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文 / 獨孤紅
半夜折騰天已過四更,幾里過後東方天邊已現魚肚,晨間微有薄霧,但這薄霧要比那黝黑的夜色好。
黝黑的夜色裡,像李玉翎這麼好的目力,也只能看出個十丈遠近,而在這種薄霧裡,李玉翎卻能看出幾十丈去。
走著,走著,他看見幾十丈外路中間有一樣東西在隨風飄動,紅紅的一塊,一時還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
又進了十丈,看清楚了,那是一柄大刀硬生生地讓人插在路中央,隨風飄動的是刀柄上那塊紅綢。
這時候李玉翎更是佩服落拓生料事如神了,該來的已經近在眼前,刀插在路中央,怎麼個過法?
就是打從上繞過去都不行,「大刀會」的大刀既然出現在眼前,附近就絕不會沒有人在。
事實上李玉翎沒料錯,馬車剛進大刀插處十丈內,從那大刀插處路邊上抬合圍大樹後閃出一個人。
是個黑衣壯漢,背後沒刀,兩手也空空,只見他老遠地一抱拳高聲說道:「李爺請停車。」挺客氣的。
李玉翎沒理他,趕著馬車直馳到大刀插處三丈內他才開始收韁,馬車恰好到大刀前停住,沒多一尺,也沒少一尺。
李玉翎目光一凝,望著車前黑衣壯漢道:「閣下是……」
那黑衣壯漢含笑說道:「李爺何必明知故問。」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閣下人刀攔路,這是什麼意思。」
那黑衣壯漢一抱拳道:「奉敝會總瓢把子之命,特來請李爺駕到一會。」
李玉翎道:「貴會大當家的要見我。」
那黑衣壯漢道:「正是。」
李玉翎道:「貴會怎麼知道我走這條路。」
那黑衣壯漢抬手往車後一指道:「不瞞李爺說,李爺一出『李家集』敝會就有弟兄盯在車後了。」
李玉翎扭頭一看,只見車後十丈外站著個身背大刀的黑衣壯漢,他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貴會高明。」
其實高明的是落拓生。
那黑衣壯漢道:「事非得已,還請李爺海涵。」
李玉翎道:「閣下不必客氣了,貴會大當家的現在何處。」
那黑衣壯漢道:「就在這邊不遠處,容我帶路。」
一抱拳,拔起地上那柄大刀往腰後一插,轉身馳離大路,往來路那一片荒郊曠野中馳去。
李玉翎沒遲疑,抖韁揮鞭趕著馬車跟了過去。
馬車跟在那黑衣壯漢之後馳動,李玉翎抬眼打量眼前這片荒郊曠野,只見這片荒郊曠野頗為空曠。
除了遠近幾片樹林之外就是一望無垠的半人高野草,根本看不見人煙,他心想,大概榮奇等藏身在那片樹林裡……
他這心念轉動,果然,前面奔馳中的那黑衣壯漢已然掉轉方向,往最近處一片樹林奔去。
這片樹林立在五十丈外,轉眼工夫已然馳到,而那黑衣壯漢並沒進入這片樹林,卻從這片樹林邊上繞過去往樹林後奔去。
李玉翎心中詫異卻沒開口問,轉眼間繞過這片樹林,他立即明白了,敢情這片樹林後座落著一座殘破不堪的土地廟,這片樹林恰好把它擋的死死的,站在大路上往這邊看,是絕對看不見這座殘破土地廟的。
只見這片殘破土地廟四周,隔十步一個,站了一圈身背大刀的黑衣壯漢,卻不見榮奇,柳青琪跟「大刀會」那五位堂主的人影兒,想必是在土地廟裡。
果然不錯,馬車剛馳到,「土地廟」裡首先快步走出了柳青琪。
柳青琪很快地向著馬車一瞥,然後沖李玉翎一笑抱拳:「李領班請稍候,我大哥馬上出來迎接。」
李玉翎暗暗一怔,心想,這柳青琪怎麼這麼客氣。
心中念轉,當即也抱拳答了一禮,道:「不敢。」
說話間,「土地廟」裡柱著鐵拐走出了獨腿榮奇,他身後還跟著「大刀會」的五個堂主。
榮奇出廟門抱起雙拳:「李領班,榮某人迎接來遲。」
李玉翎高立車轅答了一禮,道:「豈敢,總瓢把子言重了。」
榮奇道:「這地方不是談話處所,李領班請廟裡坐坐如何。」
李玉翎心中思忖,這座土地廟不大,馬車進不去,自己若是進廟裡去豈不得把馬車跟趙大海留在外頭,那就等於把趙大海交在榮奇兄弟手裡了。
一念及此,他當即說道:「我要事在身,不敢過於打擾,大當家的有什麼教言,在這兒賜告也一樣。」
萊奇微微一笑道:「李領班太客氣了,既然這樣榮某人不便相強,三弟。」
柳青琪答應一聲喝道:「拿過來。」
