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血債血償 文 / 獨孤紅
打早上等到晌午,一直到晌午過了,門口才有動靜,小姑娘去開了門,進來的不是史翠屏,是個中年青衣漢子,進門便說是史翠屏叫他來的,請李燕豪跟他到什剎海去一趟。
李燕豪跟他走了,有青衣漢子前導,李燕豪很容易地進了那座大院宅。
今天的大院宅跟那夜有點不同,偌大一個院子裡,沒有見幾個人,只有幾個護衛打扮的漢子在到處晃。
在一座小客廳裡,李燕豪見著了史翠屏,只她一個人,李燕豪一進去她便迎了上來,低低說道:「燕豪,你現在叫李明,是我的表弟,知道麼?」
李燕豪剛點頭,史翠屏接著說道:「今兒個剛好端親王府的總管在這兒,可巧他府上要人,我跟他一提就成了,我現在帶你見見他去,跟我來。」她去小客廳順著走廊往後行去。
李燕豪跟著她,心裡直盤算,事兒來得還真容易,一提就成了,可見史翠屏在這個園子裡,還是有她的辦法的,到了一間敞軒前,史翠屏低低說道:「就在這兒,跟我進來。」
她帶著李燕豪進了敞軒,敞軒裡坐著個人,一個四十來歲的瘦高個兒,穿的挺講究,留著兩撇小鬍子,一臉的精明色,他一個人正在那兒喝茶。
史翠屏推了李燕豪一把,道:「見見哈總管。」
李燕豪上前見了一禮,很不自在。
哈總管抬眼一打量,道:「算了,翠姑娘,這就是你的表弟,長得挺俊的嘛。」
史翠屏笑道:「那是您誇獎,鄉下人不懂禮數,以後還得您多照頭。」
哈總管話說得挺熱絡:「你翠姑娘的表弟,說起來就不是外人,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只管放心就是,跟著別人我不說,跟著我絕錯不了。」
史翠屏道:「那我就先謝了。」
哈總管一擺手道:「幹嘛這麼客氣……」
目光一凝,望著李燕豪道:「你叫李明。」
李燕豪道:「是的。」
史翠屏道:「應該先聽聽總管的,官家可不比咱們鄉下,一舉一動要規矩。」
哈總管表現得很近乎,道:「幹嘛呀,你真是,你的表弟我還能拿他當下人看待麼,我們少爺在外學藝,離府好幾年,昨兒個剛回來,回來就讓我給他找個書房裡的侍從,正巧你跟我提起你的表弟,你的面子還有什麼話說,再說你這個表弟,人長得挺俊,看起來乾乾淨淨,文質彬彬的,我正中意,我們少爺一見也包準高興,我這就帶他進府去,你們姐弟倆要不再聊聊。」
史翠屏道:「不用了,在您那兒當差可不是到別處去,想見面還不是容易得很。」
哈總管微一點頭道:「說得也是,翠姑娘你又不是外人,想見面什麼時候不能見面,那這就走吧,進府見見少爺去。」他站了起來。
史翠屏望著李燕豪道:「跟哈總管前去吧,好好聽哈總管的話,凡事要勤快點,好好幹,有一天能出人頭地,舅父老人家地下也會含笑的。」眼圈兒一紅,沒再說下去。
「看,看,看,」哈總管道:「你這是幹什麼,還捨不得麼,男人家那一個能不自己闖練闖練,你是知道的,在府裡當差,強似在鄉下做一輩子莊稼漢百倍……」
史翠屏道:「您不知道,我舅舅只他這麼一個,從小就嬌生慣養,一點苦都沒吃過。」
「聽一聽了。」哈總管道:「我還能讓他去受苦麼,書房裡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不了灑掃,整書,裁裁紙,磨磨墨,都是些輕細活兒,哪一樣是苦的?」
史翠屏拿手絹兒擦擦淚,擰擰鼻子,道:「那我就把他交付給您了。」
哈總管道:「你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走吧,別來了,越來越難受。」他邁步先走了出去。
李燕豪向史翠屏深深一注,道:「姐姐,我走了。」
史翠屏低低說道:「保重。」
眼圈兒又一紅,低下頭去。
李燕豪略一咬牙,邁步走了出去。
他跟著哈總管走了,另外還有四個端親王府的護衛。
哈總管坐的是轎子,他跟四個護衛只有走路的份兒。
到了端親王府,李燕豪只覺它比「什剎海」那座大院還要深沉,還要大,本來嘛,天下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那還錯得了。
親王的兒子該是一位貝勒,貝勒爺的書房在內院,貝勒爺書房裡的聽差當然也該在內院。
王府裡不能隨便住,哈總管把他安插在離書房不遠的一間小屋,房子雖然小了些,可挺舒服,麻雀雖小,也五臟俱全,願用什物一應俱全,連被子都是新打的。
哈總管告訴他,哪兒可以隨意走動,哪兒不能去之後就走了,一走就沒再來,想必貝勒爺沒空。
該吃飯的時候有人來叫他吃飯,吃過飯之後又回到他那小屋裡。
一個人實在悶得慌,上燈的時候他出了房。
這座端王府,白天只見其大,這時候更見其美。
也許是因為宅院深沉,宅院大,夜色看上去有點迷濛,亭,台,樓,榭,隱約於夜色之中,燈光一點一點的,數都數不清。
森森林木之中有三四座精雅小樓,燈光外透,時聞如珠笑話,但卻難看見一個人影。
