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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古道熱腸 文 / 獨孤紅

    出了青雲譜,朱漢民跟著蒼寅一路談笑,甚是歡愉。

    談笑間,朱漢民突然問道:「五老,你知道那三位姑娘住在哪兒?」

    蒼寅一怔道:「哥兒,你要幹什麼?」

    朱漢民笑道:「五老,這還用問麼?」

    蒼寅詫聲說道:「莫非你真要幫忙添上那一撇,牽牽紅線?」

    朱漢民笑道:「要不然我出來幹什麼?」

    蒼寅不由大喜,拍著朱漢民的肩頭,讚許地道:「好,好,哥兒,功德無量,功德無量,為這種事我老要飯的不敢後人,你去,我也跟去看看。」

    朱漢民搖頭說道:「五老,您這是搶我的功德,您去不得!」

    蒼寅一怔,道:「怎麼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朱漢民笑道:「五老,您這是難得糊塗,論起來,我是個晚輩,自然好說話,那三位也肯把真心話告訴我,要是您這白鬍子長輩也跟了去,人家一害臊,還肯說實話麼?」

    蒼寅不由咧嘴大笑,「叭」地拍了朱漢民一巴掌:「哥兒,有你的,高明,看來老要飯的是白活了幾十年,對這檔子事,反而不如你這年輕小娃兒。」

    朱漢民道:「那是因為五老由來不涉兒女私情。」

    蒼寅道:「我哪能涉得了哇?哪有機會?哪個娘兒們會看上又臭又髒的要飯化子呀?除非她是個瞎眼,瘸腿,塌鼻樑的大麻子,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要真的碰上個這樣的,老要飯的還想多活幾年,多吃幾年安閒飯呢!」

    此老人老心不老,出言詼諧,逗得朱漢民不由得失笑。

    蒼寅也笑了,可是他隨即斂去笑容,道:「其實,哥兒,我是沒這個福份沒這個命,命裡注定不動紅鸞星,我就怕見那些嬌滴滴的娘們,見了我就頭皮發麻混身打戰,要說你霍叔嘴笨心笨腸子直,我比他猶有過之,像我這樣一個人無拘無束,今東明西,吃飽了倒頭便睡,睡醒了到處逛逛,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多舒服,多愜意?幹什麼非找個籠頭加上自己的脖子?走到哪兒後頭都跟著一個,還得管她吃管她喝,那有多麻煩?看來,老要飯的這輩子光棍是打到底了。」

    朱漢民又笑了,道:「其實,五老,我也是為大局,假如能在這時候不動聲色地爭取得她三個,那對咱們該有莫大的助力,對方的一動一靜,咱們也能瞭若指掌,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對!」蒼寅輕擊一掌,道:「只是,哥兒,這種事要是弄砸了,那可是能要人命的,所以要做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有把握麼?」

    朱漢民笑道:「五老,既然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還談什麼有無把握?」

    蒼寅猶不放心地道:「說真的,哥兒!」

    朱漢民笑道:「五老確實難得的熱心人,十成不敢說,九成把握該有。」

    蒼寅又輕擊一掌,道:「夠了,哥兒,你打算怎麼做法?」

    朱漢民道:「五老,天機不可洩露,策略運用,俱在方寸之中。」

    蒼寅笑道:「你那小小方寸內蘊藏萬有,老要飯的信得過,快去吧!」

    朱漢民道:「五老,您叫我上哪兒去呀?」

    蒼寅失笑說道:「你瞧,我怎麼忘了?哥兒,北郊桃花林中佑民寺走走,那兒風光宜人,老要飯的回分舵去了。」

    語畢,騰身飛射而去。

    朱漢民望著那隱透豪邁的背影,莫名地有點默默然之感。

    片刻之後,朱漢民出現在北郊佑民寺左近。

    正如蒼寅所說,佑民寺坐落在大片桃花林中,無限風光,萬花如錦,紅色耀目,小橋流水,垂柳成行。

    香氣浮動中,那鮮紅的桃花瓣因風飄落水面,流過那朱欄小橋,隨碧波而遠逝,此情此景,委實迷人!

