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長白行 文 / 獨孤紅
東北風景別有特點,它是一片冰天雪地,長白山頭,原始窩集,滾滾江流,興安的白雪,海裡來的風沙,一切都是粗獷雄大的東北,山以長白為最,江水以黑龍為主,故有那白山黑水之稱。
長白山的冰天雪地之中,有一個小村落,這個小村落裡住的只有百來戶人家,大部份是靠長白為主的獵戶。
這村落太小,又處在冰天雪地之中,可是它挺熱鬧,進出來往的人也非常多,只因為想靠長白山發財的人很多。
這些人有來參的,有打獵的,有藥材商,有皮貨商,東北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誰要在這三樣天然東西下功夫,誰就能發上一筆財,所以,遠近的人逗留了長白山,進長白一天往返是不可能的,而且一天往返也從不會有什麼收穫,進長白一趟多少也得十天半月,所以必須得找個近處歇息幾天,補充一些吃用,然後才能進山。
也因為這,這小村落裡就有客棧,滿村也就應運而生所謂客棧,也不過是當地獵戶來說自己的房子加上幾張床,幾床棉被,每年乘機發一筆小財。
所謂客棧,僅僅是幾間破草房子,供吃喝,滿處高梁酒,這玩藝兒多喝了能從裡頭暖和到外頭,不怕冷,凡是到了這兒的人,誰都會沒事喝上幾杯。
村口那個客棧最大,沒有招牌,只在天然的寒風裡挑著一根酒旗兒,掌櫃是個上了年紀「退休洗手」的老獵戶,他那兒酒最好野味最全,加之他進出長白數十年,是個老長白,經驗豐富,誰都想跑到他那兒打聽一下山裡那個客棧,那個酒館,所以他的主意就特別好。
一大早,這家酒館剛冒煙剛開門,村子外冒著風,頂著雪來了一個人,這個人穿一件皮袍子,腳下是薄底但上過相油的軟棉鞋,身材頎長,手裡提著一隻長長的行囊,看上去神采飛揚,也很瀟灑。
這個人進村就直進這家酒館,在屋簷下跺了跺腳,連身上的雪花沒揮,掀開棉布門簾就走了進去。
一陣刀兒一般的寒風捲進酒館,站在櫃檯前,彎腰在火盆裡烤火的一個年輕小伙子脖子一縮:「喔,好冷。」
把火鉗往火盆裡一丟,伸了個腰,道:「這位客官冷啊。」
來人近卅年紀,長得長眉入鬢,秀美英挺,腰幹兒挺得筆直,似乎根本不相信,聞言含笑點頭:「你早,這麼早有吃喝麼?」
小伙子忙道:「有,有,那一排都是現成的,您瞧,後頭火升上了,要熱的馬上就到!」
扭頭向後大著喉嚨叫道:「爹,有客人來了,出來招呼一下呀。」
轉眼間從後面轉出一個身穿破布棉襖,挺精神的瘦老頭兒,老兒看上去快六十了,可是筋骨還挺健,身子也還挺結實,看,沒一點兒龍鍾老態,那張老臉氣色也很好,進前便哈腰忙道:「這位你早。」
俊漢子笑笑道:「昨天晚上趕了一夜路,因之一早來打擾。」
「那什麼話,」瘦老頭忙道:「財神爺上門,迎都怕來不及,做生意麼,怕什麼打擾,你請坐,請坐請隨便坐!」
他招手讓客,俊漢子就在身邊一副座頭上坐下,把手裡的行囊靠在桌子腿兒上。
瘦老頭兒不經意地掃了那只包袱一眼道:「你要吃什麼?」
俊漢於道:「來壺酒,其他的隨便拿兩樣來就行了。」
瘦老頭叫著小伙子一揮手道:「小子,聽見了麼,快去快去。」
小伙子應聲傳進了後頭。
俊漢子笑道:「老人家,這位小兄弟是您的……」
瘦老頭兒道:「勞您動問,是我那不長進的小兒子。」
俊漢子道:「老人家的福氣。」
「你客氣。」瘦老頭兒道:「老大整天在外頭跑,不著家,快卅歲了,連個媳婦兒也沒討著,老二整天在家不出門,這能幫我什麼忙,打打雜,可也夠忙手忙腳的……」
俊漢子笑道:「老人家客氣。」
瘦老頭兒抬頭說道:「一點都不,我說的沒半句假話……」
說罷一轉,接問道:「您說昨晚上趕了一夜的路。」
俊漢子道:「可不是麼,一路之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瘦老頭兒點點頭說道:「我們這兒就這樣走幾十里,難見人影……」話風忽又一轉,接問道:「您要往山裡走!」
俊漢子道:「我早就想來了,一直沒機會。」
瘦老頭兒道;「你這到長白來是……」
俊漢子道:「我是為做生意的,想在這兒買點皮貨和藥材。」
瘦老頭道:「那是應有盡有……」
小伙子端著酒走進來了,把酒菜往桌上一放,瘦老頭忙走過去道:「這張桌子不結實,您坐著可要小心點。」
過來拉了拉桌子砰然一聲,靠在桌子腿兒上的一隻行囊滑向一旁,摔在地上。
瘦老頭兩眼一直,道:「怎麼,你還帶著鎵伙。」
俊漢子笑笑說道:「要往山裡去,怎麼能不帶這個,帶樣東西,心裡也安實點兒。」
瘦老頭兒忙道:「說得是,說得是,想要進長白的人,多少想得帶樣鎵伙,對不起你,讓我給你扶起來。」說著,他彎腰就要去拿那行囊。
俊漢子忙道:「怎敢勞動老人家,我自己來。」揮手一下把那行囊扶了起來。
瘦老頭站起身子搖搖手道:「看您像個老行家,不像頭一回進山,怎麼以前沒見過您。」
俊漢子笑笑道:「我不是頭一回進山,可卻是頭一回到長白來。」
瘦老頭兒釋然地點頭說道:「那就難怪了,您是從……」
俊漢子道:「從河北來。」
瘦老頭「哦」一聲道:「河北,那不近哪,我是土生土長的,長白進出幾十年了,可說沒出過遠門,也根本不知道外邊兒什麼樣幾,您可別見笑啊!」
俊漢子道,「老人家那兒的話,你看這個人,一天到晚東奔西跑,到過的地方不少,可並不是有什麼福氣。」
瘦志老頭兒道:「您客氣,請教,您貴姓。」
俊漢子道:「李,十八子李。」
瘦老頭道:「原來是李爺……」
俊漢子道:「不敢當,老人家貴姓。」
瘦老頭兒道:「我姓井,這村子裡姓這個姓就有兩三家,說起來都是親戚。」
俊漢子道:「井老人家,我打聽件事兒,這兒是進長白唯一的一條路麼?」
瘦老頭兒忙道:「不,進長白有三條路好走,從高麗能進長白,從千山也行,從哈達嶺、老爺嶺、拜林山……」
俊漢子笑道:「這我知道,我是說上長白的主道,最好走,最近的一條路是不是在這兒?」
瘦老頭兒點頭道;「那是,那是,從這兒上白頭山,老手走得快,一天就能到了,要從別處去,少說也得三五天。」
俊漢子點點說道;「那我就沒走錯路。」
瘦老頭兒道:「怎麼,您打算上白頭山去。」
俊漢子道:「我打算上天池去。」
「天池。」瘦老頭兒兩眼一直出神。
俊漢子道:「聽說那兒出了一棵參王,我千里迢迢趕到這兒來,忍饑挨餓,冒風雪之苦,就為了這來這價值連城的參王。」
瘦老頭兒道:「您是說成了形的參王?」
俊漢子道:「是啊,那又叫『何首烏』。」
瘦老頭兒呀然說道:「我就住在這長白山根兒下,怎麼沒聽說天池什麼時候出了一株成了形的參王呀。」
