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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奇峰忽起 文 / 獨孤紅

    朱漢民踏著初透的曙色進了城,回到悅來客棧中,他剛回到客棧沒多久,大街上蹄聲響動,客棧之前,降臨了貝子爺玉珠大駕,這位貝子爺一進門,劈頭便責問朱漢民由白雲觀回來了,為什麼不「回家」,這「回家」二字,著實感人!

    朱漢民容他氣虎虎地瞪著眼說完,方始淡淡一笑,道:「貝子爺,別這麼一見面就數說人可好,你知道,我是個平民,你讓我一個人怎麼進入內城?」

    自然,這是托詞,玉珠可不含糊,立即駁了他一句:「那麼,你閣下昨夜一個人怎麼進去的,又怎麼出來的?」

    朱漢民一怔啞了口,紅了臉,玉珠微顯不悅地又道:「我可不懂你怎麼想,可是我知道,爹、妹妹和我,全家上下老小,都沒有把你當作外人,你也該知道咱們上一代是什麼交情,為什麼你不回家反跑來客棧,是誰得罪了你?還是你顧忌著彼此的立場?你要知道,由上一代至今,咱們不講立場,倘若你一定要講,昨天你就不該夜訪貝勒府。」

    朱漢民既感動又慚愧,他想插口解釋。

    玉珠卻不容他說話,一把抓上了他的手臂,道:「如今廢話少說,我既然來了,你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你要知道,一家大小都等著你吃飯呢!爹還說,我要是不能把你找回去,一輩子就別回貝勒府了,閣下,別讓我作難,也別跟我過不去,走吧,馬都替你備好了。」

    說著,拉著朱漢民便往外走。

    如此誠懇真情,朱漢民怎好再說什麼?只得由他拉著出了門。

    在路上,朱漢民把去白雲觀的經過,告訴了玉珠,玉珠起先不信,可是眼看朱漢民的那鄭重神色,卻又不得不信,他簡直想不通,姑姑整天念著這位仁兄,如今這位仁兄來了,她卻又怎的避不見面?

    進了貝勒府,果然德容等一家大小都徹夜未睡地在等他,這,令他萬分不安,而,尤其令他不安的是那美姑娘見了他乍然而喜,卻旋即又故作冷漠的神情。

    德容帶著慈祥,也帶著些不忍,半真半假地說了朱漢民幾句,朱漢民只有一種感受,那是溫暖,他覺得,上一代不平凡的交情,已在各人的心中生了根,根深而蒂固,永遠不可磨滅。

    交談還沒幾句,玉珠便憋不住地說出了朱漢民前往白雲現的情形,大夥兒聽了之後,俱感詫異莫明,不解是何緣故。

    最後,還是德容以柔和的口吻,安慰了朱漢民一番,他說,怡姨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她朝夕思念,斷無避而不見之理。要沒有什麼重大理由,她絕不會狠起心來這麼做。

    貝勒府的吃用,那自是不差,何況正值大年下,這一頓飯之豐盛,當然是不必說了。

    這一頓飯之歡愉氣氛,那也是不在話下。

    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談笑風生,而,唯獨美姑娘似乎有點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心不在焉。

    這,朱漢民他看得清楚,可是他裝作了沒看見,自顧淡笑,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這,可全落在了德容眼內,他談笑不減,然而在談笑中,眉宇間已浮現起一絲淡淡隱憂。

    藉著三分酒意,也帶著些公子哥兒從不知天高地厚的不服,玉珠有意考考這位當年兒伴,如今武林第一,瀟灑美書生的胸蘊所學。

    那自然是上自天文,下及地理,旁涉諸子百家,三教九流,包羅萬象,無所不問,無所不考。

    哪知,不問不考還好,一問一考之下,滿座震驚,齊聲歎服,玉珠他更是酒醒了三分,張口結舌,作聲不得。

    美書生,論文他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胸羅古今,無所不通,無所不精,能令大學土紀昀自歎不如驚為天人。

