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三青幫主 文 / 獨孤紅
左邊中年漢子道:「這麼說,尊駕不是要到『西澱湖』去?」
李燕豪道:「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左邊那中年漢子道:「不是最好,要是的話,我勸尊駕就此回頭!」
李燕豪道:「怎麼,『西澱湖』不能去麼?」
左邊那中年漢子道:「『西澱湖』已被列為禁區,嚴禁閒雜人等進出。」
李燕豪這:「是誰把『西澱湖』列為禁區的?」
左邊中年漢子道:「這個你就不必管了,反正是有人把它列為禁區就是。」
李燕豪冷笑一聲道:「巧了,我今天非到『西澱湖』去不可。」
右邊那中年漢子手撫刀柄,突然暴喝說道:「姓李的,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怎麼,你認得我?」
右邊那中年漢子冷笑說道:「對你是久仰了,我們奉命截你,他人的閒事少管,以往的本幫不為己甚……」
李燕豪截口說道:「你們一廂情願,我可饒不了『三青幫』。」
左邊那中年漢子道:「姓李的,本幫是一番好意,見著了棺材才流淚,那可就遲了。」
李燕豪道:「我這個人天生的死心眼兒,既然管了我就要管到底,既然來了也絕沒回頭的道理,我找你們有份量的說話,給我帶路吧。」拉著坐騎往前行去。
右邊那中年漢子冷笑說道:「既然你願意那就怪不得誰了。」
「錚!」地一聲雁翎刀出鞘,跨步欺前,一掄掌中雁翎刀,當頭就砍。
李鸞在馬上驚聲叫道:「大哥小心!」
李燕豪鬆了-繩,馬鞭交在右手,跨步一閃,雁翎刀由胸前砍下,他右手抖鞭,「刷」地一聲正抖在那漢子右腕上,那漢子大叫一聲丟刀抱腕,李燕豪揚手又是一鞭,那漢子臉上添了血紅一條,往後就倒,砰然一聲摔個結實。
李燕豪淡然說道:「給我帶路,聽見了麼?」
另一漢子勃然色變,抽刀要上,突然,兩個老頭兒之中那居左的一個,輕輕地哼了一聲,那漢子立即收勢退後。旋聽那居左老頭兒冰冷說道:「回來。」
那倒在地上的中年漢子一骨碌爬起,退了回去。
右邊老頭兒目光一凝,犀利奪人,望著李燕豪緩緩說道:「你今天一定要到『西澱湖』去不可?」
李燕豪道:「不錯。」
居左老頭兒道:「好,只要能闖過我兩個這一關,我兩個給你帶路。」
李燕豪冷冷一笑道:「好啊!」左手拉起坐騎走了過去。
兩個老頭兒垂手站在路中,沒動。
李鸞在馬上低低說道:「大哥,留神啊,這兩個老東西不好鬥!」
右邊那老頭兒往馬上冷冷掃了一眼道:「小子,這是你的媳婦兒了,有這麼一個標緻媳婦兒你還往枉死城闖,真夠聰明的。」
凡聽李鸞在馬上輕輕啐了一聲。李燕豪臉上一熱,沒說話。
「小子,你聾了?」那右邊老頭兒又開了口:「你要是死了,你這標緻的媳婦兒留給誰呀。」
李燕豪鬆了韁繩,跨步欺到,馬鞭一抖,直向右邊老頭兒臉上抽去。
右邊老頭兒只覺眼前一花,人已到了跟前,他吃了一驚,微退一步冷笑說道:「小子,你這一套在我這兒用不上。」他抬手要抓李燕豪馬鞭。
李燕豪冷笑說道:「試試看再說。」馬鞭一落,向著對方小肚子點去。
左邊老頭兒站在那兒一動沒動,先似料準了李燕豪這後生小子不是對手。
右邊老頭兒身手不弱,身軀一轉,到了李燕豪後邊,右掌砍李燕豪左臂,左掌猛向李燕豪右肋擊去,應變相當快,一招兩式,也相當不俗。
李燕豪沒躲沒閃,砰然兩聲,左肋,右臂同時中了一下,可是他竟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右邊的老頭兒感覺不同了,他左掌像拍在一堆棉花上,左掌像砍在一根鐵柱上,心神震動剛一怔。
李燕豪左手垂鞭握拳,一拳正搗在他心口上,一聲悶哼,一口鮮血,右邊老頭兒倒了下去,沒再動。
左邊老頭兒大驚失色,閃身撲了過來,可是他跟右邊老頭兒一樣,沒過三招讓李燕豪一鞭點在小肚子上,他臉色發白蹲了下去,頭上直冒汗珠。
那兩個中年漢子一見不好,撒腿要跑。
李燕豪陡然一聲冷喝:「站住。」那兩個還真聽話,硬沒敢動。
李燕豪馬鞭一指道:「背起他兩個,給我帶路。」
那兩個沒敢遲疑,過來背起了兩個老頭兒,心驚膽戰地往前行去。
李燕豪翻身上馬跟了過去。
李鸞在他背後喜孜孜地道:「大哥,你本事好大啊,年輕輕的,是怎麼學的啊!」李燕豪笑了笑,沒說話。
只聽李鸞又道:「大哥,他說我是你的媳婦,你不惱麼?」
李燕豪臉上一紅道:「小妹可別在意。」
李鸞道:「我不會在意的,要真能跟了大哥,那是我的福氣。」
李燕豪忙道:「小妹,你怎麼好……」
「大哥,」李鸞道:「我說的是實話,我是個江湖賣解的女子,沒爹沒娘沒親人,到哪兒都受人欺負,眼前連吃口飯都成問題,要能跟大哥你這麼個英雄,不是我的福氣麼?」
李燕豪剛要說話,李鸞她跟著又是一句:「大哥,你要不要我,做飯,洗衣裳,我什麼都會。」
李燕豪沒說話,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只聽李鸞幽幽說道:「我就知這沒這福氣。」
李燕豪苦笑說道:「小妹,這是什麼時候……」
李鸞道:「那……等事完了再說,好麼?」這叫李燕豪怎麼回答。
他這裡正感難以作答,只見前面一片樹林內轉出個人來,中等身材,一襲青衫,赫然是陳慕南。
李燕豪一怔,趁勢說道:「小妹,又有人攔路了。」李鸞問了一聲,「誰」,偏頭向前望去。
兩個中年漢子一見陳慕南,立即加快步履走了過去。
陳慕南抬手攔莊了他們,容待李燕豪坐騎行近,一抱拳,含笑說道:「在下陳慕南,忝為『三青幫』右護法。請閣下高抬貴手,放敝幫這兩位堂主回去療傷可好。」
李燕豪礙於情面,也知道陳慕南此時不便說話,當下說道:「既然是右護法在此,我豈敢不賣這個面子。」