俊漢子道:「我也是無意中聽來的,一株參王功能去死人而生白骨,稀世之寶,價值連城,我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老頭道:「不會吧,李爺,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您是在家聽說的?」
俊漢子道:「在北平一家酒樓上,恰好那兒兩個來參客在喝酒,他倆說天池附近有來參麼,逮了好幾天沒得挖著……」
瘦老頭兒,聞聲說道:「這就怪了,要真有這回事兒,我該知道,這麼……」
目光一瞬,道:「李爺,別是那兩個酒後胡吹亂擂,據我所知,天池平常人上不去的。」
俊漢子笑笑說道:「老人家,來參的都有一副好身手。」
瘦老頭兒抬頭說道:「我看您準是讓人騙了。」
俊漢子道:「我跟那兩個來參的素不相識,他們騙我幹什麼?」
瘦老頭兒道;「我不是說他們有心騙誰,您知道,有的人喝了酒沒話找話編也要編出個故事,他們是隨便編的,可是聽進別人的耳朵裡,往往就當了真……」
俊漢子含笑說道:「老人家的話不無道理,只是我寧可信其有,不信其無,老人家知道,萬一真有這麼回事,讓人捷足先登了去……」
瘦老頭兒說道:「不會的,絕不會,要有我一定知道!」
俊漢子笑笑沒說話。
瘦老頭兒臉色一整,道:「李爺,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俊漢子道,「我知道,老人家,參在冰天雪地,深山大潭之中,來參的那有不冒險的不往深處走的,就別想找到上好人參。」
瘦老頭兒道:「話是不錯,李爺,您要是早個把月兩個月麼我不攔您,可是如今您到晚了,說什麼我也得攔您……」
俊漢子道:「我怎麼到晚了,老人家。」
瘦老頭兒道:「長白積雪長年不化,想進長白就少不了險,這不必說,可是天池在每年八月之後就被大雪封住,連池水都結了冰,別說人了,就是鳥都飛不上去。」
俊漢子眉毛一皺道:「真的麼,老人家。」
瘦老頭兒道:「我怎麼會騙您,不信您在這村子裡到處打聽一下,問一問,誰都知道,我要是騙了您,您拆我的店!」
俊漢子笑道:「老人家是為我好,我怎麼會這麼不通人情,就算是假的,我也只有感激,只是,老人家,要等到雪化了,那得好幾個月,我不能在這兒久住,明年再來又怕落人後邊。」
瘦老頭兒道:「李爺,身子要緊。」
俊漢子道:「老人家,我既然來了,好歹也要去試一試,如果我能捉到這株成了形的參王,往後去就不怕了,參王能使得在家裡享福,就用不著長年在外東奔西跑,受餓受苦了,為這個冒再大的風險也值得。」
瘦老頭兒遲疑了一下道:「您……有家麼。」
俊漢子笑道:「沒家我就用不著冒這麼大臉了,一個人只要安頓下來也就夠了,幹什麼還長年在外頭東奔西跑呢?就是為這,一家老小……」
瘦老頭兒道:「話是不錯,李爺,可是您也得為家裡的妻子想想,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兩處兒離的遠,您又在冰天雪地的深山裡叫您的妻子……」
「謝謝老人家。」那漢於道:「我也知道,可是有什麼辦法,我也就是為了他們。」
瘦老頭兒道:「李爺,您是幹這一行的,應該知道,就是這種稀奇東西,旁邊一定有凶物等著、冰雪、加上凶物,您想想……」
俊漢子道:「老人家,我既然來了,就有對付凶物的法子。」
瘦老頭兒道:「您有對付凶物的法子,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那是送命,我打獵打了幾十年了,進出長白也有幾十年了,有不少回差點把命丟在長白,那還是平常的獸類,要是厲害一點的凶物,十幾個壯漢於也對付不了他!」
俊漢子道:「老人家,您的好意我心領。」
瘦老頭兒,抬頭說道:「李爺,不是我囉嗦,也不是我太愛管閒事,我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日子沒多少了,能多積點德我想希望多積它一點,您要是能不去,最好還是別去。」
俊漢子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您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瘦老頭兒一驚忙道;「難言之隱,我有什麼難言之隱,要有嘛,也只是那句這時候上天池,那是有去無回准送命……」呆笑一聲道:「對不起,李爺,我還是說出來了。」
俊漢於抬頭說道:「老人家,我沒那麼多顧忌,像我這種人,也從不顧忌這死字。」瘦老頭兒傻笑笑說道:「其實,李爺,還有一事您不知道。」
俊漢於目光一懍道,「什麼事兒,老人家。」
瘦老兒道:「長白山有神。」
俊漢子「噢」地一聲道;「是的,老人家。」
瘦老頭兒道:「您沒聽說過麼,長白山上有個湖叫『布泉胡裡』湖,那裡當年有三位天女,大的叫思大倫,二的叫正古倫,三的叫佛古倫,有一回,三位天女在湖裡洗澡,看見一隻喜鵲叨了個紅果放在佛古倫的內衣袋裡,佛古倫看著喜歡,就把它吃了,這一吃就有了喜,後來生了個兒子,落地就會說話了,她這個兒子後來服了三姓,服了三姓,自稱他姓愛新覺羅……」
俊漢子笑道:「老人家,這是神話。」
瘦老頭兒神色鄭重地道:「李爺,神可不能不信,這村子裡的人都看見過,每逢初一十五白頭山上就會閃發一種金光,村子裡的人要進山之前,沒一個敢不先燒香的……」
俊漢子道:「這麼說我燒它一炷香,求求神賜我平安,不就行了麼?」
瘦老頭兒道:「李爺……」
俊漢子截口說道:「老人家,我不是糊塗人,你的好意我懂,我明白,我心領。白頭山既便有神,我這個人又不去惹他,有什麼怕的,難道神會無緣無故的害人不成。」
瘦老頭兒一笑說道:「這……這……李爺既然這麼堅決,我就不好再說什麼了,您自請吧,我還得忙後頭去呢。」
說著,他告了個便,往後走了,並且衝著那小兒子說了句:「跟我到後頭幫把手,幫個忙去。」
他帶著他那小兒子去了後頭。
這裡,俊漢子拿起一杯酒微微皺了眉頭,像是在想什麼。
算算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可是這家酒館除了一大早來了個要往長白來參的漢子外,至今沒見第二個客人進門,不,有,來了。
外頭雪地上有了腳步聲,腳步聲很輕捷,很快就到了酒館門、口,緊接著棉布簾一掀,一股小寒風吹了進來。
夠冷的,房子裡有火盆,不覺得怎麼冷,可是突然進一股小寒風,那滋味就夠人受的。
無如,俊漢子沒動,他似乎不怕冷,不但沒回頭看,身子便連抖一下都未曾。