富貴之家是懂得享樂的,奔波江湖的人沒辦法跟他們比擬,而這一切,都是他們從漢人手裡竊奪過去的。
看看,想想,李燕豪不勝感概,也有一份悲憤。
哈總管曾經告誡過,那些地方是不能進的,想必那是王府的地方。
忽然間,輕易步履響勁,迷濛的夜色中走過來幾條人影,兩盞八寶琉璃宮燈前導,提燈的是兩個,身穿旗裝的大姑娘,王府的內眷出來。
李燕豪知道,自己應該退避,可是就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一個清脆話聲傳了過來:「那是誰呀,站住。」
分明這是叫他的,李燕豪只得停了步。
轉眼工夫,兩盞宮燈來近,看清楚,兩個提燈的姑娘長得都很標緻,也都皮白肉嫩的。
後頭是個中年美婦人,穿戴很講究,看上去四十多歲年紀,長得黛眉鳳目,瑤鼻檀口,算得上是人間絕色,可是歲月不饒人,無情的歲月已在它臉上添上了痕跡,她臉色白裡泛黃,也帶點憔悴,像是帶著病,儘管如此,卻無礙她的美艷,也掩不住她昔日的絕代風華。
兩個姑娘攙扶著她,這兩位姑娘卻是漢家女兒打扮。
李燕豪也知道自己,不能這麼直楞楞的看著,當即垂下目光,欠身下去。
忽然一聲長咦起自眼前:「你是誰呀?」
李燕豪明知是問自己的,當即應道:「我是才來的。」
右邊那提燈姑娘道:「才來的?來幹什麼的?」
李燕豪道:「在貝勒爺書房當差,是哈總管剛帶我進府的。」
右邊那提燈姑娘打量他一眼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呀?『
李燕豪道:「我姓李,叫李明。」
右邊提燈姑娘道:「那兒的人哪?」
李燕豪道:「山東鄉下來的。」
「山東人。」右邊提燈姑娘道:「你說話怎麼沒有山東口音?」
李燕豪一怔,旋即說道:「我出來不少日子了,一直在外頭討生活,所以口音也就變了。」
只聽那中年美婦人道:「你是漢人麼?」
李燕豪不知道她是誰,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只得說了聲:「是的。」
「好沒規矩。」右邊那提燈姑娘道:「福晉問你話,你連個稱呼都沒有了。」
那中年美婦人道:「別跟人家這樣,剛進府的哪懂這個規矩?」
頓了頓道:「你今年多大了?」
李燕豪知道這是問他的,也知道這位美婦人是端親王的福晉了,當即說道:「回福晉,我廿五了。」
「廿五了,」中年婦人似乎在想什麼,旋即一凝神色:「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李燕豪略略一怔,心想這是幹什麼……
心裡這麼想,嘴裡答應一聲抬起了頭。
他目光前凝,沒看中年美婦人,這是禮。
只聽中年美婦人道:「嗯,長得倒是挺好的,你讀過書麼。」
李燕豪道:「回福晉,我讀過幾年書,但不多。」
中年美婦人道:「別客氣了,你要是沒讀過書,他們不會讓你在少爺的書房裡當差,行了,你忙著吧。」
她走了,李燕豪望著她那背影,心裡升起一種親切之感。
這位端王福晉是很親切,待人這麼和氣,怎麼能不讓人親切。
外頭這麼站著,這兒不能去,那兒不能進,沒什麼意思,李燕豪轉身回到了他那間小屋。
他坐下來又想上了,現在他除了想之外還能幹什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事實上自進端親王府到如今,他只碰上剛才那五個人。
他在想蓋涵英,李天驕,梁二飛刀他們。
他在想那可憐的史翠屏。
也在想自己的仇人究竟是這些親王之中的哪一個。
就這麼想過去了。
就因為他想了一夜,所以第二天他起遲了,還是哈總管進來叫他他才醒的。
「怎麼回事兒。」哈總管道:「昨晚上沒睡好?」
李燕豪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哈總管倒沒責怪他,反而拍著他的肩頭安慰他:「剛進府,不習慣,過些日子就好了,想家麼?」
李燕豪道:「那倒不會,我一個人在外頭飽慣了。」
哈總管道:「那就好,你會習慣得更快,趕快去洗把臉吃飯吧,吃過飯有趣差事交給你……」
從袖醫取去一封信放在桌上,道:「這兒有封信,你給送到金府去,信是少爺的親筆,是寫給金府總管金景山的。」
李燕豪心裡一跳,道:「金府?」
哈總管道:「你不知道,是麼,我聽說嘛,你剛來,對內城各府邸根本不熟,可是少爺偏偏提著名要你去……」
李燕豪心想,這金府不知是不是那位金老太太府,要是的話,那可就太巧了……
心念正待動問,只聽哈總管又道:「咱們少爺也真是,他雖然這麼交待下來了,我也只有把這差事交給你了,快洗把臉吃飯去吧,待會兒我會告訴你怎麼個走法。」說完這話,他走了。
李燕豪心裡激動,也發急,忙洗把臉吃飯去了。
吃完了飯,哈總管把金府的所在跟去金府的路告訴了他,還不放心,又給他畫了一張圖。
