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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連番風雨 文 / 獨孤紅

    隨著這爽朗話聲,小屋裡走進那瘦高中年漢子,小綺兩眼睜得大大的道:「我怎麼沒聽見您回來。」

    瘦高中年漢子看了她一眼笑道:「這就是你不行,要讓你聽見,江湖上不到處都是高手了麼?」

    小綺含歎地道:「就您行,您是高手,行了吧。」

    瘦高中年漢子笑道:「我不行,我也不配稱高手,現有能人高手在眼前,我嘛,跟一般笨蛋比,這高手二字可以當之無愧,要跟你燕豪叔比,我可就差遠了。」

    小綺道:「這我倒相信。」

    蓋涵英一旁笑了。

    瘦高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含笑說道:「怎麼樣,兄弟,好些了麼。」

    李燕豪忙道:「好多了,謝謝二哥,聽涵英說,是二哥給我……」

    瘦高中年漢子截口說道:「我是懂點醫術,看看小病湊合。」

    李燕豪道:「二哥客氣,我還該謝謝二哥。」

    瘦高中年漢子道:「一家人別客氣,兄弟說謝那顯得生份。」走過來為李燕豪把了把脈,點了點頭道:「嗯,是好多了,不礙事了,再歇息兩天吧。」目光一掃桌上的空碗道:「藥喝過了麼?」

    蓋涵英道:「剛喝過。」

    瘦高中年漢子轉望李燕豪笑道:「兄弟,我這藥是清心去火的,至於消愁解憂,去胸中鬱結,那還得兄弟你自己,我幫不上忙。」

    李燕豪不自在地笑笑說道:「謝謝二哥,我知道。」

    蓋涵英插嘴說道:「剛才我跟他說過了,二哥沒說錯,他確是心病。」

    瘦高中年漢子笑道:「心病還得心藥醫,我這個蒙古大夫幫不上忙。」

    李燕豪勉強笑笑,沒說話。

    蓋涵英輕輕一笑,岔開話題,道:「二哥,鐵柱兒怎麼樣了,有消息麼?」

    瘦高中年漢子皺了眉,搖頭說道:「這孩子也不知道跑到那兒去了,這『北京城』一帶我幾幾乎是找遍了,碰見熟人便問,人家都說也沒看見他。」

    蓋涵英道:「二哥,我告訴您吧,鐵柱兒是讓燕豪給嚇跑的。」

    瘦高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他是讓燕豪給嚇跑的,怎麼回事兒?」

    小綺冷冷說道:「他呀,膽大著呢,敢跟燕豪叔動刀子。」

    瘦高中年漢子「哦」了一聲,轉問李燕豪邁:「怎麼回事兒…兄弟。」

    李燕豪笑笑,還沒說話,蓋涵英那裡又接著說道:「讓我來說吧,是這樣的……」她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遞。

    靜靜聽畢,瘦高中年漢子臉色難看了,道:「這孩子,真好,老三居然有這麼個好徒弟,夠他欣慰的,我管不了他了,把他找到了之後送給老三去……」

    李燕豪道:「二哥這麼說我就不安了,他先不知道是我……」

    瘦高中年漢子道:「兄弟,話不是這麼說,是誰都一樣,不能仗著學過幾年武,動不動就跟人動刀子,這還像話,撇開大哥不說,我跟老三在江湖道上雖然不能說有什麼名氣,但能夠得上俠義二字,像他這種動輒動刀的毛病……」哼了一聲,住口不言。

    小綺道:「本就不能輕饒,這回要饒了他,下回他就要上天了。」

    瘦高中年漢子臉色轉為凝重,揚了揚眉道:「要照這麼看,他跑的恐怕不會近,也說不定他不敢再回來了,這孩子一向浮而不實,桀傲難馴,老三不知道怎麼會看上他的。」

    蓋涵英道:「您就別這麼說了,再這麼說燕豪可要引咎自責了。」

    瘦高中年漢子道:「這怎麼能怪燕豪?」

    「是啊。」小綺道:「我也這麼說,偏偏燕豪叔……」

    瘦高中年漢子凝望著李燕豪道:「兄弟,你可不能這麼想,我剛才說過,無論對誰,他也不能動不動就是刀子,這要不受點教訓還行,幸虧他碰見的是兄弟你,要是換個別人誰會饒他,這不是惹大亂子麼,他傷了人家,或者是讓人家傷了他,那都不好,你說是不?」

    李燕豪道:「話是不錯,只是要不是我……」

    小綺道:「燕豪叔怎麼又來了,打哪兒說也怪不著您哪。」

    瘦高中年漢子點頭說道:「小綺說的不錯……」

    李燕豪剛要再說。瘦高中年漢子抬手一擋道:「咱們不談這個了好麼,一見面就談他,誰有那工夫。」挪身坐了下去,道:「小綺,去給我沏壺茶來,讓我喝兩口,渴得喉嚨裡都冒火了。」小綺答應一聲走了。

    李燕豪道:「時候不早了,大夥兒都這麼耗著……」

    瘦高中年漢子一擺手道:「兄弟,別說見外話,換換個兒,不合適我,兄弟你能回屋裡去麼……」

    李燕豪道:「我這又不是什麼大病……」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知道,你是什麼病,我還能不知道麼,咱們倆這算是初見面,對你,我是仰慕已久,巴不得早一天見著,現在總算見著了,能不多聊聊麼。」

    李燕豪笑笑說道:「二哥要這麼說,我就不好再攔了。」

    說話間,小綺端著一壺茶走了進來,給乃父跟蓋涵英各倒了一杯,然後又退到一旁。

    瘦高中年漢子擺擺手道:「小綺,這兒沒你的事兒了,你歇著去吧。」

    小綺站著沒動道:「這兒又有您什麼事兒?」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要跟你燕豪叔多聊聊,大人的事兒……」

    小綺道:「我也想跟燕豪叔多聊聊,您別忘了,我不小了。」

    瘦高中年漢子一皺眉,搖頭說道:「你這孩子……兄弟,你瞧瞧,都讓我慣壞了……」

    李燕豪笑了笑,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只聽瘦高中年漢子又道:「兄弟,涵英還沒告訴你我姓什麼,叫什麼吧?」

    李燕豪道:「還沒有。」

    蓋涵英道:「淨顧說鐵柱兒了,忘了。」

    瘦高中年漢子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不是淨顧著說鐵柱兒忘了吧。」

    蓋涵英臉上一抹酡紅,道:「二哥什麼時候也學會開我的玩笑了。」

    瘦高中年漢子轉望李燕豪道:「兄弟,你可不知道,涵英在家裡待不住,非跑出來找你不可,一到這兒就催著我找你,你說讓我怎麼找,又不知道你到京裡來了沒有,就算你來了,『北京城』這麼大塊地兒,人頭又這麼多,一時半會兒讓我上哪兒找,我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她直衝我發脾氣,我受的氣可大了,唉,現在總算找著你了,我也可以交差了。」