    談武,他是公認的當今第一。

    本來是,老子英雄兒好漢,強將手下無弱兵,名師出高徒,良匠出絕藝,接受第一奇才衣缽的人還會差。

    再說,他的智慧、稟賦是彙集第一奇才、絕代巾幗兩個人之所有,自然,那是超人。

    帶著笑,德容指著玉珠的鼻子,罵他班門弄斧,自不量力,說他坐井觀天,以管看豹,以蠡測海,自找沒趣。

    於是,美姑娘蘭珠更不安了。

    德容眉宇間那重隱憂,也更濃了。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天快正午始散席。

    接著,又在貝勒府那美輪美奐的大廳之中,晶茗聚敘。

    放下茶杯,朱漢民強忍不安,突然期期發問:「容叔,聽說大內的侍衛近年來時常出京,有這事麼?」

    難怪他不安,人家以誠待他,他卻拐著彎兒套問於人。

    其實,這也怪不了他,彼此立場不同,私交雖稱不凡,互相可以捨命,但他不能為私交而不顧大我的立場,同時他也不願讓人家為私交而昧於大義。

    德容呆了一呆,道:「容叔不知道有這回事,你聽誰說的?」

    朱漢民只好說得自江南傳聞。

    德容沉吟了一下,道:「要沒這回事兒,人家不會瞎說,我這些年來難得進大內一趟,也很少跟他們囉嗦,也許……」

    忽然轉注玉珠,接道:「玉珠,你一天到晚到處亂撞,你知道麼?」

    玉珠想了想,搖頭說道:「沒聽說大內侍衛年來出過京,不過,我知道,和坤的兒子常帶著那班死士往外邊跑,而且一出去就是旬月。」

    朱漢民皺了皺眉,沒說話。

    德容望著玉珠又問道:「你是指丰神殷德?」

    玉珠笑道:「爹也真是,丰神殷德如今是和孝公主的額駙駙馬,怎會輕易出京,珠兒說的是和坤那小老婆帶來的兒子,和天仇,小和!」

    德容點了點頭,想想自己的糊塗,不禁失笑,旋又歎了口氣,道:「和坤這個人真有辦法,他原是個文秀才,略通文墨,沒多少年便由三等侍衛升為御前侍衛,兼正紅旗副都統,如今更不得了了,一身份兼兵部尚書、軍機大臣、議政大臣、御前大臣、內務府大臣、領侍衛內大臣、步軍統領、京城崇文門稅務監督,成為當朝第一大紅人,皇上對他寵任之專,簡直是史無前例,我卻以為這個人別無所長,唯一的所長是能『伺意』,他不過略通文墨,皇上卻叫他兼理藩院尚書,與四庫全書館正總裁,撇開六阿哥永溶、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煌不談,我真替劉統勳、紀昀、陸錫熊、孫大毅幾個叫屈,唉!那有什麼辦法,誰得罪和坤誰倒霉,像內閣學士尹壯圖、御史曹錫寶、管世銘、錢豐,哪一個不是在他手下倒下去的,唉!不談也罷,提起來真能叫人……」

    叫人什麼,他沒說,搖了搖頭,住口不言。

    玉珠卻高挑雙眉地說道:「爹說得不錯,像小和,北京城裡就數他最神氣,能在紫禁城騎馬,隨隨便便的進出大內,比咱們這些貝勒、貝子還威風,我一見他就不順眼。」

    德容笑了笑,道:「那是因為你沒他那麼神氣,沒他那麼一個好老子。」

    玉珠臉一紅,赧然笑了。

    朱漢民突然插口說道:「容叔,你常見到和坤這個兒子麼?」

    德容點了點頭,道:「見倒見過幾次,他常來找玉珠,反正不競獵,就是賽馬,再不就是鬥鬥能耐比比武!」

    朱漢民道:「你以為他的武學……」

    德容絲毫不猶豫,道:「得自名師真傳,非一般花拳繡腿可比!」

    畢竟不愧是宦海老江湖,朱漢民投過佩服的一瞥,轉望玉珠,笑問:「玉珠,如何,是你行還是我行?」

    玉珠玉面又復一紅,赧笑未答。

    德容詫聲問道:「憶卿,什麼如何不如何?」

    朱漢民指著玉珠道:「我說和天仇功力高絕,足列武林一流好手,他不信!」

    德容笑道:「哪裡是不信,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

    頓了頓,接道:「怎麼,你也見過和坤這個寶貝兒子了?」

    朱漢民點了點頭,遂把隔晚在正陽門前看到和天仇與玉珠比鬥的事約略說出,接著又問:「容叔,以你看,和坤這個兒子稟性如何?」

    德容未答,笑了笑,道:「你又不是沒見過,你的眼力只怕比容叔只高不低!」

    朱漢民臉一紅,淡笑道:「恕侄兒直說一句,容叔你既然知道,對玉珠的跟他交往,就不該視若無睹,不聞不問!」

    德容笑得有點窘,也帶著點自嘲,道:「憶卿,你知道,和坤視他這個兒子如性命,比其他的都寶貝,容叔我這個貝勒……」搖搖頭,沒說下去。

    他沒往下說,朱漢民也沒讓他再說下去,當即截口說道:「容叔,你管不了別人的兒子,總能管管自己的兒子呀!」

    德容面有羞愧色地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朱漢民一眼,這一眼,滿含著感激,隨即轉注玉珠,道:「玉珠,你聽見了麼?撇開文武兩途不談,單這閱人的眼光,你就難及憶卿萬一,以後該知道好好的學了!」

    玉珠默默地點了點頭。

    朱漢民望著他淡淡地一笑道:「玉珠,你知道,咱們親如兄弟,我是為你好!」

    玉珠雙眉一挑,叫道:「小卿,這是什麼話,我這麼大個人了,難道連好歹都分不清,有你這麼一個兄弟,我其他的朋友都不要了。」

    朱漢民含笑說道:「謝謝你,玉珠,只要你肯學,我永遠幫助你!」

    玉珠大叫一聲,叫了起來:「好傢伙,這回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德容笑了,笑得很安慰,雙目微有濕意。

