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文 / 獨孤紅
「北旗」龍飛這座待客大廳也夠氣派的,且不談那畫棟雕樑,但看那四壁懸掛,無一不是出自名家手筆,琳琅滿目,美不勝收,而且幅幅價值連城。
甫坐定,黑衣漢子龍雲便奉上了否茗,然後退去。
望著龍雲出了廳,厲勿邪道:「老龍,你這個僕從是哪兒來的?」
「北旗」龍飛笑問道:「怎麼?你看出了什麼?」
厲勿邪道:「我看身手都不差。」
「北旗」龍飛笑道:「聽說『東邪』法眼高明,不錯,厲老兒,你看對了,他兩個的功力,在現下武林之中,足稱一流高手。」
厲勿邪點頭說道:「我沒走眼看差,哪兒來的?」
「北旗」龍飛道:「他兩個本是關外馬賊,身具異稟,多年前被我收服,情願追隨左右,就是這麼來的。」
厲勿邪道:「怪不得我望之不似中原人氏……」
「北旗」龍飛道:「不談這些了,厲老兒,我看你身體已大不如當年,莫非跟我一樣,被『哀牢』事折磨至今麼?」
厲勿邪歎道:「一點不差,為這件事,我差點送了命……」
「北旗」龍飛「哦!」地一聲,道:「厲老兒,是怎麼回事兒?」
厲勿邪遂把自己被害的事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最後問道:「老龍,你可知為我解毒的是誰?」
靜聽之餘,「北旗」龍飛臉色大變,聞言急道:「厲老兒,是誰?」
厲勿邪道:「就是費雲飛的兒子費慕人。」
「北旗」龍飛詫聲說道:「費雲飛的兒子?他會救你?這令人難信。」
厲勿邪道:「事實上確是他拉回了我這條老命。」
「北旗」龍飛道:「怎麼這麼巧就被他碰上了?」
厲勿邪遂又把費慕人尋覓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了厲勿邪的敘述,「北旗」龍飛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只是厲老兒,這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
厲勿邪道:「說出來只怕你更難相信,『南令』皇甫林。」
「北旗」龍飛一怔,瞠目叱道:「厲老兒,你胡說。」
厲勿邪道:「這不是我說的,而是費慕人為查此事,擒獲了一個姓郝的人,是那姓郝的如此招的供……」
「北旗」龍飛道:「厲老兒,『南令』失蹤多年……」
厲勿邪截口說道:「聽那姓郝的說,『南令』其實並未失蹤,而是以另一個面目另一人出現武林而已,那另一人就是『安樂居士』邵景逸,本在『洛陽』安樂窩開學館,他曾經誘使費慕人前往『洛陽』……」
接著又把費慕人對他說的話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北旗」龍飛像是霍然明白似的,道:「這麼說來,害費雲飛的該是『南令』與姬玉娘了?」
厲勿邪道:「根據事實看,確是如此。」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費雲飛他罪有應得,我相信是『南令』與姬玉娘的報復,可是我絕不櫃信『南令』會對你下手。」
厲勿邪道:「我也不信,無如……」
「北旗」龍飛立時截口說道:「厲老兒,你可別忘了,你們『東邪』與那『南令』可是兒女親家哦!」
厲勿邪道:「我沒有忘。」
「北旗」龍飛道:「難道你不知道『南令』是怎麼個人?」
厲勿邪道:「我比你清楚,否則不會把女兒許給他的兒子。」
「這就是了。」「北旗」龍飛道:「那他怎麼會害你,又為什麼要害你?」
厲勿邪道:「他該不會害我,但若真是他害我,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北旗」龍飛道:「厲老兒,什麼理由?」
厲勿邪道:「因為我知道他的隱私,他怕我洩露……」
「北旗」龍飛截口叫道:「厲老兒,知道他隱私的,並不只你一個,事隔多年,為什麼我『北旗』龍飛仍是好好的?」
厲勿邪眉鋒一皺,道:「這就令我難懂了……」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並不難懂!」
厲勿邪微愕說道:「不難懂?老龍,難不成你明白?」
「北旗」龍飛道:「我是明白幾分。」
厲勿邪「哦!」地一聲,道:「那麼你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北旗」龍飛冷冷一笑,道:「厲老兒,你認為費雲飛那兒子如何?」