    蓋涵英道:「二哥,您怎麼這麼碎嘴,跟個女人家似的。」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要是個女人家,我就不敢往這兒坐了。」

    話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蓋涵英皺眉含嗔地白了他一眼。

    笑過一陣之後,瘦高中年漢子轉了話鋒道:「兄弟,說正經的了,我姓梁,叫梁楓,因為兄弟三個我行二,朋友們都叫我梁二,又因為我喜歡玩飛刀,江湖上的朋友又叫我梁二飛刀……」

    蓋涵英道:「燕豪,二哥一手飛刀玩得出神入化,高明絕倫,當今江湖道上沒一個比得了他的。」

    李燕豪道:「什麼時候我要開開眼界。」

    梁二飛刀道:「你兩個這是存心讓我現醜,在別人面前我敢要,在燕豪面前我還敢要麼,那簡直是班門弄斧,孔夫子面前賣文章。」

    李燕豪搖搖頭道:「這話不能這麼說,二哥跟我都是練武的,咱們都知道,一門有一門的絕藝,誰也不可能樣樣精的!」

    梁二飛刀一笑說道:「兄弟說的這是內行話……」一抬手,袖裡突飛銀光,只聽「篤」地一聲,一柄短小奇薄的柳葉飛刀已釘在東牆上,直挺挺的,刀刃整個兒地沒入牆中,牆上釘著一隻蠍子。

    李燕豪為之動容道:「玩飛刀講究的是力,准,快,二哥的手法可說是爐火純青了。」

    的確,行家一看就知道,梁二這一手可以說有相當高的造詣,無論心眼手法,都是一流中的一流。

    難就難在他背著東牆,連看都沒看,一揚手便釘住了一隻蠍子,而且力道之深,令人咋舌。

    梁二飛刀笑了笑道:「兄弟,別捧我了,你是個大行家,也露一手怎麼樣。」

    李燕豪連忙搖頭說道:「二哥,我不行……」

    他話還沒說完,梁二飛刀已翻腕取出一柄飛刀遞了過來。

    小綺跟著起哄,道:「燕豪叔,露一手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嘛,您不知道,我爹向不服人,可傲得很哪。」

    蓋涵英含笑說道:「燕豪,今兒個你要不露一手,二哥或許會放過你,小綺可絕不會放過你。」

    沒奈何,李燕豪只有接過了梁二飛刀遞過來的那柄飛刀,可巧這時候東牆上又來了一隻蠍子,李燕豪捏著刀柄揚了手,刀化銀光,「篤」地一聲,也釘住了那只蠍子,釘是釘著了,他那柄刀直顫,入牆也不過只一半。

    小綺睜了眼。

    李燕豪搖頭笑道:「我不行,比起二哥來可差多了。」

    梁二飛刀笑笑說道:「兄弟,承讓了,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論玩飛刀,我在江湖道上稱能手,可是在兄弟你面前,我恐怕要退讓幾步。」

    李燕豪搖頭說道:「二哥,這是給我遮醜,二哥背著東牆,我面向東牆,二哥刀沒柄,我刀不過沒半,誰高誰低,便是外行也看得出來。」

    梁二飛刀一笑道:「兄弟,誰高誰低,你我心裡明白,小綺說的不錯,別樣我不敢說,玩飛刀,放眼江湖我不作第二人想,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

    李燕豪還得再說。

    梁二飛刀目光一凝道:「兄弟,別忘了我是個行家。」

    李燕豪笑了笑,沒再說話。

    小綺睜著雙美目道:「爹,燕豪叔怎麼讓您?」

    梁二飛刀往東牆一指道:「你過去瞧瞧,牆上著刀那兩個地方,有什麼不同。」

    小綺依言過去看了看,走過來道:「爹,您那把刀邊兒上的牆裂了。」

    梁二飛刀道:「你燕豪叔那把刀邊兒上呢。」

    小綺道:「連一條裂紋都沒有。」

    梁二飛刀道:「這就是高明的所在了,爹的腕力夠大,可是還不及你燕豪叔的腕力大,這道理你明白麼。」

    小綺道:「我明白,您著刀處裂了,燕豪叔著刀處沒裂。」

    梁二飛刀一點頭道:「不錯,你燕豪叔的腕力現比我大,用的力道也純,為什麼一柄刀僅入牆一半,這道理你明白麼。」

    小綺道:「我明白,燕豪叔力道拿得好。」

    梁二飛刀道:「不但力道拿得好,你燕豪叔真力貫刀,這一點我苦練多年就做不到。」

    小綺轉望李燕豪。

    李燕豪忙道:「小綺,可別聽你爹的。」

    小綺道:「小綺可以不聽,可是您別忘了,小綺也算是行家。」

    梁二飛刀笑了,一拍大腿,道:「對,好話,不愧是梁二飛刀的女兒。」

    小綺道:「是您的女兒是不錯,只是我以後可要另投名師了。」

    「好哇。」梁二飛刀一怔叫道:「你這丫頭,這麼勢利眼哪!筒直是白眼兒狼嘛,見著好的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爺兒倆逗了一陣,滿屋子歡笑,氣氛相當融洽。

    看看笑聲漸漸平息了,蓋涵英開了口:「二哥,燕豪哥有件事想讓您幫個忙。」

    梁二飛刀「哦」地一聲凝目說道:「什麼事兒用得著我幫忙的,兄弟。」

    蓋涵英道:「我來說吧……」她把李燕豪的身世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梁二飛刀滿臉同情色,道:「兄弟,我還不知道您有這麼一個身世,你沒弄錯麼,是家親王府……」

    李燕豪道:「我家那個老管家是這麼說的。」

    「那行。」梁二飛刀一點頭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內城裡那些府裡的下人,經常逛天橋,尤其常到我那個棚子去坐,打聽起來並不難。」

    蓋涵英道:「那就好辦了……」望著李燕豪道:「你只管放心靜養你的,這件事就交給二哥好了,二哥在這一帶地頭上人頭熟得很,相信很快的就會打聽出端倪的……」

    轉望梁二飛刀道:「那就全仗二哥……」

    梁二飛刀看了她一眼道:「涵英,你這叫什麼話,燕豪是外人,還是你是外人。」

    小綺道:「至少姑姑將來是要跟燕豪叔走的。」

    蓋涵英嗔道:「小丫頭,連你也開起姑姑的玩笑來了。」

    梁二飛刀笑了,道:「真的,沒大沒小的。」

    蓋涵英也笑了。

    笑聲中,梁二飛刀站了起來道:「行了,今兒個天不早,讓燕豪歇歇吧,咱們明兒個再聊……」頓了頓道:「兄弟,你歇著吧,我回屋去了,放心靜養,那件事多則十天,少則三五天,我准替你問出個端倪。」