    此時,桃花林中寂靜空蕩,那高出樹梢的紅牆碧瓦,飛簷狼牙,佑民寺也顯得那麼寧靜。

    朱漢民癡立半晌,定了定神,剛要舉步入林。

    驀地裡,那寧靜的佑民寺內突起一聲冰冷輕笑:「要飯的,你還想走麼?」

    緊接著一前兩後三條人影掠出了佑民寺,疾若閃電,飛閃而逝,朱漢民看得清楚,那前面的一個鶉衣百結,皓首銀髯,赫然竟是九指追魂蒼五老。

    那後面的兩個,一個是雞皮鶴髮,醜陋乾癟的老婦人,一個則是瘦高而陰森的黑衣老者。

    剎時間,朱漢民明白了,薑是老的辣,此老畢竟有一手,也的確是個古道熱腸性情中人,不由暗暗一陣激動。

    略一遲疑,他立即閃身掠上了那朱欄小橋,然後背起了雙手,面對著那紅牆碧瓦的佑民寺,引吭高吟:

    平明並騎出芳郊,帶著詩來馬上敲;

    著意尋春春不見,東風吹上桃花梢……

    吟聲鏗鏘,裂石穿雲,直逼長空。

    只是,怪了,佑民寺中沒有絲毫動靜。

    他雙眉微皺,振聲又吟:

    滿眼如錦一片紅,只緣身在桃花中;

    群花多情隨流水,莫怨東風太輕薄……

    吟聲未了,他臉上突然浮現一絲笑意,舉步便要向佑民寺前行去,適時,背後響起了一聲銀鈴嬌喝道:「哪來的大膽臭男人,你還敢亂闖,站住!」

    好厲害,劈頭便是一個臭男人!

    朱漢民心中暗笑,緩緩轉過了身。

    「呀!」沒想到是個唇紅齒白,瀟灑惆儻的俊後生!

    他眼前,那小橋彼端,並肩兒站著三位姑娘,正是那黑衣人兒,青衣人兒與白衣人兒。

    那白衣人兒以玉手輕掩檀口,一雙美目瞪得老大,由此觀之,那兩次發話的,必然是她!

    果然不錯,那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青衣人兒橫了她一眼。

    朱漢民連忙跨前一步,舉手一揖,道:「三位敢是叫我?」

    白衣人兒脫口說道:「這地方可有別人?」

    那黑衣人兒則深深地打量了朱漢民片刻,淡淡說道:「不錯,正是我姐妹,你是……」

    朱漢民忙又一揖,含笑說道:「小生博陵崔護,請教……」

    黑衣人兒臉色一變,道:「小小年紀,怎生如此輕狂?」

    朱漢民暗道一聲:好厲害,忙道:「這位莫要誤會,我只是身處桃花林中,正想著當年崔護那『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千古傷心韻事,所以不知不覺脫口自道博陵崔護,姨您千萬別生氣。」

    人品俊美,舉止灑脫,有如玉樹臨風,高華超拔,本已爭人好感,再加上嘴又甜,尤其那一聲姨。

    黑衣人兒就是有氣也不忍發作,何況那只是一丁點兒小氣,早就雲消霧散,不知哪兒去了。

    當下,她黛眉軒動,淡淡一笑,道:「你很會說話,但別跟我賣弄口舌,你是……」

    朱漢民道:「謝謝您不罪,我姓岳(月)!」

    黑衣人兒道:「我問你是來幹什麼的?」

    朱漢民笑了笑,道:「我的來意有兩個,不知您要問哪一個?」

    黑衣人兒香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道:「既有兩個來意,我兩個都問。」

    朱漢民應了一聲,道:「第一個,我聽說這兒桃花好,是來賞花的。」

    黑衣人兒道:「那第二個呢?」

    朱漢民目光一轉,笑道:「我第二個來意,是來找人!」

    黑衣人兒「哦」地一聲淡笑說道:「你來找誰?」

    朱漢民搖頭說道:「不知道。」

    黑衣人兒微微一愕,道:「怎麼說?」

    朱漢民道:「因為我除了知道我所要找的人,是三位風華絕代,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的姑娘之外,其他一無所知。」

