跟船都派好了,咱們可以上路了。」
傅梅影目光轉望,最後一雙美目盯在了李燕豪臉上,道:「難女跟各位告辭了。」
她眼圈兒一紅,襝衽為禮,然後低頭轉身,行了出去。
尉遲峰、申大娘誰也沒多說什麼,各自行了一禮,跟了出去。
李燕豪沒說話,群豪也自默然。
一直到聽不見步履聲了,李燕豪始吸一口氣道:「咱們已經遲了不少時候了,該走啦。」
蒲天義道:「少俠,咱們怎麼個找法?」
李燕豪要說話,但忽地臉色一變,道:「糟,遲了。」
金太極忙問:「少俠,什麼事?」
李燕豪道:「那位艾姑娘把秦玉嵐帶走了,他可能知道哈三還有什麼去處。」
冷超道:「對,咱們怎麼把那小子忘了。」
金太極道:「我命人發信號,把船截回來。」
只見一名弟兄走了進來,躬身稟道:「稟老幫主,送艾姑娘的船回來了,她們在湖口對面上了岸。」
群豪聽得一怔。
無奇老兒道:「那姑娘有心眼兒,怕是她早料到咱們會想起秦玉嵐來,所以急急捨舟登岸。」
金太極道:「少俠,這下怎麼辦?」
李燕豪皺眉沉吟一下:「說不得只有從舵後對面山腳下,循著哈三留下來的痕跡追尋了。」
蒲天義道:「窮家幫擅長追蹤之術,再加上沿路打聽,應該可以奏效。」
冷超道:「那就麻煩金老幫主派船送我們過去吧。」
金太極立即吩咐去準備「浪裡鑽」。
李燕豪望著霍天翔道:「姨父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打點一下?」也是提醒霍天翔,霍若男的事怎麼辦。
霍天翔神色一黯,道:「你跟我來一下。」
他行了出去。
李燕豪目光環掃,最後落在金無垢臉上,道:「姑娘請收拾一下,片刻之後,跟蒲幫主諸位,咱們登船處見吧。」
口口口
當下也轉身行了出去,李燕豪追上了霍天翔,兩個人默默地走著。
到了小樓,霍天翔讓李燕豪在樓下等著,他自己踏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沒多大工夫,他抱著一個床單捲著的長筒走了下來,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李燕豪想迎上去,霍天翔的一雙目光攔住了他。
李燕豪忍不住道:「姨父,您是要……」
「跟我來。」霍天翔冰冷地說了一句,出了小樓。
李燕豪只有跟了上去。
小樓近水邊,霍天翔、李燕豪很快地到了總舵邊上湖水旁,霍天翔就停在水旁。
剎時,李燕豪明白了,心神震動,急步上前:「姨父……」
霍天翔緩緩說道;「只有水,能滌去一個人的污穢,還她清白,是不是?」
「不,姨父,我認為……」
「我不想讓你姨媽她們看見她,哪怕只是一眼,你有更好的辦法麼?」
李燕豪默然了,照他的辦法,姨媽幾位長輩難免看見若男的慘狀,誰受得了,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覺得心如刀割。
只聽霍天翔顫聲道:「去吧,孩子,倘若有緣,來生再相聚。」
振臂一拋,床單筒飛出,落在水面,「噗通」聲中,水花四濺,很快地不見了。
只有水紋蕩漾,而水泡也很快地不見了。
霍天翔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尊石像,冰冷的石像。
李燕豪只覺兩眼一下模糊了,臉上癢癢的往下滑動。
突然,霍天翔說了話,只說了一句:「走吧,燕豪。」他轉身走了,走得豪不猶豫。
李燕豪卻沒馬上走,他多看了水面一眼。
口口口
十幾條浪裡鑽,停在金家船幫總舵後,該到的都到齊了。
金無垢眼圈兒紅紅的,緊挨金太極站著。
霍天翔、李燕豪也到了。
金太極抱起雙拳:「恭祝各位一帆順利,早日找到哈三。」
李燕豪道:「老幫主放心,我會找到他的,一定會找到他,即使是天涯海角。」
蒲天義道:「多耽擱一刻,哈三就走遠一刻,咱們上船吧。」
金無垢突然緊握乃父雙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爹——」
金太極笑道:「這是幹什麼,你又不是沒出過遠門,也不是不回來了。」
誰都看得出,這笑,笑得勉強,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誰能忍得住離情別緒,更何況骨肉至親。
李燕豪道:「老幫主請放心,自有我照顧金姑娘。」
金太極目射感激:「多謝少俠,把小女交給少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金無垢一臉淒容,兩行珠淚,道:「爹,哥哥——」
金太極神色一黯,道:「別讓大家等你一個,走吧。」
金無垢欲言又止,金太極一臉陰沉。
李燕豪道:「令郎任憑老幫主處置,今後最好多加小心。」
金太極老眼突湧淚光:「少俠,我父女感激——」
金無垢轉身要拜倒。
李燕豪雙手一拂,隔空把金無垢架住,道:「大家上船吧,老幫主、無奇老,李燕豪就此別過。」
有了李燕豪這一句,群豪立即抱拳作別,先後跳上浪裡鑽,疾駛而去。
一艘浪裡鑽上,坐一個金家船幫的人,連操舟的弟兄都算上,總共只不過三個人,說話的不多,大家的心情似乎也頗沉重,是以靜寂一片,沒有人說話;只聽得見水花翻動「嘩」、「嘩」之聲。片刻工夫,船抵山腳,十幾二十艘浪裡鑽停穩以後,金家船幫的弟兄們抱拳恭送,李燕豪等紛紛答禮,陸續躍上了岸。
任何一個擅追蹤術的人,或者是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他們都知道,根據遺留下來的蹤跡,追蹤人獸,越早行動越好,也就是說,越遲,那些蹤跡越消失,一直到消失得無跡可尋。
已經耽擱了不少時候了,李燕豪不敢再多耽擱,立即協同霍天陶、金無垢、蒲天義、冷超等往山腰行去,金無垢則緊隨李燕豪而行。
到了那樵夫被害處,樵夫的屍體已然不見了,斧頭也不見了,地上很明顯的有不少腳印。
蒲天義看了看之後道:「有四五個人之多,腳上穿的都是草鞋,屍體恐怕是被人找回去了。」
李燕豪皺眉沉吟道:「這麼說,附近一定有山居人家了。」
蒲天義道:「應該是這樣。」
冷超道:「我跟魏堂主帶幾個孩子們打先鋒,我們會先沿途留下記號,若有什麼重大發現,再派人往後傳話,這樣走起來快,少俠看怎麼樣?」
李燕豪道:「好是好,只是偏勞諸位。」
蒲天義道:「少俠還跟『窮家幫』客氣。」
向著冷超手一揮道:「你們快去吧。」
冷超、魏君仁在答應聲中,帶著幾名幹練弟子飛步行去。
蒲天義立即又派兩名弟子走前一點,專門負責找尋冷超等沿途留下來的記號,然後才陪著李燕豪等往前行去。
路在山腰,羊腸小徑,一看就知道是在原本無路的情形下,被人硬踩出來的。
蒲天義道:「依這段路的情形看來,要走也只是山居的樵夫跟獵戶了,一般人是不容易也不會到這兒來的。」
李燕豪道:「看方向,離這兒最近的縣城,應該是山外的『東平』,不知道哈三會不會往『東平』去?」
「這就很難說了,若為掩蔽行蹤,自是不直到熱鬧處所去,若為一路上的吃喝,那就最好跑一趟『東平』,除非他在偏僻處一路下手偷襲。」
李燕豪跟蒲天義一路交談著,霍天翔跟金無垢則始終沉默,不說一句活。
霍天翔是因為心情不好,這,李燕豪知道。
而,金無垢又是為了什麼,是為心中還充滿離情別緒,是麼?