酒館裡進來個人,一個滿卅的壯漢子,皮褲襖,頭上扣頂三塊瓦,腳下是雙麂鞋皮,打扮挺精神,挺俐落。
這壯漢子的淨淨的一張臉,長眉細目,神色中透著一股陰險,望之令人皺眉,他進門頭一眼便看上了俊漢子,俊漢子像根本不知道,依然吃喝他的。
那壯漢子唇邊泛起一絲森冷笑意,忽然高叫了一聲,「後邊有人麼?」
話聲中他邁往裡走,當他走過俊漢子所坐那副座頭時,腳一勾,突然向俊漢子身邊那行囊踢去。
這一著出人意料,而且飛快,眼看俊漢子那行囊就要被他中。
忽聽俊漢子一聲輕笑:「我早就料到了。」手往下一彈,一把抓住了壯漢子的小腿,一掀一揮,壯漢子人飛了起來直向左進一副座頭撞去,碰嘩啦,桌倒椅翻,壯漢子來了個四腳朝天。
他結實,沒吭一聲,身手也不錯,翻身爬了起來,探腰摸出一柄手攮子,陰叱一聲:「沒想到你真有兩手,怪不得你敢……」
閃身摸了過來,進前手腕一挺二送,攮子直扎俊漢子的兩個雙眼,出手既狠又快。
俊漢子淡淡一笑道:「來這個你還差得遠。」
筷子一揚,一下子,敲在壯漢子的腕脈上,壯漢於叫了一聲,鬆手去扔攘子,俊漢子筷子再送,又在他肚子上點了一下,他悶哼一聲,撫著肚了倒了下去。
俊漢子臉色一正,道:「我要不是看在令尊井老人家的份上,你這隻手就別想要了!」
「李爺,」後面匆忙含笑地跑出了瘦老頭兒,進前就作揖,苦著臉寒聲說道:「高抬貴手……」
俊漢子淡然一笑道:「老人家,這位就是您的大兒子。」
瘦老頭兒忙點頭說道:「是的,是的,您千萬……」
俊漢子截口說道:「他不礙事,我剛說過,不是看在老人家的份上,我就廢他一隻手,他出手太猛太毒了。」
瘦老頭兒道:「我知道,李爺,這兩個孩子從小沒了娘,是我慣壞了他們,尤其是,一天到晚在外面跑,結交的都是……」
躺在地上的壯漢子突然抬起了頭,瘦老頭兒倏地住口不言,旋即招呼俊漢子說道:「謝謝,李爺,你的恩德……」
俊漢子兩道:「老人家且請一邊坐下,我有句話要問問他。」
瘦老頭兒道:「李爺……」
俊漢子道:「老人家,我要他知道一下為人子的道理。」
瘦老頭兒看了俊漢子一眼,點頭應了幾聲是退向後邊。想必痛消了,壯漢於猛可地站了起來。
俊漢子應聲說道:「還不夠麼,你還想幹什麼?」
壯漢子神色一怔,得身就要往要跑。
俊漢子道:「我不信你從我眼前跑掉。」
手一揮,一根筷子遞了出去,正落在壯漢子的左腳面上,只那麼一小下,他大叫一聲躺了下去。
瘦老頭兒大驚忙道:「李爺……」
俊漢子抬頭說道:「老人家,您疼他,他可不心疼您,這種兒子心疼不得,話說在前頭,他要敢再跑,我就要他的一條腿。」
壯漢子身子為只一抖。
俊漢站著喝道:「跪下,面向令尊跪下。」
壯漢子沒動。俊漢子道:「我看骨頭相當硬。」推杯站了起來。
天知道,壯漢子硬不硬,他忙雙膝落地。
瘦老頭兒忙道:「李爺,您這是……」
「老人家,」俊漢子正色說道:「您的兒子跪在您面前,您應該受得住。」
瘦老頭兒沒再說話,可是他好生不安,拿眼瞧面前的粗壯漢於。俊漢子坐了回去,淡然一笑,緩緩說道;「我看得出來,對令尊,你很孝順,是麼。」
壯漢子沒說話,瘦老頭兒道:「李爺,這都是我慣懷了的……」
俊漢於道:「老人家,您請別說話,行麼?」
瘦老頭兒苦笑一下,閉上了嘴。
俊漢子轉望壯漢子道:「答我問話。」
壯漢子仍沒說話。俊漢子道;「你以為令尊在,我不能下手治你,令尊他管不了,你信不信。」
壯漢子開了口,很橫,很惡:「我不懂什麼孝順不孝……」
俊漢子一揚手,一杯高梁飛了過去,壯漢子「哎喲」一聲摀住了嘴,俊漢子微微一笑道:「我教你點規矩,在我面前說話不准那麼橫!」
壯漢子既不敢橫,也不敢惡了,捂著嘴含混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俊漢子道:「答我問話,我問你對令尊是不是很孝順?」
壯漢子道:「那你何必問我,我爹在這兒……」
俊漢於道:「怎麼,又來了,嘴上還想添一下。」
壯漢子忙改口說道:「我不孝順。」
俊漢子微一點頭道;「這是實話,我看得出,令尊也很怕你,是麼?」
壯漢子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俊漢子淡然一笑道:「你進長白打過獵麼?」
壯漢子又點了點頭。
俊漢子道;「那麼禽獸老哺小,甚至於為護小而犧牲自己,還有那反哺的情景,你必見過不少,對麼。」
壯漢於沒說話,也沒點頭.俊漢子道:「見過沒有,說話!」
壯漢子忙道:「見過。」
俊漢子道:「這麼說,你這個有靈性的人,反而不如那無知的禽獸了。」
壯漢子沒說話。
俊漢子道:「不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也不談究竟父母,生我劬勞,聽令尊說,令堂過世早,這麼說你弟兄倆就是令尊一手扶養長大,幾十年,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是個朋友這份恩情也夠你報的,何況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你這樣對待令尊,深夜捫心自問,你良心能安麼?」壯漢子沒有說話。
俊漢子淡然說道:「答我問話!」
壯漢子道:「我從沒有想過……」
俊漢子道:「只怕這是實話,假如你想過,那怕是一次,你一定會發覺你罪孽深重,忤逆不孝,愧對父母,死有餘辜,有時間你不妨一個人坐在靜處捫心自問,想上一想。」
壯漢子沒有說話。
俊漢子又道:「不為人父母不知父母恩,有朝一日你也會有子女的,假如你的子女這般對你,你心裡是什麼滋味?」
壯漢子仍沒說話,可是他微微低下了頭。
俊漢子接著說道:「你信不信,儘管你是這麼對令尊,在令尊眼裡你仍是他的兒子,隨時隨地都會疼你、護你,甚至於能為你拚了他的老命,這從剛才我出手整你的時候可以看得出來……」
瘦老頭兒突然流淚說道:「李爺,您這是何必……」
「老人家」俊漢子道:「我不多說了,話說多了沒有用,他要有良知,能悔過,一句話也就夠了,要不就是說上三天三夜也沒有用——」壯漢子的頭突然垂了下去,垂得很低很低:「以前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我想,要是早有人對我說這些,要我想一想……」
不知道為什麼,余話他沒說下去。
俊漢子話音忽轉,道;「告訴我,你跟陰家有什麼關係。」
壯漢子低著頭道:「這村子是上白頭峰的唯一近路,因為我住在這兒,所以他們就叫我替他們留意來往長白的人……」
