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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 / 獨孤紅

    回到了「怡親王府」,天色已然三更。

    「怡親王府」中到處一片黑暗,只有李玉翎那住處還亮著燈,不過燈焰挑得很小,跟個豆似的。

    不用說,多情的多倫格格燈下等他呢!

    果然,進了屋,多倫一襲晚妝從書桌前站了起來,手中書往桌上一放道:「怎麼這麼晚?上那兒去了?令人掛心死了。」又一個掛心。

    李玉翎歉然一笑道:「雁霜,你幹嘛等我!」

    多倫道:「你不回來我沒辦法安枕。這是在這兒,將來你出門去了,沒回來之前我還能不等你麼?」

    李玉翎走過去拉著多倫坐下,多倫望著他道:「跟鐵大哥都聊些什麼?」

    李玉翎道:「我跟鐵大哥到『六里屯』去了一趟……」

    多倫一怔道:「你到『六里屯』去了,大黑夜裡到『六里屯』去幹什麼?」

    李玉翎道:「師門幾位長輩來,我去看看。」

    多倫「哦」地一聲道:「幾位老人家既然到了京裡,為什麼不進城?」

    李玉翎道:「這不方便,你知道,幾位老人家都是江湖中人。黑夜裡往城裡走,怕人動疑。」

    多倫道:「那我什麼時候見見幾位老人家?」

    李玉翎沒說。

    「對了!」多倫又道:「咱們的事,你告訴老人家了麼?」

    李玉翎點了點頭。

    多倫臉一紅,道:「也真是,怎麼好意思說!」

    李玉翎道:「遲早要幾位老人家做主,不說怎麼行!」

    多倫有點擔心地問道:「幾位老人家怎麼說?」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我打算讓你先走。」

    多倫怔了一怔,道:「這是幾位老人家的意思。」

    李玉翎道:「是幾位老人家的意思,也是芸姑的意思。」

    多倫又復一怔道:「芸姑,你什麼時候見著芸姑了?」

    李玉翎道:「剛才,賴大爺就是我的大師伯,在『藏龍溝』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一直到今兒晚上才證實。」

    多倫道:「芸姑也在『六里屯』麼?」

    李玉翎點頭。

    多倫一下子變得很緊張,道:「芸姑她……她怎麼說?」

    李玉翎道:「她讓我先接你出去,這你還不明白麼?」

    多倫神情鬆了,接著一陣激動道:「這位姐姐有容人之量,應是人間奇女子,讓人感激……」

    目光一凝道:「很順利麼?」

    李玉翎笑了笑道:「她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多倫也笑了,道:「該。」

    頭一低,嬌靨一紅道:「我怎麼見她呀!羞死人!」

    李玉翎道:「雁霜,總是要見面的。」多倫道:「那……那我什麼時候走,非得先走不可麼?」

    李玉翎道:「雁霜。光別問我什麼時候走,我告訴你一件事。」

    多倫凝目問道:「什麼事?」

    李玉翎道:「我的真正身份。」

    多倫訝然說道:「你的真正身份,什麼意思?」

    李玉翎道:「我師父跟現在『六里屯』的幾位老人家,是把兄弟,一共八位,武林人稱『神州八異』,他們都是以先明遺民自居的忠義之士,尤其師父,他老人家更是先明崇幀皇帝駕下的一位大將軍,崇幀皇帝煤山殉國歸天,他老人家焚戰袍,北轉之後孤劍單騎投入了江湖,雁霜,你明白麼?」

