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文 / 獨孤紅
入夜,那月色淒清,陰森可怖的「北邙山」上飛來了一條清白人影,行雲流水,飄逸瀟灑。
自然,那是費慕人赴約前來,他背上,多了那只書箱。
甫到半山,他便停了步,那是因為他看見前面的一座巨塚上,綽立著一個無限美好的雲影,是那風華絕代,艷絕塵寰的冷瑤紅。
他一停身,香風襲人,冷瑤紅已凌波飛渡般翩然射落在他面前,然,偏偏地上小石頭促狹,冷瑤紅沒站穩,嬌軀一晃,往前便栽。
費慕人未防有此,及至警覺伸手去抉時,冷瑤紅那一個軟綿綿帶著女兒家特有的醉人幽香,已整個兒地撞進了他的懷中。
溫香軟玉抱滿懷,更那堪隔衣觸手也滑膩。
費慕人心頭一震,忙自後退。
而適時,冷瑤紅也忙站穩後退,只是那紅雲已上耳根,那地方,月色下隱發惑人的光采,那模樣,柔弱不勝,嬌羞欲滴,剎時,這一片山腰上好靜。
如果細細聽,定可聽見那小鹿兒一般亂撞的姑娘芳心。
這靜寂,令人陶醉,也令人銷魂,卻也令人不安。
突然,費慕人乾咳一聲,窘迫地道:「姑娘受驚了。」
冷瑤紅猛抬螓首,嬌靨上猶帶乍驚還喜的三分羞,輕舉皓腕理雲鬢,強自鎮定地道:「多謝少俠,沒什麼,我恭候少俠多時了。」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目光。
費慕人心跳臉熱地垂下目光,道:「何敢當姑娘恭候,我遲到一步,致令姑娘久等,私心實感歉疚。」
冷瑤紅柔婉截口說道:「少俠,彼此不外,何須客氣,此地不是談話處所,還是進墓裡去再說吧,容我帶路。」
說著,轉身裊裊向山上行去。
費慕人一聲:「有勞!」忙舉步跟了上去。
一路默然,誰也沒有說一句話,但毫無疑問地,這靜默,在彼此心之深處,都該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到了石室中,石塌上老人以目光迎客。
費慕人近前見過,然後卸下書箱,笑顧冷瑤紅道:「冷姑娘,昨夜我只有七分把握。但一日之隔我增添了三分,如今我已有十分把握能解冷前輩所中之毒了。」
冷瑤紅「哦!」地一聲,驚喜道:「少俠,這話怎麼說?」
費慕人道:「姑娘可知道,冷前輩所中之毒是什麼毒?」
冷瑤紅搖頭說道:「我醫術淺薄,少俠指教。」
「好說!」費慕人道:「冷前輩所中之毒,乃是毒中之最的『無影之毒』。」
冷瑤紅神情一震,嬌靨霍然變色,失聲說道:「『無影之毒』?這,這少俠怎麼知道?」
費慕人道:「我昨夜就看出來了,為恐姑娘擔心,故沒敢說。」
冷瑤紅道:「那麼今夜……」
費慕人道:「姑娘,今夜我已有了十成把握。」
冷瑤紅愕然說道:「冷瑤紅愚昧,少俠明教。」
費慕人淡淡一笑,道:「好說,姑娘,這件事要從頭說起,當年家父傳給我一紙處方,說這紙處方能解百毒,並未提及『無影之毒』,所以我只是抱著七分把握一試,而今天日間,我卻意外地獲悉,這紙處方竟然是那『無影之毒』獨門解藥的處方,所以……」
冷瑤紅急急接口說道:「什麼?少俠有『無影之毒』獨門解藥的處方?」
費慕人點頭說道:「正是,姑娘。」
冷瑤紅猛然一陣激動,顫聲說道:「謝天謝地,家父僵臥這多年,受盡痛苦熬煎,如今終於有救了,如今終於有救了……」
倏地垂下螓苜,想是姑娘她喜極而泣了。
而,忽地,她帶起一陣香風,扭轉嬌軀撲向了石榻。
「爹,您聽見了麼,您聽見了麼?」
石榻上老人冷遇春,身形顫抖,老淚撲簌簌而下。
突然,冷瑤紅又霍地轉過嬌軀,詫異地望著費慕人道:「少俠,令尊費大俠何來此種處方?」
費慕人搖頭說道:「我就不知道了,當時家父沒說,我也沒問。」
冷瑤紅道:「那麼,少俠又怎知這紙處方,是……」