說話之間,已然繞過山腰,一片密林橫在眼前,兩名找記號的弟兄回來一名:「稟少俠,密林那邊山坡上,有幾戶人家——」
李燕豪道:「呃。」
蒲天義道:「前頭留了的記號呢?」
「穿林而過,指向那幾戶人家了。」
蒲天義道:「你們看見那幾戶人家了?」
「是的。」
「可有什麼動靜?」
忽地隨風飄來一陣哭聲,是女子哭聲,哭得十分悲切。
幾個人方一怔,那窮家幫弟子則道:「他們在辦喪事。」
幾個人馬上明白了,互望一眼之後,李燕豪道:「既是冷老他們都已過去,咱們也過去看看吧。」那名弟子轉身奔去,李燕豪等隨後跟了上去。
密林中行走,已覺哭聲漸近,出了密林,哭聲已近在眼前。
斜斜的一片山坡,十來戶人家,中間有一片空地,圍著二三十個男女,男的不是獵戶裝束,就是樵夫打扮,哭聲就是從那堆人裡傳出來的。但由於人擋著,看不見裡頭的情形。
而冷超等,則在不遠處一座草堆後。
李燕豪等剛到,冷超的一名弟子已然到了跟前,躬身稟道:「少俠,被害的樵夫就是住在這兒的,總護法怕發生不必要的事情,所以沒敢貿然過去。」
李燕豪道:「不要緊,咱們過去看看。」
當下夥同霍天翔、蒲天義、金無垢等行了過去。
冷超那邊一看這邊走了過去,當即也從那座草堆後繞了出來。
那麼多人,自是容易被人發現,李燕豪、冷超等還沒近那十幾戶人家就被發現了,那些人立即轉身望了過來,一個個臉色冷峻,一點驚慌詫異之色都沒有。
突然,有人交頭接耳,然後十幾二十個漢子一哄而散,都跑開了,相繼奔進了那十幾戶人家裡。
蒲天義道:「只怕是拿傢伙去了。」
「不要緊.讓他們拿吧,總能解釋清楚的。」
當然,憑這些人,是絕不會把這些獵戶、樵夫放在心上的。
如今,那一堆人裡跑開了不少,已經使得李燕豪等可以看見人堆裡的情形了。
地上躺著個人,用草蓆蓋著,當然,必是那被害樵夫的屍首。
旁邊,一個婦人帶著兩個稚齡孩童跪著,那婦人正哭得呼天搶地,顯然,那是樵夫的妻子。
空地上還站著十來個年紀比較大的男女,他們一動不動,直瞪著李燕豪這些人。
那跪在屍體旁的婦人,仍在悲切嚎哭,似乎根本不知道有外人來了。
本來嘛,這個時候,恐怕就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會管的。
李燕豪等到了空地上,剛才那二十來個漢子奔了過來,圍住了李燕豪等,各人手裡,不是鋼叉就是獵刀,再不就是斧頭。
冷超臉上變色,要動,蒲天義使眼色止住了他。
李燕豪舉步上前,金無垢立即跟了上去。
李燕豪停步抱拳,金無垢就在他身後:「請問,這位是……」
一名五十來歲的老者突然說了話:「你們是幹什麼的?」
李燕豪道:「老人家,我們是路過此地。」
那老者冷笑道:「經過此地,不是吧?」
「那麼,老人家以為我們是——」
一名中年人激動地大叫:「你們是住在山裡的賊,殺了我們村子打柴的黃順哥,現在又想來搶我們村子了,對不對?」
另一名中年人怒笑接口:「別以為我們好欺負,我們村子裡有一大半是長年翻山越嶺打獵的,什麼樣的猛獸都見過,還怕你們,本來我們打算埋了黃順哥以後,就上山裡找你們去的,現在你們居然自投羅網,那是最好不過。」
又一名中年人悲憤叫道:「黃順哥上山打柴,礙著你們什麼了,這座大山本來就是我們的,你們竟然連個打柴的都害,你們還算人嗎,殺、殺了這些畜生不如的賊,給黃順哥報仇,為地方除害,一個都別放走。」
事情很明顯,村人被害,悲哀原來籠罩全村,悲憤原來充滿了每個人的心胸,只要有人丟下一點火種,這些人馬上就會爆發。
事實如此,這人一嚷嚷,立即點燃了村民們復仇的怒火,紛紛激動喊殺,殺聲中,人都變成了瘋狂,眼看就要撲上來。
李燕豪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慢著!」
這一聲,運足了內功真氣,真跟晴空打個霹靂似的,村民們哪聽過這個,被震得猛然一驚,急忙往後退去,有兩三個硬是被震倒在地上。
這個人的聲音太大了,大得像暴雷,這時候村民們的目光中,除了復仇的怒火之外,還有一半的驚恐之色。
李燕豪把握住這一刻,目光環掃,緩緩說道:「諸位誤會了,我們是從山後湖中金家船幫總舵來的,我們也在追捕那殺人的兇手。」
那老者道:「你們是從金家船幫總舵來的?」
「是的,老人家。」
「你有什麼憑據,讓我們相信,你們確是從金家船幫總舵來的。」
金無垢舉步上前,與李燕豪站個並肩,道:「我是金家船幫的金無垢,金老幫主是家父。」
一名中年人叫道:「金家船幫又怎麼樣,別拿金家船幫蒙我們,我聽說了,金老幫主已經過世了,接掌船幫的金無痕就不是個好東西。」
金無垢道:「金無痕是家兄,他的確不肖,但是家父並沒有過世,而且已經把家兄按幫規議處,扣押起來了。」
「空口說白話,誰相信。」
「諸位要是不信,盡可以派人上金家船幫總舵去看看。」
「少來這一套,我們沒那工夫。」
「諸位——」
「不要說了,我們不是二歲小孩兒,沒人會讓你們蒙住,我們認定你們是賊,我們認定黃順哥是你們害的,你們為黃順哥償命吧!」
有這麼一嚷嚷,那些個拿傢伙的又一擁撲了上來,的確像打獵的,剽悍、勇猛。
李燕豪陡然—揚雙眉道:「大家出手,點到為止。」
有了李燕豪這一句,群豪先後出了手。
雞蛋哪能碰石頭。
儘管這些都是長年跟猛獸捕斗慣了的剽悍、勇猛獵戶,但比起這些武林高手來,仍然是差得多。
看上去像打群架,應該會有一場混戰的局面,只在群豪舉手投足間,馬上便結束了、靜止了。
那些人,有的手裡的傢伙飛了,有的躺下了,有的趴下了,全愣在了那兒。
一剎時間,好靜,好靜,連正在呼天搶地的婦人也不哭了,真是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響聲。