    李燕豪沒說話,人家是一番誠心,表現得很像一家人一樣,他要再說什麼就顯得見外了。

    梁二飛刀帶著小綺走了。

    李燕豪望著蓋涵英道:「涵英,你也該歇歇了。」

    蓋涵英道:「你住的是我的屋,讓我上哪兒歇著去。」

    李燕豪一怔忙道:「這怎麼好,你怎麼不早說。」說著,他就要起來。

    蓋涵英忙伸手按住了他道:「逗你玩兒的,瞧你急的,我的屋有針兒扎你麼?」

    李燕豪忙道:「不是,我佔了你的屋,你怎麼歇……」

    「放心。」蓋涵英笑道:「我早就搬到小綺屋裡去了,讓我陪你一會兒再走,好麼?」

    李燕豪道:「涵英,這樣會累壞你的,等我起來了,你卻躺下了……」

    蓋涵英脈脈含情一瞥,道:「不會的,能跟你在一塊兒,我不會累,即便是累點兒,我心裡也舒服,你不知道,這些日子來我好想你,恨不得一眼就能看見你。」

    李燕豪一陣感動,伸手握上了那柔若無骨,欺雪賽霜白玉手,叫道:「涵英……」

    蓋涵英身子一顫,頭一低,輕輕地答應了一聲!

    ※※※※※※

    天到四更亮得快。

    天是亮了,可是沒人驚動李燕豪,他睡得很甜。

    蓋涵英跟小綺,在「天橋」邊走邊聊著,這時候的「天橋」,一眼望去瞧不見幾個人,十之八九都還在睡夢裡。

    僅有的幾個,是起早練的,提著架式在那兒一趟趟的練,煞有其事的。

    小綺提著個菜籃子,菜籃裡裝滿了菜,菜上頭還有梨,有冰糖葫蘆,還有棗兒。

    只聽小綺道:「姑姑,您幹嘛還來接我呀。」

    蓋涵英笑著道:「看看你給姑姑買什麼好吃的了?」

    「喏,您瞧。」小綺道:「棗兒是爹要吃的,糖葫蘆是我的,這鴨兒梨是給您跟燕豪叔買的。」

    霍地兩道目光射了過來,霜刃一般,那是位江湖打扮的大姑娘,長得既美又艷,八成是那個棚子裡的。

    蓋涵英美,這位大姑娘也美,可是蓋涵英的美跟這位大姑娘不同,蓋涵英清麗,這位大姑娘美艷,跟朵怒放的鮮花般,讓人著迷。

    蓋涵英跟小綺都沒留意,本來嘛,「天橋」這地方這種姑娘多得是,說書的,唱大鼓的,練把式的,走繩索的,小綺不就是一個麼。

    蓋涵英笑著說道:「小綺,你真好,真周到,這幾個梨瞧得我直饞。」

    小綺笑了道:「瞧您說的……燕豪叔醒了麼。」

    蓋涵英道:「我出來的時候他還在睡,我沒吵他,讓他多睡會兒……」

    只聽一個甜美話聲傳了過來:「這位姐姐請慢走一步。」

    蓋涵英跟小綺很自然的停步看了看,那位美艷大姑娘走了過來,有點憔悴,眉鎖輕愁,沒錯,是叫她的,蓋涵英這才說道:「這位姑娘是叫我麼?」

    美艷大姑娘已到面前,點了點頭道:「二位是『天橋』的麼?」

    蓋涵英道:「是的,姑娘是……?」

    美艷大姑娘道:「我是從別處來的,我來這一帶找個人……」

    小綺道:「你找誰,『天橋』的人十之八九我都認識。」

    美艷大姑娘含笑看了小綺一眼,笑得有點勉強,也有點淒涼,道:「謝謝姑娘,我找的這個人他不是『天橋』的人,我知道他可能在這一帶,我到處打聽,找了他兩三天了……」

    蓋涵英道:「姑娘找的這個人是……」

    美艷大姑娘道:「他姓李,叫李燕豪。」

    小綺一怔,脫口叫道:「燕豪叔……」話出了口,她就後悔,連忙閉上了檀口,可是她知道來不及了,忙望向蓋涵英。

    蓋涵英也一怔,可是她很快地就恢復了平靜,道:「姑娘貴姓。」

    美艷大姑娘道:「我姓李。」

    蓋涵英美目微睜道:「可是李鸞姑娘。」

    李鸞忙道:「是的,姐姐知道我。」

    蓋涵英道:「燕豪哥跟我提過姑娘。」

    李鸞道:「姐姐貴姓?」

    蓋涵英道:「不敢當姑娘這稱呼,我姓蓋。」

    「蓋……」李鸞美目微睜道:「姐姐跟『開封』蓋鐵腿是……」

    蓋涵英道:「那是我哥哥。」

    李鸞道:「姐姐可是蓋涵英?」

    蓋涵英道:「是的,姑娘聽燕豪提過我?」

    「他提過。」李鸞道:「可是姐姐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江湖道上盛傳,姐姐是位女中丈夫,巾幗奇英,我對姐姐仰慕已久……」

    蓋涵英淺淺一笑道:「謝謝姑娘,我愧不敢當。」

    李鸞道:「姐姐,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姐姐既然聽燕豪提過我,該知道我是誰,請姐姐相信,我跟他們多少有點不同。」

    蓋涵英道:「姑娘別這麼說,我看得出,也信得過……」

    李鸞忙道:「謝謝姐姐……」

    蓋涵英道:「姑娘要找燕豪有什麼事?」

    李鸞道:「姐姐知道我是跟他一塊兒到京裡來的?」

    蓋涵英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李鸞道:「姐姐也知道我是怎麼跟他分手的?」

    蓋涵英道:「他都告訴我了。」

    李鸞道:「那我就好說話了……」低了低頭道:「他接二連三的受打擊,我怕他受不了,我不放心……」

    蓋涵英道:「姑娘盡可以放心,他很好。」

    李鸞遲疑了一下,陪著強笑道:「姐姐能不能讓我見他一面。」

    蓋涵英淺淺一笑道:「姑娘不相信我麼?」

    李鸞忙道:「那怎麼會,姐姐千萬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想見他一面,請姐姐讓我見他一面,看他一眼,我馬上就走,可以麼?」