    青衣人兒眉騰煞氣,冷哼了一聲。

    黑衣人兒抬手一攔笑道:「你乾脆說找三位姑娘不就行了麼?」

    朱漢民忙道:「謝謝您指教!」

    「不要客氣!」黑衣人兒笑了笑,道:「你認識那三位姑娘?」

    朱漢民搖頭說道:「不認識。」

    黑衣人兒又問:「你見過那三位姑娘?」

    朱漢民又搖了頭,道:「也沒有見過!」

    黑衣人兒美目凝注,秋水若刃,直欲透人肺腑,道:「素昧平生,緣慳一面,你找人家幹什麼?」

    朱漢民笑了笑,道:「您知道,對有些事,對有些人,是不必認識,更不必見過的,假如願意聽聽,我願意先說說我自己!」

    那青衣人兒突然冷冷說道:「大姐,此人吟聲高亢入雲,分明身懷高絕武學,站在這兒賊頭賊腦,向寺中窺視,也分明……」

    那黑衣人兒淡然一笑道:「二妹,我不糊塗,但聽他說說又何妨?……你,你說!」

    朱漢民答應了一聲,目注青衣人兒笑道:「您如今罵我,待會兒恐怕就不會罵我了,不信您請聽聽吧……」

    青衣人兒黛眉方豎,朱漢民已然長吸一口氣,接道:「洞庭湖濱,君山之上,我有三位叔叔……」突然住口不言。

    她三位俱皆臉色一變,黑衣人兒有點兒急,道:「說下去!」

    朱漢民笑了笑,笑得那三位臉一紅:「我那三位叔叔,乃僧、道、儒三聖傳人,莫不品貌出眾,文武雙絕,更難得都是蓋世英豪,頂天立地大丈夫……」

    白衣人兒突然說道:「誰要聽這個?」

    朱漢民一笑說道:「您請靜靜聽下去,他三位,一個叫霍玄,一個叫端木少華,一個叫岑參,武林人稱……」

    黑衣人兒接口道:「武林人,人人都有名號,這無關緊要!」

    朱漢民道:「是,但我還有最重要的在後頭……」

    白衣人兒突然說道:「你要不要到寺裡坐坐?」這話,說得有點怯怯的。

    朱漢民望了她一眼,搖頭說道:「我這個臭男人怎敢亂闖?」

    白衣人兒紅了嬌靨,道:「好厲害,男子漢別那麼窄心眼兒!」

    朱漢民淡淡笑道:「我不敢為這點小事跟您記恨,可是我是為人跑腿,捨命冒險,劈頭便挨人罵了一句臭男人,您知道那有多委屈?」

    白衣人兒報以深深一瞥,道:「下次不罵了,好了麼?」

    朱漢民注目道:「還有下次?」

    白衣人兒皺著眉笑了:「姐姐,瞧他沒完沒了的!」

    黑衣人兒笑道:「他有點涎臉,誰叫你假以顏色的?」

    白衣人兒目注朱漢民,道:「你可是要我給你叩頭賠罪?」

    朱漢民道:「那我不敢,要是讓我三位叔叔知道了,他三位不剝了我的皮才怪,您這不是害了我這個好心人麼!」

    白衣人兒又笑了,嗔聲說道:「那你就說下去吧!」

    「是,我遵命。」朱漢民應了一聲,然後慢條斯理地道:「我那三位叔叔由岳陽來……」

    青衣人兒眉鋒一皺,道:「讀書人說話都是這麼慢吞吞的麼?」

    朱漢民笑了笑,道:「有些事不能急,您要聽簡單的,我也有!」

    青衣人兒臉一紅,白了他一眼,道:「別在我面前施刁,照你自己的意思說。」

    照朱漢民自己的意思,那該是詳細而冗長的。

    朱漢民強忍笑聲,但仍露出了一些。

    青衣人兒嗔聲說道:「你笑什麼?」

    朱漢民忙道:「沒有呀,有什麼事值得好笑的……」

    頓了頓,接道:「您聽我說,我那三位叔叔由岳陽到這兒來找到了我,第一件事他三位便告訴我在岳陽一家客棧裡,遇見了三位美似天仙,風華絕代的姑娘……」

    黑衣人兒道:「生就一張甜嘴,你很會替他三位捧人,還有些什麼好聽的詞兒,乾脆一併說出來好了。」

    朱漢民忙道:「天地良心,我可是怎麼聽來怎麼說,他三位我最清楚,從不輕許,也從不作虛言,那該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我相信那三位確是天上人,人間少見……」

    三張嬌靨上同時浮現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真要仔細分析,仔細體會,那該是無限的喜悅,還帶著三分羞澀。