李燕豪又說了話,表情是嚴肅的;「諸位,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能傷人,但卻不願傷人,我們可以趁這機會搶你們的村子,你們誰有力量抵抗,但是我們並沒有搶劫的行動,這還不夠嗎?」
村民們仍然愣著,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說話,最後還是那老者開了口:「你們究竟是——」
「我已經說過了,難道還要我再說一遍嗎,諸位既是獵戶,既是長年跟猛獸搏鬥,就應該懂得追蹤術,諸位有沒有留心觀察過,那殺人的兇手,已經出山外逃了,我告訴諸位,我們是為追捕兇手而來,諸位為什麼就是不相信?」
那老者突然之間顯得相當窘迫,一雙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又打拱,又作揖的:「我們,我們有眼無珠,實在是村裡的人平白無故被人殺了,大伙心裡很難受……」
「老人家,誰沒有親人,這種心情我們能體會,保護自己的身家安全,我也不能說諸位做的不對,只是諸位應該先把事情弄清楚,這幸虧我們都有防身的薄技,要不然我們不都冤死在這兒了麼,真要是那樣的話,諸位知道悲痛自己的村人被害,對我們這些冤死的,又怎麼辦?」
那老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道:「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們魯莽,我們不對,還請諸位俠士千萬擔待,我這裡給諸位磕頭賠罪。」
說著,他就要往下跪,李燕豪搶上一步扶住,道:「老人家也用不著這樣,要計較我們早計較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跟諸位打聽一聲,打昨天晚上到如今,有沒有外人從這兒經過?」
老者道;「這我倒是沒有看見,不過今天一大早,有人家裡丟了東西。」
「呃,丟了什麼東西?」
「少了兩隻雞,另外就是些吃的,大餅、窩頭什麼的。」
李燕豪與蒲天義等對望一眼。
蒲天義道:「少俠,咱們可以走了。」
他的意思是說這兒問不出什麼線索來了,別耽擱自己的時間了。
李燕豪會意,當即探懷取出一錠銀子,道:「那我們就不打擾了,這錠銀子請交給那位大嫂,作為料理黃順哥後事之用吧,就算我們這些人的奠儀了。」
把銀子往老者手裡一塞,揮手帶著群豪行去。
李燕豪這些人的腳程自是很快,轉眼間就走出很遠了,老者一手捧著銀子,沒來得及走近,他噗通一聲的,那屍體旁跪著的婦人,也向著去遠的群豪直磕頭。
行下了山坡,冷超帶著他的人趕前去了,魏君仁也帶著幾名弟子趕前約十來步。
蒲天義走在李燕豪身邊,突然一聲悲歎:「哈三殺個人,只舉手之勞,一條人命在他眼裡,賤若螻蟻,但卻給那麼多人留下了悲痛。」
霍天翔接口道:「蒲幫主,哈三給與別人的悲痛,可不止這些啊。」
蒲天義道:「要是讓他長久逍遙,那蒼天可真是沒有眼了。」
霍天翔道:「蒲幫主放心,天理昭彰,哈三他是絕逃不過報應
的。」
金無垢一直默默地跟在李燕豪身邊,不說話。
李燕豪覺得有點不安,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好,只好沒話找話:「姑娘,累麼?」
金無垢微微一笑:「怎麼會,才走了這麼一點路。」
「姑娘經常生活在水上,有船隻代步,我是怕姑娘不習慣走遠路。」
「不會的,江湖兒女,還能不習慣走路。」
或許是有心,也可能是無意,蒲天義跟霍天翔雙雙超前,趕上魏君仁他們去了。
李燕豪又有些不安,可是跟金無垢說話卻比較方便了:「追捕哈三,想得到一定十分艱苦,讓姑娘跟著跑……」
「不要緊。」金無垢道:「我不怕艱苦,而且是我自己願意跟的。」
李燕豪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金無垢道:「找著了哈三,奪回『虎符劍令』以後,你有什麼打算?」是你,而不是「少俠」。
李燕豪有些異樣感覺,道:「我接老人家交付下來的任務,是我的榮寵,我的造化,此一任務,神聖而艱巨,在沒有成功以前,是一刻也不能停下來的。」
「你一定要完成老人家的遺命麼?」
「我盡心盡力,貢獻自己的一切,但我不敢說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成功,在差不多的時候,我會找尋一個足以勝任接掌『虎符劍令』的人,漢族世胄的子子孫孫永繼不絕,總有一天會在某一個人領導之下成功的。」
「你……你由來都是一個人?」
「不,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是我的朋友。」
「我是說你行道江湖,到處奔走的時候。」
「是的,以前我一直是一個人。」
「為什麼不帶個助手,根本不需要?」
「那倒不是,而是……」
「而是什麼……」
「我一直沒機會,也從來沒想過,而且,我也不敢。」
「不敢?」
「老人家交付下來的任務,我責無旁貸。」
「你不覺得,凡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人人都有這個責任。」
「話是不錯,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李燕豪雙眉微揚,毅然說道:「有個人在身旁,多少難免分心……」
「會麼?」
「姑娘以為呢?」
「我瞭解你的宏願大志,也知道你肩負艱巨,唯恐有負老人家遺命,唯恐愧對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姑娘能瞭解就好。」
「不過那要看情形,要是跟在你身邊的人,也能像你一樣,心無旁騖,等到那成功的—天,或者是身退之日再談其他,對你,應該是只有幫助,沒有妨礙的。」