    多倫睜大了一雙美目,臉色發白,道:「玉翎,這麼說,你……你是……」

    李玉翎道:「官家眼中的叛逆。」

    多倫道:「你,你進『天威牧場』,又從『天威牧場』進『承德』行宮『神武營』,最後又到了京裡,這一切都是……」

    李玉翎道:「我是為匡復大業。」

    多倫道:「你所說的幾個師門叛逆是……」

    李玉翎道:「他們經不起色利之誘,變了節,移了志。」

    多倫道:「那你為什麼在『承德』殺秦天祥,滅『大刀會』。」

    李玉翎道:「你們只想席捲天下,為的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跟蒙塵的神州。」

    他說的義正詞嚴。

    多倫臉色煞白,混身顫抖,久久方道:「玉鐸看對了你,我看錯了你,玉翎,你,你害苦了我,你為什麼不早說,你為什麼不早說……」

    頭一低,傷心的哭了,哭得好傷心。

    李玉翎道:「雁霜,你要原諒我。」

    多倫猛然抬頭道:「我不怪你,這件事的發生錯不在你,要不是我自己動情在先,這種事絕不會發生,事既然發生了,反正我對你是一片真心,是一片癡情,跟了你也就行了,誰知道你竟是……我怎麼辦?叫我怎麼辦……」

    話說到這兒,她又低下頭傷心的哭了。

    「雁霜。」李玉翎揚了揚眉,道:「事已至今,我不願勉強你什麼,你要還願意跟我,我就先把你接出去,否則的話……」

    多倫猛抬頭道:「怎麼樣?」

    李玉翎道:「李玉翎不是無情無義的人,等我任務完成事畢之後,我自會對你有所報償。」

    多倫淚如泉湧,道:「玉翎,你,你,不管你參與什麼江湖恩怨,我可以不管,可是現在你……不管怎麼說,我總是滿旗的女兒,總是皇族,我怎麼能……我怎麼辦,叫我怎麼辦呢?」

    李玉翎道:「雁霜,你可以告發我,我絕不怨你,因為各人有各人的立場。」

    多倫道:「玉翎,事到如今,你還說這話,你忍心麼?」

    李玉翎唇邊閃過一絲抽搐,歎道:「雁霜,我知道你的難處,可是我也是不得已。」

    多倫忽然一抹淚,道:「別再提了,讓我冷靜想想,想想我該怎麼辦?」

    站起來她要走。

    李玉翎跟著站起,道:「雁霜。」

    多倫淚往外一湧道:「你還要說什麼?」

    李玉翎道:「我只有一句話,恨只恨你我為什麼生在兩個不同的……」

    多倫道:「我也這麼想,我的命已經夠苦了,現在……」

    頭一低,轉身要走。

    李玉翎忙伸手一攔道:「雁霜……」

    多倫含淚說道:「讓我冷靜冷靜多想想不好麼?」

    李玉翎沒說話,緩緩把手垂了下去。

    多倫香唇啟動,欲言又止,轉頭行了出去。

    李玉翎就呆呆地站在門口。

    一連三天,多倫沒動靜。

    德玉也沒見來。

    李玉翎也沒去。

    他沒防多倫告發他,他固然不怕,可是他一點也沒防。

    第三天夜裡,李玉翎無限愁苦,燈下獨坐。

    一陣輕盈步履聲由遠而近,李玉翎身軀為之一震步履聲停在門口,門口響起了輕微的剝落聲。

    李玉翎忙問道:「那一位?」

    「玉翎,是我。」

    話聲雖沙啞無力,可一聽就知道是多倫。

    李玉翎只覺淚兒輕輕一湧,站起來開了門。

    門開了,多倫走了進來,前後不過三天,她已經不成樣兒了,臉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眼紅腫,跟兩個杏似的,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像害著大病,走起路來搖搖欲墜。

    李玉翎心如刀割,連忙扶住了她。

    多倫嬌軀一歪,倒進了李玉翎懷裡,痛哭:「玉翎,我想你,三天如三年,我好想你,我要你,我不能沒有你……」

    李玉翎鬆了一口氣,三天來他心裡像有塊金鉛,憋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摟得多倫緊緊的,很激動:「雁霜,謝謝你,我好感動。」