俊漢子道;「聽說我要上長白去,所以你回來向我下手。」
瘦老頭兒道:「李爺,是我叫他回來的。」
俊漢子道:「我知道,老人家是知情不敢不報……」
轉眼望向壯漢子道:「怎麼天池不能去麼?」
壯漢子道:「陰家就住在天池,向來不許人去。」
俊漢子道:「這簡直是佔山為王,長白又不是他陰家的私產,我問你陰小卿回來了沒有?」
壯漢子道:「回來了,前天才從這兒過。」
俊漢子道:「跟他在一起的都有些什麼人?」
壯漢子道;「我只看見一位姑娘,沒別人,陰家少主要我叫那位姑娘少夫人,大概是陰少主從外面帶回來的。」
俊漢子道:「不對!該還有一位姑娘。」
壯漢子搖頭說道:「沒有,就只一位,跟陰少主在一起的只有一位,前些日子倒有一位姑娘被先送進了山。」
俊漢子雙眉一揚,道:「那就對了,你常往山裡去麼?」
壯漢子道:「不常去,只是有事的時候才去。」
俊漢子道:「有事的時候,像你如今發現有人要上天池去,這算不算有事?」
壯漢子道:「這當然算,不過不用往山裡去,只到山口那邊送個信兒去就行了。」
俊漢子道:「怎麼,山口那邊還有陰家的人?」
壯漢子道:「山口那邊有一個山洞,裡邊住著一個獵戶王九,他就是陰家派在山下的人,他不叫王九,真名實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陰家的好手,這村子裡的人他都認識,進山他不管,要是有外來人進山,只要他覺得那人可疑,那人就絕進不了山口。」
俊漢子道:「那兒只有他一個人麼?」
壯漢子道:「只他一個人,他一個人也就夠了,往天池去的那條山路,每隔半里就有人住著,都是一個人。」
俊漢子道:「沿途設下關卡,沒想到陰家警衛這麼森嚴,你要在有什麼事的時候才往山裡去?」
壯漢子道:「我每個月總要往山裡送一趟鹽。」
俊漢子目中異來一閃,道:「一天三頓,頓頓少不了鹽,你每個月什麼時候往山裡送鹽去?」
壯漢子道:「總在十五前後。」
俊漢子用眼望向瘦老頭兒道;「老人家,日子我都過糊塗了,今天是……」
瘦老頭兒忙道;「李爺,今兒個十一了。」
俊漢子點了點頭,移轉目光道;「這個月的鹽送進去了麼?」壯漢子道:「還沒有。」
俊漢子道:「那麼你打算那一天送去?」
壯漢子道:「不一定,反正總在十五前後。」
俊漢子道:「怎麼個送法,往裡去車馬難行……」
壯漢子道:「他們有辦法,只要我把鹽背進山口,他們就會把我一段段地拿繩吊上去。」
俊漢子道:「既然這樣,你只把鹽送進山口就行了,為什麼還要把你一段段地吊上去?」
壯漢子道:「從這一段到那一段中間還要有一段不算近的路,他們都是陰家的好手,在陰家身份也不低,誰肯背那一大包鹽。」
俊漢於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看來他們只把自己當人,你進過陰家麼?」
壯漢子道:「只進去過一次,以後就到門口自有人接去那包鹽,我交了鹽就走,那一回也只是進了門,並沒有往裡去。」
俊漢子沉然了一下道;「他們想必都認識你。」
壯漢子道:「不一定,陰家派在那條路上的人,每三個月換—回,他們不見得全認識我。」俊漢子「哦」地一聲道:「不認識你,會放你上去麼?」
壯漢子道:「我有腰牌,其實進山之後風大雪大,整個臉都要拿布包上,他們誰也看不見我的臉,只要能進山口,往上去誰也懶得看腰牌了,有時候也會看,不過我沒碰上一兩次。」
俊漢子沉默了一下,道,「我要你幫我個忙,你可願意。」
壯漢子道:「你要我帶你進山去,那不行,你是外來人,山口那一關就通不過。」
「不,我不是讓你帶我進去,而是這個月,那趟鹽,讓我替你送進去。」
壯漢子一怔,轉過了身,道:「那怎麼行,要是被他們知道,我這—家三口……」
俊漢子淡然一笑道:「聽我說,我們有安排,你們一家三口不必在這兒住了,離開這兒,越遠越好我給這個……」
翻衣服取出一顆珠子放在手上,道:「有這個,你一家三口足夠吃用半輩子的。」
壯漢子忙道:「那不行,我們世代都住在這兒,我爹不願意離開……」
瘦老頭兒突然說道;「我願意走。」
壯漢子一怔回過頭去道:「您願意走。」
瘦老頭兒點頭說道:「李爺對咱們有大恩,住在這兒我只有一個兒子,離開這兒我有兩個兒子,我還求什麼。」
俊漢子道:「謝謝您,老人家。」
瘦老頭兒道:「您可別這麼說,該謝的是我,只是我身受您的大恩,不敢輕易言謝……」
壯漢子人很激動,寒著臉道:「爹,您……」瘦老頭兒道:「什麼都別說,李爺這個忙咱們一定得幫。」
壯漢子道:「可是咱們走不了多遠,逃不掉的!」
俊漢子道:「這個你盡可放心,我自會等你三口走遠後才往山裡去。」
壯漢子道:「你為什麼要往山裡去,來參也用不著這樣做。」
瘦老頭兒道;「這還來什麼參,你看不出麼,李爺是位江湖好手,一定是跟陰家有什麼仇。」
俊漢子含笑說道:「老人家高明,不瞞老人家說,陰小卿在江北殺了我的朋友一家近百口,而且把九門總督龍大人的掌珠擄來了長白,前幾天被送進山裡那位姑娘就是……」
瘦老頭兒吃了一驚,臉上變了色道:「我料想是他在外面惹禍了,結了仇,可沒想到他敢動九門提督的姑娘。李爺,我不敢再攔您,只是陰家可不比普通人家,您可千萬小心。」
俊漢子道:「謝謝老人家,我省得,自會小心。」
瘦老頭兒轉望壯漢子道:「老大,你什麼時候進城運鹽去?」
壯漢子道:「要是李爺急的話,我現在就去。」
瘦老頭幾點頭說道:「也好,早一點去可以早一點回來,你走吧。」
壯漢子站了起來,俊漢子剛才那一頓打得不太重,所以他現在可以站得很穩,他向俊漢子打了個招呼,就要往前走,瘦老頭兒叫住了他道:「老大,李爺是咱們的大恩人,可別做出對不起他,對不起咱們自己良心的事。」
壯漢子道:「爹,我知道,我要那樣我就不是人了。」轉身走了出去。
望著壯漢子出了門,瘦老頭兒收回目光,滿含感激神色地望著俊漢子道:「李爺,我可沒想到您只這麼幾句話……」
俊漢子含笑說道:「老人家,人都有良知的,便是江湖上的巨奸大惡,他也有個清醒的時候。」
瘦老頭兒道:「不管怎麼說,您這份恩情……」
俊漢子道:「老人家,咱們不談這個行麼?」
瘦老頭兒沉點一下,轉了話鋒,道:「李爺您有把握蒙得過去麼?」
俊漢子道:「希望能,真要不行的話,我只有硬闖了。」
瘦老頭兒搖頭說道:「我看不容易,,你的個頭雖然跟老大差不多,可是熟人只要稍微留點意,一眼就會看破,別的地方不說,只那山口一關,怕就難通過。」
俊漢子道:「那個叫王九的很厲害麼?」
瘦老頭兒道:「您想嘛,派在頭一關的還錯得了。」
俊漢子沉吟了一下,忽地抬眼說道:「老人家,他們見過您的二少爺沒有。」