    一直悶坐不響的美姑娘,此時突以一雙美目望向乃父,知女莫若父,德容立即會意,猶豫了一下,望著朱漢民微微一笑道:「憶卿,別厚彼而薄此,你容叔不只玉珠一個兒子呢!」

    朱漢民抬眼投注,所接觸到的,是美姑娘那嬌靨冷漠,美目中卻難掩希企的神情,心頭一震,忙強笑說道:「只怕侄兒這身淺薄所學,難及容叔那家傳……」

    德容笑了笑,笑得心情有點沉重,道:「蘭珠說得好,過份的謙虛,那叫虛偽!」

    朱漢民玉面微紅,赧然一笑沒說話。

    他似乎是默許了,雖沒有明確地答應,也不像對玉珠那麼熱心,但是,他總算沒有表示拒絕。

    美姑娘蘭珠那一雙美目,深邃,滿含令人心弦顫抖光芒的美目之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異采。

    不知她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她有了什麼感覺,總之,她的神情似乎是從緊張之中鬆開了一些。

    沉默了片刻之後,朱漢民忽地抬眼說道:「容叔,和坤所養的那些個死士,功力都很高麼?」

    德容搖頭笑道:「我平日很難得出一趟門,也沒見過他養的那些個死士,你還是問玉珠,他比我知道得多。」

    朱漢民沒問玉珠,笑了笑道:「那沒有用,在他眼中,除了自己人外,任何人都是笨蠢庸才,酒囊飯袋,尤其對和天仇身邊的人!」

    德容哈哈笑道:「玉珠,聽見了麼?這才是你的知心朋友!」

    玉珠臉一紅,橫了朱漢民一眼,道:「小卿,我可沒招你惹你!」

    朱漢民微笑道:「玉珠,江湖上有幾句老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還有一山高,你聽說過了麼,現在我拿這幾句話……」

    玉珠紅著臉,擺手說道:「小卿,別往下說了,我懂……」

    衝著蘭珠眨眨眼,接道:「就拿我們這位德蘭珠郡主來說吧,她就……」

    美姑娘蘭珠挑了柳眉,嗔聲說道:「哥哥,人家說的是你,你幹什麼又扯上我?」

    玉珠一伸舌頭,閉上了嘴。

    德容一旁看得哈哈大笑,笑聲歇止,他臉上微微浮現了一絲凝重憂慮神色,突然轉向朱漢民,問道:「憶卿,容叔聽說你這位碧血丹心雪衣玉龍,一向行道於江南武林,這一趟突然來京,到底是為了什麼……」

    朱漢民忙道:「容叔,你該已知道,侄兒這趟來北京,一方面是為了向您跟怡姨及紀大人夫婦請安的,另一方面為了找尋小霞。」

    固然論私交,彼此不啻一家人,但顧忌著彼此的立場,當著這位當朝親貴的德貝勒,有些話還是不便直說的。

    德容點了點頭,笑問道:「你老遠地跑上北京,就是為這兩件事麼?」

    朱漢民心頭一震,忙道:「不,容叔,還有查明侄兒義父坐罪的真相,務必求個水落石出。」

    德容微微抬頭說道:「憶卿,這個容叔也已知道,容叔並且說過,你義父坐罪滿門抄斬這件事,出於大清皇律法,沒有什麼好查的,而是容叔直覺地感到,你除了這幾件事外,還負有一樁更大的使命。」

    朱漢民忙笑道:「容叔,侄兒沒別的事兒,真的,您怎麼不相信!」

    「憶卿!」德容正色擺手說道:「容叔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多年知交,容叔對你爹瞭解得很清楚,你也不必瞞容叔,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你爹他都不可能放棄他的匡復使命,彼此間的這份私交是不足以影響他的,他如今乍看起來,似乎是自武林之中退隱了,但那只是武林,他永遠不會忘卻他的責任。你是他的兒子,也是他的衣缽傳人,他沒有理由不把他所肩負的使命交給你,容叔說的對麼?」