這就好了,李燕豪這麼大個個子,別說有那豐富的江湖經驗與歷練,就是沒有江湖經驗與歷練,手裡拿張圖,還怕找不到金府。
他拿著那張圖,帶著那封信,辭別哈總管出了端親王府。
照著圖上畫的路線找,沒到頓飯工夫他便找到了金府。
跟端親王一樣,金府也是一個大宅院,站在外頭往裡看,狼牙豪喙,飛簷流丹,同樣是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朱紅的兩扇大門,鐵灰色的丈高圍牆,氣派不輸給端親王府,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座金府總讓人覺得陰森森的。
站門的四個黃衣漢子,每人腰裡都佩著刀,一個個臉上也都流露著強悍色,望之令人卻步。
李燕豪當然不會望之卻步,他只打量了一下,便走了過去,剛近,裡頭走出一個人,赫然是那位「五城巡捕營」姓金的統帶,他連看都沒看李燕豪一眼就走了。
李燕豪心裡可為之一跳。
既然在這兒碰見這位金統帶,這金府就九成九是那位金老太太府。
想到這一點,李燕豪心裡又是一陣激動。
不知不覺間走近了,一聲沉喝迎面傳了過來:「站住,幹什麼的。」
李燕豪抬眼一看,只見左邊黃衣漢子正衝他瞪兩眼,他可不在乎這個,從容不迫地道:「我是端親王府來的,要見你們金總管,煩請那位給我通報一聲。」
那黃衣漢子上下打量了李燕豪一眼,道:「你等等。」轉身走了進去。
親王府的來人豈敢怠慢,沒多大工夫那黃衣漢子便匆-走了出來,後頭還跟著個人,這個人的長像,李燕豪看了不由猛然一怔。
這個人不是別人,赫然是陳慕南。
他這裡怔神間,那裡陳慕南已出了大門,衝他一拘拳,道:「尊駕是端親王府的……」
李燕豪定了定神,答了一禮,道:「是金總管當面?」
陳慕南含笑說道:「不,我姓陳,是金府的護衛領班。」
李燕豪心中不由十分詫異,心想二師兄原是三青幫的左護法,何時又變成金府的護衛領班了。
心念轉動,嘴裡說道:「原來是陳領班,我姓李,在貝勒書房當差,奉我們貝勒爺之命,來給金總管送信的。」
陳慕南含笑抱拳,道:「麻煩兄台了,我們總管在裡頭候駕,請進去坐吧。」
他把李燕豪讓了進去,李燕豪邊跟著他走邊納悶,而且他還在盤算,該不該對陳慕南表露自己的身份。
正思索間,只聽陳慕南道:「兄台,那就是我們金總管。」
李燕豪抬眼看去,又復猛地一怔,金總管是誰,他竟是『三青幫』的幫主,濟南少年黎玉。
這是什麼一回事,完全是熟人。
這時候陳慕南已把李燕豪的來意告訴了黎玉,黎玉含笑叫了一聲:「李兄。」
李燕豪忙一定神上前拱手,道:「金總管。」
「不敢當,不敢當,」黎玉笑著說道:「小弟叫金玉,以後請叫我的名字好了……」
他竟然把名字也改了。
李燕豪道:「不敢,我奉貝勒爺之命,來給金總管送信的。」掏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黎玉挺客氣,雙手接過,馬上就拆了,一看之後立即抬眼說道:「師兄,貝勒爺找我有事,我這就往西山去一趟,你陪這位李兄坐坐吧……」轉望李燕豪道:「貝勒爺有要事要我往西山一會,彼此不是外人,李兄請在這兒多談會兒,我失陪了。」他一抱拳,匆匆而去。
陳慕南含笑說道:「兄台,請廳裡坐坐,喝杯茶。」
李燕豪腦子裡略一盤旋,當即叫道:「二師兄。」
陳慕南一怔道:「你是……」
李燕豪道:「小弟李燕豪。」
陳慕南大吃一驚,道:「跟我來,兄弟。」
他帶著李燕豪往東行去,拐了幾拐之後,兩個人進入了一間小客廳,陳慕南門一掩,驚喜地道:「
兄弟,你這是怎麼回事兒,摸到虎穴裡來了。「
李燕豪道:「二師兄,這兒就是金老太太府,是不是。」
陳慕南道:「不錯,兄弟你……」
李燕豪道:「二師兄,請聽我說……」
他信得過陳慕南,原原本本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陳慕南悚然點頭道:「原來兄弟你跟這位金老夫人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恩怨,可是兄弟,你太冒險了,金府裡到處是高手,她兩個女婿各任要職……」
李燕豪道:「二師兄,這個我清楚,可是譚老爺子對我恩重如山,這仇我不能不報。」
陳慕南道:「仇是要報,可是你總不能不顧你自己啊。」
李燕豪道:「謝謝二師兄,我會小心的。」
陳慕南沉吟了一下道:「怪不得三姑娘自從回來那夜之後不再見她出來,原來是讓老夫人囚禁起來了,兄弟,你今兒個就要救三姑娘了?」
李燕豪吸了一口氣道:「當然是越快越好。」
陳慕南道:「兄弟,你還有自己的血仇,一旦打草驚蛇,你就別打算在再這多呆下去了,以我看救三姑娘,和這位金老太太這兩件事,你只有秘密進行……」
李燕豪道:「我也這麼想。」
陳慕南道:「那麼,兄弟,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晚上再來,我給你打聽一下三姑娘被囚何處,三更時候咱倆在東院柴房後一棵老槐樹下見面,只是,兄弟…