陳慕南又一抱拳道:「多謝了。」向著兩名中年漢子一擺手道:「把兩位堂主送到內堂去。」
兩名中年漢子應聲飛步而去。
李燕豪翻身下馬,叫道:「二師兄。」
陳慕南跨前一步,換上一臉驚急神色道:「兄弟,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李燕豪道:「蒙二師兄指點,我到『洛陽』分壇去過了,可是蓋明的家小早我一步移走了。」
陳慕南道:「我知道,兄弟走遲了一步,蓋明的家小前兩天剛到總壇,兄弟,這樣好麼,我想辦法把蓋明的家小放回去,你趕快離開這兒。」
李燕豪道:「二師兄的好意我感激,只是我若就此回頭,豈不是讓二師兄難以交待?」
陳慕南道:「那你就別管了,我自有說辭,自有辦法應付,兄弟,快走吧,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
陳慕南接著說道:「兄弟,忘了黃河上我跟你說的話了,『三青幫』實力雄厚,牢不可破,不是一兩個人能對付的,我說不該說的話,兄弟要來等日後多召集有志之士再來。」
李燕豪目光一凝,道:「我問二師兄一句,『三青幫』吃的可是官糧拿的可是官俸?」
陳慕南神情一震,道:「兄弟,你,你知道了……」
李燕豪道:「二師兄的這個面子我不能不賣,我現在就走,可是在這兒我要說一句話,我絕不容『三青幫』存在……」驀地一聲尖銳的哨子響傳了過來。
陳慕南臉色一變,歎道:「來不及了,兄弟,接住。」抖手一掌攻了過來。
李燕豪何等聰明個人?焉有不明白的道理,當即旋掌一迎,他這一掌只用了四五成功力,可是陳慕南南趁勢踉蹌著退了出去。
就在這時候,一聲暴喝傳了過來:「二弟後退,讓我來!」
人影連閃,一個連一個地射落近前,算算共有十個之多,為首一人濃眉大眼,身材魁偉,穿身黑衣,滿臉兇惡像,正是當日「泰山」「玉皇觀」裡那位大師兄魏豪,也就是現在「三青幫」的左護法。
魏豪身後,是個俊秀年輕人,這個人李燕豪也見過,當日黃河岸跟陳慕南見面的時候,他就緊隨在陳慕南的身後,魏豪的徒弟裴文。
最後,一字排列著八名高矮胖瘦不等的老頭兒,一個個眼神十足,都是好手,在蓋鐵腿家碰見的那個「袁老」也在裡頭。
陳慕南臉色變了一變,向著魏豪微微躬了躬身:「大師兄!」
魏豪大刺刺的一擺手,如炯目光一凝,望著李燕豪,忽地,他一怔,道:「咱們以前見過麼?」
陳慕南道:「大師兄忘了,『泰山』『玉皇觀』……」
魏豪兩眼猛地一睜,「哦」地一聲道:「是那小子呀?小子,當日你一付土像,今天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居然敢來找『三青幫』的麻煩,」
李燕豪淡淡說道:「『三青幫』的所作所為,神人共憤,不能怪我找麻煩!」
魏豪一陣冷笑道:「想當初你偷偷的溜下了『玉皇觀』,我正愁找你不著,沒想到今天你自動送上門來。看剛才你震退我二師弟那一掌,想必這多年來你學著工夫了,是不是?」
李燕豪道:「不錯,我學著真工夫了。」
魏豪冷笑說道:「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啊……」抬眼望向馬上李鸞道:「小子,這個花不溜丟的美嬌娘,是你的什麼人呀?」
李燕豪還沒開口,李鸞已說了話:「你問我呀,他是我的當家的,你說我是他的什麼人?」
「哎呀!」魏豪叫了一聲,偏著頭上下一打量李鸞,道:「小子好福氣,好造化,幾年不見沒想到你能弄了這麼一個花不溜丟的小媳婦兒,我這做師兄的自歎不如,自歎不如……」頓了頓,接道:「不管怎麼說,咱們總是師兄弟一場,應該先跟我這個師兄的親熱親熱。」說著,他帶邪笑,邁步逼了過來。
陳慕南面泛異色,口齒啟動了一下,可是沒說話。
只聽李鸞在馬上說道:「大哥,你怎麼有這麼一個大馬猴似的師兄啊?」
魏豪臉色一變,嘿嘿笑道:「弟妹那張小嘴兒好不厲害,待會兒我得好好兒擰上一擰!」說話間他已然逼近。
李燕豪馬鞭一橫道:「你站住!」
魏豪兩眼一瞇,道:「怎麼了?吃味兒了,小子,別不知好歹,也許這是你唯一能離開西澱的機會,把鞭子拿開。」伸手往馬鞭上抓去。
李燕豪馬鞭一偏,揚手抽了過去,直取魏豪的臉。
魏豪反應快,身手也不賴,他連忙閃身後躲,躲是躲開了,可是那鞭風掃得他臉上生疼。
他暗暗一懍,又往後退了兩步,道:「好身手,好工夫,真是戴著木頭眼鏡兒,我瞧不透你啊,過來兩個!」他抬手往後一招,兩個老頭兒縱了上來。
魏豪望著李燕豪緩緩說道:「你兩個把這個小子給我收拾了!」那兩個老頭兒答應一聲。邁步就要邁過去。
陳慕南突然說道:「大師兄,多少年不見了,讓我跟咱們這位師弟親熱親熱。」
話落人動,撲向了李燕豪,背著魏豪的時候,他向李燕豪遞過一個眼色。
李燕豪一時沒弄懂他是什麼意思,抬手迎了上去。
這時候魏豪又開了口:「你兩個去把馬上那小娘們兒給我弄下來,小心點兒,別碰著她哪兒,瞧她皮肉怪嫩的。」兩個老頭兒答應一聲撲向那匹馬。
李燕豪剎時明白了,敢情魏豪是想先絆住自己,然後再對付李鸞,就是讓他沒個分身的機會。
李燕豪本就對魏豪沒好感,如今更是火冒?他一掌逼退陳慕南,就要截那兩個老頭兒。
陳慕南擰身又攻了上來,又遞過了一個眼色,同時一隻右腕脈又遞到了李燕豪面前。
李燕豪明白了,陳慕南的意思是讓他制住他,以他作脅,這樣不但可以阻住那兩個老頭兒,而且還可以脫身。
豈料,李燕豪一身傲骨,不願領這個情,也不願給這位好心的二師兄惹麻煩。
他一旋身躲了開去,同時抖出馬鞭,馬鞭抖處,叫聲倏起,兩個老頭兒捂臉暴退,血從指頭縫裡滲了出來。
陳慕南怔了一怔,暗一咬牙,就待再撲。
魏豪那裡已鐵青著臉暴喝說道:「二師弟,回來。」陳慕南真有他的,立即縱身飄退。