厲勿邪道:「是個少年英俠,人品所學在當世之中可論絕無僅有,超拔不群,溫文有禮,更難得胸襟……」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到底是受了他的好處。」
厲勿邪道:「老龍,我說的是實話。」
「北旗」龍飛道:「那可是因為他救了你……」
厲勿邪搖頭說道:「不錯,但不全是,我這雙眼……」
「北旗」龍飛道:「你可只看見了他的外面。」
厲勿邪一怔說道:「怎麼,難道不對?」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有道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別人不知,你該明白,費雲飛是怎麼稱尊宇內的?」
厲冰心揚了揚黛眉,但她沒說話。
厲勿邪慨然說道:「這個我知道,費雲飛是憑了他那張假面具,但我認為他是他,他兒子是他兒子,不能混為一談。」
「北旗」龍飛道:「這麼說,你認為費雲飛會有這種好兒子?」
厲勿邪點頭說道:「老龍,事實如此。」
「北旗」龍飛哼哼冷笑說道:「高明,高明,虎父無犬子,他父子一般地高明,費雲飛陰險奸詐,他的兒子克紹箕裘,怎不令人佩服。」
厲冰心嬌靨上有不悅色,但她仍未開口。
厲勿邪兩眼一翻,道:「老龍,這話怎麼說?」
「北旗」龍飛冷冷一笑,道:「厲老兒,我問你,那費慕人為你查此事,是你跟他一起去的,還是這侄女兒跟他一起去的?」
厲勿邪道:「都沒有,他一個人去的。」
「北旗」龍飛道:「你爺兒倆為什麼不跟去?」
厲勿邪道:「我不能去,丫頭她得照顧我。」
「好機會。」「北旗」龍飛道:「這麼說,那費慕人查事的時侯,你並未親眼得見。」
厲勿邪道:「事實如此,但這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得很呢。」「北旗」龍飛冷笑道:「他擒獲那姓郝的人時,當然你也沒看見。」
厲勿邪道:「你這豈不是廢話……」
「北旗」龍飛道:「他若隨便找個自己的人來,硬說是下毒害你之人,你知道麼?」
厲勿邪道:「可是那姓郝的……」
「北旗」龍飛截口說道:「他既是費慕人之人,自然是滿口承認是他下的毒。」
厲勿邪雙眉微軒道:「老龍,你怎知他是費慕人之人?」
「北旗」龍飛冷冷說道:「厲老兒,你又怎知他不是費慕人之人?」
厲勿邪呆了一呆,道:「他有理由這麼做?」
「當然有。」「北旗」龍飛道:「這顯而易見,他是想挑撥離間,嫁禍『南令』。」
厲勿邪搖頭說道:「不對,老龍,他不知當年事,既不知當年事,當時也不知道是『南令』害了他爹,他怎會……」
「北旗」龍飛道:「厲老兒,你怎知他不知道?他是費雲飛的兒子,那費雲飛怎會不把當年事告訴他,我以為……」
厲勿邪道:「老龍,這不是什麼光采事。」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厲老兒,你好糊塗,難道他不會是非黑白倒轉一下麼?不過,有什麼爹該有什麼兒子,也許他用不著倒轉……」
厲勿邪沉默了一下,道:「這麼說,你認為那姓郝的是他的人?」
「北旗」龍飛道:「不忙斷言,你我再推下去,我問你,對那姓郝的,你是劈了他,還是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厲勿邪老臉一紅,道:「老龍,我今性情已非當年,我把他放了。」
「北旗」龍飛道:「厲老兒,下毒害你的人,你會把他放了?」
厲勿邪道:「事實如此,這也是費慕人的主意。」
「北旗」龍飛「哦!」地一聲,道:「是他讓你放的?」
厲勿邪點頭說道:「不錯。」
「北旗」龍飛道:「厲老兒,我不相信他會放過害他爹的仇人的人。」
厲勿邪雙眉軒動,沒說話。
「北旗」龍飛又道:「厲老兒,我記得你剛才說,那費慕人曾向你打聽『南令』那座『翡翠宮』的所在,對麼?」
厲勿邪點頭說道:「不錯,他是向我打聽過。」
「北旗」龍飛道:「這更好,他一方面想嫁禍『南令』,另一方面更想掘『南令』的老根,所幸你我都不知道,否則你的罪孽大了。」
厲勿邪目光一凝,道:「老龍,你以為真是這麼回事麼?」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厲老兒,難道你還不明白,不相信麼?」
厲勿邪搖頭說道:「老龍,我看那費慕人一臉正氣,不像是這種人。」