    黑衣人兒道:「我不打岔了,你說下去吧!」

    朱漢民應了一聲,仰首向天,道:「妾等傾慕三位一代英傑,奇豪蓋世……為三位解此粉身碎骨危厄,試問三位,將何以謝妾等……」

    他這裡背誦之聲未了,人家那裡已紅了三張嬌靨,紅透耳根,嬌羞欲滴,直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下去。

    白衣人兒薄怒說道:「男人們的嘴就這麼不緊!」

    朱漢民忙道:「您錯怪了,跟自己的侄兒說說又有什麼關係?何況我所以背誦出這一段,還有後話要接?」

    黑衣人兒恢復得最快,她白了朱漢民一眼,道:「說你的後話!」

    朱漢民點頭道:「我遵命……他三位身受那三位姑娘的活命大恩,深覺難以消受,特別向家母請教報答之道……」

    白衣人兒嗔聲說道:「不是向你請教的?」

    朱漢民道:「小孩子哪敢亂出主意?也做不了大人們的主!」

    白衣人兒道:「算你會說話,說下去!」

    朱漢民當即接道:「家母當時便要他三位以心相報,並限期三月各報佳音,否則一輩子也不見他三位……」

    三張嬌靨上的神情一陣微微激動。

    朱漢民接著又道:「人海茫茫,驚鴻一瞥,何處尋覓芳蹤?加以我那三位叔叔臉皮兒都夠嫩的,我不忍眼見他三位困坐愁城,一籌莫展,於是我就自作主張,尋來了這桃花林中佑民寺!」

    黑衣人兒道:「你怎麼知道那三位住在哪兒?」

    朱漢民笑道:「丐幫眼線遍佈,消息最靈,是剛才那位丐幫五長老,九指追魂蒼寅蒼五老告訴我的呀。」

    青衣人兒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原來是串通好的……」

    朱漢民道:「那您又錯怪了人,我不敢,那位丐幫五長老,跟我一樣是個古道熱腸,愛管人閒事,喜歡為人跑腿的人!」

    青衣人兒又哼了一聲,但未再說話。

    黑衣人兒卻道:「你說完了麼?」

    朱漢民笑了笑,道:「主要的說完了,附帶的還有幾句未說。」

    黑衣人兒道:「那麼你說。」

    朱漢民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是前生注定的事,莫錯過姻緣,我是巴不得趕快有三位嬸嬸的!」