李燕豪又是一陣異樣感覺,道:「多謝姑娘指教。」
「為什麼要跟我客氣。」金無垢螓首微俯,道:「我心裡怎麼想的,應該讓你知道。」
李燕豪又不該說什麼好了,金無垢也沉默了,一時間,兩個人之間靜寂得讓人不安。
只見魏君仁奔了過來。
李燕豪一定神道:「前面有事了。」
兩個人加快步履迎了上去。
轉眼間,魏君仁來到近前,道:「少俠,前頭有發現了。」
「在那兒。」
「就在前面一片樹林中。」
魏君仁在前帶路,拐個彎就看見樹林了,進了樹林,蒲天義、霍天翔、冷超等都在樹林中央。
李燕豪趕到一看,只見地上有一堆乾泥巴,泥巴上還夾著雞毛。
「叫化子雞。」蒲天義道:「雞是從那個村子裡偷的,哈三會的還真不少,連我們要飯的那一套也學去了。」
冷超道:「有幫裡那些叛徒為他所用,他還能學不會。」
李燕豪道:「可看得出,他什麼時候在這兒停留多久?」
冷超道,「恐怕有三四個時辰了。」
李燕豪眉鋒微皺,道:「這麼說,咱後落後他四個時辰的路程。」
蒲天義道:「那也不一定,他要是不知道咱們循跡追來,就不會跑那麼快,咱們會很快縮短距離的。」
霍天翔搖頭道:「蒲幫主,哈三不是一般人,不管他是否知道身後有人追他,除了必須的停頓,他都會全力奔跑的。」
冷超道:「那麼咱們更不能待了,走吧。」
說聲:「走!」他又帶著幾名弟子先往前去了。
李燕豪待一陣急趕,足足趕了百里,沒有什麼特別的蹤跡,但是天已經暗了。
前面有上升的炊煙,有炊煙就有人家。
果然,過了一片高梁地,前面出現一小片村落,冷超等就在村口待著。
趕到村口,跟冷超等會合之後,冷超道:「少俠,咱們要不要停下過夜?」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李燕豪道;「咱們跑了一天了,應該歇息了,只是……」
霍天翔道:「不用擔心哈三,滿虜那邊他是無法回去了,儘管他可能回家去,借助哈家的力量,但他能回去,咱們也能找去,滿虜更能找去,所以那種可能也不大,如今他成了喪家犬,已是無處可去了,遲早會找到他的。」
「我擔心他再利用『虎符劍令』——」
「可能,但同樣的可能性不大,第一,他沒有時間顧不得那許多,第二,那會暴露他的行蹤。」
蒲天義道:「他既然是『青龍社』魁首,會不會有什麼秘密巢穴?」
霍天翔道:「或許有,但他的力量已大都被消滅,秘密巢穴也只能供他藏身,等到略為平靜之後,他再以另一身份東山復起,只要咱們找下去,仍可找到他的秘密巢穴。」
李燕豪道:「既是這樣,那咱們就歇歇再走。」
一行人進了村子,這個村子不大,但似乎是來往所必經,所以陌當熱鬧,路上來往的人不少,形色也相當雜,進村沒多遠,居然一連有三家高掛店牌的客棧,而且還有幾家酒館、茶館。
李燕豪等不投宿客棧,卻在村裡一座破廟裡歇下,蒲天義、冷超、魏君仁帶著弟子們去買吃喝,並且打探消息,李燕豪、霍天翔、金無垢三人則留下來整理出休息處所。
剛收拾好一切,蒲天義等回來了,帶回了吃喝,也帶回下消息,有人打聽最近的出海處。
但那人的模樣,卻不像哈三。
「哈三會出海麼?」大家邊吃邊琢磨。
魏君仁道:「我不信他會往海上跑。」
冷超道:「我看也不是。」
李燕豪、蒲天義、霍天翔皺眉沉吟著。
金無垢卻突然道:「以我看,有這個可能。」
大家齊望金無垢。
「哈三在船上待過不少時日,很有出海的機會,既是如此,他也可能在海上找了處秘密所在。」
「那麼打聽出海處的那個人……」
「哈三大可以易容化裝啊。」
「嘿,有道理。」蒲天義點了頭。
哈三的確可以易容化裝,以哈三的心機,易容、化裝,對他來說,也絕不是什麼難事。
金無垢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都有同感。
冷超道:「那麼咱們就往海邊追。」
「不!」霍天翔搖了頭:「咱們不能因為聽說有人打聽最近的出海處,就往海邊追,當然,很有可能那個人是哈三,可是,如果萬一不是呢?」霍天翔說的也是理,如果萬一那個人不是哈三,豈不就追錯了方向。
蒲天義道:「霍大俠,廳一那個人要真是哈三呢?」
霍天翔道:「蒲幫主,在這種難以選擇的情形下,我認為咱們寧可相信自己的兩眼,而不能相信咱們的兩耳。」
他是指「窮家幫」憑「追蹤術」所發現的痕跡。
魏君仁點頭道;「不無可能,哈三是有意誘咱們追往錯的方向。」
蒲天義點頭道:「以哈三的狡猾詭詐,當然有此可能,不過,咱們若是憑藉痕跡追趕的話,在速度上可能要吃大虧。」
冷超道:「對,哈三是逃跑,他可以不分白天晚上的跑,晚上反而容易掩蔽行蹤,可是到了晚上,咱們就發生了目力的困難,這樣耽擱下去,咱們會越來落後得越遠。」
蒲天義道:「我正是這意思,當然,追蹤一個人不能單靠白天,但是夜晚無日,漆黑如墨,伸手難見五指,就是再擅長追蹤的人,也是寸步難行。」
這可怎麼辦,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李燕豪身上,因為他是這一夥裡拿主意的。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我贊成霍幫主的話,『追蹤術』在漆黑如墨的夜晚難以施展,咱們在速度上難免吃虧,但是吃的虧應該不會太大——」
冷超道:「少俠這話……」
李燕豪道:「冷老,哈三也是血肉之軀,咱們需要休息,他也需要休息啊,何況他並不見得會料到咱們會從這條路上追趕,不一定會日夜不停的拚命逃跑。」
魏君仁笑道:「大家說的好像都有道理,不過,少俠的道理似乎比咱們更有道理些。」
魏君仁這句話,聽得大家都為之失笑,氣氛頓時為之輕鬆了不少。
李燕豪道:「大家請歇息吧,等到明天天亮以後,咱們憑他所留下的痕跡,再決定往哪千方向追下去。」
有他這句話,大夥兒坐的坐,躺的躺,都歇下了。