一聲答應「土地廟」裡步出兩名黑衣壯漢,兩個人拉著一捆毛氈出廟,把那個毛氈打開了鋪在廟門口。
榮奇向著車轅上一抬手道:「李領班請下來坐坐吧!」
李玉看看距離,鋪氈處離馬車不過丈餘遠近,萬一「大刀會』有什麼行動,自己騰起阻攔絕對來得及,當即他一抱拳道:「多謝大當家的。」
雙方在那張毛氈對面坐下,榮奇跟柳青琪依肩而坐,那五個堂主站立在榮奇身後。
坐定,萊奇遲疑了一下,抬眼凝目開了口:「李領班,你我都是明白人,看你們兩個的年歲,榮某人我叫李領班你一聲師弟應該沒有錯。」
李玉翎心中猛然一跳,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榮奇會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說這麼一句,他心中念轉,久久未能答話。
只聽榮奇又道:「李領班可是藝歸老爺嶺那位老人家。」
李玉翎心中又一陣猛跳,他笑了笑:「不錯。」
萊奇道:「趙二弟大概已經告訴李領班了他那幾招刀法是我教的。」
李玉翎道:「不錯。」
榮奇道:「那麼我叫你一聲師弟就沒有錯了,當師弟你問趙二弟之當初,我就懷疑咱們是同門,後來你一再追問,我更斷定咱們是藝歸一門了,老人家安好。」
李玉翎神色一肅道:「老人家安好。」
榮奇道:「師弟是什麼時候下山的?」
李玉翎道:「有不少日子了,算算該有半年多了。」
榮奇輕輕一歎道:「我拜別老人家已經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來,老人家的慈顏,以及『老爺嶺』上的一草一木無不時刻在我眼前,老人家的教誨我一刻也未敢或忘,只是這二十多年來一事無成,深感有負師恩對老人家五年心血栽培,如今見著師弟,對老人家及『老爺嶺』上的一草一木也倍增思念。」
李玉翎不由暗暗詫異,榮奇怎麼會說這種話,是真是假,看來他得小心應付。
有此一念,他立即提高了警覺,道:「師兄創立『大刀會』,打的是反清復明旗號,怎麼說一事無成。」
「不錯。」榮奇微一點頭道:「『大刀會』是我手創的,我也花了不少年心血,而且賠上了一條腿,可是到現在我做了些什麼了?有什麼成就,『大刀會』仍是『大刀會』,我也只不過是『大刀會』的總瓢把子而已。」
李玉翎道:「匡復大業並不是一天可就的。」
榮奇強笑搖頭道:「那是師弟你安慰我,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二十多年來我都做了些什麼?究竟有些什麼成就。」
李玉翎沒說話。
只聽榮奇又道:「師弟,我是老人家第四個徒弟,你呢?」
李玉翎道:「我是老人家第九個徒弟,也是老人家的關門弟子。」
榮奇道:「做爹娘的最疼么兒,做師父的也是一樣,據我所知,老人家授徒只授十之七八,想必對師弟你,是一身絕學傾囊相授吧!」
李玉翎道:「慚愧得很,我天資有限,也只學了老人家十之八九。」
榮奇道:「師弟客氣了,以我看怎麼著師弟也比我幾個要強。」
李玉翎突然問道:「四師兄可知道大師兄他們七位現在何處麼?」
榮奇道:「老人家沒有告訴師弟麼?」
李玉翎道:「八位師兄自拜別老人家之後就全沒了音訊,老人家怎麼知道八位師兄的所在。」
榮奇道:「師弟是奉老人家之命,找尋我八個麼?」
李玉翎道:「不敢瞞師兄,正是。」
榮奇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讓師弟代他老人家清理門戶的吧!」
李玉翎道:「並不盡然,那也得看八位師兄的作為怎麼樣。」
榮奇道:「不瞞師弟,大師兄、二師兄跟三師兄三位一下『老爺嶺』就迷失在滿虜的名利誘惑之下,我下山的時候,老人家也接我大責重任,要我代師行誅,可是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沒能找著三位,甚至於連他三位的一點音訊也沒有,到現在為止,我只碰上了九師弟你一人。」
李玉翎道:「老人家可曾把大師兄三位的姓名面貌告訴四師兄。」
榮奇搖頭說道:「沒有,就是告訴我也沒用,他們不會再用真實姓名的,老人家想必也知道這一點。」
李玉翎道:「四師兄這兩字姓名是真是假。」