    那附帶的幾句更窘煞人,一聲輕「呸」,兩個側過了身,只有那黑衣人兒未轉身,可是她那臉上卻紅得最厲害。

    她遲疑了一下,容得臉上紅熱稍退,這才說道:「你該知道,我姐妹便是那三個……」

    朱漢民點頭說道:「我第一眼就知道了,您該明白為什麼?」

    黑衣人兒微微地笑了笑,道:「別再甜嘴奉承人,你不該姓岳!」

    朱漢民道:「不,我姓岳,叫岳月老,您沒見我手中拿著赤繩紅線?」

    黑衣人兒忍不住笑了,好白的一口貝齒,她道:「你三位叔叔一定很喜歡你?」

    朱漢民道:「那當然,難道您三位不喜歡我?」

    剛退的紅潮又上了嬌靨,黑衣人兒紅著臉道:「看來再多說我只有自討苦吃,說你的真名實姓!」

    朱漢民笑了笑,揚眉說道:「您別見怪,我姓朱,叫漢民。」

    青衣人兒與白衣人兒霍然轉過嬌軀,兩雙美目圓睜,驚訝目光直逼朱漢民,青衣人兒道:「那日月盟的總盟主碧血丹心雪衣玉龍?」

    朱漢民點頭笑道:「別見笑,那正是我。」

    青衣人兒動容說道:「怪不得……」

    朱漢民道:「怪不得什麼?」

    青衣人兒道:「怪不得這麼大膽,這麼貧嘴!」

    朱漢民笑道:「您保留了不少好聽的。」

    青衣人兒側顧黑衣人兒,叫道:「姐姐,瞧他臉皮有多厚!」

    黑衣人兒笑了笑,道:「這一點也正是他的可愛處。」

    朱漢民忙欠身一禮,道:「謝謝這位姨,我以為您最公正,說的話也最中肯。」

    黑衣人兒笑了,笑得有點黯然,道:「你三位叔叔知道我姐妹的出身麼?」

    朱漢民道:「據他三位猜測,您三位可能是軒轅前輩的義女!」

    黑衣人兒點了點頭,道:「他三位沒猜錯,那麼我姐妹側身邪魔……」

    朱漢民截口說道:「家母說,看人首重心性,塵土之中有明珠,出污泥而不染,仍能冰清玉潔者,為可貴,何況……」

    頓了頓,接道:「軒轅前輩夫婦生平並無大惡!」

    黑衣人兒道:「可是彼此立場敵對……」

    「不,您錯了!」朱漢民道:「我以為軒轅前輩是被人誘惑,為人利用,唯一立場敵對的,只是當今的滿清朝廷!」

    黑衣人兒道:「你說的是真話?」

    朱漢民正色說道:「您該知道,朱家的人從來不說假話!」

    她三位嬌軀倏起輕顫,垂下了粉首,再抬頭時,三雙美目中都含著晶亮的淚水,黑衣人兒帶淚而笑道:「既蒙他三位不以邪魔輕賤見薄,我姐妹還有什麼話說?」

    朱漢民忙道:「三位姨,武林兒女輕死重一諾!」

    黑衣人兒嫣然笑道:「你放心,我姐妹不是人間賤女子,雖側身邪魔,但尚知信義,一經許諾,便是海枯石爛,天塌一角,也絕無更改!」

    朱漢民肅然一揖,道:「我謹代三位叔叔謝過,不敢委屈三位,信物我改日請三位叔叔交到三位手中,三位盡請放心!」

    黑衣人兒嬌靨如醉,搖頭說道:「彼此均非世俗中人,無須注重這些形式……」

    朱漢民道:「謝謝您,但我這裡卻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三位俯允。」

    黑衣人兒含笑說道:「對你,我姐妹沒有不答應的!」

    朱漢民道:「請您三位各給我樣東西,讓我帶回去,一來可證明我沒有逞能白跑這一趟,二來也可讓他三位安安心。」

    黑衣人兒眉鋒微皺,道:「這似乎有點不好吧!」

    朱漢民垂下目光,微顯赧然地道:「我自知失禮,但您忍心讓我回去被人笑話胡吹麼?」

    黑衣人兒美目中陡現憐惜色,一歎說道:「也罷,看在你的份上了……」

    說著,摘下一方項佩遞了過來。

    朱漢民忙伸手接過,然後目注另兩位。

    青衣人兒黛眉微挑,自粉首上拔下一支玉釵。

    白衣人兒則嬌靨微紅地自腰際解下一個白玉環。

    朱漢民分別接過後,躬下了身:「漢民謝謝三位嬸嬸!」

    那三位臉又一紅,青衣人兒嗔聲道:「不許你胡叫!」

    朱漢民眨眨眼,笑道:「二嬸,人前我不會的。」

    青衣人兒一跺蠻靴,道:「姐姐,你看他還得了麼?」

    黑衣人兒未理會,向著朱漢民道:「要是沒什麼別的事兒,你該走了!」

    朱漢民道:「漢民還沒有請教……」

    黑衣人兒道:「我姐妹一母同胞,我叫司徒瓊華,二妹叫司徒霜華,三妹叫司徒婉華,聽清楚了沒有?」

    朱漢民忙點頭說道:「謝謝您,漢民聽清楚了……」

    話鋒微頓,接道:「漢民想問一件事……」

    黑衣人兒司徒瓊華道:「說,以後說話別再這麼吞吞吐吐的?」

    朱漢民應了一聲,道:「那滅清教主是不是和天仇?」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他姓仇。」