金無垢是個女兒家,在這種情形下歇息,本來是不怎麼方便的,可是江湖兒女也必須有隨遇而安、適應環境的能力,所以,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就在離李燕豪歇息處不遠的地方,鋪上一片乾草躺下了。
似乎大家都能睡著,因為大家歇下以後就沒有再見動靜。
唯獨李燕豪睡不著,他思潮洶湧,滿腹的心事。
睡不著,躺著未必舒服,乾脆,他起來輕輕地走出了破廟。
破廟十有八九坐落在荒涼的地方,要不然它不可能沒人管,沒人修護,甚至沒了香火。
眼前這座破廟,就是坐落在一片荒郊曠野之中,白天已經荒涼,到了夜晚,更是有點懾人。
今夜恰好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四下裡一片漆黑,可見疏落星辰也似的燈火點點。
那是村子裡人家的燈火。
望著濃濃的夜色,李燕豪依然思潮洶湧、滿腹心事,但是事實上腦中一片紊亂,他也無法肯定,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著,想著,身後傳來了輕輕的步履聲,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金無垢來了。
果然,先是一陣襲人的香風,繼而是金無垢輕柔的話聲,甜美,也帶些嬌羞:「你怎麼不睡?」
李燕豪側轉身,窘迫微笑;「把姑娘也吵醒了。」
「不!」金無垢有點不安的垂下了目光:「我還沒睡著。」
「姑娘恐怕不大習慣這樣……」
「多少有點,這是我生平頭一次夜宿破廟,但是我相信我能睡。」
「呃!」
「我出來看看你。」
「姑娘放心,我站一會兒就進去睡。」
話,有點意思讓金無垢先進去。
但是金無垢並沒有動,她望著李燕豪眨動了一下美目:「你不會是因為不習慣吧?」
「那怎麼會,老人家教我刻苦,我也以刻苦自勵,眼前的情形,比起我以前的日子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那麼,你為什麼不睡?」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我在想一些事情。」
「想—些事情?」
「是的。」
「什麼事情,我能知道麼?」
「自無不可,只是很亂,不知道該怎麼理出個頭緒來。」
「是麼?」
「這是實情。」
「如果是實情,那就不要去理它,想到什麼說什麼。」
李燕豪手動了—下:「坐下來吧。」
金無垢欣然坐下,兩個人就坐在廟前石階上,面對著濃濃的夜色。
李燕豪開了口:「主要的還是想哈三。」
「想他可能的去處?」
「不錯,我認為哈三的『青龍社』不過是初創,還沒來得及在江湖上遍植黨羽,所以他的去處不可能太多。」
「反正他是不能再回去了。」
「這是唯一讓我放心的,是他不能回去,在匆忙逃竄期間,就不可能拿『虎符劍令』派大用,否則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確認『虎符劍令』在他身上?」
「應該是在他身上。」
「萬一不在他身上呢?」
「不可能有萬一,這種重要的東西,他絕不可能交給別人。」
「你看,若是哈三拿『虎符劍令』獻給他的主子,藉以將功贖罪,可能麼?」
「我想過,哈三是個聰明人,他不會這麼做。」
「為什麼?」
「他那位主子也是個陰鷙人物,一旦拿到『虎符劍令』,他一定會殺哈三,哈三不但無法達到贖罪的目的,反而是自投羅網,這一點哈三看得很清楚。」
「那麼他哈家的勢力……」
李燕豪搖頭說道;「哈家不會再有什麼驚人的勢力了,哈三心生謀叛,虜主絕饒不過哈家,哈家縱或有些力量,也剩不下一二人了。」
「我就不明白,哈三既然謀叛,為什麼不跟咱們攜手……」
「姑娘,他是謀叛,咱們是效力匡復,咱們是為所有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他則是為滿足一己的野心,目的絕然不同,道不同而不相為謀。」
「不管怎麼說,他要是聰明的話,就不該跟咱們為敵。」
「不,他這是先下手為強。」
金無垢訝然道:「這話怎麼說?」
「縱然他不跟咱們為敵,匡復義師的陣營,也絕容不了他,這一點他也看得很清楚,所以不如先發制人。」
金無垢沉默了一下道:「真要說起來,哈三是個大材,若是用在正途……」
李燕豪搖頭道:「他是個梟雄,他不可能跟人合作,也絕不會為別人做什麼,這種人天生如此,誰也改變不了,除非他倒下去,不到倒下去,也絕不罷休。」
「這麼說,他是注定失敗的了?」
「姑娘,從古到今,你聽說過有幾個梟雄能成大功的。」
「他是個聰明人,他該想到啊。」
「他想得到,一定想得到,問題是他不相信,也無法改變自己。」
「有沒有相信事實而改變自己的呢?」
「如果他相信,而也能改變自己的話,他就算不得梟雄了。」
金無垢沉默了,沉默了片刻,她才道:「我從你這兒學到了不少。」
李燕豪道:「姑娘客氣了。」
「我說的是實話,跟你,我不會客氣。」
金無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句話聽得李燕豪一顆心猛然跳了幾下。
金無垢自己也低下了頭,可是很快地她又抬起了頭:「希望咱們能趕快找到哈三,我看那位艾姑娘絕不會放棄追捕哈三,咱們千萬不能落在她後頭。」
這句話,又聽得李燕豪心頭猛一震,他沒有接話,實際上,他是不知道該怎麼個接話法的。
他對艾姑娘,並沒有留下太深刻的痕印,但是若有人提起艾姑娘的時候,他會有一點點異樣的感受,而且如果認真整理的話,在他紊亂的思潮裡,也能理出艾姑娘來。
當然,他沒有去理,或許,金無垢也不知道。
就在這寂靜的一刻,李燕豪跟金無垢同時聽到了一絲異響,這絲異響,是從左前方一片樹林裡傳過來的。
武林高手都有這種警覺,尤其是如今正當追緝哈三的時候.