…「強笑一聲道:」我只能幫你這麼多忙。「
李燕豪道:「我知道,二師兄,我已經很感激了,打從玉皇觀頭一次見面起,二師兄幫過我不少次
忙,這回就是二師兄不聞不問,二師兄有二師兄的苦衷,我也沒什麼話說。
「
陳慕南道:「兄弟,你說這話讓我心裡難受,我有什麼苦衷,說穿了不過是作繭自縛,自己-了這麼多年,兄弟,這兒的任何人你都可以殺,我只求你對昔日那位教主夫人手下留情。」
李燕豪一怔,剎時就全明白了,原來這位二師兄一直是為情所困,為情所苦,他暗暗一歎道:「二師兄,你這是何苦,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世上有多少……」
陳慕南唇邊接過一絲抽搐,苦笑說道:「兄弟,我剛才不是說了麼,我。」
李燕豪還待再說。
陳慕南已然搖頭說道:「兄弟,咱們不談這些了,讓我告訴你些別後,西澱別後沒多久,官裡就來令諭,著『三青幫』全部解散,只留幾個人,其他的都讓他們各回來處,留下這幾個人全進了這座金府當差,為他們繼續賣力賣命……」
李燕豪道:「對,二師兄可知道,這位金老太太是不是當年的素手羅剎?」
陳慕南搖搖頭,苦笑說道:「不瞞兄弟你說,說起來也夠可憐的,進金宅這麼多日子了,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那位金老夫人是什麼樣兒。」
李燕豪道:「怎麼,二師兄連見都沒見過她?」
陳慕南點了點頭道:「又何止我一個人,連黎玉都沒見過她,她神秘得很,平素不出內院一步,就是有事出門的時候,也深藏在轎子裡,幾個高手護著,根本就不讓人進去。」
李燕豪道:「二師兄見過那位三姑娘?」
陳慕南點頭說道:「見過,他們這些人當中,數三姑娘宅心仁厚,平易近人,那位大姑娘跟二姑娘可就不同了,既凶殘又陰狠,殺起人來更不眨眼,這才是一母能生九種,兄弟,要是能早一天把三姑娘
帶離這兒,就早一天把她帶離這兒吧,她不適合這種地方,這種地方也不適合地。「
李燕豪道:「二師兄,這件事將來開什麼花,結什麼果還不知道呢!」
陳慕南道:「兄弟,我是個過來人,我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李燕豪道:「謝謝二師兄。」
只聽步履響動,有人走了過來。
陳慕南忙遞過一個眼色。
李燕豪會意地點了點頭。
步履聲由遠而近,隨聽外頭有人恭聲說道:「稟領班,屬下求見。」
陳慕南道:「進來。」
門外一聲答應,一人推門走了進來,是個年輕黃衣漢子,他進門一躬身道:「稟領班,二姑娘有事找您。」
陳慕南一擺手道:「你去給二姑娘回個話,我馬上就來。」
那年輕黃衣漢子願聲退了出去。
李燕豪站了起來,道:「我也該告辭了。」
陳慕南強笑一聲道:「居於人下,身不由主,兄弟今夜三更再見……」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謝謝二師兄,我一定準時赴約。」
他走了,陳慕南把他送出大門就-匆折了進去。
李燕豪回到了端王府,覆了命就沒事了,事實上那位貝勒爺不在家,書房裡用不著他侍候。
他進端王府一天一夜了,到如今也不知道那位貝勒爺長得什麼樣子,看來在官場衙門要見個人可真
難。
沒事兒的時間好打發,李燕豪一個人坐在小屋裡靜等天黑。
當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在想……
雖然沒事兒的時間好打發,可是李燕豪卻等得心焦,好不容易天黑了。
除了吃飯李燕豪沒別的事幹,吃過飯後他又回到了他那間小屋裡。
天黑已經等到了,現在只等深夜了。
李燕豪和衣躺在床上,枕著雙手,兩眼望著頂棚,腦子裡想得仍是那些事。
小別不過一兩天,可是他想那幾位想得很厲害,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史翠屏的影子特別明顯,是不是史翠屏跟他的關係不尋常,他說不出來。
腦子裡想著事,耳朵聽著那遠近傳來的梆柝聲。
好不容易,梆柝聲敲出了三更。
夜深了,人靜了,這時候端王府一片死寂。
他熄了燈,輕輕開門走了出去,凝神聽了一下之後,他隨即拔起身形,直上夜空。
知道了地方路就好走,何況夜來他是施展輕功身法。
他到了金府東院牆外的時候,不過是三更剛過。
頭頂的確是棵大檜樹,而且濃蔭蔽天。
翻上牆頭,大槐樹下站著個人,正是陳慕南。
陳慕南輕輕叫了他一聲,他跳了下去,剛落地,陳慕南便遞過一物,那是一塊黑巾說:「這樣不行,把臉蒙上,你還得在端王府呆一段時日,要讓人認出來那就糟了,後院東有座小樓,三姑娘一個人在
樓上,樓下住著四個侍婢,身手都不俗,你要小心了,我忙我的去了。「