    他任多倫在懷裡哭,哭個夠。

    半晌之後,多倫住了聲,道:「三天來,我試著想咬牙,可是我很不放心,我捨不得,玉翎,我是你的人了,不但這輩子是,也願生生世世都是,玉翎,帶我走,現在就帶我走吧!」

    情,使她忘卻了尊貴,忘卻了矜持。

    情,也使她捨棄了一切。

    李玉翎道:「雁霜,你先坐下歇歇。」

    他把多倫扶坐在床沿兒,然後說:「雁霜,現在就走?」

    多倫道:「現在就走,我要馬上離開這兒,看不見我心裡會好受些。」

    李玉翎道:「你的身子……」

    多倫搖頭說道:「不要緊,德玉會照顧我。」

    李玉翎道:「怎麼,德玉也走?」

    多倫道:「她願意跟著我,捨不得離開我。」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雁霜,你現在不能走。」

    多倫道:「不,我要現在走。」

    李玉翎道:「雁霜,你等我到『親軍營』報了到之後。」

    多倫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報到?」

    李玉翎道:「那件案子已經了了,我隨時可以去報到,只是你沒說話,哈善也不敢要我,我現在去跟鐵大哥連絡明天一早上『親軍營』報到,明早你就帶著德玉出城,我讓鐵大哥在外頭等你,好麼?」

    多倫點了點頭道:「那你就走吧,快回來,我等你。」

    李玉翎匆匆的去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又匆匆地趕了回來,他回來的時候,多倫正倒在床上歇息,一見他回來就坐了起來。

    李玉翎趕一步到了床邊,又把她按了下去道:「躺著,雁霜,多歇會兒。」

    多倫溫順地聽了他的,接著道:「怎麼樣,跟鐵大哥說好了麼?」

    李玉翎道:「說好了,明兒晚上他在『正陽門,前等著。」

    多倫眼圈兒一紅道:「玉翎,我又不想走了,我捨不得你。」

    李玉翎兩手捧著粉頰,道:「來日方長,雁霜,這只是小別。」

    多倫道:「小別已經夠人受的了,能不離開不更好嗎?」

    李玉翎道:「你可以暫時不走,也許能跟我一塊兒走,可是離開了也對。」

    多倫沒說話,半晌之後才道「玉翎,京裡不乏能人,常言說得好,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你可千萬小心。」

    李玉翎道:「我知道。」

    伊人情重千叮嚀,萬囑咐,似是嫌少。

    看看夜已深,人已靜。

    李玉翎道:「雁霜,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不!」多倫道:「今兒晚上我要在這兒呆一夜。」

    李玉翎忙道:「那怎麼好?」

    多倫道:「有什麼不好的,反正咱倆已經是夫妻了,這後院裡只有德玉一個人,有什麼關係。」

    李玉翎道:「可是……」

    「可是什麼?」多倫道:「明兒個我就走了,分離在即,我要多跟你在一起耽會兒,你忍心讓我走麼?捨得讓我走麼?」

    李玉翎道:「雁霜,你身子已經夠虛弱了,再一夜不睡……」

    「誰說我不睡了?」多倫咳道:「傻子,還讓我怎麼玩?」

    李玉翎明白了,他為之一怔,心裡一陣激盪。

    多倫推了推他道:「燈刺我眼難受,熄了它吧!」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抬起手。

    剎時,房裡一片黝黑……

    多倫走了。

    是由鐵奎親自護的車。

    好在去處是「六里坪」,鐵奎一個來回,有半夜工夫就夠了。

    多倫輕車簡從,只帶著德玉一個人兒又是在黑夜裡,所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出了「正陽門」。

    多倫的走,是在李玉翎到「親軍營」報到之後,將來讓人發現多倫失了蹤,他可以不負任何責任。

    就在李玉翎到『親軍營』報到的當夜,也就是鐵奎護車送走了多倫之後,「親軍營」裡就出了事兒

    李玉翎到『親軍營』報了到,由於大夥兒都知道李玉翎是多倫格格的人,有多倫格格這麼個面子,所以「親軍營」的那位胖統帶哈善對李玉翎特別客氣,一進「親軍營」他就賞給了李玉翎一個「便衣領班」跟寧世春在一個營裡。