瘦老頭兒搖頭說道:「沒有,老二整天難得出門一步,這孩子的脾氣跟他哥哥完全兩樣,老大小時候就愛往外面野,老二趕都趕不出去。」
俊漢子笑笑說道:「各人有各人的性情,老人家,他們知道他有個兄弟麼?」
瘦老頭兒道:「那怎會不知道,人家早就把他摸清楚了。」
俊漢子吁了一口氣,點頭說道:「那就好辦了,老人家,老大叫……」
瘦老頭兒道:「老大叫井森,老二叫井林。」
俊漢子道:「那我就冒充林兄弟走一趟好了。」
瘦老頭兒呆了呆道;「怎麼,您打算冒充老二。」
俊漢子道:「冒林兄弟比冒充森大哥容易一點,反正沒人見過林兄弟,誰也無法指出我是冒充的。」
瘦老頭兒一點頭,喜道:「對了,我可沒想到,就這樣辦吧,您坐坐,我去把老二的衣裳找兩件給您換上。」說著,他轉身走向了後頭。
晌午剛過,壯漢子井森回來了,扛著一口袋鹽,頭上冒出了汗,進門把鹽往地上一放,衝著俊漢子哈了個腰:「李爺!」
俊漢子含笑點頭道:「怎麼,就這一口袋麼?」
井森一邊擦汗,一邊說道:「這一口袋夠山上吃一個月的。」
俊漢子道:「這麼說陰家的人不太多。」
井森道:「怎麼知道陰家的人不太多?」
瘦老頭兒一旁接口說道:「這你就要學李爺了,不會看麼,要是人多這一口袋鹽夠吃一個月的麼?」
井森「哦」了兩聲道:「還是李爺行,我送了這麼久的鹽,就沒想到這一點。」
瘦老頭兒道:「你要是想到了,也能到江湖上稱高手了。」
井森不好意思地笑了,旋即他目光一凝訝然說道:「李爺怎麼穿了老二的衣服。」
俊漢子笑笑說道:「我打算冒充林兄弟到山裡走一趟去。」
井森忙道:「冒充老二,這樣行麼?」
俊漢子道:「應該比冒充你還容易些。」
井森忙問所以,瘦老頭兒接過話把原因說了一遍,聽畢,井森釋然地點頭說道:「對,對,冒充老二是容易些,只是……李爺,多少年來我沒讓別人送過鹽,總該有個理由啊!」
俊漢子道:「隨你編個理由不就行了麼。」
井森沉吟了一陣道;「我每年總要生一陣子凍瘡,就說我老毛病又犯了,腳上長了凍瘡,連床都下不了。」
俊漢子道:「好理由,好主意!」
井森道:「這個別人不知道,王九知道,您說我長凍瘡,不能走路,他一定信,一定當真。」
俊漢子道;「那最好,一路上那些人,你怎麼稱呼他們?」
井森道;「你既打算冒充老二,每個人叫聲爺就行了,至於王九,我一向都稱他一聲九爺,他就喜歡人家叫他九爺。」
俊漢子點了點頭,笑道:「九爺,他也真受得住,森大哥往常什麼時候往山裡去?」
井森道:「去的時候都在一大早,等到了天池,天就快歸中了。」
俊漢子道:「那麼今天遲了,我就明天再去吧!」目光落在地上,道:「很重麼?」
井森點頭說道:「您知道這東西最吃重,死沉,死沉的。」
俊漢子腳一抬,那口袋鹽應腳飛了起來,俊漢子伸手一托托在掌上,輕若無物,他含笑點頭:「還好,一陣子還不至於太累。」
瘦老頭兒跟井森都直了眼,井森叫遣:「乖乖,李爺好高的功夫!」
俊漢子把那口袋鹽輕輕放下了地,道:「沒什麼,凡練過幾天的人都行。」
井森道:「我也練過幾天,我就不行。」
瘦老頭兒道:「你那叫什麼練哪,今幾個跟這個擺個架式,明兒再跟那個學兩手兒,那怎麼行,李爺說的這練,是真練、苦練,你可別真當成幾天,沒個三年五載,不舉石擔,扔石頭就別想來這—套。」
俊漢子笑道:「老人家敢情是位大行家。」
瘦老頭兒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麼,練功夫的事我聽說過,不過,也親眼見過,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呀,頭一個就得能吃苦才行,走江湖不容易,練功夫,學本事更難,那身功夫可不是一兩天學來的,那是拿血汗換來的,看江湖的俠客有多神,誰知道人家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折磨,那也得碰上名師,要沒有名師指點,難有所成……」
井森遲疑了一下,先點頭,然後說道:「李爺,您看我還能練麼?」
俊漢子道:「年歲一大不是不能練,而是練起來較為吃力,難有所成,年紀小筋骨軟,身子純,只要肯專心,能吃苦,真下功夫,練個幾年就很不錯了,至於森大哥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童身……」
井森臉一紅道:「我什麼壞事都幹過,就這一點……」
俊漢於一點頭道:「那行,只要你有名師指點、肯專心、能吃苦、下工夫練個三五年,我擔保你前後判若兩人。」
井森道:「真的麼,李爺。」
俊漢子道;「怎會騙你。」
井森道:「只是……只是,聽說名師難求……」
俊漢子目光一凝道:「森大哥真打算練。」
並森道:「當然是真的,像現在這幾年,能有多大出息!」
俊漢子搖頭道:「森大哥要這麼想那就錯了,人在世上不一定練一身好本事,在江湖上立名揚萬才才算有出息,一個人無論做那一行,只要幹得正,坐得端,就是有出息,做一個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的男子漢,大丈夫,就是有出息,江湖事能不沾最好,躲它遠點兒,一旦沽上再想脫就脫不掉了!」
井森道:「為什麼要脫?」
俊漢子道:「恩怨、紛爭、廝殺、血腥、是很厭煩的,就拿陰家來說吧,他家大業大勢大,在江湖上沒人敢招,沒人敢惹,可是誰也不敢說他沒有家破人亡,片瓦無存的一天。還有我,在江湖上這麼多年,無疑是有了點名氣,實際上我落得了什麼,一無所有,至今仍然南奔北跑,東飄西蕩,不是人殺我就是我殺人,這種生活還不知要持續多久呢。」
並森道;「江湖上的事真是這樣麼?」
瘦老頭兒道:「怎麼不是,李爺還會騙你,沒有一句話不是真的,你可別拿江湖事當好玩……」
井森道:「可是那有什麼脫不掉的?」
瘦老頭兒道:「有什麼脫不掉的,扛湖人沒一個不結仇的,既然結了仇你還想脫掉麼,想脫掉也行還一條命出來,就拿陰家那位少主來說吧,他在江北殺了一家近百口,如今李爺撲了來,他不償命,行麼?」
井森遲疑著說道:「要是他的本事比李爺大……」
俊漢子笑笑說道:「那我多賠進一條命去,不過世上沒有不敗的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我或許不敵陰小卿,可是世上不乏能治他的人……」瘦老頭兒道:「你可別當了真,這是李爺客氣,沒聽說過麼,不是猛龍不過江,李爺既然來了,他就有把握,是條猛龍,我敢說這回陰家非糟不可。」