    朱漢民眉鋒微皺,道:「那晚在洞庭湖上跟他在一起的那個老者,您可知是誰?」

    司徒瓊華道:「我只知道他是滅清教的軍師,別的一無所知!」

    朱漢民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道:「您知道他如今在哪兒?」

    司徒瓊華道:「這個我知道,他跟教主現在東湖百花洲上!」

    朱漢民眉鋒微展,道:「謝謝您,您可知道清明子夜滕王閣之會,滅清教將有什麼不利於漢民的陰謀麼?」

    司徒瓊華吃驚地道:「難道他們真有陰謀?」

    朱漢民道:「不敢斷言,這是漢民三位叔叔的推測!」

    司徒瓊華搖頭說道:「我沒聽兩位老人家說起,不過,有備無患,你最好小心些!」

    朱漢民揚眉笑道:「您放心,憑他滅清教還奈何不了漢民!」

    司徒瓊華正色說道:「驕狂輕敵乃兵家之大忌!」

    朱漢民玉面一紅,道:「謝謝您,漢民知道,已有準備,自會小心!」

    司徒瓊華點了點頭,道:「這才是,別讓人為你擔心……」

    頓了頓,接道:「義父母兩位老人家耳朵都軟,一時糊塗為人惑動,正如你所說,他兩位生平並無大惡,到時候……」

    朱漢民忙道:「這個您請放心,漢民省得!」

    司徒瓊華笑了笑,道:「已經是自己人了,我不謝了……也正如你斷說,他兩位是為人所利用,並沒有參與機密,所知道的事不多,所以我也沒有法子告訴你多少,不過有一點我略有耳聞,你可千萬留意,聽說滅清教主最近又禮聘了兩位護法,我雖不知道是誰,但卻知道這兩個人是武林中碩果僅存的大魔頭……」

    只聽一聲短促厲嘯劃空傳來。

    三女臉色一變,司徒瓊華急道:「兩位老人家回來了,你快走吧,記住,千萬小心!」

    朱漢民泰然笑道:「遵命,您三位也請多保重,漢民告辭了!」

    騰身飛射,疾閃不見,連桃花瓣都未落一片……

    朱漢民離開北郊尚不到百丈,由那身旁十餘丈外一處雜樹叢中突然掠出一條灰影,攔住去路。

    是那九指追魂蒼五老。

    朱漢民一怔停身,笑道:「怎麼,五老,您沒回分舵?」

    蒼寅擺手說道:「哥兒,別裝蒜了,快說,事情辦得怎麼樣?」

    朱漢民自袖底拿出那隱透幽香的三樣東西,在蒼寅眼前一晃,笑道:「五老,您瞧這是什麼?」

    蒼寅一跳幾丈高,喜得打跌,咧嘴直笑:「哥兒,有你的,媒婆媒婆,到處說合,我瞧你是搶了她們的飯碗,斷了她們的財路……」

    朱漢民皺眉笑道:「五老,別說得這麼難聽成不?這叫紅線使者。」

    蒼寅道:「便算你是玉皇大帝都行,無論怎麼說,老要飯的繞著南昌城這幾個大圈子沒有白跑,走哥兒,回去報喜信去!」

    拉起朱漢民便走。

    朱漢民忙道:「五老,您不聽聽我這得意的傑作是怎麼完成的?」

    蒼寅點頭笑道:「哪能不聽?路上說。」

    於是,老少二人聯袂飛身離開了北郊。

    途中朱漢民把經過由頭至尾說了一遍。

    聞聽之下,只樂得蒼寅一路笑得合不攏嘴。

    歡談不覺路遠,似乎在轉眼間便到了青雲譜。

    一進後院,蒼寅便扯開嗓子大叫道:「你三個還不快來迎接?大元帥班師回朝了!」

    這一嚷嚷立刻把聶小倩等嚷了出來。

    聶小倩與霍玉蘭一見這老少二人的神色,便知事成,當即喜上眉梢地急步迎上前來,道:「五老,民兒,都辛苦了!」

    蒼寅一個勁兒地搖頭道:「不算什麼,不算什麼,為這種事跑斷兩條腿都樂意!」

    轉望獨自發愣的霍玄、端木少華、岑參叫道:「說吧,你三個將何以謝民哥兒?」

    敢情他把那一句也用上了。

    那三位看看朱漢民,又看看蒼寅,苦笑道:「是怎麼回事兒?」

    「怎麼回事兒?」蒼寅轉望朱漢民笑道:「這敢情好,咱兩個老的跑斷了腿,小的說破了嘴,人家還全然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又轉望三人,叫道:「快來謝這位扛著冰斧,拉著紅線的人吧!」

    三人剎時間明白了幾分,同時一怔,一陣驚喜,三雙目光齊集朱漢民,尚未說話。

    朱漢民已然帶笑拿出了三樣東西,把司徒瓊華的那塊項佩塞到霍玄手裡,道:「霍叔,這個是您的!」

    把那玉釵塞進端木少華手裡,道:「端木叔,這是您的!」

    最後又把那白玉環塞進岑參手裡,道:「岑叔,這是您的!」

    然後,他拍了拍手,道:「這是侄兒為你三位討來的,至於你三位的,改天找個時候,麻煩您三位當面交給人家,不容易,您三位可千萬別委屈人家!」

    那三位,沒有一個說話,全愣住了!也因為過份的激動,六道目光緊注朱漢民,那神色難以言喻!