    李鸞本就動人,這話更說得楚楚可憐,蓋涵英天生的一付柔心腸,她怎麼能咬著牙不點頭。當下,她點了點頭道:「好吧……」

    就這兩字「好吧」,李鸞兩串熱淚奪眶而出,激動地道:「謝謝姐姐,謝謝姐姐,姐姐真好,我永遠不忘。」

    堂堂一位公主,在這時候變成的綿羊。

    蓋涵英心中暗暗感動,道:「姑娘別客氣了,請跟我來吧。」她帶著李鸞就要走。

    只聽小綺叫道:「姑姑……」

    蓋涵英含笑搖頭道:「不要緊的,小綺,這位李姑姑也是你燕豪叔的朋友,李姑姑有一身好的武學,她要有什麼惡意,就不會這樣流著淚水求我了。」

    小綺看了看李鸞,沒說話。

    李鸞強笑說道:「小綺姑娘,我不會有惡意的,我寧可自已受到任何傷害,也絕不會讓他受到一點傷害的。」

    蓋涵英笑著說道:「聽見了麼,小綺,你前頭走吧。」

    小綺聽了蓋涵英的,她在前頭走,蓋涵英陪著李鸞跟在後頭。

    李鸞擦了擦臉上的淚漬,道:「這位是蓋大哥的掌珠麼。」

    「不。」蓋涵英道:「是我哥哥把兄弟的義女,我二哥梁二飛刀。」

    李鸞美目微睜道:「原來梁二飛刀是姐姐的……梁二哥住在『天橋』麼?」

    蓋涵英點了點頭道:「不少年了。」

    李鸞道:「怪不得江湖上找不到梁二哥的蹤影,原來梁二哥在『天橋』……」

    蓋涵英道:「姑娘找我二哥麼?」

    李鸞搖頭說道:「倒不是我,是我那位義兄要找梁二哥的。」

    蓋涵英輕「哦!」一聲道:「有什麼事?」

    李鸞道:「梁二飛刀大名滿江湖,我那位義兄想借重梁二哥那手絕技……」

    蓋涵英搖頭說道:「我二哥這個人生性很淡泊。」

    李鸞道:「姐姐留情,我知道梁二哥不齒跟我們那幫人為伍的。」

    蓋涵英道:「還請姑娘別把我二哥的住處告訴令兄。」

    李鸞道:「這個姐姐放心,我絕不會。」

    只聽前面傳來梁二飛刀那爽朗話聲。「小綺,回來了麼,給爹買棗兒了沒有?」

    小綺應道:「買回來了,您要吃的還敢不買麼?」

    蓋涵英指著一個小院落,兩扇窄門兒前的梁二飛刀道:「那就是我二哥!」

    這時候梁二飛刀大半也聽了小綺的「報告」了,抬眼往這邊望了過來。

    李鸞快兩步趕了過去,淺淺一禮道:「李天驕見過梁二哥!」

    梁二飛刀忙抱拳答禮道:「梁二不敢當姑娘這一禮,更不敢當姑娘這稱呼。」

    蓋涵英走了過來,道:「二哥,李姑娘是燕豪的朋友。」

    梁二飛刀側身擺手道:「姑娘請裡頭坐吧!」

    進了院子,蓋涵英道:「二哥,燕豪醒了麼?」

    梁二飛刀道:「醒了,剛醒。」

    蓋涵英轉望李鸞道:「我先帶姑娘去看燕豪吧!」

    李鸞好不感激地道:「謝謝姐姐!」

    她跟著蓋涵英逕自進堂屋,往左掀開了左邊那間屋的垂簾,蓋涵英進屋笑道:「燕豪,李姑娘看你來了。」

    李燕豪已然坐起來了,靠在床頭上,一見蓋涵英身後跟著李鸞,當即便是一怔。

    李鸞一見李燕豪靠床頭坐著,也一怔,旋即快兩步趕到床邊,急道:「燕豪,你怎麼了?」

    蓋涵英在後頭道:「他病了,躺了兩三天了。」

    李鸞眼圈兒一紅,道:「燕豪,是我害了你……」

    李燕豪直望著蓋涵英,沒作聲。

    蓋涵英道:「我去接小綺的時候碰見李姑娘,小綺一路燕豪叔,燕豪叔的,讓李姑娘聽見了。」

    李燕豪明白了,微一抬手道:「你坐!」

    李鸞沒動,蓋涵英拉過椅子讓李鸞坐下了,自己拉把椅子坐在了李鸞身邊,這樣李鸞安心多了。

    李燕豪道:「姑娘來看我,我不敢當。」

    李鸞眼圈兒一紅,道:「燕豪,你……你要緊麼?」

    李燕豪道:「謝謝你,不要緊。」

    李鸞道:「我明知道你會受不了……」

    李燕豪淡然說道:「是麼?」

    李鸞清淚奪眶而出道:「燕豪,你要相信我,我無意害你……」

    李燕豪沒說話。

    蓋涵英瞧著不忍,道:「燕豪,人家李姑娘是來看你的!」

    李燕豪明白,道:「我感激……」

    李鸞忽然轉望蓋涵英道:「姐姐,讓我留下來服侍燕豪好麼?」

    李燕豪道:「我不敢當。」

    蓋涵英遲疑了一下道:「姑娘,這恐怕不大好吧,他怎麼敢當……」

    李鸞道:「病由我起,禍由我生,讓我侍候他,減少我心中一份愧疚,他病一好,我馬上走,求求姐姐。」

    李燕豪道:「我沒什麼病,早就好了!」

    蓋涵英道:「我不是不留姑娘,實在是住處狹小,沒地方讓姑娘……」

    「不要緊。」李鸞忙道:「我只有個地方坐就行,真瞌睡了我可以在床上爬一會兒……」

    蓋涵英由衷地道:「那怎麼好……」

    李鸞道:「我是一片真心,還求姐姐點頭。」

    蓋涵英好不感動,深深看了李鸞一眼道:「姑娘讓我感動,也讓我不能不點頭……」

    李鸞喜極而泣,道:「謝謝姐姐!」

    李燕豪道:「涵英……」

    蓋涵英站了起來道:「我好幾夜沒好睡了,有李姑娘替換替換正好,我要去帶小綺洗菜做飯去了,你們倆聊聊吧!」她轉身要走。

    李鸞站起來一把拉住了她:「姐姐……」

    蓋涵英含笑說道:「姑娘,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既然來替換我,我總不能老在這兒陪你,是不?」