    到了晚上,李玉翎剛安置好,寧世春到他屋裡來了,進門四下一打量,打著哈哈說道:

    「怎麼樣,老弟,都安置好了?」

    李玉翎兩手一攤道:「沒什麼好整的,我就這麼一個人兒,幾件換洗的衣裳,別的什麼也沒有……」

    寧世春挪身坐好了下來,撥撥燈蕊,帶笑說道:「老弟呀,我看這個『便衣領班』是委屈你了。」

    李玉翎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心裡早就防著他了,聞言看了他一眼,笑道:「寧兄這是抬舉我,剛進『親軍營』,統帶馬上就賞了個領班,我已經很知足了,還能幹什麼,當統帶不成?」

    寧世春道:「老弟當初在『神武營』不也是個領班麼,到親軍營,來還是個領班,這是遞調,可沒護擢升。」

    李玉翎道:「『神武營』跟『親軍營』不同,神武營在外,親軍營』在內,能從『神武營』內調京畿,已經算是爬了一級了。」

    寧世春笑笑說道:「老弟你是個老實人,挺知足的。」

    李玉翎道:「沒聽人說麼,知足常樂。」

    寧世春笑了笑,沒說話。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寧兄今兒晚上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坐了。」

    寧世春道:「來瞧瞧,老弟你剛進營,一切都還生疏,怎麼說我是老『親軍』了,對老弟,總該照顧照顧,老弟有什麼需要我伸個手的,儘管說,我這個人別無長處,只有一付熱心腸。」

    李玉翎道:「謝謝寧兄了,這年頭兒有熱心的人不多,寧兄能有這麼一付心腸,那可是極為難得的。」

    寧世春微一點頭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我見過的多了,可是我就是這麼個人,改不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在這個年頭兒能有這麼一付熱心腸,是極為難能可貴的,何必要改。」

    寧世春沒說話,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著說道:「怎麼樣,老弟,一切都收拾就緒了,不出去逛逛麼?」

    李玉翎心裡動了一下,搖頭道:「不了,沒地方好去,等睡覺了。」

    寧世春笑道:「沒處去?」

    李玉翎道:「是呀……」

    寧世春道:「老弟,『北京城』的好去處多著呢!」

    李玉翎道:我明白寧兄的意思,只是那個調調兒我沒興趣。」

    「那調調兒沒興趣?」寧世春瞅著他邪笑說道:「你這才叫老虎帶掌珠,假充善人呢!

    老弟呀!別在我面前頭裝老實了,都是單身的光棍兒誰還不知道誰麼!尋花、問柳,風流一番那也算不了什麼?」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

    寧世春目光一凝,道「老弟,聽說八大胡同你很熟,不假吧?」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寧兄聽誰說的?」

    寧世春道:「你常往八大胡同裡跑,沒這回事麼?」

    「行了!」李玉翎笑著道:「還好我還沒成家,要不然就衝著寧兄你這一句,我就非吃不完兜著走不可。」

    他往床上一坐,抬腿就要脫鞋。

    寧世春道:「怎麼,老弟,真要等睡覺了?」

    李玉翎道:「這還假得了麼?也用不著假呀!」

    寧世春道:「算了吧!老弟,你別整我了。」

    李玉翎抬眼道:「整你?這話從何說起?」

    寧世春走了過來,往他身邊一坐,先涎臉一笑,然後低低說道:「老弟,八大胡同兒裡你熟,那個院子裡有好貨色,你明白。」

    李玉翎道:「怎麼樣?」

    寧世春道:「給介紹一個怎麼樣?」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道:「寧兄就這麼一付熱心腸麼?」

    寧世春嘿嘿直笑道:「老弟,我生平無他好,就好這調調兒。」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八大胡同裡我不熟。」

    寧世春急了,忙說道:「老弟,這又何必,行行好嘛!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這麼嚴重,不去會死麼?」