    朱漢民神情震動,掙了掙,毅然說道:「容叔,事實如此,侄兒不敢不承認您說的對,容叔,您原諒,其實,不只是我爹及侄兒,凡屬漢家世胄,只要稍有血性的,都不會忘卻的。」

    德容強笑點頭,他臉上那凝重憂慮之色,更為明顯,更為濃厚了,他默默然,一時沒說話。

    可是,那邊座上卻猛可裡站起了美姑娘蘭珠,她那嬌靨上的神色,令人難以言喻,指著朱漢民嗔聲說道:「好哇,小卿,原來你……怪不得,我告發你去!」

    朱漢民淡淡笑道:「姑娘,你可以這麼做,我不會怪你。」

    蘭珠本來是半真半假的,可是經此一來,那一半假的也變成了真,她一跺蠻靴:「你當我不敢?」轉身往外便走。

    德容適時一挑眉,震聲喝道:「蘭珠,站住,你胡鬧些什麼?」

    蘭珠猛然轉過嬌軀,一張嬌靨繃得緊緊地,道:「我才不是跟他鬧著玩兒的呢,為了我們大清朝廷著想,我真敢去告發他,爹以為我做的不對麼?」

    德容臉色一變,大喝說道:「回來給我坐在那兒,不許胡鬧,該做的事我自己會做,用不著你多囉嗦,聽見了沒有?」

    蘭珠嬌靨上有些掛不住了,那孕育著兩眶晶瑩珠淚的美目,恨恨地橫了朱漢民一眼,一言不發地走回坐下。

    德容似乎餘怒未息,瞪了蘭珠一眼,還想再加叱責。

    朱漢民已然說道:「容叔,您這是讓侄兒坐不下去,姑不論蘭珠她是真是假,侄兒斗膽以為,她做的對!」

    德容威態稍斂,默然不語,自然,他也不能否認自己的女兒做的對,該這麼做,可是他又怎能……

    朱漢民目光深注,忽地挑眉說道:「容叔,您放心,侄兒對的是大清朝廷,對您跟怡姨,侄兒不會也不敢,倘若……有朝一日大業幸能成功,只要容叔您不嫌棄,侄兒保您世代為王,您的爵位還是您的爵位。」

    德容猛然抬頭,臉上的神色有點難看,但他旋即淡笑說道:「憶卿,謝謝你的好意,容叔心領了,只是,憶卿,容叔不希望別的,只希望你盡快離開北京,你不要誤會容叔的意思,容叔是說……」搖搖頭,住口不言。

    朱漢民正色說道:「容叔,侄兒說過對您跟怡姨,侄兒永不會,也永不敢,侄兒明白,您有您的立場,可是容叔,侄兒也有侄兒的立場,您恕侄兒不能從命,暫時不能離開北京,不過您放心,侄兒決不會讓容叔您為難。」

    德容搖頭說道:「憶卿,容叔不多說了,容叔只覺得,到了你這一代,彼此之間這道無形的鴻溝似乎更深了些。」

    朱漢民道:「那是您的看法,侄兒以為,彼此之間的立場,跟彼此之間的私交,是可以不發生衝突的。」

    德容點頭說道:「憶卿,你跟你爹一樣,奇才第一,傲誇宇內,是個明白人,容叔有些不應該說的話,當著你,也毫不諱言,對大清朝廷,我很悲觀,可是容叔我生為滿人,身為當朝親貴,對朝廷,我不能不盡心盡力,不能不流完最後一滴汗,流完最後一滴血!」

    朱漢民道:「侄兒明白,那是您的立場,侄兒只有敬佩。」

    德容歎了口氣道:「你該知道,你爹也不會不告訴你,當年你爹夜闖大內,盜走前明大將軍袁崇煥手著的那部兵書,及那本……」

    朱漢民帶笑截口說道:「侄兒知道,我爹也告訴過我,可是容叔,那是收回,而不是盜取,那兩樣東西本來是先朝之物。」

    德容笑了笑,道:「就算是收回吧,實際上,那部兵書是袁崇煥手著的,那本『忠義臣民名冊』,也是呂晚村所手錄,我不得不承認那原不是大清朝廷的東西……」

    頓了頓,接道:「當時你義父聞得大內有驚,立即帶劍隻身馳援,及至他一見那夜闖大內之人是你爹時,他竟毫不猶豫下令禁衛軍放行,為著這件事,他受了皇上好一頓叱責,並且限期他追回那兩件關係大清朝廷命脈的東西,在皇上面前,他竟一句話沒說,旁人乍看起來,也以為他是因私交而影響了本身的立場,可是容叔跟你怡姨都知道,當時你義父是不知道你爹夜闖大內的目的,更不知道你爹已經把那兩樣東西拿到了手,要不然……」

    歎了口氣,沒說下去。

    朱漢民道:「那是侄兒義父赤膽忠心,不因私交影響立場,也正是他老人家贏得朝野同欽的道理所在,唉,還虧得當時義父不知道,否則只怕一場龍爭虎鬥難免,他們的交情也不會維持到後來了。」

    德容點頭說道:「是的,他們都是在不影響本身的立場情況下,盡量顧全私交的!」

    朱漢民突轉話鋒問道:「容叔知不知道為什麼我爹早不收回那兩樣東西,晚不收回那兩樣東西,而偏偏在那時候夜闖大內?」

    德容點頭說道:「容叔知道,這是事後你怡姨告訴我的,你爹是怕那兩樣東西落入白衣大食之手,滿漢兩族同受其害。」

    朱漢民淡淡笑道:「您既然知道,侄兒就好說話了,侄兒以為,容叔您也該承認,大內沒有力量保全那兩樣東西,當朝也沒有任何理由追回那兩件東西。」

    德容笑了笑,道:「那是你的看法,皇上他可不這麼想。」

    顯然,這是說他自己也不那麼想,只不過他不便直說罷了,儘管他承認那兩樣東西本不是他大清朝廷所有,可是那兩樣東西對大清朝廷影響太大,關係著大清朝廷的盛衰安危,怎麼說他也不願任它落在漢人手中。