魏豪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你是怎麼搞的,學了這麼多年功夫,連這小子都收拾不下。」陳慕南面泛愧色,低下了頭。
李燕豪道:「你何不自己試試看?」
魏豪獰笑一聲道:「我早就有這意思。」往後一招,裴文把陵裡抱著的革囊雙手遞了過去。
魏豪接過革囊一抖,革囊落了地,他手裡多了一把厚背砍山刀,把刀往身上一橫,他冷冷說道:「小子,亮你的兵刃!」
李燕豪道:「我就用這根馬鞭,領教你的刀法。」
陳慕南一驚,忙遞眼色。
李燕豪他看見了,可是他裝作沒看見。
魏豪臉色一變,哼哼一陣獰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鞭上有什麼驚人的絕藝?」話落,手動,砍山刀橫裡掃出,帶著一陣強勁的刀風向著李燕豪攔腰襲到。
怪不得陳慕南驚慌遞眼色,魏豪在刀上的造詣果然不凡。
李燕豪心裡明白,魏豪臂力過人,這柄砍山刀既厚又重,自己手裡沒兵刃,憑這根馬鞭拚鬥,那是會吃虧的。
當下他不閃不躲,容得砍山刀近身,馬鞭一揚,閃電一般點向魏豪持刀小臂。
他這鞭攻的是魏豪所必救,如若不閃不躲,被馬鞭點中,這條胳膊非廢不可。
魏豪果然不含糊,只見他掌中刀一偏,變掃為點,那犀利的刀尖直向李燕豪當胸點去。
李燕豪不敢以那純皮的馬鞭硬碰,閃身要躲。魏豪掌中砍山刀一沉,忽然從上斜劈而下,李燕豪沒來得及躲,只聽「噗」地一聲,左褲腿兒被魏豪的砍山刀劃破了一個大口子。
砍山刀重而鋒利,只挨上一點絕不只傷皮肉,再差分毫李燕豪這條左腿就要毀在魏豪手裡了。
陳慕南臉色一變。李鸞掩口就是一聲驚叫。
魏豪笑了,是獰笑:「弟妹,嚇著你了吧,心直跳是不?這小子不過如此。
從今兒個起,你跟我吧,包你有說不盡的好處!「他得理不讓人,砍山刀一揮又攻了上去。
李燕豪雙眉梢兒揚得老高,馬鞭揮起,一連三鞭攻了出去,這三鞭威力又自不同,鞭影飛舞,忽忽作響,不但立即封閉了魏豪的攻勢,而且把魏豪逼退了三步。
陳慕南吁了一口氣,他明白,他這位師弟絕不是不行。
魏豪臉上變了色,大喝一聲,砍山刀幻起滿天刀影,帶著令人窒息的刀風又攻了上去。
魏豪在刀上的造詣的確不凡,對李燕豪來說,算得上一個對手,難怪他能當上『三青幫』的左護法,他這柄砍山刀怕傷過不少的俠義英雄。
李燕豪又揮出了三鞭,逼得魏豪手上一滯,第四鞭帶著異嘯攻向魏豪下盤。
魏豪冷笑一聲,沉刀斜斜削了下去,這一刀含著變化,不但截鞭而且暗指李燕豪的右臂。
李燕豪也冷笑一聲,掌中馬鞭忽然揚起,靈蛇一般向著魏豪胸口點去,魏豪沒來得及回刀,被點個正著,他像被人打了一拳。悶哼一聲,踉蹌而退,砍山刀往地上一揮,他總算沒倒下去。
然而,李燕豪馬鞭跟著遞到,一下抵在他喉結上,軟軟的一根馬鞭,挺得筆直,如同鐵棒一般。
魏豪大吃一驚,強提一口氣要拔刀,同時腳下後移要退。
李燕豪冷然說道:「動一動我就戳穿你的脖子!」
這話,在場任何一個人都相信李燕豪做得到,一根馬鞭到了他手裡,那能洞金穿玉,就別說魏豪一般肉做的脖子了。
魏豪臉煞白,人發抖,可是他硬沒敢動。
陳慕南跨步而至,道:「兄弟,不管怎麼說,咱們師兄弟一場……」
李燕豪也會裝著,沒看他一眼,望著魏豪冷然說:「把刀放了!」魏豪沒動。
陳慕南道:「兄弟……」
李燕豪冷然說道:「放手!」馬鞭往前一送,魏豪的頭往上迎起。
陳慕南伸手把魏豪的砍山刀接了過來,道:「兄弟,大師兄已經把刀放了!」
李燕豪道:「我要到你們總壇去,你們哪個給我帶路?」
陳慕南忙道:「兄弟,你這是何必……」
李燕豪道:「我叫你們給我帶路!」
陳慕南皺了皺眉,道:「好,好,好,帶路,帶路。」轉身一揮手,喝道:「帶路!」八名老頭兒,兩個滿臉是血,一聲沒吭轉身走去。
李燕豪馬鞭一撥把魏豪撥轉了過去,然後把馬鞭抵在魏豪後心上,道:「你走在我前頭,敢有一點異動,我就戳穿了你,你要不信盡可以試試,走!」
馬鞭往前一送,魏豪不得不邁了步,只聽他道:「小子,你給我個痛快,殺了我吧!」
李燕豪道:「還沒到時候,到了時候你以為我會對你客氣,你這種人多一個是禍害。」
魏豪獰笑道:「只進了『三青幫』總壇,你就得陪我一塊兒躺下。」
李燕豪道:「到時候再說吧,怕,我也就不來了。」
沒多久,「西澱湖」已呈現眼前,碧波百頃,應該是個打漁的好所在,可是偌大一個「西澱湖」湖面上,卻看不見一點帆影,一艘漁舟。
「西澱湖」邊,散佈著十幾間民房,離這十幾家民房不遠處,有一片大宅院,朱門紅牆,相當氣派,像是「西澱湖」邊的大戶,唯一的大戶。
可是李燕豪看得清楚,進出那十幾家民房的,全是「三青幫」的徒眾,而且那大宅院門口,也站著幾個腰佩雁翎刀的「三青幫『徒眾,他明白,這碧波百頃的」西澱湖「,全是」三青幫「的了。
其實那也容易,只消一紙公文,住在這兒的百姓,就得乖乖搬走。
一個漢子轉身進了大宅院。
任何人都明白,他報信兒去了。
果然,就在一行人離大宅院不遠的時候,大宅院裡一左一右緩步走出兩個人來,是一男一女。
男的,很年輕,一身華服,長得也相當俊,赫然是當日那濟南少年黎玉。
走在黎玉右邊的,是個美艷而帶著幾分妖媚的女子。穿著,服飾也相當講究,看上去比黎玉大了不少,可是由於她皮白肉嫩人長得好,不仔細看倒看不出你年紀怎麼大。
這個女的,李燕豪看上去頗覺面善,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他兩個一出來,所有的「三青幫」徒眾一起謹躬下身去,連那八個老頭兒也不例外。
陳慕南更搶近一步躬身說道:「見過幫主跟夫人!」
黎玉含笑擺手,道:「二師兄少禮,這是怎麼回事啊?」
李燕豪這裡怔住了,黎玉竟真的會是「三青幫」的幫主,那個年紀比他大的,竟會是幫主夫人!