    寧世春搖頭晃腦地道:「老弟,你不知道,我愛美成癮,隔兩天要不去一趟,可是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寢不安枕。」

    李玉翎道:「還不至於死,是不?」

    寧世春道:「一旦犯了痛,那跟死差不多了!」

    李玉翎道:「這倒是頭一回聽說。」

    寧世春道:「老弟,千萬幫個忙……」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你何以謝我?」

    寧世春精神來了,一瞪眼,一拍胸脯,急道:「那天咱們『順來樓』吃它一頓去,怎麼樣?」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吃喝我沒多大興趣。」

    寧世春道:「那老弟你自個兒說吧!」

    李玉翎道:「我初來,一切生疏,今後你多照顧!」

    寧世春忙道:「一句話,自己兄弟,這還有什麼話說。」

    李玉翎道:「可別到了時候冷眼旁觀瞧著啊!」

    「瞧你說的。」寧世春道:「要這麼說我成了什麼人了,老弟,咱們剛認識,我這個人怎麼樣你還不清楚,等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是個熱心的人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東城倒有個大宅院兒……」

    寧世春道:「東城?」

    李玉翎搖頭說道:「八大胡同裡的姑娘雖然標緻的不少,可是那算不得好貨色,人人都去得,那也不稀罕,是不?」

    「是,是,是。」寧世春急急他說道:「老弟說的是,八大胡同裡的姑娘雖然標緻的不少,可是那算不得好貨色,人人都去得,那也不稀罕,這就跟一鍋粥一樣,你也喝,他也喝,到最後就成了剩粥了。」

    李玉翎點點頭。

    寧世春又道:「老弟,東城那大宅院兒是……」

    李玉翎道:「人家兒其實也就是人家兒,姑娘嘛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這是暗的,知道麼?」

    「明白,明白……」寧世春忙點頭說道:「只有這種貨色才夠味兒,老弟,在東城那兒?」

    李玉翎搖頭說道:「告訴你也沒用,那地方不是熟人兒,或者沒熟人兒帶著,絕進不了那兩扇門兒。」

    寧世春道:「那麼老弟,咱們一塊兒去,我請客。」

    李玉翎道:「那倒不必,只是,寧兄,那地方可不比八大胡同,貴得很哪!去一趟恐怕你這一個月的官俸……」

    寧世春毫不在乎的急道:「使得,就是把兩個月的官俸都花進去也值得,想玩麼還怕花錢,真是。」

    李玉翎一點頭道::『行,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就陪你去一趟吧!話說在前頭,可只這一回……」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寧世春忙陪笑說道:「其實,老弟,只有這一回,下回再去,我是熟人兒了。」