井森道:「我可不知道走江湖還有這麼多麻煩事。」
俊漢子笑道:「麻煩事多著呢,假如能不學武,最好別學,江湖事能不沾,最好也躲它遠點兒,森大哥跟老人家離開這兒後,三百六十行,行行可幹,過一陣子討房兒媳,生個白胖子,讓老人家早點抱孫子,一家人樂享天倫,不比什麼都好……」
井森紅了臉道:「討媳婦,那家姑娘看得上我。」
俊漢子道:「森大哥,這可難說啊,只要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何愁討不到媳婦。」
井森紅著臉笑了:「怕只怕這輩子光棍要打到底嘍!」
瘦老頭兒道:「好意思,不會聽聽李爺的麼。」
俊漢子笑道:「一個人只怕妄自菲薄,自己看輕自己,你討不到媳婦不要緊,耽誤了老人家抱孫子老人家可未必答應。」
瘦老頭兒道:「這可是實話。」
井森輕聲說道:「爹,您乾脆多拿點酒菜出來,咱們跟李爺多聊聊。」
「對,」瘦老頭兒一點頭道;「馬上就要離開這兒了,反正帶不走,不吃不喝乾什麼,你跟李爺坐坐,我去張羅去。」
他往後去了,俊漢子也沒攔也沒柞客氣;井森抬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道;「李爺,說了半天,還不知道您叫什麼。」
俊漢子沒遲疑,道:「森大哥,我叫李劍寒。」
井森剛坐下,霍地又跳了起來,叫道:「李劍寒,您就是李劍寒!」
李劍寒含笑說道:「難不成森大哥也聽說過我。」
井森目光發直,兩眼瞪得大大地,叫道;「何止聽說過您,誰不知道您是江湖第一好手,江湖上有數不清的英雄,道不完的好漢,您坐頭把交椅,您是位大俠客,您是位大英雄,噯,李爺,您該早說,要早知道是您,殺了我,也不敢亂動……」
扭過頭去向後叫道:「爹,爹,您快來啊,快出來呀。」
後面匆忙地跑出瘦老頭兒,他道:「什麼事這麼嚷嚷!」
井森迎上去急道:「爹,您知道李爺是誰。」
瘦老頭兒道:「是誰,李爺就是李爺嘛!」
李劍寒叫了一聲:「森大哥……」
井森沒聽見,道:「爹,咱們全……李爺就是李劍寒哪!」
瘦老頭兒目光一凝,道:「誰,老大,你說李爺是誰?」
井森道;「您怎麼沒聽真,李劍寒,李爺就是……」
瘦老頭兒「哦」地一聲驚呼,霍地轉過臉來道:「李爺,您就是……」
李劍寒彆扭地點頭說道;「是的,老人家。」瘦老頭兒又喜又急,直跺腳道:「唉,您怎麼不早說。真是,您怎麼不早說,要早知道您是……唉唉,福氣、福氣,老大,咱們的福氣來了,我這輩子沒白活,你既得李爺的教訓,這是你的造化,祖上有德,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李劍寒道:「老人家,您讓我有如坐針氈之感,好生難受不安。」
瘦老頭兒道:「李爺,我這可是心眼裡的實話!」
轉過臉去道:「老大你看,我們說得沒錯吧,陰家非糟不可,李爺不但是條猛龍,簡直就是條神龍陰家……」
李劍寒道:「老人家別小看了……」忽一凝神,道;「有人來了,森大哥看看是誰。」
井森定了定神,忙閃身到門旁,從綿布簾縫裡往外一看,忙扭過頭來道:「李爺,糟了,是陰家的二鬼……」
李劍寒神情一震,道:「文千、巴海。」
井森道:「正是,您認識……」
他話還沒說完,李劍寒已抓起桌下的行囊站了起來道:「老人家,讓我避一避。」
瘦老頭兒忙向後一指,李劍寒一跨步人已隱入後面。
瘦老頭兒再抬手往李劍寒剛坐的那副座頭一指,向著井森遞過個眼色,井森會意,忙自門邊閃身過來坐了下去。
他剛坐定,步履聲已近,門口棉布簾猝然飛起,酒肆內邁步走進陰小卿手下的二鬼文千、巴海。
這兩人在河北卻夠橫的,如今在自己的家門前當然更是不可一世,進門往那兒一站那股傲氣逼人。
井森「喲」地一聲站了起來,快步迎了上去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文爺跟巴爺二位,裡邊兒坐,請裡邊兒坐;」哈腰陪笑,卑下異常地往裡讓。
文千、巴海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文千大刺刺地兩眼一翻道:「酒肆到底是自家開的;一個人兒躲在屋裡吃喝,好主意啊。」
井森忙道:「文爺說笑了,這酒肆還不是您的一樣,來,二位請坐坐,讓我孝敬孝敬!」
巴海突然咧嘴一笑道:「不坐了,我兩另有公幹,要不然非吃喝你一頓不可。」
井森道:「那……二位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巴海點頭說道:「沒錯,我兩個順便彎到這兒來告訴你一聲,這個月不用往山裡送鹽了。」
井森一怔道:「怎麼,這個月不用往山裡送鹽了。」
巴海「嗯」了一聲道:「是的,這個月不用往山裡送鹽了。」
井森訝然說道:「那為什麼,上個月的鹽還有麼?」
文千冷然說道:「不為什麼,不用送就是不用送了。」井森忙道:「是,是,只是,文爺,您瞧,鹽都提來了!」
他指了指地上那口袋鹽。.文千道:「我早就看見了,留著你自家吃吧,—天三頓那一頓也缺不了鹽,你老頭兒燒菜更少不了它。」
井森皺了眉,可是他只有應是的份兒。
文千話聲一頓,接著說道:「走吧,老巴,別耽誤了公事。」
說完了話,他兩個轉身要走。
適時,綿布簾一掀,從門外進來個人,是李劍寒,他繞到前頭進來了:「二位請等等。」
井森一怔,瘦老頭兒為之一驚。
只聽文千冷冷問道:「你叫我兩個等等,幹什麼?」
當日李劍寒易了容,如今是以本來面目出現,更何況李劍寒如今是一身當地皮襖褲裝束,文千、巴海當然看不出眼前這位就是李劍寒,再說他兩個也知道李劍寒已經屍陳石家莊抱犢寨後那條河裡,絕想不到李劍寒如今會站在他兩個眼前。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送龍姑娘到長白來的可是你兩個?」
文千臉色一變,喝問道:「你是誰,是幹什麼的?」
李劍寒搖頭說道:「別問這些,先答我問話,送龍姑娘到長白來的是不是你兩個?」
文千冷哼一聲,飛起一掌劈向李劍寒心窩。
李劍寒道:「難怪,在自己家門口嘛,只是你還差一點。」
翻腕抓住文千腕脈,五指只用一力,文千「哎呀」一聲,矮了半截,巴海大驚,叱喝一聲便要動。
李劍寒道:「你敢動一動,我廢了你一條膀子。」
這句話嚇住了巴海,他遲疑著沒敢動,喝問道;「朋友,你是……」
李劍寒微一抬頭道:「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聽我的,文千替我帶句話,就說我要龍姑娘,在這兒等兩天,兩天內不把龍姑娘送下長白,我殺巴海,你走吧!」