只見他一閃身就消失在夜色裡。
李燕豪沒敢多耽擱,把那塊黑巾往臉上一蒙就往後撲去。
翻過一堵高牆進入後院,老遠就看見了,一座清雅小樓矗立在一片林木之中,樓上有燈,樓下漆黑。
難道井蘭還沒睡,李燕豪心裡一陣激動,提一口氣竄了過去。
他點塵未驚地撲近小樓,掠上小樓,眼前兩扇門虛掩著,燈光明透,只是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燕豪強忍激動,輕輕地推開了門,這是間臥房,床當門放著,紗帳低垂,床上躺著個女子,頭髮蓬散著,臉向裡,似乎睡得很甜,一點都沒動靜。
李燕豪走了進去,順手掩上了門,一步便跨到床前,他心顫,手顫,掀開紗帳,輕輕叫道:「三姑娘,三姑娘……」
井蘭沒醒。
李燕豪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又叫了兩聲。
井蘭醒了,說了話,語氣冰冷:「你們連個安寧覺也不給我麼?」
李燕豪忙道:「三姑娘,是我,李燕豪。」
井蘭霍地轉了過來,李燕豪看得猛然一怔,這哪裡是井蘭,臉色蒼白,沒一點兒血色,昔日豐潤的嘴唇如今乾枯乾枯的,昔日動人的美目如今黯淡無神,左半邊粉頰上有一刀傷,由眼下直到腮邊,肉都翻開了,血紅的一條,哪裡像個人樣,好一陣殘酷的折磨。
李燕豪心痛如刀割,一陣劇顫,道:「三姑娘……」
井蘭猛然抓住了他,兩眼發直:「三少,真是你……」
李燕豪顫聲說道:「三姑娘,是我。」
井蘭道:「三少,我這是做夢麼?」
只見她一咬嘴唇,唇破血出,她那失神的雙目之中,突然掛落了兩行珠淚,顫聲說道:「三少,真是你,你怎麼來的?」
李燕豪道:「現在別問這些,出去之後我再告訴你,三姑娘,你告訴我,你臉上這是誰……」
井蘭一怔,旋即淒然一笑道:「你問我的臉上這傷痕麼,我自己拿刀劃的,這樣他們就沒法逼我嫁人了,他們那些人也不會再要我了,誰會要我這麼個跟鬼似的女人。」
李燕豪只覺熱血上湧,心痛欲裂,道:「三姑娘,你這是何苦……」
井蘭微一搖頭道:「三少,事已至今,你別再說什麼了,聽我說,那天我回來之後就被我娘看破囚禁起來,我知道今生今世我也別想出去了,所以我寫了封信,托了個人送給你,那知你已經走了,也難怪,都過了三天了……」
李燕豪要發話。
井蘭攔住了他,道:「別打岔,聽我說,我在信上告訴你,譚老爺子是你兩個哥哥跟我兩個姐姐殺的……」
李燕豪猛然一怔,道:「三姑娘,你,你說誰?」
井蘭道:「你沒想到是不,你兩個哥哥並不是譚老爺子親生的,而是他朋友的兩個兒子托他撫養,我娘就看準了這一點,平素就利用我兩個姐姐勾引他倆,他倆很容易地就上鉤了,他兩個對譚老爺子下了迷藥,我大姐下的手,結果你兩個哥哥現在成了我兩個姐夫,都居要職,神氣得不得了……」
李燕豪只覺一陣暈眩,差點沒倒下,他強支撐著,可是他的嘴唇已跟三姑娘一樣,也咬出了血:「
兩個忘恩負義,禽獸都不如的東西……「
他想起了那位金統帶,怪不得覺得金統帶的話聲那麼耳熟,身材那麼眼熟。
「聽我告訴你,」井蘭道:「我娘不是我娘,是我的師父,我兩個姐姐也不是我的師姐,我看不慣她們的作風,也不慣她們的作為,早就想脫離她們,可是我一直找不著機會,當年那夜我跪在地上求死求活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李燕豪道:「我知道,三姑娘,我感激。」
井蘭淒然一笑,道:「現在還說這個幹什麼,難道我是故意施恩惠,要你感激麼,不管怎麼說,我把隱藏在心裡多年的事告訴了你,現在也終於見著了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走吧,這兒的人都不是庸手,尤其是我娘跟我兩個姐姐…
…「
李燕豪道:「要怕我也就不來了,別的事暫且不提,我先把你救出去再說…
…「
井蘭道:「救我出去幹什麼,你還要我麼?」
李燕豪道:「三姑娘怎麼說這種話,李燕豪豈是人間賤丈夫……」
井蘭道:「我知道你,可是我自覺不配……」
李燕豪道:「三姑娘,你毀容傷臉是為了誰?」
井蘭一怔,旋即說道:「三少,不管你怎麼說……」
李燕豪淒然一笑道:「三姑娘要為臉上這道傷痕而自慚的話,那是不知李燕豪,也是小看李燕豪,更……」
井蘭道:「不,三少,我知道您不會嫌我……」
李燕豪道:「我憑什麼嫌你,我要嫌你我還算人麼?」
井蘭道:「可是我……」
李燕豪道:「別說了,三姑娘,你今生今世已經是李燕豪的人了……」
井蘭熱淚一湧,道:「三少,你真……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的兩條腿也廢了,我師父怕我逃跑……」
李燕豪目眥欲裂,道:「三姑娘,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別說你臉上有疤,廢了兩條腿,你就是臉全毀了,四肢全沒了,今生今世也是我李燕豪的妻子,跟我走,三姑娘。」他的手抱起了井蘭。