榮奇倏然一笑道:「四師兄我一來不為名利所誘,二來不做愧對師門之事,為什麼要改名換姓,師弟你呢?」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我是老人家最後一個關門弟子,無論作為如何都用不著改名換姓,我並不怕再有人代師行誅。」
榮奇哈哈一笑道:「說得是,說得是,沒想到九師弟你是頗為風趣之人。」
李玉翎道:「四師兄,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榮奇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問道:「師弟可知道我為什麼跟師弟你開誠相見麼?」
李玉翎道:「請四師兄明示。」
榮奇道:「九師弟客氣了,那一來是為表示我所行無愧,二來為免得咱們師兄之間同室操戈,同時也為便於向九師弟你進言幾句逆耳忠言。」
李玉翎道:「四師兄對我有什麼指示。」
榮奇道:「好說,師弟言重了,師弟該知道,師弟你是奉命代師行誅,清理不肖,而四師兄我除了奉帥命找尋三位師兄外,對師弟們不肖的也該有權處置。」
李玉翎道:「四師兄說得是。」
榮奇輕咳了一聲道:「所以我要勸勸九師弟你……」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我明白了,四師兄是指我的身份。」
榮奇微一點頭道:「不錯。」
李玉翎道:「四師兄是要我……」
榮奇說道:「我要九師弟你跟你四師兄並肩站在一處。」
李玉翎道:「我若是不聽四師兄的,不答應,四師兄就要不念同門之誼,代師行誅?」
榮奇濃眉雙揚,猛一點頭道:「事實如此,四師兄我不願否認,就是這個意思。」
這倒好,敢情他搖身一變,反賓為主了。
李玉翎心裡暗暗冷笑,他沒說話,就他所見所聞,不說別的,單這強奪民女一事就知道「大刀會」不是什麼正派幫派。
也足見榮奇這是對他的弟兄有縱容之罪,要不然趙大海跟柳青琪絕不敢明目張膽,胡作非為。
由這一點,也足證「大刀會」掛的是羊頭,賣的卻是狗肉,八異的說法並不是無中生有,血口相噴。
現在榮奇雖然反賓為主這麼一招,足證他是受了高明指點,在玩心眼兒,而且顯然是有什麼意圖。
好在李玉翎早就把警覺提得高高地,腸子裡盤旋了一陣之後,他道:「四師兄的好意我很感激……」
柳青琪突然站了起來。
榮奇仍坐著沒動,緩緩說道:「九師弟,記得在『李家集』我對你說過,我愛才、惜才,如今咱們之間更多了一層同門之誼……」
李玉翎道:「我記得,四師兄,只是四師兄也應該記得,我是這麼答覆四師兄的,人各有志。」
榮奇微一揮手,含笑說道:「那是在『李家集』時你給我答覆,如今我並不要你即刻作答,四師兄我願意給你一個長時間考慮,把我趙二弟留下,你可以就此上京裡去,我等你一個月!」
李玉翎道:「多謝四師兄寬容,只是把趙大海留下一事,我不能答應。」
榮奇道:「九師弟,我是你的四師兄,而趙大海是我的把兄弟。」
李玉翎道:「這個我清楚。」
榮奇道:「那麼九師弟就該把我趙兄弟留下。」
李玉翎道:「四師兄原諒,我不能從命。」
榮奇道:「九師弟,你四師兄的把兄弟,也是你的兄弟。」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四師兄,有道是:「君子不擋人財路』。」
榮奇道:「九師弟是說四師兄我擋你的財路。」
李玉翎道:「四師兄要知道,我若帶趙大海進京,把他往上一送,可是我的大功一樁。」
榮奇道:「難道九師弟要踩著自己兄長的背脊往上爬。」
李玉翎道:「四師兄,人各有志,我既然選中了這條路,我就顧不得別的了,常言說得好,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不得不為自已打算。」
榮奇臉色不變,微一點頭道:「那麼好吧!九師弟既然這麼說,我只有任憑九師弟了。」
李玉翎也站了起來,柳青琪突然含笑伸手一攔,道:「李領班可願聽我說幾句話。」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只管說,我洗耳恭聽。」