    李鸞突然低下頭,失聲痛哭道:「姐姐,我感激!」她鬆了蓋涵英。

    蓋涵英走了,李鸞良久良久才收淚,半天才擦擦淚抬起頭,道:「燕豪,你氣我也好,恨我也好,無論如何你得讓我在這兒陪你幾天!」

    李燕豪即使是鐵石心腸,他如今也該軟了,何況他根本不是,他道:「你這是何苦?」

    李鸞道:「不該麼,燕豪。」

    李燕豪道:「別忘了你的身份,你貴為公主,而且有朝一日我還會跟你為敵。」

    李鸞搖頭說道:「我已經不是什麼公主了,你永遠也不會跟我為敵。」

    李燕豪道:「怎麼?你這話……」

    李鸞道:「我已經下定決心脫離他們了,我要跟著你,無論天涯海角,無論吃什麼苦,受什麼罪,我覺得這樣活著比較有意義些。」

    李燕豪怔住了,他沒想到李鸞竟會拋卻榮華富貴,拋卻那一呼百諾,僕婢成群的尊貴公主身份,毅然決定地跟著他受那江湖風霜之苦。

    老半天他才定過神來,道:「姑娘,你這是為什麼?」

    李鸞道:「我剛才不說了麼?只為活得有意義些!」

    李燕豪道:「令兄同意姑娘這麼做麼?」

    李鸞道:「這由不得他,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沉默了一下,道:「當然,我知道,他一定會派人找我回去,或者會親自出來,不過我已經豁出去了,不惜跟他反目成仇,不惜跟他拚鬥,總而言之一句話,他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再回去了!」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據我所知,你跟李繼承是夫妻關係。」

    李鸞道:「外頭是這麼說的麼?」

    李燕豪道:「江湖上的人都這麼說。」

    李鸞微一點頭道:「不錯,我不諱言,我跟李繼承確是夫妻,不過那只是名份,也就是說我跟他僅有夫妻之名,而無夫妻之實……」頓了頓道:「這是我的身世使然,我是個孤女,李自成在亂軍中救了我,收養了我,他是我的義父,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存歿,從那時候起,我就跟著李自成東竄西逃,直到李自成在『九宮山』授首斃命……」

    吁了口氣道:「起初,李自成打的是反清復明的旗號,我也信以為真,他自封闖王,我貴為公主,衣朱紫,食金玉,僕從如雲,一呼百諾,享盡人間榮華富貴,神氣得不得了,及長,李自成見我姿色不惡,就把我許配給他那獨生子李繼承,從那時候起,下面的人有的稱我一聲夫人,其實我只是憑李自成一句話許配給他那兒子,既未行禮,也沒成親……」

    她歇了歇,接道:「我沾沾自喜,心想:李繼承將來得天下,我便是皇后,一個女兒家,這是大富貴,夫復何求,可是漸漸地,我認清他們只是一幫流寇,李繼承人如其名,不但繼承了李自成的一切,而且青出於藍,較之李自成還凶狠幾分,率李自成殘部,燒殺劫掠,無所不為,我漸漸的明白了,也漸漸的寒了心……」

    李燕豪道:「這麼說你早就有心脫離他們了?」

    李鸞點頭說道:「事實如此,可是我一直沒付諸行動,那是因為我認為自己在他們之中長大,一旦離開他們會無依無靠,而且也得不到世人的諒解……」

    頓了頓道:「自從遇到你後,我找到了依靠,接著我又發現涵英姐姐幾位對我都不錯,固然那一方面是因為你的面子,另一方面我也明白,只要自己有勇氣脫離邪惡,以行動證明自己的決心,證明自己的清白,依然能獲得世人的諒解。」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姑娘的看法很正確。」

    李鸞道:「真的麼?」

    李燕豪道:「事實如此,好人永不寂寞。」

    李鸞淚光一湧道:「我希望如此,可是我不敢強求,就拿我留在這兒這件事來說吧,我只是留在這兒侍候你幾天,以消除我心中幾分愧疚,只要你病一好,我馬上走,當然,如果你跟涵英姐都願意留我,那另當別論。」

    李燕豪道:「姑娘有去處麼?」

    李鸞低下了頭,又抬起了頭,道:「天下這麼大,總該有我個容身處。」

    步履響動,蓋涵英跟小綺走了進來,兩個人端著早飯,蓋涵英進來便笑吟吟地道:「你們倆在這兒吃吧!」

    把早飯往桌上一放,小綺含笑說道:「鸞姑娘,我做的不好,您湊合吃點兒……」

    李鸞忙道:「綺姑娘別客氣。」

    小綺道:「鸞姑娘,您該叫我小綺。」

    李鸞方待再說。

    蓋涵英那裡已開了口:「妹妹,應該的。」

    照這麼看,很明顯,蓋涵英跟小綺的態度都變了。

    李鸞一陣激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檀口張了幾張,卻沒說出話來。

    桌上另外有個鴨兒梨,一個梨上頭被削去了一塊。

    蓋涵英笑著說道:「這個梨待會兒你們倆分吧,倆個人吃一個梨不好,我先削一塊吃了。」

    「梨」、「離」同音,兩個人吃梨,那是分「離」,三個人吃就不要緊了,顯然蓋涵英不願她跟李燕豪分離。

    李鸞兩串淚珠奪眶而出,道:「謝謝姐姐,小妹感激!」

    蓋涵英笑笑著岔了開去:「你們倆吃吧,別讓涼了。妹妹,你得喂燕豪,二哥不讓他下床。」說完了這話,地拉著小綺走了。

    李鸞有點忸怩,她冰雪聰明,心知這是蓋涵英給她製造的機會,她把椅子先挪近床邊,然後端著碗走了過來。

    李燕豪伸手要接。

    李鸞手往回一縮,帶著羞澀地道:「我餵你。」

    她人長得本就美,帶點兒嬌羞態更動人。

    李燕豪有點兒激動,可是他仍這麼說:「二哥不讓我下床,可是我手能動…

    …「

    李鸞道:「我不管,涵英姐說的,我聽她的。」

    李燕豪要自己吃。李鸞只不依,沒奈何,李燕豪只有依她了,這一頓早飯吃得真有點那個。

    這是李燕豪,換個別人絕沒這種艷福。

    要讓李繼承看見,他能氣得噴血。

    李鸞算是在這兒待下去了,之後的幾天裡,她跟梁二飛刀父女倆也處得相當融洽,五個人就跟一家人一樣。

    白天,李鸞不出這間小屋。

    夜裡,她打了個地鋪。

    別看李鸞曾是嬌貴公主,她倒是什麼苦都能吃。

    幾天過後,李燕豪下床了,心裡的鬱結盡除,陰霾蕩然,開朗多了。

    這天早上,小綺去買菜,蓋涵英要去接她,李鸞也要去,最後兩個人一塊兒去了。

    梁二飛刀望著姐妹倆出了院子,笑著對李燕豪道:「兄弟,你真是好艷福,前輩子敲碎過多少木魚?」

    李燕豪赧然笑笑道:「二哥怎麼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梁二飛刀笑容微斂,道:「兄弟,我是說正經的,我先只當這世間的女中丈夫,巾幗奇英只涵英一個,現在我才知道這世上的女中丈夫不只涵英一個,春蘭秋菊,令人難分軒輊,別的不說,單她毅然絕然地拋棄榮華富貴,毅然絕然地棄暗投明這一點就難能可貴,兄弟,我一句話,你該好好待人家。」