只聽那美婦人道:「真是,這還用問麼?人家找上門來了。」
魏豪認為這是機會,要跑,可是他腳下剛動,只覺後心上像中了一記千斤杵,一口鮮血噴出去,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三青幫」的人臉上都變了色,連陳慕南也不例外。
可是那美婦人只皺了皺眉道:「這人年紀輕輕的,手下怎麼這麼狠?」
黎玉揚了眉,目光剛凝,他忽地一怔:「你……」
陳慕南道:「稟幫主,此人也在『玉皇觀』裡待過!」
黎玉眼睜大了,道:「是你,是你,你是譚秀……」
李燕豪道:「難得幫主還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關帝廟裡你還幫過我的忙呢!」
黎玉馬上是一付驚喜笑臉,縱身掠了過來,近前就要抓李燕豪的手,李燕豪退了一步?馬鞭一橫道::「黎幫主,如今你身份不同,咱們的立場也不同了。」
黎玉呆了一呆道:「譚大哥,我沒有一點敵意!」的確,他臉上沒有一點敵意。
李燕豪道:「幫主念舊,我感激,可是我是懷著敵意來的。」
黎玉道:「我知道,那不要緊,別的咱們暫時撇開,咱們敘敘,好麼。」
李燕豪道:「有這個必要麼?」
黎玉道:「怎麼沒有,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我找了你不少年了,怎麼也找不著你,在關帝廟裡你幫過我的忙,不是你我上不了泰山,不是你我沒有今天,我怎麼能跟你為敵?」
人家念舊,也一片真誠,顯得李燕豪多小氣。
李燕豪心念轉動,道:「我是為朋友而來,幫主真要念舊,請把蓋明的家小放了。」
黎玉呆了一呆道:「原來你是……那容易,放,放,這就放,我不知道蓋明是大哥的朋友,要知道我早就放他的家小了……」當即轉過臉去道:「二師兄辛苦一趟。」
陳慕南遲疑了一下道:「幫主……」
黎玉擺手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二師兄快去吧。」
陳慕南看了李燕豪一眼,轉身往大宅院行去。
黎玉轉回頭來道:「行了吧?譚大哥。」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垂下了馬鞭道:「謝謝幫主了。」
「大哥這是什麼話,」黎玉上前一把抓住了李燕豪的手,他的手是那麼輕,那麼軟,沒一點敵意,反之熱誠讓人感動:「大哥,我終於找著你了,說什麼我得好好謝謝你,走,咱們裡頭敘敘去,先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拉著李燕豪就要走,突然想起馬上還有個人,一抬頭,道:「大哥,這位是……」
李燕豪還沒開口,李鸞又說了話:「兄弟,咱們以前沒見過,可是我常聽他說起你……」
黎玉道:「是大嫂?」
李燕豪剛要否認,李鸞已含笑點頭道:「不敢當,兄弟。」
黎玉兩眼一睜,叫道:「大哥,你是什麼時候討的嫂子,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恭喜了,大哥………」一招手道:「來個人把馬牽走!」他慇勤而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李鸞下了馬。
李鸞落落大方,含笑稱謝,可苦了李燕豪,他怎麼好再否認,要否認,那不是讓李鸞受窘麼?