手往後一扯,文千踉蹌前衝,砰然一聲撞在棉布簾上,然後又衝了出去,連滾帶爬,翻出老遠。
文千一走,巴海沒了顧忌,大喝一聲,欺身便撲。
李劍寒道:「你不見得會比文千高明。」。
左手一晃,引得巴海要抬手招架,下面飛起一腿正踢在巴海的小肚子上,巴海悶哼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李劍寒抬眼望向瘦老頭兒道:「老人家,您這一家三口怕要提早走了。」
巴海猛抬頭,咬牙說道:「好小子,你敢吃裡爬外……」
李劍寒道:「這兒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抖手一掌打得巴海滿臉開花,唇破牙落,鼻子冒血,人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還惡狠狠地道;「好井森,你這一家三口要走得了……」
李劍寒一揚手道:「怎麼,一下還不夠麼。」
巴海可真怕,連忙閉上了嘴,話是不說了,可是他惡狠狠,一雙充滿陰毒的眼直瞪井森。
李劍寒道:「留神我挖你的眼珠子。」
巴海一懍,連忙垂下目光。
瘦老頭兒這時候才開口說道:「李爺,您怎麼……」
李劍寒道:「鹽既送不成,只好換另一個法子。」
瘦老頭兒還待再說,李劍寒已然又道:「老人家,事不宜遲,最好趁文千沒帶人來之前快走,要是等他們來了,我怕照顧不了三位。」
瘦老頭兒又遲疑了一下,道;「那……我們從後頭走,什麼也不要了。老大,先走一步叫老二。」
井森應聲走向後頭。
瘦老頭兒道,「李爺,您的大恩……」
李劍寒道:「老人家,您非等他們到了後才走麼。」
瘦老頭兒沒再說話,突然伏在地上向李劍寒磕了個頭,站起來轉身而去。
李劍寒沒想到他會來此一著,沒來得及躲,只有皺著眉抬了抬頭。
只聽巴海問道:「朋友你姓李?」
李劍寒抬過一把椅子坐下,道;「不錯,怎麼樣?」
巴海道:「不怎麼樣,我問問。」
李劍寒點點頭道:「那就好……巴海,我問你……」
巴海道:「朋友,你怎麼知道我叫巴海?」
李劍寒淡然一笑:「陰小卿手下的二鬼名滿遐邇,我怎會不知道。」巴海聽不出是捧是損,當即說道:「你既然知道我家少主手下二鬼之—……」
李劍寒道:「別說是陰小卿手下二鬼,就是他本人也沒在我眼裡。」
巴海雙目微聳道:「好大的口氣。」
李劍寒道:「你不信麼,我不勉強你,不信就算了,我問你,龍姑娘現在怎麼樣。」
巴海道:「誰說龍姑娘來了長白。」李劍寒道:「你是找我下手整你。」
巴海忙道:「她很好,我家老主人跟少主人待她如上賓。」
李劍寒點頭說道:「應該真而不假,那我多少還放心點。石玉屏呢?」
巴海道:「石姑娘怎麼。」
李劍寒道,「我問你她現在好不好。」
巴海道,「當然好,為什麼不好。」
「說得是!」李劍寒點道說道:「馬上就要成為陰家的少夫人了,她當然好。」
巴海望了他一眼道:「朋友,你知道的事不少啊。」
李劍寒道:「當然,還有,你要不要聽。」
巴海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李劍寒道:「趙石兩家的事,陰小卿跟石玉的作為我全知道,我還知道你跟文千在江北吃過人的大虧……」
巴海臉色一變道:「朋友,你究竟是誰?」
李劍寒道:「你絕想不到,說了你也未必全信。」
巴海道:「何妨說說看。」
李劍寒淡然一笑道:「李劍寒,你想得到麼?信麼?」
巴海大吃一驚,身子往後挪了挪,叫道:「你,你是李劍寒……」
「不錯,」李劍寒笑問道:「不像那晚上整你兩個的那個,據你所知,李劍寒已經死在抱犢寨後那條河裡了,是不是。」
巴海道:「不錯,這麼說你沒死……」
李劍寒道:「死了怎會跑到長白來跟你說話,我命大……」
巴海道:「我不信。」李劍寒道:「信不信由你,我不勉強。」
巴海凝目看了李劍寒一陣,道;「你真是李劍寒。」
李劍寒道:「那要看你信不信,信就真,不信就假。」
巴海道:「李劍寒明明中了我家少主的獨門暗器,人又掉在河裡……」
李劍寒道:「你可是信。」
巴海道:「我本就……」他臉色陡然一變,住口不信。
沒別的,他想起了兩件事,第一、眼前此人要不是李劍寒,他不會知道那麼多,連他跟文千丟人的事都知道。第二、眼前此人要不是李劍寒,他絕不敢找上長白。
想到這兩點,巴海只覺外面的寒風從棉布簾縫裡透過來,吹得他全身冒冷氣,連心裡都哆嗦。
好半晌,他才勉強使自己鎮定了一些,道;「你打算怎麼對付我?」
李劍寒道:「沒聽見麼,我要拿你換龍姑娘,如果兩天之內陰小卿換龍姑娘送下長白,我馬上放你回陰家。」
巴海道:「要是我家少主不還龍姑娘。」
李劍寒道:「那很簡單,我殺你,拿你開刀祭劍!」
巴海道:「你要知道,比起龍姑娘來,我微不足道,我家少主寧可少一個我,也絕不會放龍姑娘回去的。」
李劍寒道:「那全在他了。其實,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樣。」
巴海道:「怎麼個不一樣法,你以為我家少主會拿龍姑娘換我。」
李劍寒抬頭說道:「會不會我不知道,我只是認為他該拿龍姑娘來換你。」
「該?」巴海道;「為什麼,怎麼該?」
李劍寒道:「要是我是陰小卿,我會這麼想,龍素梅不過是一個女子,除了她長得好,出身宦門之外,跟一般女子沒什麼兩樣,而巴海你,卻是一個跟隨身邊多年,流過汗,流過血,忠心耿耿的死犬,得力的手下,卻不可多得。」
巴海道:「你這麼想麼?」
李劍寒道:「不錯,要是我是陰小卿,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拿龍素梅來換你,我認為陰小卿他該這麼做,該這麼做,所以我才把你當為人質。」
巴海搖頭說道:「你錯了,我家少主不會這麼想,這麼做的。」
「不,」李劍寒像是很有把握地抬頭說道:「我認為他會這麼做,而且該這麼做。」
巴海道:「不會的,他絕不會……」
李劍寒道:「別忘了你跟隨他多年,為他流過血,流過汗。」
巴海道:「這沒有用,在陰家我只是個下人……」
李劍寒招手說道:「咱們誰也別再多說,只管等著好了。」
巴海沉吟一下道;「你真以為我家少主會……」
李劍寒截口說道:「我說的已經夠多了,他不該麼。」
巴海道:「你說的不錯,真要說起來,他是該拿龍姑娘來換我,希望你說對了,希望你說對了……」
李劍寒一凝神,抬眼望向棉布簾道;「有人來了,定然是文千搬來了救兵……」
巴海翻身站起就往外衝。