    李玉翎倏然而笑道:「說得是。」

    寧世春霍地站了起來道:「走吧!」

    李玉翎微一搖頭,慢條斯理地道:「讓我先問你一句……」

    寧世春一怔,道:「什麼?」

    李玉翎道:「你到這兒來可有人知道?」

    寧世春道:「沒人知道啊!怎麼?」

    「怎麼?」李玉翎道:「要是有人知道我就不去了,萬一讓統帶知道了,好傢伙,剛進『親軍營』就勾著人往窯子裡跑,今後我還想往上爬不?」

    寧世春笑了,道:「老弟放心,絕沒人知道,你想嘛!我上那兒去還得跟班裡的弟兄報個信兒不成?」

    李玉翎似乎放下心來了,抬手熄了燈,道:「你先走,在外頭那株大樹下等我,我隨後就到。」

    寧世春應聲就走,臨走還不放心地道:「老弟,你可別冤我啊!」

    李玉翎心想:絕不會的,我恨不得馬上送你到東城去……

    讓寧世春在『親軍營』外頭那株大檜樹下等了一盞茶工夫,李玉翎到了,寧世春劈頭就道:「老弟,怎麼這麼久?」

    李玉翎道:『我不願意讓人瞧見咱們是一塊兒去的,才等一會兒就不耐煩了麼?以我看就是等上三天三夜也值得。」

    寧世春忙陪笑臉道:「別在這兒站了,老弟,這兒來往的人多,萬一讓人瞧見,今兒晚上我這樂子就泡湯了,走吧!」

    李玉翎笑了,邁了步。

    兩個人從「朝陽門」出去,到了東城。

    李玉翎帶路,直達查韞玉那大宅院門前。

    寧世春抬眼一打量,道:「就是這兒麼?」

    李玉翎道:「瞧瞧怎麼樣,不是有熟人帶路,試問誰敢往這門兒裡闖?」

    寧世春道:「乖乖,好高的門頭兒,論氣派可不比內城裡那些府幫差,上去敲門吧!老弟。」

    李玉翎倏然一笑,上台階敲了門。

    寧世春跟在身後,低低說道:「老弟,我怎麼心直跳?」

    李玉翎道:「初來,再來就不會這樣兒了。」

    門裡步履響動,緊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誰呀?」

    李玉翎道:「姓李的,西城來的。」

    一聽西城來的,兩扇朱門豁然而開,開門的是個黑衣壯漢,衝著李玉翎一欠身,道:

    「李爺今兒個怎麼有空?」

    李玉翎道:「來看看,姑娘在麼?」

    那黑衣壯漢忙道:「在,在裡頭!」

    看了寧世春一眼,道:「這位是……沒見過。」

    「朋友。」李玉翎道:「帶這位朋友來跟姑娘認識認識。」

    黑衣壯漢沒再多說,一擺手道:「您二位請!」

    把李玉翎跟寧世春讓迸門,一聲:「我進去通報一聲去。」

    步履飛快地走了。

    寧世春道:「老弟,怎麼這兒還有練家子?」

    李玉翎道:「寧兄好眼力,『北京城,裡臥虎藏龍,什麼人都有,人家要不養兩個練家子行麼?」

    寧世春一點頭道:「說得是,要讓什麼人都往裡闖,那還行?」

    說話間,已進了院子。

    查韞玉已然迎出來了,薄施脂粉,美艷動人。

    寧世春一見,就瞧直了眼。

    一陣香風拂面,查韞玉已到了近前,微微含笑說道:「您今兒個怎麼有空兒?」

    李玉翎笑笑道:「給姑娘帶了位朋友來,這位是『親軍營』的便衣領班,寧世春寧爺。」

    查韞玉兩眼猛地一睜,旋即嬌笑說道:「原來是『親軍營』的寧領班,久仰了,請屋裡坐吧!」

    她擰身先往堂屋行去。

    李玉翎低低說道:「寧兄,怎麼樣?」

    寧世春兩眼死命地盯在查韞玉那腰肢上,兩眼要噴火,差點沒垂涎,直道:「沒話說,沒話說……」

    進了堂屋,落了座,寧世春兩眼仍不離查韞玉那張吹彈得破的嬌靨,查韞玉看了他一眼,含笑先開了口:「寧爺今兒個怎麼有空哪!」

    寧世春定了定神,忙道:「聽李老弟說,這兒地熟,對姑娘,我是仰慕已久,只恨一向福薄緣淺……」

    李玉翎輕咳聲道:「寧兄現在可不能說福薄緣淺了。」

    寧世春忙道:「是,是,是,現在我是福厚緣深,福厚緣深。」

    李玉翎笑笑說道:「姑娘是知道寧兄了,寧兄還不知道姑娘,是麼?現在讓我來給寧兄介紹介紹,姑娘姓查……」

    寧世春忙道:「查姑娘。」

    李玉翎道:「提起查姑娘的身世,那可是威名顯赫,大有來頭的……」

    寧世春連道:「當然,當然,我瞧得出!」

    李玉翎道:「寧兄可知道『遼東』有個『長山島』?」

    寧世春一怔道:「『長山島』?」

    「不錯!」李玉翎點頭說道:「當年『長山島』上有個天地幫主『四海龍王』查老爺子,這位『天地幫』的幫主查老爺子,就是查姑娘的令尊。」

    寧世春臉色刷地一變,但他旋即又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笑著抱拳說道:「原來姑娘是當年『長山島』『天地幫』查老爺子的掌珠,寧世春失敬,對查老爺子我是久仰……」