費慕人道:「是有人告訴我的。」
冷瑤紅道:「誰?」
費慕人笑了笑道:「姑娘可知道『雪衣四靈』?」
冷瑤紅微頷螓首,道:「我聽說過,莫非……」
費慕人道:「就是他四個告訴我的。」
冷瑤紅訝然說道:「他四個又怎知這是『無影之毒』……」
費慕人截口說道:「姑娘可聽說過『毒宗』這一脈?」
冷瑤紅神情一震,勃然變色,急道:「難道說他四人是……」
費慕人點頭說道:「姑娘,他四人便是當年『毒宗』宇文化座下的『白衣四侍』。」
冷瑤紅臉色大變,道:「原來他四人是……」
倏地改口說道:「這麼說『無影之毒』是『毒宗』……」
費慕人道:「唯『毒宗』宗主擅施此毒。」
冷瑤紅美目中倏現寒熬,道:「少俠,那麼費大俠與家父,就該都是……」
費慕人搖頭說道:「姑娘,『無影之毒』唯毒宗宇文化擅使是不錯,但我卻說家父與冷前輩絕不是『毒宗』宗主宇文化害的。」
冷瑤紅呆了一呆,道:「少俠,這話怎麼說?」
費慕人道:「據我所知,『毒宗』宗主宇文化早在十八年前就死在『哀牢』『萬毒宮』前了,那位宗主夫人姬玉娘也仰藥殉節……」
冷瑤紅道:「也許他沒有死……」
「不!」費慕人搖頭說道:「這件事我知道得很清楚,宇文化之死,是家父與南、北、東、西西位前輩聯袂誅除的。」
冷瑤紅美目中閃過了一絲煞氣,道:「也許他有傳人。」
費慕人搖頭說道:「不可能……」接著就把不可能的理由說了一遍。
聽畢,冷瑤紅皺了黛眉,道:「那就怪了,這『無影之毒』何來?」
費慕人笑了笑道:「這又是一個謎,但這個謎並不難解……」
冷瑤紅愕然說道:「怎麼不難解?」
費慕人道:「只消解去冷前輩所中之毒,一切豈不立即迎刀而解?」
冷瑤紅呆了一呆,嬌靨微紅,赧然失笑,道:「說得是,我真糊塗,那麼請少俠速施回春妙手吧。」
費慕人點頭說道:「我這就為冷前輩解毒,只是,姑娘,我先說明,藥經服下,冷前輩所中之毒一夜之後雖可解,口也能言,但經脈僵直過久,卻非借重針灸,連續一個對時不可。」
冷瑤紅含笑說道:「多謝少俠明示,我不會再憂慮擔心甚麼了。」
費慕人淡然一笑,打開書箱,書箱之中凡須應用之物竟然是一應俱全,他含笑遞了過去,道:
「請姑娘先把藥煎上。」
冷瑤紅伸手接過,走向了石室邊。
須臾,火升起,藥煎上,她又走了過來,道:「少俠,我有點緊張。」
費慕人呆了一呆,道:「為什麼?」
冷瑤紅嬌靨微紅,道:「家父僵臥多年,如今一旦可愈,一個時辰之後便一切如常,我這做女兒的,怎得不緊張?」
費慕人失笑點頭,道:「那難怪,這是人之常情……」
冷瑤紅美目深注,那目光包含了太多的東西,道:「少俠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如何報答才好。」
費慕人觸及那雙目光,心弦為之一顫,忙避了開去,道:「姑娘怎麼又來了,不是已經說過了麼?」
冷瑤紅委婉一笑,道:「那麼,少俠,我今後不說就是……」
一頓,忽又接道:「對了,少俠是怎麼碰見『雪衣四靈』的?」
費慕人淡然一笑,遂又把日間經過說了一遍。
冷瑤紅聽罷驚喜地道:「怎麼,少俠也有三股之一的『天寶圖』?」
費慕人一震,急道:「姑娘,莫非冷前輩也……」
冷瑤紅不假思索地點頭說道:「正是,少俠,家父也有三股之一的『天寶圖』,只是那三分之一的『天寶圖』藏處,唯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
費慕人欣喜地搖頭說道:「真沒想到,原來冷前輩真的也有……」
突然一呆,接道:「怎麼,姑娘,難道冷前輩那一份,如今不在身邊?」
冷瑤紅搖頭說道:「我根本不知道它在那兒?」
費慕人眉鋒一皺,沒有再說什麼。
本來是,這是人家父女的事,他好說什麼?