李燕豪、金無垢互望一眼,雙雙站起。
金無垢低低道:「是什麼?」
「沒聽出來。」
「要不要過去看看?」
「姑娘留在這兒,我去。」
他沒等金無垢有任何反應,人已像一縷輕煙似的飄了出去,直撲那片樹林。
破廟距離樹林,不過廿多丈遠近,李燕豪兩三個起落便已到了林外。
落在一棵大樹後,凝神再聽。
異響又傳出來一聲,這聲異響是兩種聲音組合而成的。
這兩種聲音,一種是重物踩在枯枝敗葉上,所發出來的聲響,另一種則似乎是一種重濁的喘息聲,由於這喘息聲重濁得異於一般,所以乍聽起來,分不出是人是獸。
這究竟是什麼?
李燕豪既然來了,自然要探個究竟,他屏息凝神,閃身往樹林深處撲去。
這片樹林不算太大,加以李燕豪的身法快速,所以他只一個起落便到了林深處。
他停身在一棵合圍大樹後循聲望去,只一眼他就看見了,卻不由怔住了。樹林深處草地上,圍成一圈地坐著七八個黑影,不用說,那是人。就在七八個人圍成的圓圈裡,有兩個人像走獸似的趴伏在地上,頭頂著頭,鬥牛也似的你頂我,我頂你,都拚命的往前頂,誰也不願退讓一步,手跟腿壓得枯枝敗葉沙沙響,嘴裡不住發出重濁的喘息。
原來是這麼同事。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都是於什麼的,為什麼坐著圍觀兩個人頭頂頭的這麼鬥著?
李燕豪正自心念轉動,圈中頭頂頭的兩個人突然都趴在了地上,身子劇烈起伏,喘得也更厲害了,但卻趴在那兒沒再動了,也設再頭頂頭了。
想必是精疲力竭,頂不動了,也動不了了。
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麼的?他們圍著看兩個人頂著頭究竟是幹什麼?
就在這時候,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突然投射過來,那是個身材瘦小的黑衣人。
一個黑衣人既然有這麼明亮的眼神,他就不會是昔通人,那麼他這些同伴,也當然是些修為不俗的好手,也沒聽說過,武林中有擺這等陣仗的。
就在這時候,另外那些圍坐著的人,也一起把明亮的目光投射向李燕豪的藏身處。
顯然,他們只見頭一個有所見,跟著卻發現了有外人進了樹林。
能發覺李燕豪,這些人的修為的確不弱。
李燕豪心頭震動,索性從藏身大樹後走了出來。
他這一現身,圍坐著的黑衣人霍地全站了起來,目眶中十幾道冷電也似的目光,全凝注在李燕豪身上。
那倒在地上的另兩個,仍然倒在地上沒動靜。
李燕豪開口說了話:「諸位,我只是聽見聲響,過來看看,並沒有別的意思。」
最先發現李燕豪那人也說了話,話聲不像中原口音;「你是中原武林中人?」
李燕豪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就這麼一句,不知道為什麼,那十幾道冷電也似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異常而且很明顯地還包含著仇恨怒火。
李燕豪看得剛一怔,只見兩名黑衣人鬼魅也似的離地飄起,然後身軀平射,疾風也似的撲了過來。
兩名黑衣人不但身法怪異,行動輕捷快速,有若幽靈,而且人沒到便有一陣腥風迎面撲來。
顯然,這兩名黑衣人不是攜有什麼毒物,便是身懷詭異險毒的邪門武功。
李燕豪立即提高了警覺,容得兩名黑衣人撲近,閃身避了刀去,兩名黑衣人的撲勢立即落了空。
那兩名黑衣人的身法,的確快速,快速得令人咋舌,一撲落空,足未沾地,雙雙一個迴旋,轉過身來便要再撲。
李燕豪忙道:「且慢!」
這聲沉喝,灌注了深厚的內功,聲音不大,但卻蘊含無形真力.兩名黑衣人的身形被震得一頓,立即落在了地上,沒再撲攻,四道目光充滿了驚異盯住李燕豪。
李燕豪目光環掃一匝道:「諸位這是什麼意思,我跟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
最先發現李燕豪那名黑衣人冷然截門:「你是中原武林人是不是?」
李燕豪道:「不錯,但……」
那黑衣人一聲冷笑道:「既是中原武林人,就跟我們結下了血海深仇,不妨告訴你,本教正打算從此地開始,血洗中原武林,你頭一個出現在我們眼前,合該你死,本教也正好拿你來開刀祭神。」
話落沉哼,適才那兩名黑衣人又鬼魁似的撲向了李燕豪。
二次撲攻,跟頭一回絕然不同。
這一回甫似鬼魁魅飄起,便四隻大袖齊揚,揮出一片狂風也似的腥風,捲向了李燕豪。
李燕豪忍無可忍,雙掌—揮,硬把那片狂風也似的腥風截了回去,腥風四湧反震,反而震得兩名黑衣人身軀搖晃,踉蹌退了一步.