    李玉翎道:「寧兄見過查老爺子麼?」

    寧世春忙搖頭說道:「福薄緣淺,福薄緣淺!」

    查韞玉笑道:「寧爺太客氣了!」

    「真的!」寧世春忙道:「當年我久仰查老爺子的威名,想見見,可是一直沒機會見著老爺子。」

    李玉翎道:「那太可惜了!」

    「可不是麼?」寧世春道:「一直沒有機會見著,我也一直恨自己福薄緣淺!」

    查韞玉道:「寧爺客氣。」

    李玉翎道:「寧兄沒去過『長山島』?」

    寧世春道:「李老弟你說的,我要是去過『長山島』,不就見著了查老爺子麼?」

    「說的是。」李玉翎點了點頭,忽地一皺眉道:「只是,怎麼有人說在『長山島』見過寧兄?」

    寧世春一怔忙道:「老弟你這是開玩笑!」

    「不。」李玉翎搖頭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查姑娘在座,寧兄要是不信,盡可以當面問問查姑娘。」

    查韞玉含笑點頭道:「真的,李爺說的是實話,確實有人在『長山島』見過寧爺,而且是寧爺您兩手血腥。」

    寧世春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來,冷笑說道:「好哇!李玉翎,你把我引到這賊窩兒裡來了,不錯,當年剿滅『天地幫』,有我寧世春一份兒,怎麼樣?」

    李玉翎淡笑道:「寧兄這是幹什麼,不嫌煞風景麼?」

    寧世春冷笑說道:「姓李的,你別裝蒜了,沒錯,姓寧的現在是進了這個門兒了,京畿重地,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喲!」查韞玉道:「瞧寧爺您跟個凶神似的,我們是升斗小民,誰敢把您這位『親軍營』當差的爺們怎麼樣呀?我們不過是想跟寧爺您聊聊當年……」

    寧世春冷笑一聲道:「聊聊?寧爺沒那心情,也沒那工夫,要聊你們倆聊吧!寧爺我要告辭了。」

    邁步就要走。

    查韞玉一個嬌軀離座平起,正落在堂屋門口兒,望著寧世春笑哈哈地道:「寧爺幹嗎這麼急呀?椅子還沒坐熱呢!」

    寧世春雙眉一揚道:「怎麼,要留你寧爺?」

    查韞玉嫣然一笑道:「那我們可不敢,只是走了寧爺您,這北京城,今後我們還怎麼呆呀?」

    寧世春臉色一變,道:「好嘛!行,你寧爺今兒個就陪你玩玩兒……」

    查韞玉的臉色一寒道:「寧世春,死到臨頭還敢輕薄……」

    「輕薄?」寧世春冷笑一聲道:「你寧爺沒真刀真槍就算是便宜,要你寧爺留下也可以,陪寧爺玩玩,然後你寧爺自縛雙手任你。」

    查韞玉跨步而至,抖手一掌拍了過來。

    寧世春冷笑道:「丫頭,你還差點兒。」

    舉手一掌,砰然把查韞玉震了回去。

    寧世春得意的又笑了,道:」丫頭,玩別兒的也許你比我強些,可是玩這個,你得重拜師學幾年去。」

    李玉翎站起來道:「不錯,查姑娘歇歇吧!」

    他跨步欺到了查韞玉身邊。

    寧世春道:「怎麼?李玉翎,你也要動手?」

    李玉翎道:「查姑娘得重拜名師,那麼我試試。」

    寧世春道:「姓李的,你是『天地幫』當年漏網的那一個?」

    李玉翎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你錯了,我不是『天地幫』的人,我是『神州八異』的門下。」