柳青琪淡然一笑道:「言重了,李領班你既然這麼絕情,可就不能怪我這位把兄無義了。」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這話……」
柳青琪含笑說道:「記得我這位把兄弟剛才說過,李領班是個明白人,而我這位身為『大刀會』總瓢把子的把兄也不是糊塗人,李領班你要是不肯留下我趙二哥,『大刀會』隨便派個人把你李領班的底往『北京城』裡一送,到那時候恐怕你李領班不但無功,反而會……」
嘿嘿一笑,接道:「我不說李領班你諒必知道那不堪設想的後果。」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這話我不懂。」
柳青琪笑了笑道:「不管李領班是不是真懂,我願意為李領班作一番解說,我這麼說吧!有人說『大刀會』掛的是羊頭,賣的是狗肉,我卻說李領班你掛的是狗頭,賣的是羊肉。」
李玉翎道:「我仍不明白三當家的何指。」
柳青琪哈哈一笑道:「李領班,你太客氣了,李領班你表面上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當的是讓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切齒痛恨的差,暗地裡幹的事卻跟『大刀會』一樣,這,李領班明白了吧!」
李玉翎心神震動,道:「我明白了,只問三當家的把握是……」
柳青滇道:「這個你李領班就不必管了。」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該知道,凡事都要個證據。」
柳青琪抬頭說道:「李領班你做的高明,『大刀會』拿不出證據,但這證據就讓官家去找去。」
李玉翎道:「三當家的,真金不怕火。」
「那是。」柳青琪點點頭道:「怕火的不是真金。」
李玉翎說道:「三當家的,我立得穩,站得穩,並不怕誰來惡意中傷,血口誣害。」
柳青琪道:「我是不是惡意中傷,血口誣害,李領班你自己心裡明白,李領班要是不怕的話,那是最好不過。」
李玉翎道:「有一件事恐怕三當家的還不知道。」
柳青填道:「什麼事?」
李玉翎道:「我不但不受恐嚇、威脅,不吃這一套地把趙大海留下,我反而要把大當家跟你三當家的兩位一併帶走。」
柳青琪「哦」地一聲道:「是麼?」
李玉翎道:「是真是假,三當家的可以證諸稍時。」
柳青琪道:「這不是滅了呢?」
李玉翎道:「隨三當家的怎麼說都可以,不過我要把『大刀會』的三魁首帶到『北京城』裡去,這是一樁天大的功勞是可想而知的,我平步青雲,飛黃騰達,也該是意想中的事。」
柳青琪道:「算起來我三個都是你的兄長。」
李玉翎道:「我剛才說過,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我既然擒得一個,自然也就捨不得三個。」
柳青琪哼地一笑道:「我常以為自己是夠高明的,沒想到李領班你比我還高明,這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話鋒頓了一頓,接著又問道:「只是,就憑你李領班一個人麼?」
李玉翎道:「應該足夠的,不過為防萬一我還是把『李家集』那幾位不速之客也帶來了。」
柳青棋神情一震,連忙抬眼四下搜索,施即他笑著道:「沒想到李領班也會玩這嚇人的一套,現買現賣,李領班可真快啊!李領班可知道我大哥為什麼挑在這兒跟李領班你會面麼?那是這兒地方空曠,視野遼闊。」
「不錯。」李玉翎道:「任何人都比不過此處的視線。」
柳青琪道:「這就是了,這『土地廟』周圍遍佈樹林,四面空曠,視野遼闊,任何人想近這座『土地廟』都瞞不過他們那一雙眼,而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見有那一個?」
趁柳青琪說話工夫,李玉翎也目光掃射四下裡看了一遍,的確,他也沒發現一個不屬於『大刀會』的人,他暗暗地皺了眉。
就在這時候,榮奇忽然拉著一雙鐵拐站了起來,道:「我看九師弟還是把我那位趙二弟留下吧!免傷咱們同門之誼。」
李玉翎道:「四師兄,咱們這同門之誼是非傷不可的,因為我要把四師兄跟柳青琪一齊帶走。」
榮奇濃眉一軒道:「既然這樣,九師弟你就別怪我這做師兄的翻臉無情了。」