    定過神來,霍玄渾身輕顫,咧著嘴,喃喃說道:「漢民,有你的,有你的!」

    端木少華則激動地帶笑說道:「漢民,叔叔不言謝了。」

    岑參目光呆滯,一句話沒說。

    適時,聶小倩高興萬分的動問經過。

    朱漢民遂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完,那三位向著蒼寅兜頭便是一揖。

    蒼寅哈哈笑道:「老要飯的功勞不大,可是看在這兩條老腿份上,這個禮,我老要飯的受了,最要緊的,別忘了民哥兒的好處!」

    聶小倩極為讚許地連連點頭,含笑說道:「一舉促成了三對好姻緣,留下了一段千古佳話,民兒做的好,民兒做的好,真可以說是功德無量……」

    話鋒微頓,轉注那三位,接道:「我沒有說錯,司徒姐妹確是難得的好姑娘,我這做大嫂的可不許你三個有絲毫對不起她們的地方!」

    霍玄仍在咧著嘴笑,道:「大嫂放心,他兩個誰敢我打誰!」

    蒼寅道:「小霍,你自己呢?」

    霍玄道:「我要敢就讓他倆打我。」

    一句話又聽得蒼寅哈哈大笑。

    笑聲中,朱漢民向著端木少華施了一個眼色,道:「端木叔,那滅清教主跟他那軍師住在東湖百花洲上。」

    端木少華目中異采一閃,道:「謝謝你,漢民,我知道了!」

    霍玄訝然問道:「老二,你要幹什麼?」

    端木少華笑了笑,道:「不幹什麼,想那兩頭不落空的辦法而已。」

    霍玄似不信,還想再問。

    朱漢民連忙攔過話頭,道:「娘,三位叔叔,依您幾位看,滅清教主新聘不久的兩位護法,有可能是何等人物?」

    一句話引過了大夥兒的注意,端木少華向著朱漢民投過讚許而佩服的一瞥,聶小倩沉吟說道:「民兒,司徒大姑娘說,那是兩個碩果僅存的大魔頭?」

    朱漢民點頭說道:「是的,娘,民兒那位大嬸嬸是這麼說的!」

    霍玄又咧嘴笑了,好不得意。

    聶小倩微皺眉鋒,道:「現下武林碩果僅存的大魔頭不多。」

    朱漢民道:「可以說該不會太難想。」

    聶小倩道:「西崑崙有位說起來該是你師叔祖的恨天翁!」

    岑參插口說道:「大嫂,不會是他,當年在那布達拉宮琴棋書畫詩酒花的七場較技中,他敗在夏大哥神功之下,他羞惱轉回西崑崙,曾有今生老死深山,絕不再出西崑崙一步之誓言。」

    聶小倩點頭沉吟說道:「碩果僅存的大魔頭,我只知道他一個,除了他還有誰?」

    岑參搖頭說道:「在大夥兒的記憶裡,是沒有了。」

    聶小倩道:「而且那位司徒大姑娘說是兩個!」

    岑參皺眉說道:「這就令人費解了。」

    蒼寅突然說道:「管他呢,三個也好,兩個也好,如今何必去傷這個腦筋,到了清明夜子時,還怕不知道?」

    大夥兒都沒有說話。

    蒼寅聳肩攤手,又道:「老要飯的功德完了,該回去了,你們歇著吧!」

    說罷,他轉身要走。

    端木少華忽地說道:「五老,這回我跟您出去走走!」

    霍玄張目道:「老二,你要上哪兒去?」

    端木少華道:「想那兩頭都不落空的辦法去呀!」

    蒼寅眨眨老眼,笑道:「端木娃兒,你莫非想去偷會你那未過門的媳婦兒?」

    端木少華臉一紅,笑道:「五老,這種事,要去我會找小霍跟小岑一塊去,那彼此也好壯壯膽,我一個人哪敢去?」

    大夥兒都笑了,笑聲中,蒼寅偕同端木少華飄然而去。

    朱漢民心中瞭然,聶小倩似也明白幾分。

    唯有霍玄與岑參望著那端木少華的背影直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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