    朱漢民自然懂,可是他裝著聽不懂,笑了笑,道:「那就是因為彼此的立場不同,侄兒不敢怪他不這麼想。」

    德容抬眼凝注,忽地笑了,道:「謝謝你,憶卿!」

    朱漢民臉一紅,未說話,他知道,這時候最好不開口。

    當沉默了一陣之後,再打開話盒子交談時,所談的,已不是那徒亂人意的公事,而是一些不關痛癢的輕鬆事了。

    全神貫注歡談裡,頃刻不知日影斜,還是下人們來大廳掌燈,才驚醒了這在座的幾位。

    抬眼望窗外,暮色低垂,已然是燈火點點,明滅閃爍,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禁啞然失笑。

    大廳中,又擺上了一席豐盛晚宴,在這一席晚宴上,老少言歡,杯觥交錯,一直到了初更時分。

    散了席,大廳中品茗,繼續閒談,又坐了一會兒,朱漢民起身告辭,美姑娘蘭珠面有焦急色,可是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開口挽留。

    擺明不依的是玉珠,他說什麼都不讓朱漢民走,他表示他已讓下人們刻意收拾了他那座小樓,他要朱漢民跟他抵足而眠,剪燭夜談,來個通宵。

    自然,朱漢民是未答應,他內心感動,口頭上卻表示只能心領好意,那是因為他隨便慣了,不習慣。

    德容知道他是托詞,也知道他的為難處,一直沒有開口,當玉珠還待強留的時候,他說了話,叫玉珠別再強行留客,讓朱漢民走。

    玉珠滿懷懊喪地閉了嘴,蘭珠也滿臉失望地低下了頭。

    朱漢民感激地向德容投過一瞥,躬身施禮,剛要走。

    大廳外,神色驚慌,步履匆忙地走進了個黑衣漢子,沒有告進便闖了進來,這黑衣漢子是……

    德容沉聲喝道:「什麼事這般驚慌匆忙,為什麼不在門口告個進?」

    黑衣漢子近前曲下一膝,低頭稟道:「稟貝勒,宗人府來了人,他們要……」

    德容神情一緊,喝問道:「他們要幹什麼?」

    黑衣漢子忙道:「他們要向貝勒要……要人!」

    德容立刻明白,那是要什麼人,臉色一變,皺了皺眉鋒道:「那也是九門提督的事,怎麼會是宗人府……人呢?」

    黑衣漢子道:「稟貝勒,五位領班他們攔在門口,沒讓他們進來!」

    那五位領班,指的是玉珠身邊的五虎將。

    玉珠冷哼一聲,往外便走。

    德容揚聲喝道:「玉珠站住,你放明白點,宗人府不比尋常衙門。」

    玉珠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沒敢再動。

    德容隨即向黑衣大漢擺了手,道:「去告訴代勇,讓他們進來,我在大廳見客。」

    黑衣漢子應了—聲,站起來,低著頭退了出去。

    黑衣漢子走後,德容轉注朱漢民,尚未開口。

    朱漢民已然淡笑說道:「容叔,他們怎知道是我?又怎知道我在這兒?」

    德容搖了搖頭,平靜地道:「誰知道,總之他們知道了是實。」

    朱漢民笑了笑,道:「容叔,侄兒想到外面走走,告退片刻。」

    德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憶卿,但是沒那個必要,你只管在這兒坐著,我到外面等他們去。」向玉珠招了招手,邁步行出大廳。

    玉珠自然是跟著行了出去,德容既沒有向蘭珠招手,那表示沒有讓蘭珠跟出去的意思,所以,蘭珠坐著沒動,可是她那張嬌靨上,卻莫名其妙地有了紅意。

    朱漢民不是糊塗人,他明白容叔的用心,他皺了皺眉,忽地望著蘭珠笑道:「姑娘,這下用不著你去告發了!」

    蘭珠嬌靨更紅,但隨即她繃緊了臉,橫了朱漢民一眼道:「你就只會說這些麼?」

    朱漢民聳聳肩,笑了笑道:「郡主原諒,事實上,我想不出更好的話題,而且,現在這種時候,也不能說話,免得讓宗人府來人聽見。」

    他是存心要氣蘭珠,蘭珠她偏偏這個時候糊塗,柳眉一挑,霍地站起,一句話不說,頭也不回地衝出廳去。

    望著那無限美好剛健苗條的背影,朱漢民又笑了……

    ※※※

    大廳外面,那高高的石階之上,德容負手卓立,威凜不可侵犯,玉珠高挑著劍眉,站在乃父身旁。

    隔著一張屏風,是不虞來人窺見大廳內還有人的。

    蘭珠出來之後,停步在德容的身後右側,德容聽見了步履聲,並未回頭,只是兩道長眉略略地皺了一皺。

    轉瞬間,通往大門的那條青石小徑上,步履響動,走進來了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追隨玉珠的五虎將。