掌中鐵拐一頓,柳青琪欺身而至,「喪門劍」出鞘,靈蛇般當胸捲到。
李玉翎未摘銳鋒,閃身往馬車邊上退去,就在這時候兩名黑衣壯漢撲向了馬車,這也許是『大刀會』的安排,柳青琪出手纏住李玉翎,讓李玉翎無法分身兼顧,然後再以兩個黑衣壯漢上車救人。
可是李玉翎趕了個巧,正好比兩個黑衣壯漢早一步地退到馬車邊上,連腰抖腕,直劍遞出,匹練般襲向兩名黑衣壯漢。
兩個黑衣壯漢那裡提防,李玉翎這裡閃身出劍,迎個正著,兩個黑衣壯漢就像是往劍尖上碰一樣,被李玉翎一劍一個點倒了。
柳青琪冷叱一聲,「喪門劍」抖起朵朵劍花,連人帶劍橫了過來。
柳青琪在劍上造詣本不凡,他這一含怒出手更見威力,劍花朵朵滿天花雨般向李玉翎當頭灑下。
無奈他究竟比不上李玉翎一身集幾十年內力真力,李玉翎軟劍輕揮,只一震便逼退了柳青琪。
榮奇火了,鬚髮賁張,一頓鐵拐領著五個堂主撲到,剎時間一柄喪門劍,一對鐵拐,五柄紅綢飄揚的大刀圍住了馬車。
李玉翎倒沒把柳青琪那柄「喪門劍」跟五柄大刀放在眼裡,讓他耽心的只有榮奇那對鐵拐。
在「李家集」,李玉翎試過榮奇這對鐵拐的威力,榮奇天生神力,一雙鐵拐在他手裡有泰山壓頂之勢,可以說是李玉翎自出道以來的唯一勁敵。
當然,這並不是說榮奇功力最高,而是在跟李玉翎動過手的人當中,該以榮奇一身功力為最。
單刀獨鬥,他絕不會在乎榮奇,可是如今除了榮奇,一雙鐵拐之外,只聽榮奇說過還有一柄「喪門劍」跟著大刀。
「九師弟,畢竟咱們是同門,我最後再勸你一句。」
李玉翎暗一咬牙道:「我仍是那句話。」
榮奇臉色一變,怒頓鐵拐。
鐵拐頓處,攻勢發動,榮音一雙鐵拐跟柳青琪一柄「喪門劍』招呼李玉翎,那五個「大刀會」堂主則照顧了馬車。
多了榮奇這雙鐵拐,威力又自不同,一招攻出使得李玉翎立即無法兼顧身後的馬車。
眼看著那五個「大刀會」堂主就要登上馬車,就在這個時候,兩聲悶哼傳來,噗通連響!
「大刀會」的五個堂主,不知受到了什麼襲擊,突然躺下一對了。
這一來,榮奇、柳青琪,跟「大刀會」的另三個堂主立即被震住,也就在這時候,李玉翎身後那輛馬車底下人影一閃鑽出個中年身材的黑衣人,只聽他道:「李領班,弟兄都到了,休教叛逆走脫一個。」
李玉翎一聽就聽出是落拓生池樂天,心裡一鬆道:「那當然,這是我的天大功勞呢!」
人影連閃,「土地廟」競相繼竄出三個黑衣人來!
李玉翎一怔之後立即明白是黃百川,龍飛、岳琪到了,但他一時沒法想通這三位怎麼會從「土地廟」裡出來。
事實上情勢也不容他多想,榮奇鬚髮賁張,霹靂般一聲大喝。
「姓李的,我姓榮的跟你拚了!」
掄動鐵拐,當頭砸下。
人影一閃,上空天馬般來了龍飛,只聽他叫道:「李領班,把這個使劍的三賊頭讓給我了。」
他照顧了柳青琪,黃百川跟岳琪剛掠向落拓生。
李玉翎終於有機會跟榮奇單打獨鬥了,閃身避開那威力千鈞的當頭一擊,抖手一劍遞了出去。
落拓生、黃百川、岳琪對付「大刀會」的三個堂主,那是輕而易舉,轉眼工夫三招不到,「大刀會」的三個堂主躺下了一對。
那些黑衣壯漢一個個都是機伶人,樹要倒時,自然得趕快散,一個個腳底下抹油落荒逃去。
偌大一個實力雄厚,讓江湖側目的「大刀會」就在這片刻工夫中只剩下榮奇跟柳青琪兩個。
柳青琪一柄喪門劍造詣不凡,可惜他碰上的是臂力驚人,手使單腳銅人,「八異」四先生的傳人龍飛。
十招剛過,柳青琪掌中喪門劍被龍飛那重有幾百斤的獨腳銅人磕飛,化成一道青光飛上了半天。
龍飛跨步欺近掄起鋼人就要砸下,誰吃得住這一個,就是泰山也有崩手不及。
落拓生及時一聲。
「別讓李領班的功勞毀在你手裡。」
龍飛冷哼一聲道:「便宜了他。」
掌中銅人走偏,一下落在柳青淇的左膀上,龍飛這一下有分寸,柳青棋左肩粉碎,別處無傷,也絕要不了命,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這一來慌的是榮奇,他沒忘了柳青琪那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二十招大喝出手,猛力攻出一拐,逼得李玉翎腳下退一退,他轉身騰起。
無奈龍飛就在左近,他冷哼一聲道:「今兒個要是走得了你,我姓龍的就銅人擊項,目擊天靈。」