這時候,那美婦人扭著腰肢走了過來。一雙似乎永遠帶著媚意的目光,從李鸞臉上掠過,停留在李燕豪臉上:「阿玉,你說他就是進過『玉皇觀』那小伙子麼?」
黎玉道:「是啊!這就是我那位譚大哥啊!」
美婦人上下打量了李燕豪一眼,道:「更俊了,也老練多了。」這位怎麼這麼說話。
李燕豪有點那個,可是礙著黎玉,他不便說什麼。
李鸞看了美婦人兩眼。
黎玉何等聰明個人?馬上就覺察了,笑著說道:「大哥不認得了麼?『玉皇觀』裡的那位仙姑。」
經此一點,李燕豪馬上想起來了,怪不得那麼面善,原來是她,當初她是一身道裝。如今卻是這麼一付打扮,難怪李燕豪沒認出來她來。
按說,她應該是黎玉的長輩,如今他卻成了黎玉枕邊人,而且顯然也還了俗,同時她成了魏豪跟陳慕慕南的弟妹了,好一筆爛帳。
李燕豪怔了半天,卻只有這麼說:「我都不敢認了!」
「可不,」美婦人笑吟吟地,一點也不在乎,道:「那時候我是個三清弟子出家人,現在不但還了俗,而且還是這麼一身打扮,難怪你認不出來。」
李鸞聽了這番話,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兩眼。
黎玉道:「沒想到吧,大哥?」
他說話的神態,多少帶點得意。
李燕豪道:「沒想到,真沒想到。」
四個人往大宅院裡走,黎玉對地上昏死過去的魏豪,跟那滿臉是血的兩個老頭兒,看也沒看一眼。
也不知道是礙著李燕豪,他不便怎麼表示,還是根本就毫不關心。
進了兩扇朱紅大門一看,好大的一個院子,前院待客,後院內宅,後院裡種著不少樹,那枝葉之中,露出幾角飛簷狼牙,看來黎玉不但貴為幫主,而且也很懂得享受。
剛到前院,陳慕南迎面走了過來,欠個身道:「幫主,蓋明家小已經送走了。」
幫主道:「辛苦二師兄了,一塊兒聊聊去吧!」
陳慕南道:「謝謝幫主,不了,我還要到外頭料理一下去!」
黎玉道:「那麼就麻煩二師兄一下,傳話廚房做幾個菜送到後頭去。」陳慕南答應一聲,走了。
李燕豪忙道:「幫主,我坐一會就走。」
黎玉道:「大哥這是什麼話,跟我還客氣,咱們是兄弟,這兒也就是大哥的家,少說也得盤桓個三五天。」
「是啊!」美婦人道:「阿玉他找你找了多少年了,難得今兒個碰在了一塊兒,說什麼也得多聚聚,怎麼能來了就走啊!」
夫婦倆熱誠待人,把李燕豪當成了親大哥,說著,拉著,硬把李燕豪拉進了後院。
進了後院再看,後院裡林木森森,亭、台、樓、榭,一應俱全,黎玉讓客讓進了水榭。
剛落座,四名青衣婢送來了香茗,放下茶後,又一個個退了出去,黎玉含笑問道:「大哥看我這兒怎麼樣?」
李燕豪由衷地道:「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
黎玉道:「真的麼?大哥。」
李燕豪道:「幫主該知道,我向來不慣虛辭。」
黎玉眉鋒一皺道:「大哥,改改稱呼好麼,左一聲幫主,右一聲幫主的,聽得我混身不舒服,我是『三青幫』的幫主,又不是大哥的幫主。」李燕豪笑了笑,沒說話。
美婦人流波美目一轉,道:「我看他叫你大哥,你乾脆叫他一聲兄弟得了。」
李燕豪仍沒說話。
黎玉突然含笑拿起了面前茶杯,道:「大哥嘗嘗,這茶葉我是托人從京裡弄來的。」
李燕豪剛要去拿茶杯,李鸞在旁說道:「多少年了,他從來就不喝茶。」
黎玉含笑叫了一聲「大嫂」,然後說道:「三青幫所作所為,我自己清楚,可是大哥畢竟是我的大哥,就是大哥要挑我『三青幫』的總壇,他仍是我的大哥。」
李鸞笑笑說道:「兄弟你誤會了。」她拿起茶杯淺淺嘗了一口。
黎玉笑了,笑得很不自在:「大嫂,是我失言!」
李燕豪倒著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道:「我的確沒喝茶的習慣,白開水喝慣了,可是兄弟這珍品我得嘗一嘗。」說著,他也端起了茶杯淺嘗了一口,一點頭道:「的確,入口生香,不同凡響。」
黎玉笑得更不自在了。
只聽美婦人道:「譚大哥這幾年來,在哪兒得意呀?」好個賢內助。
李燕豪道:「還不是江湖上到處走走,賢伉儷該知道,江湖人能做什麼?」
美婦人道:「那可不然哪,我看譚大哥可是個大材。」
李燕豪笑笑說道:「誇獎了。」
黎玉忽然問道:「大哥這身工夫,哪兒學來的,大哥當年離開『玉皇觀』後有什麼奇遇麼?」
李燕豪搖頭說道:「談不上什麼奇遇,我碰上了個出家人,跟他老人家跟了幾年。」
黎玉道:「出家人?必然是位奇人?」
美婦人道:「當世的奇人異土我都知道,但不知譚大哥說的是哪一位?」
李燕豪道:「他老人家自號癡和尚。」
「癡和尚?」美婦人眉鋒微皺,沉吟說道:「我怎麼沒聽說過……」抬眼問道:「這位大和尚在何處修真?」
李燕豪道:「他老人家閒雲野鶴,沒一定的居處。」
美婦人已然皺起了眉鋒,又微微皺了一下。
這時候步履響動,到了水榭之外,隨聽一人恭聲說道:「屬下請示,酒菜什麼時候送來?」
黎玉忙道:「做好了現在就送進來。」那人恭應一聲而去。
轉眼間步履聲又起,剛才那四名青衣婢送進了酒菜,精美幾樣,酒壺、酒杯、筷子,全是銀的,夠豪華,夠氣派。
銀筷子有一宗好處,有毒的東西絕難以遁形。
李鸞有意無意地向桌上看了一眼。
黎玉含笑說道:「匆忙之間沒什麼好的給大哥大嫂下酒,一壺水酒,幾樣小菜,不成敬意。」
李鸞道:「兄弟別客氣了,自己人又不是做客。」
李鸞出身江湖賣解女,居然這麼善於應付,難得。
黎玉笑著拿起酒壺-了四杯,然後他舉起酒杯:「多少年了,總算讓我如願以償地碰上了大哥,更讓人高興的是大哥給我討了個大嫂,我心裡的高興跟一家人沒兩樣,我兩個敬大哥大嫂一杯,就算向大哥大嫂道喜。」這一杯李燕豪跟李鸞無論如何要喝的。
李鸞臉上掛著笑,很動人。
李燕豪卻是苦在心頭。
酒過三巡,李燕豪放下了筷子,美婦人卻早他一步開了口:「譚大哥現在是個有家的人了,將來免不了生兒育女的,有家的人跟單身漢不同,你有什麼打算麼?」
李燕豪道:「學了這一身本事,不敢辜負,總得趁年紀還輕多做點事。」