    他五個後面,緊跟著一個裝束整齊的官兒,那官兒身後,另外還跟著兩名禁衛軍的小統領。

    到了近前,五虎將分兩側站往一旁,那名留著山羊鬍子,身材瘦削,滿面奸詐的官兒帶著身後兩個小統領,卻急步直趨階下,隔著好幾步便曲了一膝打了千:「卑職鮑天和見過貝勒!」

    德容一擺手,道:「鮑大人多禮,請入廳奉茶!」

    那是貝勒抬舉他,他是多大一個官兒?敢進貝勒府大廳喝茶!當然,德容這也是另有用意。

    鮑天和是個八旗出身的官兒,蒙上級賞賜,官運亨通,內調京畿,供職宗人府,他可深知這些親貴們的規矩,是絲毫不敢放肆,當下忙道:「謝貝勒抬舉,卑職不敢!」

    德容自然不會勉強他,又擺了擺手,道:「那麼我就陪鮑大人這兒談談,鮑大人夜入我貝勒府,是公幹,還是私事?」問得好,私事他哪兒敢來。

    鮑天和忙道:「卑職不敢欺瞞貝勒,卑職是奉宗令之命,登府公幹。」

    宗令爵位「親王」,那要比貝勒大得多。

    德容「哦」了一聲,道:「是我貝勒府欠糧?」

    鮑天和忙稱不敢。

    德容又道:「那麼,是我貝勒府欠稅?」

    鮑天和忙又稱不敢。

    德容道:「那……鮑大人,你這公幹二字是指的什麼?」

    鮑天和尚未答話,代勇突然說道:「稟貝勒,他帶來的人,已經圍了府邸。」

    德容臉色一沉,道:「鮑大人,這又為了什麼,是什麼意思?」

    鮑天和身形一震,頭垂得更低,忙道:「貝勒請息怒,卑職奉命行事,事非得已,萬請貝勒德……」

    德容截口說道:「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不然你不敢深夜帶人圍我貝勒府,我只問你,這是為了什麼?」

    鮑天和道:「稟貝勒,卑職奉命,請貝勒賜下謀反叛逆!」

    德容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鮑大人,我這貝勒府中,誰是謀反叛逆?」

    話雖這麼說,心中可著實鬆了一口氣,因為顯然地,宗人府並不知道朱漢民的真正身份,要的只是謀反叛逆,要不然不但連累了九門提督,便是他這個貝勒也擔當不起。

    鮑天和一哆嗦,忙道:「卑職不敢,此人並不是貝勒府裡的人!」

    德容道:「那麼,鮑大人是指我窩藏謀反叛逆?」

    鮑天和又連稱不敢,道:「您息怒,這個人聽說是珠貝子新交的朋友,有人看見他進入貝勒府,珠貝子也許不知道他的身份……」

    玉珠要插嘴,德容一擺手攔阻了他,道:「鮑大人,你知道,玉珠的朋友很多,都是內城裡的人,不知鮑大人指的這個人,是個怎麼樣的人?」

    鮑天和道:「稟貝勒,這個人是個年輕的書生……」

    德容截口說道:「鮑大人聽誰說玉珠交上了這麼一個朋友?」

    鮑天和道:「稟貝勒,卑職斗膽,正陽門外的百姓都看見了……」

    德容道:「我問你鮑大人,是聽誰說的?」

    鮑天和乾咳了一聲,道:「這個,這個……」

    「這個」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德容冷冷一笑,道:「鮑大人,你要是說不出個人證,可別怪我摘你的頂子,要你的腦袋,你知道這個罪不輕,宗令他也得講理。」

    鮑天和一哆嗦,差點沒跪了下去,忙道:「貝勒開恩,是和相府的人說的。」

    德容立刻明白了八分,他橫了玉珠一眼,然後又目注鮑天和冷笑說道:「好個和坤,他今日在朝害文,明日在朝害武,如今害來害去竟又害到我的頭上來了,代勇,備馬,我去問問他去。」

    代勇轟雷般應了一聲,腳下卻未動,顯然,他也知道這位貝勒爺是有意嚇嚇這個鮑天和。

    果然,他一聲方自應出,鮑天和便砰地一聲爬伏在地,連叩響頭地道:「貝勒開恩,貝勒開恩……」

    真難為了他,地上都是堅逾鋼鐵的青石。

    德容冷冷一笑,道:「怎麼,你不讓我去?」

    可憐鮑天和已然額青頭腫,他還得叩:「卑職哪敢,只是您開恩,卑職這小小前途,這顆小小的腦袋……」

    德容冷哼一聲,道:「好,我不難為你,明天我找宗令說話去,代勇,送客!」

    代勇應了一聲,揚聲說道:「鮑大人,請吧!」

    這下鮑天和可又大大地為難了,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額頭上見了汗,正自進退失據——