井蘭猛然抱住了他,失聲痛哭。
李燕豪強忍熱淚,道:「三姑娘,別難受了,這幾筆血債我會一併討回來的。」
他轉身要走,忽見門口站著個人,他一驚後退。
只聽那人道:「大哥,是我。」
李燕豪凝目一看,竟然是尋問天,他一怔說道:「兄弟,你怎麼……」
尋問天邁步走了進來,道:「大哥,別多問了,把這位姐姐交給我,等你出城之後,我負責還你個行動自如的三姑娘,金妙妙跟她兩個女弟子兩個贅賢婿都在院西一間精舍裡,機會不再,大哥自己去應付吧。」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兄弟,她就是素手羅剎?」
尋問天道:「是的,癡和尚當年的愛侶,大哥不好動手,只要逼得她沒路走,她自己會了斷的,這兒其他的人都被我制住了,不虞有別人打擾,大哥快去吧。」
李燕豪轉望懷中井蘭,道:「這是我的兄弟,三姑娘只管跟他去,他會照顧你的。」
井蘭流淚說道:「你自己要小心。」
李燕豪點了點頭,隨即把她遞給了尋問天。
尋問天接過井蘭道:「大哥,我先走一步了,等你出城之日咱們再見。」騰身掠了出去。
李燕豪緊跟著出了樓,直往院西撲去。
他老遠就瞧見那間精舍了,裡頭燈點得好亮,還坐著幾個人。
素手羅剎果然不比等閒,他剛近十丈便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李燕豪射落在精舍前七八丈處,冷然說道:「何不出來看看。」
精舍裡出來了四個人,兩個妖艷婦人、金統帶,還有個身材高大的紫面大漢。
李燕豪恨不得馬上就撲過去,可是他忍住了,他還要問他們倆幾句話。
只聽那位金統帶道:「你是……」
李燕豪冰冷說道:「金統帶,我姓譚,單名一個秀字。」
金統帶一怔叫道:「譚秀,李燕豪……」
李燕豪道:「我現在以譚秀的身份出現,比較適合些。」
金統帶冷笑一聲道:「一個是叛逆,一個是江洋大盜,是誰不一樣……」
李燕豪沉聲叱道:「你忘了你姓什麼,你忘了你是誰撫養長大的了。」
金統帶往後退了一步道:「李燕豪,你……」
李燕豪冷然說道:「譚北,你告訴我,老爺子那革囊裡的東西現在何處?」
金統帶沒說話,目閃厲芒,閃身撲了過去,一掌當胸,直襲李燕豪心窩要害。
李燕豪滑步側身,一把扣住了金統帶的腕脈,道:「說。」
金統帶悶哼一聲,矮了半截,就在這時候,一點銀光從精舍中電射而出,正打中金統帶眉心,金統
帶連吭都沒吭一聲,身子往後一仰便躺了下去。
他眉心處,嵌著一枚制錢。
李燕豪鬆了金統帶,厲聲喝道:「金妙妙,你出來。」
「大膽。」一聲暴喝,那紫面大漢撲了過來。
李燕豪怒極而笑:「譚威,你這畜生。」
他閃身避過紫面大漢一掌,猛力一掌直劈紫面大漢背脊。
紫面大漢身手不俗,霍然旋身,一掌上揚,直迎李燕豪的猛劈向下的一掌,另一掌疾往李燕豪下陰揮去。
可是他後一掌出得慢了些,砰然一震之後,他身形往下一挫,無形中帶得他這後一掌落了空。
李燕豪就趁他這一挫之勢,一腳踢在他胯骨上,李燕豪這一腳不輕,而且快捷無倫,他連躲的念頭都來不及轉,已被李燕豪一腳踢碎了胯骨,他痛澈心脾,大叫一聲翻身倒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蓬銀光從精舍中打了出來,罩向李燕豪週身大穴。
這一來逼得李燕豪不得不捨棄紫面大漢轉過來照顧自己,等他後竄丈餘躲開了那一蓬銀光的襲擊時,地上的紫面大漢已慘呼幾聲捂著臉滾了幾滾就不動了。
李燕豪明白了,金妙妙打出那一蓬暗器旨在牽制自己,好讓她殺紫面大漢滅口。
不過轉眼工夫,金妙妙的兩個贅賢婿全死了,那兩個妖艷婦人卻是無動於衷,跟沒看見似的。
狡兔死,走狗烹,這也是譚威,譚北貪戀女色,滅絕人性,忘恩負義的應得下場。
金妙妙仍坐得住,她穩坐精舍之中,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那兩個妖艷婦人——金大姑娘跟金二姑娘則雙雙扭腰跨步,橫身擋在了精舍門口。
其實她兩個錯了,李燕豪並不急於找金妙妙,真正下手譚老爺子的,還是她兩個。
李燕豪目中威稜掃視了她兩個一下,冰冷說道:「聽說殺害譚老爺子的是你兩個?」
金大姑娘吃吃一笑,道:「我們三妹子可真是吃裡扒外啊,有了男人就什麼都不要了,其實呀,譚三少,你應該感謝我們這一家人,當年要是有一個不願發那份善心,今兒個還有你麼?」
李燕豪冷然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廢話少說,亮你兩個的兵刃。」
「兵刃。」金大姑娘搖頭吃吃笑道:「我們姐兒倆殺人是從來不用兵刃的,只有我們姐兒倆這兩個人也就夠了。」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那好。」邁步逼了過去。