「北旗」龍飛哈哈笑道:「厲老兒,當初你看費雲飛,他像那陰險卑鄙的小人麼?你再看看『南令』,他又像害你之人麼?」
厲勿邪皺眉說道:「那麼,那邵景逸又是何人?」
「北旗」龍飛搖頭說道:「厲老兒,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很簡單,費慕人所以救冷遇春,意在冷遇春那份『天寶圖』跟冷遇春那美艷女兒,而邵景逸壞了他的大事,他自然記恨那邵景逸,硬把他說成了『南令』。」
厲勿邪道:「老龍,你說費慕人所以救冷遇春,意在冷遇春那份『天寶圖』,還有冷遇春那美艷女兒?」
「北旗」龍飛點頭說道:「該是,他爹貪淫好色,自然他也貪淫好色,要不然他為什麼一直在找冷遇春跟他那女兒?」
厲冰心嬌靨有異色。
厲勿邪卻微微色變,道:「老龍,難道說他不為打聽他爹被害詳情?」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厲老兒,當初你我所知,那費雲飛是失蹤了,還是被害了?」
厲勿邪道:「我只知道他是離奇地失蹤了。」
「北旗」龍飛道:「那何來被害之語?」
厲勿邪道:「那是我聽費慕人說的,事後想想,確有可能。」
「北旗」龍飛道:「到底費慕人說的,誰知那費雲飛是怎麼失蹤的?」
厲勿邪一怔說道:「老龍,難道說費雲飛的失蹤內有……」
「北旗」龍飛冷笑道:「以費慕人的一切表現看,那很難說。」
厲勿邪搖頭說道:「這令人難信,令人難信……」
忽地抬眼說道:「老龍,那冷遇春傷在『無影之毒』下,這可是實情。」
「北旗」龍飛道:「那冷遇春被害可能屬實,但你怎知他是傷在『無影之毒』下?」
厲勿邪道:「這是費慕人說的。」
「北旗」龍飛道:「他既想嫁禍『南令』,當然會這麼說,事實上,你我都知道,那姬玉娘已死多年,雖然她曾為『南令』生了兩個女兒,可是那並不能獲傳『無影之毒』,再說宇文化也死在這兩個女兒出生之前,如今世上哪還有什麼『無影之毒』?」
不錯,「無影之毒」的來源,一直令人百思莫解。
厲勿邪揚眉說道:「那麼,老龍,你以為……」
「北旗」龍飛道:「要以我看,費慕人所說的話,只有一句是實話。」
厲勿邪道:「哪一句是實話?」
「北旗」龍飛冷冷笑道:「那冷遇春知道他爹失蹤詳情。」
厲勿邪臉色一變,道:「老龍,你認為冷遇春是被費雲飛……」
「北旗」龍飛道:「該是。」
厲勿邪略一沉默,倏地搖頭,道:「不對,老龍,費雲飛既欲滅口,何不殺了冷遇春……」
「北旗」龍飛冷道:「厲老兒,說你糊塗,你就糊塗,那跟死有什麼兩樣?再說,你忘了,冷遇春有一份『天寶圖』?」
厲勿邪一怔,默然不語,半晌始道:「這麼說,他救冷遇春……」
「北旗」龍飛道:「故示恩惠,一方面可獲『天寶圖』,另一方面也可獲冷遇春那女兒的芳心,豈不一舉兩得?」
厲勿邪搖頭說道:「老龍,這又不對了。」
「北旗」龍飛道:「怎麼不對?」
厲勿邪道:「那冷遇春豈有不知自己是被誰所害?費慕人便即解了他的毒,他又豈肯將那『天寶圖』交……」
「北旗」龍飛冷笑說道:「厲老兒,跟你一樣,假若你不來找我,你知道你自己是被誰所害麼?」
厲勿邪臉色一變,道:「這麼說,冷遇春所知害他之人……」
「北旗」龍飛道:「他定然說是『南令』。」
厲勿邪臉色又復一變,道:「這麼說,他為我解毒……」
「北旗」龍飛淡然一笑,道:「那該是故示恩惠,挑撥離間,使你厲老兒記恨『南令』,一怒撕毀兩家的婚約,他好坐收漁人之利……」
目光一掃姑娘厲冰心,接道:「獲取我這位侄女兒的芳心。」
厲勿邪目中寒芒暴閃。
姑娘厲冰心蓋紅了嬌靨,也揚了黛眉,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北旗」龍飛道:「怎麼,好侄女兒,難道你龍叔說的不對麼?」
厲冰心淡然說道:「侄女兒不敢。」
「北旗」龍飛濃眉軒動,叔:「看侄女兒的神態,聽侄女兒的口氣,龍叔要說句不該說的話,想必那費慕人已攫得侄女兒芳心了。」
厲冰心臉色一變,倏地垂下螓首。
「北旗」龍飛搖頭說道:「看來費家父子果然厲害,好侄女兒,龍叔勸你一句,情天難補,恨海難填,一個不慎足遺恨終生,於情一事,千萬不可不慎,千萬……」
厲冰心猛抬螓首,道:「多謝龍叔,侄女兒省得。」
「北旗」龍飛點頭說道:「那是最好不過,為皇甫家,為厲家……」
一搖頭,道:「龍叔不說了,侄女兒冰雪聰明,該比我還明白利害。」
大廳中,剎時陷入沉寂,這沉寂,隱隱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