    梁二飛刀的這番話,無形中又增加了李燕豪一分決心,一分要留下李鸞的決心。

    梁二飛刀忽然問道:「兄弟,那位三姑娘,又是怎麼回事兒?」

    李燕豪據實說了,聽得梁二飛刀臉上連起變化,他道:「涵英告訴過我,可是沒想到內情這麼複雜,兄弟,要這麼看,那位三姑娘對你也不錯。」

    李燕豪道:「這一點我不能不承認,只是……」

    梁二飛刀道:「你懷疑當年的慘事,是井家干的?」

    李燕豪道:「二哥該知道,這種巧事惹人動疑。」

    梁二飛刀沉吟了一下道:「這種金錢鏢,我倒聽說過。」

    李燕豪精神一振,道:「二哥,知道是誰……」

    梁二飛刀搖頭說道:「這個人如今恐怕已經不在了……」頓了頓道:「當年江湖上有這麼個人,美號『素手羅剎』……」

    李燕豪道:「是個女的?」

    梁二飛刀點頭說道:「不錯,是個女的,當年是位美絕塵寰,艷冠群芳的大姑娘,沒人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只知道她美號『素手羅剎』,『金錢鏢』是她獨門的暗器,九九八十一枚,精鋼鑄制,鋒利無比,專破橫練功夫兼打穴道,威風八面,所向披靡,厲害的是她雙手可以連發,一旦雙手連發,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江湖上沒有不怕她的,近幾十年來,沒再聽說有第二個人擅施金錢鏢,不過譚老爺子手裡掉下那枚『金錢鏢』是不是她的,我就不敢說了。」

    李燕豪掏出那枚金錢鏢遞了過去,道:「二哥看看!」

    梁二飛刀接過去看了看,搖頭說道:「兄弟,我看了也沒用,我沒見過『素手羅剎』的金錢鏢。」

    李燕豪有點失望,接過來梁二飛刀遞回來的那枚制錢,道:「二哥說『素手羅剎』可能不在了?」

    梁二飛刀點頭說道:「是的,有幾十年沒聽說他了,江湖上的人都以為她死了,所以我不敢說這枚制錢是不是地那獨門暗器『金錢鏢』。」

    李燕豪道:「二哥,這枚金錢鏢也是純鋼鑄制的。」

    梁二飛刀點頭說道:「我知道,有八成像、可是『素手羅剎』這個人如今還在不在沒人知道,所以我也就不敢斷言這枚制錢是不是她的。」

    李燕豪道:「或許她還在。」

    梁二飛刀道:「當年的人物隱居不少,不能說沒這可能,就拿我來說吧,我要再過一陣子不露面。江湖上也準會以為我死了,『素手羅剎』要是沒死,這枚制錢就有九分可能是她的,這枚制錢如果是她的,井家也就洗脫嫌疑了。」

    李燕豪道:「二哥這話怎麼說?」

    梁二飛刀道:「兄弟不是說井家只一個老太太跟三位姑娘麼?」

    李燕豪道:「是的,撇開僕從不算,井家只這麼四個人。」

    梁二飛刀道:「年紀不大對,『素手羅剎』當年廿許人,如今充其量四十多,不可能是個老太太,再再說她沒嫁人,何來三個女兒?」

    李燕豪道:「二哥,照井蘭的年歲看,那位老太太不可能大到那兒去,人家所以稱她老太太,也許是尊稱。」

    梁二飛刀道:「這不容易麼?譚家跟井家是隔壁,那位井老太太到底多大年紀,兄弟還不知道麼?」

    李燕豪搖頭說道:「譚家跟井家一直沒來往過,連那位井老太太我也沒見過。」

    梁二飛刀怔了一怔道:「怎麼,兄弟沒見過那位井老太太?」

    李燕豪道:「沒有!二哥,有一點惹人動疑,譚老爺子當年是崇禎爺的侍衛,而井家是官家人,從『三青幫』這件事看,也證明他們一直操縱著江湖敗類殘害江湖忠義之士,所以———」

    梁二飛刀道:「我不能說兄弟這懷疑沒根據,不過事關重大,尤其又有個井三姑娘在,兄弟你可要慎重。」

    李燕豪道:「二哥的意思我懂。」

    梁二飛刀道:「如果殺害譚老爺子一家三口的真是井家,那麼三姑娘就對你有救命之恩,根據當時的情形,也證明她沒參與其事!」

    李燕豪道:「可是事隔多年後的今天,她卻騙了我,而且派出虜賊鷹犬來拿我。」

    梁二飛刀搖搖頭道:「不會的,兄弟,要有如今的抓你,當初她就不會救你了。」

    李燕豪道:「那麼她一去不來,緊接著虜賊鷹犬大批湧至,二哥以為這是怎麼回事?」

    梁二飛刀沉默了一下道:「也許他們發現她生心向外把她扣住了……」

    李燕豪道:「要是這樣的話,她絕不會說出我的所在,那些鷹犬也就不會找到客棧來了,是不是?」

    梁二飛刀皺眉沉吟,道:「這倒是,如果她是被人發現生心向外被扣了起來,她絕不會說出你的所在,既然這樣,就不該有虜賊鷹犬圍客棧的事……」頓了頓道:「這麼一來,事情就讓人費解了。」

    李燕豪道:「二哥,怕是怕今天的井蘭,已經不是當日的三姑娘了。」

    梁二飛刀目光一凝道:「兄弟是說她變了?」

    李燕豪點了點頭。

    梁二飛刀道:「不能說沒這可能……」

    兩眼忽地一睜道:「兄弟說在客棧等了她三天?」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我在第四天早上才離開客棧的。」

    梁二飛刀道:「兄弟剛走鷹犬門就到了?」

    李燕豪道:「是的,我親眼看見他們圍客棧的。」

    梁二飛刀吁了一口氣道:「兄弟,這就不對了,三姑娘要有害你之心,那批鷹犬早在當天夜裡就到了,怎麼會拖到第四天早上才來,即使是她說出了你住的地方,那也是算準了三天後你一定會走開才開口的,是不是?」