大步奔至,掄起鋼人橫掃千軍。
榮奇沉哼一聲遞出鐵拐,「噹」地一聲大響,震得在場幾人無不心跳耳鳴,力對力,硬碰硬,豈非小可。
榮奇畢竟力比龍飛雄渾,他不過身軀落地。
龍飛卻踉蹌暴退,掌中銅人脫手欲飛,榮奇他得理不饒人,右掌鐵拐一遞直往龍飛當胸點去。
龍飛身在退中無法躲閃,銅人高高揚起,也無法四手招架,眼看就要傷在榮奇這把鐵拐之下。
李玉翎人劍合一,如飛而至,直取榮奇左肋。
榮奇果不等閒,獨腳立地,左拐橫出硬截李玉翎手中軟劍。
李玉翎不跟他硬纏,一沉腕,手中軟劍閃電劃下,正點在榮奇那條獨腿上,立即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萊奇只這麼一條腿,吃這麼一劍擊中如何還站得住,身軀一晃,推金山,倒玉柱,碎然一聲倒了下去。
他右掌鐵拐僅差毫髮便點中龍飛胸口重穴,好險,龍飛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適時,李玉翎掌中軟劍已抵在榮奇咽喉上。
榮奇兩眼一閉,沒動,也沒說話。
龍飛定過神來陡然一喝道:「讓我砸斷他那條獨腿。」掄銅人欺上。
落拓生閃身而至,抬手一攔道:「人不是你的,往後站。」
龍飛聽落拓生的,乖乖地收住銅人往後退去。
落拓生轉望李玉翎道:「行了,李領班,即刻解他們上京吧!」
李玉翎還沒說話。
榮奇突然睜開了兩眼,道:「九師弟,我榮奇也只是讓兩個把兄弟說動了心,實際上我的所作所為仍然是對付滿虜。」
李玉翎一怔,一時沒說上話來。
的確,榮苛沒說錯,不管他是不是私心太重,自己想登上九王,當當皇帝,他的作為的確仍沒離對付滿虜。
要照這麼看,他罪不該死。
只聽榮奇又道:「九師弟,我可以告訴你大師兄跟二師兄的所在,這是不是可以抵我一點過錯。」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你說吧!」
榮奇道:「榮奇並不怕死,可是我罪不該死,我要聽九師弟你一句。」
李玉翎道:「我留你一命就是。」
榮奇吁了一口氣,道:「多謝九師弟,榮奇永誌不忘。」
頓了頓接道:「九師弟,大師兄跟二師兄你都見過。」
李玉翎「哦」他一聲忙道:「怎麼說,大師兄跟二師兄我都見過。」
榮奇道:「是的。」
李玉翎急道:「他兩個是……」
榮奇道:「他兩個現在都在熱河。」
李玉翎遍尋記憶,他想不出在熱河見過的人裡,那一個是他的大師兄,那一個又是他的二師兄。
李玉翎道:「想不出來。」
榮奇道:「我這麼說九師弟就明白了,大師兄在『天威牧場』,二師兄現任職承德行宮『神武營』。」
「無威牧場」,「神武營」,那是……」
「天威牧場」是他的出身處,「神武營」是他「紅」的地方,這兩個地方他都待過不少日子,居然當面錯過,失之交臂。
李玉翎心裡一陣猛跳。
李玉翎道:「但不知在『天威牧場』的是誰,在『承德』行宮『神武營』裡的又是誰?」
榮奇道:「在『無威牧場』的是大師兄呂良滄,在『承德』行宮『神武營』裡的是二師兄師九洲。」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天威牧場』跟『神武營』裡,我沒聽說過這兩人。」
榮奇道:「九師弟忘了,他們不會用真名實姓。」
李玉翎道:「那麼他們所化用的姓名是……」
榮奇道:「九師弟,呂良滄就是那『天威牧場』的場主宮天鶴,師九洲就是那『神武營』裡的兩大領班黃和。」
李玉翎猛然一怔,道:「這麼說,宮天鶴跟黃和就是大師兄跟二師兄。」
榮奇道:「是的,九師弟。」
李玉翎道:「據我所知,宮天鶴出身少林蘇海宗,那黃和則原是『金陵鏢局』的總鏢頭。」
榮奇道:「他們不這麼說怎麼說,難道說是藝出『老爺嶺』不成?」
李玉翎道:「沒有錯麼?」
榮奇道:「不會錯的,九師弟遲早總會找上他們的,只有動手逼一逼,試一試,立即就知道真假,要是我所言不實,九師弟隨時找我就是。」
李玉翎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榮奇道:「老人家收徒為求速成,找的都是已然在江湖上成名了的人物,既然都是成了名的人物,誰都還不認識誰了。」
李玉翎沒說話,半晌之後他說了聲:「謝謝四師兄。」