    忽地,適才那名黑衣漢子又飛步跑了進來,近前施禮道:「稟貝勒,宗人府右宗正到!」

    鮑天和神情為之一振,臉上陡現喜色,忙舉袖擦汗。

    宗人府中除了那位爵位親王的宗令及左宗正外,就數這位右宗正了,論起來,不比德容他這位貝勒小。

    德容眉鋒一皺,剛擺手一聲:「有請!」

    青石小徑上步履聲響,大門方向那夜色中已走過來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頭戴雙眼花翎,裝飾整齊的官兒,中等身材,長髯五綹,只是面目陰沉得很。

    他身後,緊跟著四名帶刀護衛。

    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要論那頂子上的金眼花翎,此人還要比貝勒少上一眼,可是此人是宗人府的宗正,是專管親貴那個衙門的副主管,可不能不應付應付。

    德容不好站著不動,剛要迎下石階,那位官兒已然笑吟吟地拱手施了禮,打著哈哈說道:「卑職未等貝勒見召便進了府,魯莽之處,當面領罪!」

    德容淡笑還禮,道:「豈敢,倒是德容有失遠迎,宗正海涵!」

    寒暄既畢,德容要往大廳讓客,那位宗正忙搖手說道:「不必了,不必了,宗令還在等著卑職回去覆命,卑職不敢多待,打擾片刻便要告辭了。」

    德容也末強讓,笑了笑道:「宗令既派鮑大人前來,何必再命宗正跑上這一趟!」

    那位右宗正捋著鬍子嘿嘿笑道:「貝勒不知道,宗令是唯恐鮑天和辦事不周,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貝勒,故此命卑職趕來瞧瞧!」

    德容淡淡說道:「只怕是宗正怕鮑大人辦不了事兒吧!」

    那位宗正老臉上一紅,忙乾笑說道:「豈敢,豈敢,卑職是當真怕他笨拙庸蠢,惹得貝勒誤會!」

    德容未再多說,臉上很快地斂去了笑容,道:「該說的,鮑大人都告訴我了,可能他有所顧忌,言不盡詳,如今宗正來得正好,我請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那位宗正溜了玉珠一眼,捋著鬍子沉吟了一下,然後嘿嘿笑道:「說起來,本是小事,珠貝子恐怕已經稟告過貝勒了,是昨天和相的小少爺距珠貝子在正陽門外鬧著玩兒,可巧來了個書生打抱不平,幫了珠貝子一臂之力,打傷了和相府中的兩名護衛,本這算不了什麼,和相的小少爺當時毫未在意,可是後來經人告訴他,那個大膽狂生來得神秘,前些日子還當街觸犯了蘭珠小郡主,並且自稱前朝遣民,漢族世胄,說朝廷竊據了他們漢家基業,如此一來,您知道,這就不能算小事了,話傳到了和相的耳朵裡去。」

    德容截口說道:「於是乎宗人府就來找我要人了?」

    那位宗正嘿嘿一笑,道:「那倒不敢,只是聽說珠貝子跟那個大膽狂民交上了朋友!」

    德容道:「那麼,我請問,是聽誰說的?」

    那位宗正倒答得毫不猶豫,道:「自然是和相府中那班護衛說的!」

    德容道:「年輕人,誰幫他打架,誰就是朋友,我認為那不足為奇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只是,誰又看見他進了貝勒府?」

    那位宗正瞇起了老眼,嘿嘿笑道:「實不相瞞,和相府中的那班護衛,早就暗中跟上了他。」

    德容揚了揚眉,道:「那麼,和坤那些護衛,當時為什麼不拿他?」

    那位宗正搖頭說道:「恐怕貝勒還不知道,那人一身武藝高得驚人,別說他們奈何不了他,就是能拿住他,他人進了貝勒府,他們又怎敢跟進貝勒府拿人?」

    德容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來,和坤還很看得起我……」

    笑容一收,臉色微微一沉,接道:「這麼說來,宗正也指我窩藏所謂謀反叛逆了?」

    那位宗正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卑職有多大前程,有多少腦袋?只是,卑職認為,倘若此人跟珠貝子沒什麼深交,貝勒又何必……」

    德容冷然說道:「宗正大人,你錯了,別說此人跟玉珠緣僅一面,只因打抱不平,幫了玉珠一個忙罷了,年輕人湊在一起,熱和了一陣子,就是有深交,只要他是謀反叛逆,我不用宗人府來人,也自會把他交九門提督法辦,不錯,他是來過貝勒府,也跟玉珠談了一陣子,可是沒多久他就走了,這跟我貝勒府有什麼相干?」

    那位宗正忙道:「貝勒千萬莫誤會,卑職不敢認為他跟貝勒府有關聯,更不敢認為您貝勒窩藏他,只是怕他藏在貝勒府什麼地方,暫避風頭,逃過緝捕,圖謀不軌,危害貝勒府安全。」