美婦人道:「譚大哥還打算在江湖上待?」
李燕豪道:「江湖人總是離不開江湖的!」
美婦人道:「那可不一定,像我們倆,不就等於一半兒跨出江湖了麼?」
李燕豪道:「我不慣這種生活!」
黎玉道:「我知道大哥的為人,三青幫這種作為,絕請不到大哥的。」
李燕豪臉色一莊道:「兄弟,你既然談到這件事了,我要藉這機會勸你兩句,兄弟應該不會怪我交淺言深。」
黎玉忙道:「那怎麼會,大哥有什麼教言儘管說就是。」
李燕豪道:「創幫立派,那是個人的志趣,無可厚非,可是『三青幫』的作為,兄弟你應該清楚得很……」
黎玉還沒有開口,美婦人卻說了話:「譚大哥不知道,『三青幫』的所作所為,都是不得已……」
李燕豪道:「難道有什麼人在後頭逼著兄弟這麼做不成?」
黎玉道:「那倒不是,只是……」
李燕豪道:「兄弟,我聽說『三青幫』吃的是官糧拿的是官俸。」
美婦人臉色一變道:「譚大哥是聽誰說的?」
李鸞道:「『三青幫』的事,我知道得很清楚!」
美婦人投過異樣一瞥,道:「原來是大嫂……」
黎玉此刻已趨於平靜,道:「既然大哥已經知道了,那就好說話了,我不敢瞞大哥,『三青幫』初創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可是當時幫裡的情形很窘,可巧這時候官家有人來跟我接頭,他們說只要我答應他們一個條件,之後『三青幫』的糧餉一律由官家發給,他們的一個條件是『三青幫』聽官家的,我想想聽他們的也出不了什麼大錯,於是我就點了頭,誰知道他們竟把『三青幫』當成了一個清除異己的機關……」
李燕豪道:「兄弟總算已經知道了。」
黎玉苦笑,說道:「我知道了,大哥,可是我也身不由己了。」
李燕豪道:「兄弟這話何指?」
黎玉吸了一口氣道:「大哥知道我在濟南有個算不錯的家……」
李燕豪心頭一震道:「兄弟的家讓他們抓在手裡了?」
黎玉點了點頭道:「是的,大哥,上上下下,一家十幾口,別人我可以不顧,可是兩位老人家……」雙眉一揚,住口不言。
李燕豪道:「原來兄弟有這麼個難處……」
美婦人道:「譚大哥你要體諒。」
李燕豪目光一凝,望著黎玉道:「兄弟可知道家裡的人現在什麼地方?」
黎玉搖頭說道:「不知道,天下都是他們的,何處不能藏人?」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兄弟,要是能把家裡的人,從他們手裡要出來……」
黎玉兩眼一睜道:「大哥的意思是……」
李燕豪道:「承兄弟你把我當大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兄弟你長此這麼下去。」
黎玉道:「大哥好意我感激,可是不容易。」
李燕豪道:「那你就不必管了,只問兄弟你願不願意?」
黎玉道:「我當然願意,那還有不願意的。」
李燕豪一點頭道:「那好,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兄弟你告訴我,當初跟兄弟你接頭的那個人是誰?」
黎玉搖頭說道:「那個人機警得很,穿一身便服,只說是京裡來的,姓胡,別的什麼也不肯露,可是我知道,連他那個姓怕都是假的。」
李燕豪道:「他既然是官家派來的,總該有個憑據吧。」
黎玉搖頭說道:「沒見他拿什麼憑據,我也沒要,我點了頭之後第二天大批的糧餉就到了。」
李燕豪皺了眉,沉吟了一下道:「那麼每次傳話的是誰,哪兒來的?」
黎玉道:「大哥的意思我懂,那沒用,每次都是用信鴿傳來的,那封信下留寫了個一筆的胡字,只有這麼多。」
李燕豪眉鋒皺深了三分,沒說話。
李鸞突然說道:「那麼,每個月的糧餉呢,是怎麼個發給法?」
黎玉還沒說話,美婦人已然開了口:「每個月的糧餉都是安牡縣代發的,到時候只要派個人去領就行了,都是銀票。」
李燕豪道:「那麼到安牡縣去找……」
李鸞搖頭說道:「沒有用的,他們做事既然這麼小心,恐怕連安牡縣也不會知道那些銀票是哪兒來的!」
美婦人道:「大嫂這話我有同感!」
李燕豪道:「這麼說線索還真難找……」
黎玉道:「我看大哥……」
李燕豪搖頭說道:「兄弟不用管了,我自會想辦法的!」
美婦人道:「那就全仗大哥了。」
李燕豪道:「自己兄弟,說這個幹什麼,我有幾件事要問問兄弟。」
黎玉忙道:「大哥,什麼事?」
李燕豪道:「三青幫為什麼用一顆念珠當表記。」
黎玉道:「這個……不瞞大哥說,我也不清楚,這全是那個姓胡的意思。」
美婦人道:「是這樣的,當初那個姓胡的跟阿玉談妥條件之後,從懷裡拿出一顆念珠給了阿玉,讓阿玉以那種念珠做為『三青幫』的表記,那姓胡的說,將來『三青幫』的人在外頭做事,身上只帶著這顆念珠,官家便不會過問。」
李燕豪道:「這麼說,兄弟並不知道那姓胡的為什麼要『三青幫』以這種念珠做為表記了。」
黎玉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大哥。」李燕豪沉吟著沒說話。
美婦人道:「大哥問這,是不是有特別的原因?」
李燕豪道:「不瞞二位說,那種念珠是家師多年來唯一的信物。」
黎玉一怔道:「怎麼說,大哥,這種念珠是那位老人家……」
李燕豪探懷取出那顆念珠遞了過去,道:「這是他老人家的信物,兄弟拿去看看。」
黎玉忙伸手接了過去,只一眼,立即叫道:「可不,無論大小,形式,質地,完全一樣,絲毫不差,這,這怎麼那麼巧?」
美婦人向著黎玉伸出她那雙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給我看看!」黎玉把那顆念珠遞了過去。
美婦人水蔥般尖尖兩指捏著那顆念珠,看了看之後,微一點頭說道:「真的一點兒也不差,大哥是不是懷疑什麼。」
李燕豪道:「這種念珠是老人家的唯一信物,而『三青幫』弟兄人人身上有這麼一顆念珠,武林中人會怎麼樣,這是顯而易見的。」