兩名黑衣人四目厲芒暴射,其他的黑衣人一襲黑袍突然間像吹了氣似的漲起,
只聽那最先發現李燕豪的黑衣人厲聲道:「怪不得閣下如此托大,中原武功果然厲害,可是若不殺你,出師不利,先挫銳氣,本教怎麼還能血洗你中原武林。」
話落,揮手,其餘的黑衣人一起作勢欲撲。
李燕豪再度沉喝:「慢著!」
「你什麼都不必再說。」
「我並不怕事,可是你們究竟是哪個地方的什麼教,中原武林究竟是誰招惹了你們,卻不能不先弄個清楚。」
那黑衣人厲笑道:「你中原武林道進襲本教的時候,何曾明明白白的說個理由?」
話落,揮手,七名黑衣人一起幽靈似的飄起,隨風撲來。
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嬌小人影撲進了樹林,劃破樹林中的濃密夜色,直往李燕豪立身處射來。
李燕豪一眼便看出那是誰,急喝道:「姑娘,快逃!」
不知是來不及,還是金無垢根本沒打算收勢,所以她停也不停的仍疾射過來。
眼看身周七名黑衣人揚起袍袖。
李燕豪唯恐傷了金無垢,迫不得已,只有咬牙聚功,準備搶先出手,粉碎眾黑衣人的攻勢,他這裡雙掌方揚。
那裡一聲霹靂般大喝傳進了樹林:「住手!」
這聲大喝,震得李燕豪血氣翻騰,手上為之一頓。
而那七名疾飄而來的黑衣人,也像撞在了一堵無形的氣牆上,身子一震,腳落實地,踉蹌往後退去。
金無垢恰於此時落在李燕豪身邊,嬌軀也為之一晃。
李燕豪連忙伸手扶住。
樹林內,一連閃進了十幾條黑影,霍天翔、蒲天義、冷超、魏君仁等都到了。
最先發現李燕豪那黑衣人,立即飄身向前,冰冷道:「你們中原武林道,一向都是靠倚多為勝的麼?」
霍天翔緩步行來,朗聲道:「眼前可是渤海離魂島黑衣教中人?」
那黑衣人一怔凝目:「正是,你知道渤海離魂島黑衣教?」
「閣下是黑衣教中的哪一位?」
那黑衣人道:「你既知黑衣教,就該知道呼延烈。」
霍天翔道:「原來是呼延教主當面,教主可還記得中原武林之中有個霍天翔?」
黑衣人呼延烈道:「你是……」
霍天翔一笑說道:「呼延教主,你我可有整十年沒見了吧?」
呼延烈驚聲道:「霍大俠!」
霍天翔微笑不語。
呼延烈一揮手道:「點起火把。」
只見眼前一亮,兩根火把在兩個黑衣人手中點燃了起來,熊熊火光立即照亮了這方圓數丈的樹林深處,在火把的照耀下,大家都能看見了。
這群黑衣人,除了呼延烈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以外,其餘都是身體健壯、膚色黝黑的中年壯漢。
只見呼延烈兩道銳利目光緊盯在霍天翔臉上,只一眼,立即搶步上前道:「果然是霍大俠。」話落,身軀一矮,就要下跪。
霍天翔上前一步,伸手架起了呼延烈,道:「呼延教主這是幹什麼?」
呼延烈顯得有點激動,道:「黑衣教永不敢忘霍人俠的大恩,此番流落中原,本擬前往拜謁,但自忖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行動多有不便,只好暫時作罷,不想此時此地竟碰見了霍大俠。」
「教主,流落中原何意,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又何解?」
呼延烈眉宇間騰起悲憤之色:「說來話長……」
「那麼,咱大家坐下慢慢說。」
蒲天義道:「霍大俠,破廟隱蔽,何不請呼延教主諸位。移玉促膝長談?」
霍天翔一點頭道:「有道理。」
當即把群雄夜宿破廟的情形概述一遍,然後提出邀請。
呼延烈欣然同意,於是由黑衣教兩個人扶起地上那兩個,一行近二三十人,浩浩蕩蕩,前往破廟。
進了破廟,霍天翔先給李燕豪與黑衣教群雄做了介紹,李燕豪等對黑衣教不甚瞭解,連經驗閱歷兩稱豐富的的老江湖蒲天義、冷超、魏君仁,都不知道何處有這麼一個黑衣教。
但呼延烈對「窮家幫」卻是久仰大名,尤其對「虎符劍令」不但熟悉,而且敬仰,對這位「虎符劍令」的傳人李燕豪,也就刮目相看,誠惶誠恐地向李燕豪直道歉。
霍天翔看出來眾人的心意,他又詳細介紹了黑衣教。
原來,黑衣教是一些避難渤海的明朝忠貞遺民所組成的,崇楨殉國,吳三桂借清兵入關,神州易幟衣冠沉淪,這些人受異族蹂躪,崖難渤海,均著黑衣為先皇帝帶孝,日久以後就以黑衣為名,黑衣為幟組成了黑衣教。
延續這麼多年下來,這些人在渤海互相通婚,經營漁獵,辟田耕作,別有天地,儼然自成一邦。
十年以前,黑衣教主呼延烈率三五高手,駕舟渡海,來到中原,欲探滿虜虛實,竟被鷹犬發現,攔截於途,正危急間,為霍天翔經過所救,詢知黑衣教來龍去脈後,並派霍家高手護送至海邊,這也就是霍天翔結識呼延烈的經過。
靜靜聽畢,群雄瞭解了黑衣教的來歷,不禁肅然起敬,同仇敵愾,都為匡復大業貢獻心力,彼此間的關係不但立即又深了一層,而且也馬上熟絡得如同一家人。
眾手互相緊握中,呼延烈望著李燕豪道:「少俠,霍大俠只知道黑衣教是一幫先朝忠貞,避難渤海所組成,卻不知道黑衣教與『虎符劍令』的淵源,論起來,黑衣教應該尊少俠為少主。」
李燕豪訝然道:「呼延教主,這話從何說起?」
「看來大將軍並沒有把協助開闢離魂島的事告訴少俠,也難怪,黑衣教的組成,是在當年大將軍離開離魂島回到中原以後的事。」
「唔!」
「老人家去過離魂島?」
「何止去過,大將軍帶領幾位部將,不但協助先民把該島建設得初具規模,而且還把絕世武功傳授給先民,如今黑衣教的武功,就是先民世代傳授下來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照這層淵源來說,黑衣教不該尊少俠為少主嗎?」
李燕豪道:「教主千萬不可如此稱呼,我當不起,我當不起。」
「少俠——」
霍天翔道:「稱呼不是什麼要緊事,咱們這些人之間,還計較什麼稱呼。」
「不!」呼延烈正色道:「即使是沒有大將軍,沒有渤海離魂島,更沒有如今的黑衣教,黑衣教人至今仍尊大將軍為離魂島主,李少俠自應被尊為少主。」
霍天翔笑道,「好吧,少俠、少主任由你了,趕快告訴我們吧,你黑衣教為什麼流落中原,又為什麼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呼延烈神色一黯,眉宇又現悲憤之色:「我長話短說,是這樣的,半年前,有一批蒙面人渡海去至離魂島,他們自稱中原武林中人,不但殘殺我黑衣教中人,而且佔據了離魂島,呼延烈率殘餘逃難,來到中原,這就是為什麼我等流落中原,為什麼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的原因。」
霍天翔道,「原來如此,如今那些人還在島上麼?」