    寧世春一怔,恨恨的道:「好,姓李的,今兒個你寧爺只出了這個門兒,咱們走著瞧了!」

    李玉翎道:「那麼今兒個絕出不了這個門兒。」

    寧世春冷笑道:「你寧爺不信。」

    抖手一掌攻了過去。

    李玉翎挺立沒動,容得寧世春掌力沾衣,突然一側身,寧世春招式用老,身子一傾,往前衝去,他知道不妙了,就要收勢變招,李玉翎一隻鐵掌已按在脖子後頭,只覺眼一黑,氣一閉,接著什麼也不知道。

    「來人。」查韞玉一聲嬌喝。

    兩個黑衣大漢應聲跑了進來。

    查韞玉一指趴在門裡的寧世春道:「先把他拖出去。」

    兩名黑衣壯漢應聲抬起了寧世春,李玉翎垂手在寧世春腰眼上點了一指,道:「查姑娘放心,他絕跑不了。」

    查韞玉望著他道:「我不知該怎麼謝您?」

    李玉翎道:「都是一條路上的,查姑娘何必客氣。」

    查韞玉道:「李爺,你是怎麼把他哄來的?」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此人有斷袖之癖。」

    查韞玉嬌靨猛地一紅。

    李玉翎道:「姑娘原諒!」

    查韞玉臉上紅暈未退,忙道:「您千萬別這麼說,無論如何您是為了我……」

    李玉翎道:「姑娘,當年十個之中,有兩個已然伏誅,有兩個遠在承德,如今這兒可能還有五個,容我慢慢的找,一個一個的來!」

    查韞玉感激的說道:「多少年來我都等了,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只是偏勞您了,我也不言謝了。」

    李玉翎道:「姑娘別客氣,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查韞玉忙道:「您不多坐會兒。」

    李玉翎道:「不了,我初到親軍營,報到,回去遲了不大好。」

    查韞玉道:「你哄他出來的時候,有人瞧見麼?」

    李玉翎微搖頭道:「姑娘放心,這點我會小心的。」

    他轉身要往外走,這時大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查韞玉訝然道:「這又是誰?」

    只聽門聲響動,一個清朗的話聲傳了過來:「會主在麼?」

    查韞玉美目一睜道:「是鐵大哥!」

    李玉翎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好聽覺,是他。」

    說著院子裡大步走進一個人,正是鐵奎,他一眼便瞧見站在堂屋裡的李玉翎,一怔說道:「兄弟,你在這兒?」

    李玉翎笑笑道:「我是來公幹的。」

    鐵奎進了屋,道:「人給你送到了,你何以謝我?」

    李玉翎笑笑道:「她還好麼?我是說……」

    「你別說!」鐵奎一抬手,道:「我明白,芸姑跟她熱絡得跟什麼似的,沒一會兒工夫,兩個人就揉成一團了,跟蜜糖似的。」

    李玉翎心裡踏實了,道:「你坐坐吧!我要走了!」

    鐵奎一怔道:「怎麼要走?我來了你要走,這叫什麼話?」

    查韞玉一旁把李玉翎的來意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鐵奎樂了,直叫好:「敢情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人呢?」

    李玉翎道:「查姑娘命弟兄們抬出去了。」

    鐵奎道:「那好,你回去吧!我不留你了,雁霜讓我給你帶封信……」

    從懷裡掏出了信封遞過去,道:「雁霜說萬一有什麼難應付的事兒,讓你上『西直門』裡找『恭親王』去,恭王是她的乾爹,她跟紀榮提過你,詳情都在這裡頭,你自己看吧,在路上幾次我想拆開來瞧瞧,可是我沒敢看,怕害眼。」

    李玉翎赦然而笑,把信揣進懷裡。

    查韞玉一旁也笑了。

    李玉翎目光從查韞玉臉上掃過,道:「鐵大哥,現在由你,可是有一天,你得留神我以牙還牙。」

    不知怎地,查韞玉嬌靨突然一紅。

    鐵奎則怔了一怔,旋即赦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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