黎玉道:「大哥懷疑那姓胡的是嫁禍?」
美婦人道:「不會吧,那姓胡的是官家人,那位老人家則是閒雲野鶴般江湖奇人,兩下裡根本扯不上關係,以我看是巧合。」
李燕豪道:「但願是巧合。」
美婦人把那顆念珠遞給了黎玉,道:「我看準是巧合!」
黎玉恭恭敬敬地出雙手把那顆念珠又遞還了李燕豪,道:「大哥看怎麼樣?」
李燕豪道:「希望只是巧合。」黎玉沒再說什麼。
這一桌酒是喝到了日頭偏西,做客人的倒沒有怎麼樣,身為主人的黎玉卻醉了,美婦人召來兩名青衣婢把黎玉扶往了後頭,黎玉一邊走,嘴裡還含含混混的叫大哥,酒後見真情,頗為感人。
美婦人陪著李燕豪跟李鸞到了她夫婦特意為李燕豪跟李鸞安排的住處,就在水榭後的那間精舍裡。精舍面對碧水,後臨綠蔭,清幽而雅。
精舍裡的擺設更不必說,無論是外面的小客廳,抑是或裡頭的臥房,都夠豪華,夠氣派的。
尤其臥房裡,金猊燃香,被翻紅浪,牙床玉鉤,珠幔高掛,繡花枕頭一對,年輕夫婦住在這兒,那可有說不出的旖旎,十足的溫柔鄉。
李燕豪心裡頗為感動,可也暗暗直皺眉。
安置好了這兩位,美婦人挺動著腰肢走了。
美婦人走了之後,李燕豪面對這間臥房,眉鋒皺深了三分。
李鸞走了過來,輕輕問道:「怎麼了,大哥。」
李燕豪道:「小妹,你怎麼好說咱們是……」倏地住口不言。
李鸞卻眨動著美目,問道:「我說咱們是什麼呀,大哥!」
李燕豪道:「小妹,你這是何必,你看,現在人家只給咱們準備一間屋,怎麼辦?」
李鸞「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這個好解決,待會兒再說不遲,現在我要跟你談些正經事,過來,坐下!」
拉著李燕豪到了床前,把李燕豪往床前椅子上一按,她自己挪身坐在了床沿上,目光一凝道:「大哥,你真要為那位黎兄弟奔波,去救他的家人去?」
李燕豪道:「自然是真的,怎麼了?」
李鸞道:「你真相信他的話?」
李燕豪微愕說道:「小妹這話……」
李鸞道:「大哥,你的所學可以稱高絕,胸蘊也可以稱極豐,可是你的經驗,歷練都不如我,我看這夫婦倆不簡單,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險惡!你可要提防著點兒啊。」
李燕豪道:「小妹,黎玉這個人我清楚,他是個好人家的子弟……」
「好人家的子弟?」李鸞冷笑一聲道:「好人家並不一定出好子弟,我只不過剛認識他,可是我已經看出他這個人很聰明,但卻浮而不實,邪而不正,別的不說,就拿他兩個配成一對兒,我就覺得不大對,他那位夫人比他大得多,而且美艷之中帶著妖媚,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人。」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遂把玉皇觀事告訴了李鸞。
李鸞靜靜聽畢,悚然說道:「原來你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怪不得你明明姓李,他叫你譚大哥,怪不得『三青幫』裡會有你一位二師兄,這不就是了麼,明明是師姑,曾幾何時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枕邊嬌妻,這不是亂倫麼,亂倫的人會是什麼好人,大哥是個明白人,還用我多說,崆峒派的人我清楚,烏煙瘴氣,亂七八糟,大哥,我這雙眼不會看錯人的,除了你那位二師兄外,這兒沒一個正經好人。」
這句話地算是說對了,李燕豪心裡明白,同時他也想起了彭千里的話,彭千里說他跟黎玉不同,而且所以救他下泰山,就是因為玉皇觀裡的那些人,不是什麼好來路。
他沉默了一下道:「小妹的意思是說,他的話不可信?」
李鸞道:「根本就是一搭一擋,滿嘴裡嚼舌頭,不但不可信,而且還要防著點兒,我看他夫婦倆處處透著虛假。」李燕豪沒說話。
李鸞道:「大哥,聽我的話沒錯,你們男人家就是不肯聽我們女人家的,其實女人家遠比你們留心,要是你們肯聽我們女人家的,準保你們個個能成大事,立大業。」
李燕豪道:「小妹,我沒說不信!」
李鸞道:「大哥,讓我跟著你是不會錯的,你雖然夠聰明,可是世故不深,心地太善,往往會吃大虧,有我跟著你,多少會替你拿個主意,瞧你,讓人多不能放心。」
李燕豪心裡陪暗一陣感動道:「謝謝你,小妹!」
「我不要你謝!」李鸞道:「你說我護著你,不該麼,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咱們倆認識也沒多久,可是我把我當成了你的人,一顆心也就放在了你身上!」
李燕豪心頭震動,忙道:「小妹……」
「怎麼了!」李鸞道:「我不該說麼,我這個人心裡就是藏不住話,也不願忸怩作態假惺惺的,是什麼就是什麼,不是挺好的,為什麼我不該說,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吧,沒有我跟著你,你非吃虧不可,說不定連命都會糊里糊塗的丟在這兒。」
李燕豪道:「小妹,正如你所說,咱們認識還沒多久,怎麼好……」
「認識久了有什麼用!」李鸞道:「老實告訴你吧,我有個親戚,他有個兒子,我該叫他哥哥,兩個人自小一塊兒長大的,他那二老都有意要我做他家的媳婦兒,他也百般討好我,可是沒用,我不喜歡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瞧見他就討厭,所以我離開他家,一個人跑出來了。」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小妹你怎麼不早說!」
李鸞道:「早說?我的爺,我怎麼敢哪,我要早說了,你還肯讓我跟著你麼,別以為我是死皮賴臉,不知羞恥,我可是……可是一片真心!」她低下了頭,臉上紅紅的,十分動人!