「應該還在。」
「那麼你為什麼不回去想辦法逐走他們,奪回離魂島,反而離鄉背井來到中原尋仇呢?」
「我這是釜底抽薪,先絕後患,再殘宰我離魂島的強敵。」
「這也是個辦法,可是與整個中原武林為敵,卻不是容易的啊。」
「這個我知道,但是事在必行,不容考慮,離魂島是從我手裡丟掉的,我引為奇恥大辱,若是不奪回來,我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蒲天義皺眉道;「怪了,這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些人——」
冷超道:「呼延教主,他們都是蒙著臉,沒看見任何一人的面目麼?」
「沒有。」
魏君仁道:「從他們武功的路子上……」
「黑衣教中人絕少到中原來,根本沒跟外人切磋過武技,哪裡看得出他們的武功路子。」
「這倒是……」
沉吟中,金無垢突然眼睛一亮,急道:「慢著,哈三不是打聽過最近的出海處麼?」
眾人精神一振,異口同聲:「對,難道會是哈三他們……」
呼延烈道:「誰是哈三?」
霍天翔道:「滿虜鷹犬。」
呼延烈一怔:「呃!」
李燕豪道:「哈三私組『青龍社』,很有可能竊擄外海島嶼為巢穴。」
霍天翔沉吟道:「是有點像。」
「那咱們就趕赴離魂島抄他的巢穴去。」
「對。」
「對!」
似乎確定是那麼回事了。
霍天翔搖頭道:「慢著,咱們再琢琢磨,事關『虎符劍令』,咱們可不能找錯地方。」
蒲天義道;「倒也是。」
冷超道:「我看一定是。」
金無垢道:「以我看,除了哈三那幫滿虜鷹犬之外,中原武林中人,誰也設有理由去向海上發展,只有狼子野心的哈三,才會奪取『離魂島』作為他『青龍社』的秘密巢穴。」
冷超點頭道:「有道理。」
霍天翔微一搖頭道:「不是我有意老唱反調,實在是事關『虎符劍令』,咱們不能不慎重,萬一咱們找錯了方向,給了哈三充裕的時間,他就可能仗『虎符劍令』殘害忠義,到那個時候,一切後果的責任,是要咱們來承擔的。」
金無垢道:「晚輩明白您不得不特別慎重的苦心,但是,咱們這樣追下去,並不是沒有出錯的可能。」
霍天翔道:「姑娘,咱們現在是循哈三遺跡追尋。」
金無垢道:「我就事論事,若是說錯什麼,還請蒲幫主諸位原諒。」
蒲天義道:「金姑娘說這話就見外了,有什麼話但請直說無妨。」
金無垢道:「現在咱們是循哈三遺留下來的痕跡追尋是不錯,但這些痕跡並不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它絕對受外來事物的影響,諸如行人、風雨、走獸,都可能破壞痕跡,改變痕跡,也就是說,這種痕跡並不十分可靠,加以哈三這個人又十分狡猾,他絕對有可能聲東擊西,故佈疑陣,所以說,就算是循痕跡追尋,也有出錯的可能。」這一番活,聽得群豪連連點頭。
蒲天義道:「霍大俠,金姑娘說的是理,不能不加考慮。」
霍天翔皺眉點頭:「要是這樣的話,就讓人難以取捨了。」
李燕豪突然說道:「呼延教主,離魂島被奪,是什麼時候的事?」
呼延烈道:「回少主,就是前不久。」
李燕豪道:「呼延教主,請千萬不要這麼說話,否則你我間就不便交談了。」
呼延烈遲疑了一下道:「恭敬不如從命,呼延烈敬遵就是。」
話,他是聽了,但態度上,他仍然是十分恭謹的。
李燕豪道:「那麼那些人前往離魂島的時候,乘坐的是什麼船隻,呼延教主應該是知道的了?」
「這個教中弟子看見了,是兩艘雙桅大船。」
李燕豪目光一掃道:「姨父,蒲幫主,奪取離魂島的那幫人,十有八九是哈三他們了。」
霍天翔道:「何以見得?」
蒲天義道:「對,離魂島被奪的時候,可能就是金家船幫總舵頻傳命諭,找不到哈三他們的蹤影的時候,他們乘坐的,也就是金家船幫的雙桅大船。」
李燕豪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姨父,當時您在船上,可發覺船曾經在什麼地方停留過?」
霍天翔訕笑道:「我一直是混混沌沌,一無所知。」
金無垢悚然道:「我記起來了,船有一陣子搖晃得很厲害,好像外面的風浪很大,黃河之中,是不可能有那麼大的風浪的,一定是出了海,而且我記得,經過一陣風浪之後,船停泊了很長一陣子。」
李燕豪道:「多謝姑娘,這就對了,這些事跟哈三打聽最近的出海處連在一起,我可以斷言,奪取離魂島的就是他們,而且可以斷言,哈三要乘船出海,往離魂島去。」
呼延烈滿面詫異,忍不住道:「少主,霍大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霍天翔道:「有些事我也弄不清楚,還是讓燕豪告訴你吧。」
李燕豪當即把前因後果概略地說了一遍。
呼延烈聽得臉色連變,李燕豪把話說完,他臉上一片驚容:「原來是這麼回事,原來是這麼回事,少主,離魂島可以暫時不奪取,但是『虎符劍令』絕不能再有一刻掌握在這個大鷹犬手中。」
「教主,現在的情形是,能奪回離魂島,就能奪回『虎符劍令』,能奪回『虎符劍令』,也能奪回離魂島。」
金無垢突然一驚叫道:「哎呀,不好。」
李燕豪忙道:「怎麼了,姑娘?」
金無垢急急道:「秦玉嵐不是被那位艾姑娘帶走了麼?」
「是啊!」眾人異口同聲。
李燕豪悚然道:「姑娘是說,秦玉嵐當初也在船上,必是奪離魂島的一分子,他一定料想得到,哈三必然是逃往離魂島去了?」
「是啊。」冷超兩眼放光:「嗯,只要秦玉嵐知道這個秘密,那個滿虜的嬌格格,就一定不會讓他藏私,怪不得她帶著秦玉嵐先走了,一定是往離魂島去了。」
金無垢忙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蒲天義道:「少俠,書不宜遲,絕不能讓那位著了先鞭。」
李燕豪猛然站起;「委屈各位,我想連夜趕路。」
有他這句話,群豪立即都站了起來。
冷超道:「說什麼委屈,大夥兒跟你出來是幹什麼的,只要能先逮住哈三,奪回『虎符劍令』,就是跑斷兩條腿都干。」
蒲天義一眼瞥見地上兩名黑衣教弟子仍昏迷未醒,道:「教主,這兩位弟兄……」
霍天翔道:「不要緊,這是黑衣教的一種法術,起源於兩廣,首在練成勇武善鬥的精神,他們是鬥得太疲累了,再過一兩個時辰就會醒了,帶著他們上路吧。」
呼延烈道:「黑衣教負責帶路,我們知道最近山海處,也知道哪裡有船,怎麼走可以避開海中暗礁,順利抵達離魂島。」
李燕豪道:「有勞諸位了。」
於是,一行人魚貫出了破廟,由黑衣教人先前帶路,衝破夜色,飛一般的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