金二姑娘突然一搖手,道:「譚三少,慢點兒,我還有句話說。」
李燕豪收勢停步,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金二姑娘未語眉眼兒先瞟:「譚三少,有道是:」識時務者呼為俊傑,知進退者方為高人『,你既然知道我師父的名諱,就該知道她老人家是誰,也該知道她老人家的厲害,如今嘛,我們那位三妹子把自己折磨得已經不成了人樣兒了,我兩個還仍是如花似玉般兩個,譚-東又不是你的生身父,你何必為他非見個你死我活不可,要是你譚三少能夠回心轉意,別的事咱們可以一筆勾消,我兩個也願意一起侍候……「
李燕豪雙眉一揚,冷叱說道:「無恥的東西。」欺過去一掌拍了出去。
金二姑娘格格一笑道:「瞧不出你譚三少比譚威,譚北還狠啊,好嘛,那就沖這兒來。」
擰腰越前,酥胸一挺,先迎向李燕豪那一掌。
李燕豪畢竟是正人君子,英雄豪傑,那敢碰這種仗陣,忙一沉腕,把手避了開去。
金二姑娘應變極速,他這裡剛一沉腑,她那裡香袖飄揚,一蓬黑忽忽的東西隨即一拂之勢從她袖裡飛了出來,直向李燕豪臉上灑去。
雙方距離在咫尺,李燕豪未防她有此一著,匆忙間來不及退後躲閃,身軀往後一仰,硬演了一式「鐵板橋」。
金二姑娘笑了,笑得懾魂醉魄,又見她香袖一揚,一柄匕首揮向李燕豪小腹,同時她踢起一條玉腿,直取李燕豪下陰。
取的都是李燕豪要害,沒一式不陰毒。
李燕豪看得冒了殺機,只見他右腿一揚,人已竄出十幾步站穩,而金二姑娘卻一聲厲呼雙手捂上了小腹,臉發白,兩眼直瞪著李燕豪,那雙眼神怕人。
腰漸漸地往下彎,往下彎,突然,她砰然一聲爬在了地上,站立處,有一灘血。
金大姑娘白了臉,可是她沒撲李燕豪,反而移步往後退,雖然她是想退進精舍裡去。
李燕豪並沒有攔她,任她往精舍退去。
金大姑娘退進精舍,金妙妙站了起來,算年紀,她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可是看上去她不過四十多,而且風華絕代,美艷絕倫。
此刻,她一張臉比金大姑娘還白,煞白,眉宇間充滿了懍人的殺機,她望著李燕豪,冰冷說道:「告訴我,我那三徒弟呢?」
李燕豪道:「你還關心你那三徒弟麼?」
金妙妙鳳目一睜,厲芒外射,道:「告訴我!」
李燕豪道:「告訴你也無妨,她已經被我送出去了。」
金妙妙道:「我不相信你能分身,我府裡其他的人是誰制住的?」
李燕豪道:「我的朋友……」
金妙妙冷笑一聲道:「休要欺我,你的幾個朋友我都清楚,他們沒一個能進得了我這府邸。」
李燕豪道:「我這個朋友剛從洛陽來的。」
金妙妙一怔,道:「洛陽,洛陽什麼地方?」
李燕豪道:「我有告訴你的必要麼?」
金妙妙厲聲說道:「我不信大愚和尚會自己來,他是大愚和尚的什麼人?」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你知道大愚和尚……」
金妙妙道:「說,他是大愚和尚的什麼人?」
李燕豪道:「衣缽傳人。」
金妙妙臉色一變,道:「好個大愚,他竟然還跟我作對,你呢,你又是大愚和尚的什麼人。」
李燕豪道:「我藝出他門,但不是大愚和尚的傳人。」
金妙妙道:「那麼你是……」
李燕豪冷然揚手:「你可認得這個。」
一點烏光自他手中飛出,落在金妙妙腳下。
金妙妙低著頭,臉色大變,退後一步,驚怒說道:「癡和尚,你是癡和尚的傳人?」
一剎那間她突變了個人,不再是風華絕代,美艷絕倫的美人,而是個厲鬼,嚇煞人的厲鬼。
李燕豪點頭說道:「不錯,癡和尚,你認得麼?」
金妙妙顫聲說道:「他!他人呢,現在何處?」
李燕豪道:「在往金陵『清涼山』掃葉樓途中。」
金妙妙兩眼一直,道:「他,他到『掃葉樓』去幹什麼?」
李燕豪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每年七夕必登臨『掃葉樓』。」
金妙妙顫聲說道:「真的?」
李燕豪道:「我騙你幹什麼?又為什麼要騙你?」
一剎時間金妙妙又像老了許多,顯得那麼蒼老,那麼憔悴,那麼虛弱,只見她身軀一晃,踉蹌坐回了椅子上,只聽她喃喃說道:「最是江南堪憂處,城中面面是青山,他居然沒忘,他居然每年七夕都去,而我……我錯了,是我錯了……」
忽然反袖一抖,兩顆黑忽忽的東西打在牆上,砰然兩聲,火光倏現,剎時精舍一片火光。
接著她雙掌一揚,喀嚓兩聲,兩根柱子硬生生被她劈斷,金大姑娘驚叫一聲,奪門要跑,就在這時候,一根房梁墜下,恰好砸在金大姑娘頭上,她連吭都沒吭一聲便爬下了,緊接著,轟然一聲巨響,整個屋頂都塌了下來,一時塵土四揚,瓦礫齊飛,好不驚人。
李燕豪大吃一驚,連忙抽身後退,凝目再看時,精舍己全塌了,只剩兩堵牆仍屹立著,火苗從瓦礫堆中竄起老高。
他怔住了,他沒想到金妙妙會出此一著,他聽尋問天說金妙妙會自絕,可是他沒想到金妙妙會這麼個死法。