    德容斷然擺手說道:「那不用宗正操心,貝勒府護衛不在少數,我本人跟一子一女也都有一身不太俗的功夫,尚能應付得了他,倘若他敢以我貝勒府作為藏身之處,那是他自投羅網。」

    那位宗正皮笑肉不笑地道:「這個卑職也知道,只是宗人府明知此事,卻不能不聞不問,卑職是以為此事能壓下去最好趕快把它壓下去,要不然,萬—事情鬧大,消息傳進大內,皇上怪罪下來,宗人府可是擔當不起。」

    嘴上說的是宗人府,可是那話中話卻含有拿皇上來壓德貝勒之意,那就是說,萬—皇上知道了,你這個貝勒也吃不消。

    一句話聽得德容臉上變了色,他冷冷說道:「宗正大人,你是拿皇上壓我?只要我行得正,做的正便是太后老佛爺面前我也要說話,我老實告訴宗正大人,以前朝遺民,漢族世胄自居的人,放眼天下,到處皆是,人家也明明是前朝遺民,漢族世胄,倘若因此便給人家扣上一頂叛逆帽子,我認為朝廷會抓不勝抓,我無意威脅任何人,對這種人,我們最好少招惹,要不然他們大內都敢闖,而且能來去自如,一旦激起他們反抗之心,那是我們朝廷自己找麻煩,言盡於此,夜已深了,我要安歇了,宗正大人請回吧!」

    一番話聽得那位宗正大人臉色連變,德容把話說完,他卻又堆上了一臉奸笑,十足地顯示此人心智深沉,極具城府,他嘿嘿笑道:「卑職本不敢多事打擾,這就告辭,只是,卑職是奉命而來,你總得讓卑職復有以命,有以交待呀!」

    德容目中寒芒直逼那張奸臉,道:「那麼,依你宗正大人之見?」

    「不敢!」那位宗正大人一懍,忙道:「萬請您成全卑職這點苦衷!」

    德容道:「這麼說來,宗正大人今夜是拿不著人,便不出我貝勒府了?」

    那位宗正大人躬身說道:「貝勒明鑒,卑職是寧可得罪貝勒,也不願回去被摘頂子。」

    德容冷笑說道:「宗正大人是認為我德容沒辦法摘你的頂子?」

    那位宗正大人陰笑說道:「卑職可不敢那麼想,內城之中,誰不知道蘭珠小郡主是太后老佛爺面前的大紅人?您只要說一句……」

    「博爾,你住口!」德容氣得玉面發白,沉聲喝道:「今夜我要是打了你,那顯得我太小氣,也顯得我貝勒府仗技欺人,如今我跟你據理解決,你可是認為那人確在我貝勒府中?」

    一聽打,那位宗正大人猛地退了一步,他身後那四名護衛也下意識地伸手摸上了刀柄,卻被代勇等五虎將拿眼一瞪,嚇得剛摸上刀柄的手,又連忙縮了回去。

    那位宗正大人背後沒長眼,他沒有看見那丟人現眼的一幕,退了一步之後,仗著靠山,壯著膽,笑道:「事實上,在貝勒府四周的和相府護衛們,到如今都仍是只見那人進了貝勒府,未見他再出去。」

    德容氣得連聲怒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道:「博爾,我這貝勒府無論內外,任你搜,搜得著,別說那人任你抓去,便是我德容也跟你到宗人府認罪,你要是搜不著呢?」這話他敢說,他有把握,憑和相府區區禁衛,說什麼也搜不著那朱漢民。

    這回那位宗正大人傻了臉,但他不愧狡猾,眼珠一轉,嘿嘿笑道:「貝勒,您這是什麼話,卑職未奉皇上聖旨,哪敢搜查貝勒府?卑職的意思,只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既不關您的痛癢,卑職也好交差,豈不是兩全其美,大家都好!」

    德容冷然截口說道:「我也希望這樣,只是那人不在我貝勒府中為之奈何。」

    那位宗正大人陰陰地笑了笑,道:「既如此,卑職不敢不相信貝勒,就此告辭,不過卑職一番好意,不避觸犯,奉勸珠貝子少跟這類危險人物來往,一旦有了事,那會牽連很多人的。」

    說著,拱起手,含笑告辭。

    德容冷冷說道:「多謝宗正大人好意,我自己的兒子自己會管束,他若是交了匪類,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他若交的是好朋友,我便是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代勇,你五個代我送客。」

    五虎將轟雷般應了一聲,大步跟在那位宗正大人身後行向大門,那可憐的鮑天和,也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行了出去。

    一直望著這些人背影消失不見,玉珠方始哼了一聲說道:「爹,您太便宜這班東西了!」

    剎那之間,德容的神色變得很凝重,默默地擺了擺手,沒讓玉珠再往下說下去。

    而,那嚷著要告發人家的美姑娘,郡主德蘭珠,放著這大好機會,卻一直站在那兒沒開檀口。

    一時裡,週遭空氣顯得很沉悶。

    好半天,德容才出聲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進入大廳,但,剛進大廳,目光掃處,他便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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