李燕豪笑了,是苦笑,道:「萬一讓人家知道,我豈不成了拐子了!」
李鸞猛然抬頭,臉上紅暈未退,道:「拐什麼,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該跟誰還不知道?」
李燕豪道:「小妹,我是說拐誘良家……」
「胡說!」李鸞道:「我沒賣給他,姓的又不是他家的姓,憑什麼說你誘拐我,到那兒說都一樣,我自己願意。」
李燕豪道:「小妹,咱們認識……」
「又是認識。」李鸞道:「我剛才怎麼說的?」
李燕豪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李鸞道:「不管你有什麼事,我能吃苦,我能受累,我能冒風險,我願意跟著你大哥,讓我跟著你幫你,隨時拿個主意不挺好麼,你自己看看,你身邊能沒個人麼,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李燕豪苦笑一聲,沒說話。
李鸞道:「大哥,我還要告訴你,那個三姑娘,她明明是來了『西澱』,你聽他倆提了麼,她出來見你了麼,我告訴你吧,那個三姑娘是官家的人,『三青幫』的太上幫主!」
李燕豪兩眼一睜道:「真的,小妹!」
李鸞道:「我騙你幹什麼,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倆,當然了,他倆絕不會輕易承認,你問問你那位二師兄看!」李燕豪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上。
李鸞道:「想說什麼說呀?」
李燕豪微一搖頭道:「沒什麼!」
李鸞道:「我可是把一顆心都給了你了。」
李燕豪道:「真的沒什麼!」
李鸞道:「真的沒什麼那就算了……」頓了頓,道:「還有那顆念珠,你以為是巧合麼?」
李燕豪道:「我不這麼想!」
李鸞道:「那你怎麼想?」
李燕豪道:「世上可以當信物的很多,『三青幫』人不是佛門弟子,為什麼偏用一顆念珠當信物。」
「這不就成了麼。」李鸞道:「這道理誰也想得出來,為什麼他倆還幫那姓胡的說話,大哥長,大哥短的,到頭來誰近誰遠呀,大哥,醒醒吧,你那麼對人家,人家可不那麼對你呀!」
李燕豪道:「依小妹看是……」
李鸞道:「分明就是嫁禍,這還不夠明白麼。」
李燕豪道:「可是老人家跟官家的人……」
李鸞道:「你想想看,官家的人哪兒來的,天生是官家的人麼,還不都是江湖上的人靠過去的,再說,老人家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清楚,他們讓武林中人誤會老人家是他們的人,把贓栽到老人家頭上去,這是很有可能的。」
李燕豪兩眼一睜,道:「小妹,謝謝你!」
「又來了。」李鸞道:「我不要你謝,我只要你知道,有我跟著你有益無損就行了。」
李燕豪剛要說話,忽然抬手摸腰,臉色微變。
李鸞忙道:「怎麼了,大哥,哪兒不舒服麼?」
李燕豪道:「小妹說那個三姑娘,是『三青幫』的人?」
李鸞道:「是啊,怎麼了?」
李燕豪沒說話,伸手進懷摸出了那根旱煙袋,把旱煙袋鍋兒扭下,往裡一看,他臉色大變。
李鸞忙道:「怎麼了,大哥,有什麼不對麼?」
李燕豪緩緩說道:「這根旱煙袋裡,藏著一件東西不見了。」
李鸞道:「是什麼東西?」
李燕豪道:「半張藏寶圖!」
李鸞神情一震,道:「半張藏寶圖,大哥哪兒來的半張藏寶圖?」
李燕豪當即把彭千里臨終贈寶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李鸞臉色大變,一雙美目之中閃過兩道森冷厲芒急道:「大哥,是誰,莫非是那個三姑娘?」
李燕豪道:「我不敢說,可是她的嫌疑最重!」
李鸞道:「她的嫌疑最重?怎麼回事?」李燕豪遂又把客棧酒醉的事說了一遍。
李鸞咬了咬牙道:「大哥,她怎麼知道你這根旱煙袋裡……」
李燕豪道:「我告訴過她。」
李鸞道:「好好兒地你跟她提這個幹什麼?」
李燕豪苦笑說道:「小妹不知道,在洛水之濱,我碰見了李自成的徒眾,拚鬥了一場,脫身之後她問我怎麼跟他們結的仇,我提起了這根旱煙袋……」
李鸞道:「只有她一人知道那位彭老人家把這根旱煙袋給了你,這根旱煙袋裡還藏著半張藏寶圖麼?」
李燕豪道:「除了家師跟我之外,也只有她了。」
李鸞咬牙說道:「那就不會錯了,準是她,好厲害的女人,大哥啊,這是個教訓,逢人只能說三分話,怎好盡掬一片心,唉,大哥,你的經驗歷練太淺了,太淺了……」李燕豪苦笑一聲沒說話。
李鸞道:「大哥,這就是要你看看,別人是怎麼對你的,說起來我也該慶幸,要不是那半張藏寶圖,只怕今天我就沒你這個大哥了,今後要沒我跟著你,怎麼行,怎麼行啊,大哥,現在怎麼辦?」
李燕豪雙眉一揚道:「我不在乎那藏寶,可是我不能讓藏寶圖落在虜賊手裡,同時我也不能辜負彭老人的重托,她既是『三青幫』的人,這半張藏寶圖就不怕迫不回來!」他站了起來。
李鸞抬手一攔道:「使不得,大哥,別動聲色,慢慢來,既然她偷走了那半張藏寶圖,她就絕不會還待在這兒的。」
李燕豪道:「那麼以小妹說,應該怎麼辦?」
李鸞道:「從長計議,先弄清楚她上哪兒去了……」
忽一凝神,用力聞了幾聞道:「這是什麼味兒……」
李燕豪道:「怎麼了,小妹。」
李鸞忽地站起來走向牆邊那高几上的金猊,從金猊裡捏起一些粉末聞了聞,一聲冷笑道:「上好的檀香啊,可惜我們無福清受。」轉身過去拿了一杯水倒進了金猊裡。
李燕豪道:「小妹,是……」
李鸞道:「別問,運氣試試。」
李燕豪沒說話,旋即臉色一變道:「毒?」
李鸞道:「可是覺得真氣呆滯不暢?」
李燕豪道:「正是!」
李鸞冷笑一聲道:「幸好我發覺得早,要不然咱們倆就是一對兒廢人了。」
李燕豪揚起了眉道:「我沒想到他竟會……」
李鸞道:「你想不到的事兒多著呢,什麼都沒說了,把這顆藥丸兒吃了吧!」
只見她玉手一翻,不知何時手掌心裡已多了兩顆赤紅的藥丸兒。
李燕豪道:「小妹這是……」
李鸞道:「解毒的,不會害你的,快拿去,留一顆給我。」李燕豪捏起一顆藥丸兒,毫不猶豫地放進了嘴裡。
李鸞自已隨郎也吞服了一顆,道:「青竹蛇兒口,最毒婦人心,一點兒也不錯,咱們已經見過兩個了,這是崆峒派所制的一種毒藥,聞多了再好功夫的人也是廢人一個,要不是我發覺得早,過不了今兒晚上,咱們就得聽任他們擺佈了。」
李燕豪好不感激,道:「小妹……」
「別謝!」李鸞道:「我不愛聽。」
李燕豪赧然一笑,改口說道:「小妹怎麼聞出味道不對來了。」
李鸞道:「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路走多了,懂的自然也就多了,這就是經驗,這就是歷練。」
李燕豪道:「以我看小妹的所學也不錯。」
李鸞道:「怎見得?」
李燕豪道:「就憑小妹那句『真氣呆滯不暢』……」
李鸞道:「說穿了不值一文錢,我既然知道那是什麼毒,自然也就知道中了那種毒人會怎麼樣。」
李燕豪只覺得這位姑娘有點高深莫測,正心念轉動間,只聽一陣輕捷步履聲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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