等他定過神來,那一堆,已然是熊熊大火一片,金妙妙適才打出的一定是助燃的東西,要不然屋子已經倒了,絕燒不起來,更不可能燒得這麼快。
眼看火勢已起,很快地就會驚動內城各處,也很快地就會延燒起來,這兒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李燕豪定了定神,轉身要走,就在這時候,他一眼瞥見腳前不遠處有樣東西,仔細一看,那竟是具革囊。
這具革囊對他來說是再也熟悉不過的了。
他心裡一陣狂跳,忙俯身拾了起來,打開一看,裡頭什麼都沒有,只有個小紙卷兒,再展開小紙卷兒一看,他不由怔了一怔,那不是別的,竟然是半張畫有山川形勢的地圖,而且是彭千里給他的那半張藏寶圖的另半張。
他不禁呆了一呆,心想:原來這一張藏寶圖分成了這麼兩處……
一陣炙熱迎面吹來,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看看火勢比剛才更大了,而且一陣陣濃煙往上直冒。
白天還好一點,夜晚老遠都能看見火光。
他知道,這兒不能再呆了,收好了那半張藏寶圖,他就要騰身離去,突然,他想起了陳慕南。
尋問天制住了金府其他的人,陳慕南恐怕無法例外,他要是這麼一走了之,陳慕南非葬身火窟不可,他得趕快找到陳慕南。
心念至此,身形閃動,立即往前院撲去。
一路所經,隔不遠便看見一個黃衣漢子倒在地上,這些人不是「三青幫『的重要人物,便是作惡多端的江湖敗類,死有餘辜,李燕豪沒理他們,只找陳慕南。
好不容易地,他在西跨院一間精舍找到了陳慕南,陳慕南是找到了,可是他怔在了那兒。
跟陳慕南在一起的還有另一個人,那位三青幫的幫主夫人,陳慕南抱著她,兩個人雙雙倒臥在血泊中,但已氣絕多時。
李燕豪定過神來,心裡一陣難受,忍不住道:「二師兄,你太癡了,太-了。」
不管怎麼說,陳慕南這個人不錯,也對他有恩,他勿匆忙忙地就在精舍地上掘了個坑,把陳慕南跟那位幫主夫人合葬了。
生未同衾,死後同穴,陳慕南也該瞑目了。
李燕豪是個性情中人,看著那一片新土,也不禁灑了幾滴熱淚,隨後他扭頭出了那間精舍……
他回到了端親王府的時候,不過四更剛過,端王府的上下仍睡得很熟,他點塵未驚地進入了他那間小屋。
他上了床,躺在床上,手裡拿著那具革囊又想上了。
他想的是譚老爺子,想的是井蘭。
※※※※※※
第二天,他起了個早,他起來的時候,後院裡還沒動靜。
吃過早飯之後,哈總管來了,他先衝著總管說了聲:「總管早。」
哈總管永遠是那麼和氣,含笑點頭,連聲說道:「早,早,你早,怎麼個今兒個起得這麼早?」
李燕豪赧然笑笑說道:「我進府來是來當差的,老起那麼晚還行……」
「沒關係,」哈總管道:「以後夜裡要是睡不好,早上就遲起會兒,反正府裡也沒你的事兒。」
哈總管對他可真照顧。
想必這是史翠屏的面子。
想起史翠屏,李燕豪心裡只覺得堵得慌,可是他不能形諸於色,當下含笑說道:「謝謝您,您太照顧了。」
哈總管道:「別客氣,誰叫你是自己人嘛……」
頓了頓道:「我來告訴你一聲,少爺昨晚交待下來的,叫你今個天早上把書房收拾一下,待會兒他要上書房看書去。」
李燕豪答願了一聲,道:「我這就去,您還有什麼吩咐?」
哈總管擺手說道:「沒事兒了,別的事兒也找不到你,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哈總管走了,臨走還把一把鑰匙交給了他,告訴他這是書房的鑰匙。
李燕豪拿了這把鑰匙進了書房。
北牆下是兩把靠椅,一張茶几,茶几上一套「景德鎮」的細瓷茶具。
東牆下也有個茶几,茶几上放的卻是一具玉質古琴。
牆上,掛著一柄長劍,鯊魚皮鞘,柄鎮珠玉,劍本身不知道怎麼樣,單看這劍鞘卻是價值連城。
南牆下臨窗是張書桌,書桌上除了文房四寶外沒擺什麼,書都放在書桌旁的書櫥裡,經史小集,諸子百家,什麼都有。
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也無一不是名貴的,硯旁一對鎮紙,確是雞血石的。
單看這些,可知這位貝勒爺不俗,而是文武雙全。
本來,世上既讀書又學劍的人不少,可是一個皇族親貴的貝勒在文武兩途上都不俗,那就難得,那就可貴了。
再看看,書房裡點塵不染,窗明几淨,這麼一間書房有什麼好收拾的。
突然,李燕豪在書桌下看見一張紙,潔白,有規格,分明是一張素箋。
這確是唯一可收拾,值得收拾的東西。
他走過去拾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那張素箋的左下角有樣東西,他先是一怔,繼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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