冷瑤紅美目略一眨動,道:「少俠那份『天寶圖』可在身邊?」
費慕人點頭說道:「我一直帶在身邊。」
冷瑤紅美目異采一閃,口齒欲動,欲言又止。
費慕人看得清楚,心中已自瞭然,當即從懷中取出了那三股之一的「天寶圖」,含笑遞了過去,道:「姑娘請過過目,不過一些殘缺山川而已。」
冷瑤紅一陣激動,紅了嬌靨,赧然笑說道:「固所希冀,未敢請耳……」
伸玉手接了過去,攤開只看了一眼,立即面泛失望之色,道:「我只當是什麼……」
費慕人截口笑道:「我已說過,不過一些殘缺山川。」
冷瑤紅道:「看來這縱是與家父那一份拚湊起來,也仍是廢紙一張。」
費慕人點頭說道:「事實如此,姑娘,必須要三份拚湊,才是全圖。」
冷瑤紅笑道:「那就立即身價萬倍不止了。」
說著,要把那三股之一的「天寶圖」遞還。
費慕人未接,搖搖頭,笑道:「姑娘收著好了,這份殘缺的『天寶圖』,就算我報答冷前轉指示仇家之情了,合這兩份……」
一份人人捨命以爭的「天寶圖」,他竟這麼輕易地送了人。
冷瑤紅大感意外,呆了一呆,詫聲說道:「少俠,你,你說什麼?」
費慕人道:「這份三股之一的『天寶圖』,就算我送給冷前輩與姑娘了。」
冷瑤紅詫異欲絕,激動得很厲害,道:「少俠,你,你怎麼能這麼做……」
費慕人淡淡說道:「沒有冷前輩,我永遠無法雪報大仇,但能雪報大仇,找到家父,一份殘缺的『天寶圖』又算得了什麼?」
冷瑤紅突然搖頭說道:「家父若非當初,他老人家不會有這多年的痛苦,能告訴少俠費大俠被害真象,那不過在減輕了他老人家自己的愧疚,對少俠來說,無恩可言,再說,若非少俠,他老人家無以痊癒康復,真要說起來,該是少俠對我父女有恩,這份『天寶圖』我不能收。」
說著,又把那份「天寶圖」遞了過來。
費慕人搖頭說道:「無論怎麼說,我只認為若非冷前輩,我這大仇永遠難以雪報,再說我話已出口,姑娘怎好再讓我收回來。」
石榻上老人冷遇春身形劇顫,雙目暴睜,想見得他也不願費慕人這麼做,可惜他沒辦法表達。
冷瑤紅還待再說,費慕人已然搖頭又道:「姑娘,我費慕人狂傲自負,這張『天寶圖』對我實在沒有多大用處,對冷前輩與姑娘卻不無助益,姑娘還是……」
冷瑤紅仍然搖頭說道:「少俠……」
費慕人突然笑這:「姑娘有話待會兒再說,請先看看藥去吧。」
冷瑤紅心知藥已煎得差不多了,這類藥少一分火候不行,多一分火候也不行,遂連忙轉身過去照顧藥了。
石榻上老人冷遇春癟嘴突張,喉中格格作響,似是使盡了力氣想說什麼,費慕人忙趨前說道:
「前輩請勿著急,有話請等明早再說不遲。」
適時,冷瑤紅已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走了過來,費慕人忙伸手把冷遇春扶了起來,道:「前輩,這藥要趁熱喝,也苦得很,請稍微忍耐一下。」
抬頭向冷瑤紅叫了聲:「姑娘——」
冷瑤紅會意,近前將藥碗向冷遇春嘴邊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