突然一指點了下去,榮奇兩眼一閉,寂然不動。
落拓生一旁抬了頭,道:「沒想到『天威牧場』的場主宮天鶴.「神武營』的兩營大領班黃和,竟是兄弟你的兩個師兄,怪不得他兩個一個能位居『神武營』的兩營大領班,一個能掌『天威牧場』。」
李玉翎道:「我當面錯過失之交臂,要是就此折回『熱河』去。只怕會誤了上京報到的日期。」
落拓生咧嘴一笑道:「兄弟,要不要算卦的代你想個主意。」
李玉翎忙道:「請池兄指教。」
落拓生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不必折回熱河去,且帶著這三個上京邀功去,只要你在京裡得了勢,一紙下去還怕他兩個不乖乖地到你跟前來。」
李玉翎呆了一呆,旋即抱拳說道:「多謝他兄指點。」
落拓生道:「兄弟你這是見外,『大刀會』至此已經完全瓦解了,樹倒猢猻散,他們的徒眾也完全跑得沒了影兒,據我所知在那『錫兒山』上的『大刀會』總舵裡還有一部份殘餘在,那就不用兄弟你操心費神了,時候不早了,別誤了上京報到,我幾個幫忙抬人,兄弟你上車吧!」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池兄,要帶我預備帶趙大海跟柳青琪兩個。」
落拓生道:「這個一條腿的呢?當地廢了他?」
李玉翎道:「以他的所作所為,罪不該死,同時我剛才也答應了他將功抵過,留他一命。」
落拓生道:「那麼兄弟打算把他怎麼辦?」
李玉翎道:「池兄已經知道我藝出『老爺嶺』了,是麼!」
落拓生一咧嘴道:「不差,我剛才躲在馬車底下就已經都聽見了,兄弟你瞞得人好苦呢!」
李玉翎道:「事非得已,還要請諸位兄長原諒!」
頓了頓接道:「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幾位已經知道我藝出老爺嶺,必然會遠赴老爺嶺去探個究竟,看看家師究竟是不是八異中的那位二先生,是不。」
落拓生笑道:「兄弟料事如神,那是一定要去的,兄弟莫非有意把榮奇寄托給我幾個押到老爺嶺去?」李玉翎點頭說道:「是的,他罪不該死,我不敢擅做主張,只有請家師明判作裁了。」
落拓生點了點頭說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兄弟,你的事那是一句話,別說是順便,就是專程給你跑趟腿也義不容辭。」
李玉翎一抱拳道:「那就偏勞諸位兄長了。」
落拓生道:「兄弟怎麼老是這麼客氣。」
向著龍飛一擺手道:「兄弟,伸個手把姓柳的弄上車去。」
龍飛答應一聲,縱身大步走向柳青琪。
李玉翎忙道:「這點小事怎麼好麻煩龍兄,我自己來。」
他就要趕過去。
落拓生伸手攔住了他道:「自己弟兄客氣什麼!瞧他那個頭兒,弄個人上車還能累著他,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李玉翎道:「他兄請吩咐,我洗耳恭聽。」
落拓生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兄弟,老這麼見外。」
李玉翎赧然笑了笑,沒說話。
落拓生神色一肅追:「老人家要我轉告兄弟。」
李玉翎心裡一跳,忙也一肅神色道:「老人家有什麼吩咐?」
落拓生道:「別以他老人家跟芸妹為念,好好兒干,這裡事要想有所作為,非爬上高技掌握重權不可……」
李玉翎臉上為之一熱,他心裡明白,賴大爺別以他為念是假,別以芸姑為念是真,也就要他別以念兒女私情誤了正經大事,他紅著臉道:「謝謝地兄,我知道,也會記住。」
落拓生道:「老人家說,兄弟只管放心幹你的,我們這幾個,連同七位老人家在內,隨時為你的後盾,隨時聽從兄弟你的差遣調度。」
李玉翎道:「池兄,這我不敢當。」
落拓生正色道:「兄弟,這不是客氣的事。」
李玉翎道:「那麼請代我謝謝老人家。」
落拓生道:「這才是,我幾個要走了,兄弟也請上車吧!兄弟多保重。」
李玉翎謝了一聲,跟龍飛、黃百川、岳琪三個告個別之後登上車轅,抖韁把鞭趕車而去。
他趕著車走了,落拓生幾個也沒停留,帶著榮奇隨後也走了。
好快,李玉翎趕著馬車在第三天日暮時分已然馳抵了「北京城」外。