    李燕豪兩眼微睜道:「二哥這麼一說,我倒有點……」

    梁二飛刀道:「兄弟,我現在敢斷言了,準是這樣,三姑娘讓他們扣起來了,正在受苦受難呢,趕快想辦法去救她吧。」

    李燕豪到現在才豁然貫通了,他明知梁二飛刀分析的沒有錯,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梁二飛刀伸手攔住了他道:「兄弟,不急在這一會兒,要知道這兒不是別處。

    要救三姑娘就得闖內城,那不是鬧著玩兒的,得從長計議。「

    李燕豪道:「聽二哥這麼一說,我……」

    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進來,小綺氣急敗壞進了院子,梁二飛刀閃身撲了出去,問道:「什麼事這麼急?」

    小綺道:「鸞姑姑碰見他們的人,姑姑讓我回來……」

    梁二飛刀沒聽完她的話,一聲:「兄弟,我去了!」篩一般地撲了出去,奇快。

    這時候李燕豪也到了院子裡,道:「小綺,你看家,我也去看看。」閃身跟了出去。

    他後走,可很快地便追上了梁二飛刀,只拐個彎兒便看見了李鸞,蓋涵英並肩站在一棵大樹下,面前站著三個黑衣人,李燕豪一眼便看出,這三個在「洛水『之濱見過的。

    梁二飛刀、李燕豪雙雙趕到,那三個臉色為之一變。

    梁二飛刀道:「什麼事,小妹?」

    李鸞剛才是一臉寒霜,一聽梁二飛刀問話,馬上就換上一臉甜笑,道:「沒什麼,二哥,他們是來找我的!」

    梁二飛刀輕「哦!」一聲。

    李鸞轉望那三個,馬上又是一臉寒霜,道:「你三個回去吧,告訴殿下一聲,我還有點事,過幾天再回去。」

    那三個苦著臉,居中一名道:「公主,殿下吩咐,無論如何請您先回去一趟……」

    李鸞道:「怎麼?他說的話算數,我說的話你們就不聽?」

    居中那漢子忙道:「那倒不是,屬下怎麼敢。只是……」

    李鸞向梁二飛刀一伸手,道:「二哥,借把刀我用用。」

    那三個一驚後退,叫道:「公主,您知道殿下的脾氣,屬下怎麼敢……」

    李鸞道:「那容易,就說沒找著好了。」

    居中那漢子道:「屬下怎麼敢欺蒙殿下……」

    李鸞一點頭,冷笑說道:「也好,你不敢欺蒙他,我就讓你死在這兒,反正你總是死,死在誰手裡該都一樣,跪下!」

    居中那漢子還真不敢不聽,砰然一聲跪了下去,道:「公主開恩,屬下這就走。」

    李鸞道:「那現在就給我滾,別讓我看見生氣,滾!」

    居中漢子謝恩爬起,偕同那兩個狼狽奔去。

    只聽小綺在後頭笑道:「鸞姑姑好神氣啊!」

    李燕豪轉身過去,還沒說話。

    小綺已然說道:「您別罵我,我想來看看熱鬧。」

    梁二飛刀叱道:「小孩子家懂什麼?這不是鬧著玩的,還不給我回去!」

    小綺臉一拉,一跺腳擰身走了。

    李鸞望著梁二飛刀道:「二哥……」

    梁二飛刀道:「有話回去再說,這兒礙眼。」

    李鸞當即把要說的話又嚥了回去。

    回到家裡,堂屋裡落了座,小綺拉著臉端上了幾杯茶,蓋涵英道:「小綺,你爹沒說錯,這不是件鬧著玩兒的事,接下來還有大麻煩。」

    小綺頭一低,沒說話。

    李鸞道:「都是我沒聽涵英姐的,我要不出去什麼事也沒有了。」

    梁二飛刀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躲得掉的不用躲,躲不掉的躲也沒用,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李鸞道:「我知道,我倒不怕他們,只是給二哥惹來麻煩……」

    梁二飛刀道:「這是什麼話,自己人有事,誰還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麼?」

    李鸞道:「謝謝二哥的好意,只是……只是,我想走……」

    蓋涵英伸手一攔道:「妹妹,別說這話,我頭一個不許!」

    李鸞看了李燕豪一眼道:「姐姐,我是個不祥的人……」

    李燕豪略一咬牙,淡然笑道:「小妹,這幾個人沒一個怕不祥的。」

    李鸞等的就是這句話,淚往外一湧道:「我的命夠苦的,我想往好的路上走,他們偏不放過我。」

    梁二飛刀道:「這是一定的,想往好路上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方面要有勇氣,另一方面還需要掙扎奮鬥,二者缺一不可。」

    李鸞道:「謝謝二哥指教,我只是怕……」住口不言,沒再說下去。

    梁二飛刀慨然說道:「姑娘的意思我懂,只是誰叫姑娘是一家人,梁二本是江湖人,走到那兒都一樣,這兒呆不住可以到別處去,天下這麼大,還怕沒個安身地兒,這些家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稀罕誰拿去,梁二還沒有放在心上。」

    這話剛說完,砰砰然一陣擂鼓般敲門聲傳了進來。

    李鸞變色而起。

    蓋涵英伸手攔住了她。

    梁二飛刀冷笑一聲道:「來了,好快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大不了的。」站起來往外便走。

    李燕豪道:「二哥,讓我去!」

    梁二飛刀攔住了他道:「三弟,你護住屋裡三個,來幾個人梁二飛刀擋得住的。」大步走了出去。

    他到了門邊,功凝雙臂,沉聲問道:「哪一位?」

    只聽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地道:「『五城巡捕營』的,開門!」

    梁二飛刀為之一怔,旋即他笑了,是冷笑,心想:好啊!居然冒充起官家來了。

    伸手拉開了門閂,門閂剛拉開,砰然一聲兩扇門被推開了,一湧進來六個,清一色的穿褲褂漢子,腰裡鼓鼓的。

    梁二飛刀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果然是「五城巡捕營」的,他怔住了。

    就在他這一怔神工夫,一名漢子邁步就要往裡闖。

    梁二飛刀一定神,忙橫身一攔道:「幾位有什麼事,我這兒是民宅。」

    「廢話!」那漢子一怔眼道:「要是官宅我還不來呢,有人密告你這兒藏著江洋大盜,爺們來拿賊來了,快閃開。」他伸手便扒梁二飛刀。

    梁二飛刀那吃這一套,腦中靈光一閃,當即就明白了幾分,抬手一格,立把那漢子逼了回去,道:

    「這位說話清楚點兒,哪兒藏著江洋大盜?」

    那漢子「喲,」地一聲道:「瞧不出你還是個練家子呢,那就沒錯了,就是你這兒,來呀,先把他拿下。」

    他這一聲吆喝,過來兩個,如狼似虎,抬手便抓。

    那發話漢子則往裡便闖。

    梁二飛刀雙眉一揚,閃身攔住了發話漢子,出手如電,一翻一扭,那發話漢子一隻手已到了背後,他閃身,出手,一氣呵成,奇快。

    那發話漢子「哎喲」一聲,往前便爬。

    梁二飛刀冷笑說道:「大夥兒都是道兒上闖過的,招子雪亮,誰也唬不了誰,說話吧,究竟是幹什麼來的?」

    抓他那兩個漢子一見他出手制住了發話漢子,臉色大變,齊聲喝道:「好大膽,竟敢拒捕?」

    各一探腰,傢伙亮出來了,就要撲。

    梁二飛刀冷笑一聲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有。」

    另一隻手一翻,一柄飛刀已抵在了中漢子的喉嚨上:「我提著兵刃睡覺睡了幾十年,唬不了我的,要知道我認識幾位是官差,它可不認識!」

    這一下嚇住了那兩個,遲疑著沒敢動。

    梁二飛刀道:「說話吧,究竟幹什麼來的?」

    那被制漢子道:「我幾個真是來抓江洋大盜!」

    梁二飛刀道:「剛才你說有人密報,是誰密報?」

    那被制漢子道:「一個叫鐵柱兒的,你認識麼?」

    梁二飛刀一怔道:「誰?你說誰?」

    那被制漢子道:「一個叫鐵柱兒的!」

    梁二飛刀笑了,臉色怕人,道:「好鐵柱兒,我真沒看錯你,你居然……怪不得找不著你啊,原來你爬上高枝了………」冷然說道:「那叫鐵柱兒的現在在哪兒?」

    那被制漢子道:「沒跟來,在我們營裡。」

    梁二飛刀冷笑一聲道:「叫他來,我要見見他,他來了我自會交出江洋大盜。」

    收刀一推,那被制漢子踉蹌前衝,差點沒爬下。

    那五個沒了顧忌,掄傢伙就要上。

    梁二飛刀一揚手,「噗,」「篤」,那柄柳葉飛刀硬把最頭一個漢子的髮辮截了下來,然後「篤」地一聲揮在門上。

    梁二飛刀道:「幾位看見了,我手下留情,誰敢往前邁一步,我拿飛刀招呼誰,要不聽等躺下了,可別怪我梁二飛刀沒打招呼。」

    「梁二飛刀!」那幾個脫口齊呼。

    梁二飛刀道:「不錯,在下就是梁某人。」

    那先前被制漢子發了話,惡狠狠的。

    「好嘛,原來是有頭有臉有字號的大人物,那就難怪了,我幾個不行還有行的,姓梁的,有種你就等著!」帶著那幾個扭頭走了,跑了。

    梁二拔回飛刀,閂上門,臉色鐵青的轉了回去。

    他一進堂室便道:「三弟,禍事大了,鷹犬上門了!」

    李燕豪很平靜道:「我聽見了,我要出去,涵英不讓。」

    梁二道:「你本來就不該出去,聽他說有人密報,你們猜是誰密報的,鐵柱兒,咱們的好鐵柱兒。」

    蓋涵英叫道:「鐵柱兒……」

    小綺跺了腳說:「好個該死的鐵柱兒,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我找他去。」

    擰身要走。

    蓋涵英一把拉住了他道:「小綺,你胡鬧。」

    那裡梁二飛刀氣得直打哆嗦。

    蓋涵英道:「二哥,您先別生氣,怕是他們故意的……」

    梁二飛刀道:「不會的,小妹,要不是他人家會說出鐵柱兒這名兒。」

    李燕豪道:「二哥,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眼前連番風雨,咱們該想個對策。」

    梁二飛刀揚眉說道:「沒什麼好想的,我是那句話,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李燕豪道:「二哥,你且聽我的。」

    梁二飛刀道:「聽你的怎麼樣?」

    李燕豪道:「咱們走,離開這兒。」

    梁二飛刀叫道:「走?離開這兒?」

    李燕豪道:「讓他們在這兒碰頭,讓他們在這兒斗去。」

    梁二飛刀一拍桌子道:「對,好計,這叫狗咬狗,一嘴毛……」

    忽然一頓搖頭道:「不,我不走,我要在這兒等老三的那個好徒弟。」

    李燕豪道:「二哥明知道這不是辦法,就算是鐵柱兒告的密,他敢到這兒來麼?」

    梁二飛刀道:「他既然敢告密,還會怕誰,三弟,你瞧扁他了。」

    李燕豪道:「二哥闖了幾十年江湖,怎麼在這節骨眼兒蹩扭。」

    梁二飛刀道:「三弟,我不蹩扭,我是要等那小子,問問他還有沒有良心?」

    李燕豪道:「二哥明知他不會來。」

    梁二飛刀道:「他既敢告密,他就該來。」

    李燕豪道:「二哥,事關重大,小不忍則亂大謀。」

    梁二飛刀道:「這樣吧,三弟,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蓋涵英道:「那怎麼行,要走咱們一塊兒走。」

    李燕豪突然抬手一揚點了出去。

    梁二飛刀沒防他這一手,就是防著他也躲不掉,兩眼剛一睜,便應指歪在了椅子上。

    李燕豪伸手抱起了他道:「小綺去收拾收拾,咱們這就走。」

    小綺應聲進了屋,很快地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打個包袱走了出來,道:「別的沒什麼好收拾的了,也不好帶。」

    李燕豪道:「你們三個先走,走後門!」

    蓋涵英李鸞拉著小綺出了堂屋。

    等到李燕豪抱著梁二飛刀出了後門,前門又響起了敲門聲。

    幾個人沒停留,穿小胡同離開了「天橋」,專挑小胡同走,沒一會兒已把「天橋」拋的老遠。

    看看快到城牆根兒了,李燕豪拍醒了梁二飛刀。

    梁二飛刀一睜眼便叫道:「三弟,你……」

    李燕豪道:「二哥原諒,我不得已。」

    梁二飛刀一搖頭,苦笑說道:「算了,自已三弟,還說什麼,我就是不甘心放過那東西……」

    李燕豪道:「二哥,來日方長!」

    梁二飛刀微一點頭道:「三弟,你說的是……」

    抬眼四下一看道:「這兒是……西城根兒,三弟,咱們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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