這時候的「北京城」已然上了燈了,望著那雄厚的地池,望著那滿城的燈火,李玉翎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北京城」他聽說過不少次,可是他卻是頭一遭兒到「北京城」來,可以說是人生地不熟。
不過他是到「親軍營」來報到的,而且身上帶的有「神武營」調職的公文,他不愁找不到地方。
守城的是步軍統領轄下的步軍,另外還有兩個穿著長袍的漢子跟守城的步軍站在一起,李玉翎何等服力,一看就知道那兩個便服漢子是身手不俗的練家子。
馬車剛抵城門口,兩名穿長袍的漢子低低說了幾句,然後雙雙走了過來,往馬車前一攔,一名漢子開了口。
「尊駕可是姓李。」
李玉翎忙道:「不錯,二位是……」
那名漢子道:「『承德』行宮『神武營』的李領班。」
李玉翎道:「正是李玉翎。」
兩名漢子雙雙跳上車轅,那跟李玉翎說話的漢子伸手要過韁繩跟皮鞭,道:「我兩個是奉命來接李領班的,咱們這就進城吧!」
拉韁揮鞭,趕著馬車往城裡馳去。
李玉翎道:「恕我眼拙。」
那趕車的漢子道:「我在七貝子跟前當差,在『萬樹園』裡見過您,這位是『親軍營』的。」
李玉翎「哦」地一聲忙轉過臉去問道:「貴姓?」
那漢子臉上堆著笑,道:「姓趙。」
李玉翎道:「我初到京裡來,人生地不熟,往後不論營裡營外還望趙兄多照顧。」
那姓趙漢子道:「好說,對李領班您,我是久仰了,您人還沒到大名已然傳遍了『親軍營』。」
那趕車漢子也接上捧了李玉翎幾句。
車轅上說著話,馬車已經馳抵了「正陽門」。
忽聽有人叫道:「李領班。」
一名身穿長袍的漢子從城門邊跑過來攔住了馬車,李玉輕記得,是多倫格格身邊的一名親隨。
只聽他道:「小的奉格格之命等在這兒接您.小的在這兒等了好幾天了。」
「不敢當。」李玉翎道:「讓你受累了,請歸稟格格,我到『親軍營』報了到之後馬上就去看格格。」
那漢子站在車邊在望望,右望望道:「兩位是……」
李玉翎道:「這兩位一位是玉爺身邊的,一位是『親軍營』的。」
那漢子道:「格格有說,讓您先見過格格後再去『親軍營』報到。」
那趕車漢子道:「這怎麼行,眼看就要到『親軍營』了,報到的手續很快,報到過再去見格格不也一樣麼!」
那漢子道:「格格是這麼交待的,你要是讓李領班先去『親軍營』報到,你去跟格格說一聲去。」
那趕車的漢子道:「老兄,報到是公事,誤了報到不是鬧著玩兒的。」
那漢子道:「我知道,當了這麼多年的差.找還能不知道報到是公事,只是格格讓李領班先去見她,要有什麼事自然是格格把待。」
那趕車漢子還待再說,李玉翎已然開了口:「請歸稟格格,我一報到定馬上就來,萬一格格要有什麼責怪,有我擔待就是。」
只聽趕車漢子冷笑說道:「這不就是了麼,你老兄請吧!」
猛然一鞭趕馬車馳進了「正陽門」。
李玉翎一見那趕車漢於沒客套說話便趕車硬跑了,他心裡開始有點不安,可是他也沒好說。馬車進「正陽門」左拐,在那平坦乾淨的石板路上一陣疾馳之後,沒多久到了一處,李玉翎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宏偉高大的門頭座落在眼前,兩扇巨大鐵門大開著,守著的是四名服飾鮮明,腰裡掛佩刀的親軍。
門口兩盞大燈好亮,照耀得門前十丈方圓裡纖細景況,裡頭一根旗桿高可摩天,頂端也挑著一盞燈,在夜空裡直搖晃。
這地方車馬進進出出大概是常事,大門旁邊另有一處敞門供車馬進出,那趕車漢子說了一句:
「李領班,這就是『親軍營』。」
趕著馬車從那處敞門裡弛了進去。
馬車馳進一個空曠的大院子,大院子裡停放著不少馬車,還有幾十匹健馬,馬車停穩後,那姓趙漢子跳下車轅道:「走吧!李領班,我帶你報到去。」
李玉翎道:「我車裡還有……」
那趕車漢子截口說道:「李領班,您只管放心報到去,車裡無論有什麼,在這兒絕丟不了的。」
李玉翎道:「車裡是我在任上緝獲的兩個叛逆。」
那趕車漢子忙揭開車蓬一看,回過頭來就揚了拇指。
「真有您的,帶著功勞報到,這只一報上去怕不馬上就是大功一樁,您只管報到去,我在這兒給您看看。」
李玉翎不便再說什麼,一聲「有勞」跳下車轅跟那姓趙的漢子走了——
萬能膠兄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