李劍寒說道:「你急什麼,陰小卿把龍姑娘送下長白,我自會放你回去,等他來換你再走,也並不遲啊。」抬手一揚點了出去,巴海應指而倒,趴在地上。
只聽外面有人喝道:「裡邊兒的那小子,你滾出來。」
是文干的話聲。
李劍寒道:「文千,小心外面風大,閃了舌頭,我懶得出去,要嘛你就給我滾進來。」
文千沒說話,忽聽一個陰側側的話聲說道:「文千,你不敢進去麼?」
隨聽文干說道:「哈老,您又不是不知道,巴海在那小子手裡……」
那陰側側話聲說道:「那麼你叫我來是幹什麼的。」
文千道:「自然是先救巴海……」
那陰側側聲道:「你進去就能救巴海了。」
文千沒說話,李劍寒聽得清楚,門外響起了一陣衣袂飄風聲,心知文千被逼不過闖進來了。
果然,刷地一聲地棉布簾飛起老高,文千帶著一陣寒風撲了進來,但他只是適可而止,進門就停了身。
李劍寒趁著那棉布簾一掀的剎那向外看;門外雪地上空空的,他沒看見一個人影,只一想,他馬上知道那一個定然繞向了屋後。
他這裡心念轉動,文千那裡惡狠狠開了口:「小子,你快把巴海交過來!」
李劍寒淡然一笑,截口說道:「我叫你帶話給陰小卿,你居然敢不聽我的,好,這回我讓你帶點彩回去。」
話落身動,只見人影一閃,文千「哎喲」一聲,手捂上了左半邊臉,血從指縫裡流下,泉湧一般,他齜牙咧嘴,臉上卻變了色。
李劍寒手裡,握著一隻耳朵,笑道:「要是敢再不聽我的,下回就輪到那一隻了,閣下留神。」
手往後「叭」地一聲,帶著一道血光向後射去。
只聽身後「叭」地一聲,隨聽又響起了一聲驚呼。
李劍寒轉過了身。眼前,桌子的那一邊,站著個一身獵戶打扮的雞眼鷹鼻瘦削老者,這老者膚色黝黑,一臉的殘忍狠毒,如今他那鼻樑上沾著一片血漬。
李劍寒笑了:「背後偷襲,豈是英雄行徑,我若是多用上一分真力,只怕閣下的鼻樑……」
那雞眼鷹鼻老者黑臉一紅,冷哼一聲,接著桌子抬手劈出一掌,這一掌輕飄飄的無一絲力道。
李劍寒微一點頭道:「你不差,比文千巴海高明得多。」
左臂一抬,反手揮出一掌,這一掌也是輕飄飄的毫無力道可言,然而,倏地,雞眼鷹鼻老者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兩步。
李劍寒一動沒動,笑問道:「你閣下想必就是守在山口的那個王九了。」
雞眼鷹鼻老者沒說話,手一提,那張桌子帶著杯盤飛了起來,直向李劍寒撞去,同時他閃身撲向巴海。
李劍寒笑道:「閣下的心眼手法可稱高明,只可惜碰上了我。」
容得桌子飛近,他左手一按桌面,桌子斜飛,忽地一聲又向雞眼鷹鼻老者砸去,力道比剛才還猛。
雞眼鷹鼻老者吃了一驚,他明白,只要被桌子砸中那絕不只是受傷,他沒敢往前撲,桌子來勢既猛又快,也不容他躲,匆忙間沒奈何,他只有提一口真氣,揮掌劈向當頭砸下的桌子,嘩喇一聲桌子為之粉碎,碎木飛射激揚,聲威嚇人,但他既被那桌子的猛力道震得踉蹌後退,碰倒一張桌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怕李劍寒趁勢撲擊,忙挺身站了起來,誰知李劍寒站在那兒沒動.看著他笑哈哈地道:「我只是讓閣下知道,閣下也救不了巴海。」
雞眼鷹鼻老者目中凶光一閃,冰冷說道:「我就不信。」
這回他不來快的,邁步逼向了巴海。
李劍寒忽一抬手道:「閣下,慢一點。」
雞眼鷹鼻老者停步說道:「你要幹什麼。」
李劍寒道:「我拿巴海跟你閣下賭個東道。」
雞眼鷹鼻老者道:「你拿巴海跟我賭什麼東道?」
李劍寒道:「我說閣下救不了巴海,閣下不信是不是。」
雞眼鷹鼻老者冷然點頭道:「不錯,我是不信。」
李劍寒道:「我就拿這跟閣下賭個東道,假如閣下救得了巴海,我自縛雙手跟閣下到陰家去聽您處置,要是閣下救不了巴海,那麼我要委曲閣下留下來陪巴海,如何。」
雞眼鷹鼻老者冷笑說道:「好算盤,我若救得了巴海,那就看來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既然不是我的對手,自然得受制在我手下。」
李劍寒道:「閣下並不吃虧,同樣的道理,閣下若救不了巴海,那也表示閣下不是我的對手,既不是我的對手,就休想再走出這酒肆去。」
雞眼鷹鼻老者目中異來一閃點頭說道:「不錯,我沒想到,使得。」
話落,人動,奇快無比地向地上巴海撲去。
李劍寒笑道:「投機取巧不是英雄行徑。」閃身過去,出掌橫截雞眼鷹鼻老者。
雞眼鷹鼻老者好不奸滑,他上面出掌迎擊李劍寒,下面飛起一腳直向巴海踢去.口中並喝道:「文千,接住。」
李劍寒笑道:「只怕沒那麼容易。」
他也飛起一腿掃了出去,雞眼鷹鼻老者來不及躲閃,被李劍寒一腳正蹋在腳踝上,這地方豈是能蹋的,他痛澈心脾,「哎喲」
一聲踉蹌後退,忙伸手扶住一張桌子。
李劍寒要在這時候進擊,那該是十拿九穩,可是他並未進擊,站在巴海身邊搖頭笑道:「看來閣下的骨頭不及我硬……」
雞眼鷹鼻老者神色忽轉淒厲,厲笑一聲探腕抖出一柄四射的軟劍,劍芒吞吐,飛襲李劍寒。
李劍寒不防有此,他微微一驚腳下不得不往後退了一步,他剛退,雞眼鷹鼻老者欺身而上,依著葫蘆畫瓢,又是一腳向地上巴海踢去。
李劍寒雙眉一揚道:「好心智,閣下留神。」
左手曲指一彈,一縷指風襲向雞眼鷹鼻老者掌中軟劍,右手一抖,一點銀光直襲雞眼鷹鼻老者的腳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雞眼鷹鼻老者腳踝還在疼,那敢再挨一下,再說匆忙間他也不知道李劍寒打出的是什麼東西,一驚連忙放腿「叭」地一聲,銀光落地粉碎。雞眼鷹鼻老者只顧下面,上面躲得稍遲了一下,就這麼一遲,「哨」地一聲龍嘯,指風又中劍身,逼得那柄金色軟劍向旁邊一苗。
李劍寒閃電再出掌,一把抓上雞眼鷹鼻老者持劍腕脈,五指只一用力,雞眼鷹鼻老者再也難握劍,悶哼一聲鬆了手,李劍寒右手一探接住了軟劍,反手疾出,劍頭正抵在雞眼鷹鼻老者的心頭上,道:「閣下,如何,是你輸了,還是我輸了。」
雞眼鷹鼻老者大驚失色,駭然驚叫道:「好身手,你是……」
李劍寒道:「這無關緊要,我只問你,是你輸了還是我輸了。」
雞眼鷹鼻老者臉色煞白,道:「我從不說個輸字……」
李劍寒右手垂劍,左手一鬆,道;「既然這樣的話,去留任憑閣下。」
雞眼鷹鼻老者臉色大變,厲聲說道;「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
李劍寒沒說話。
雞眼鷹鼻老者剎時間怕人凶態收住,半句話沒說,頭一低,矮身坐了下去。
李劍寒轉臉向呆立門邊的文千道:「你看見了,也記住我的話,別再來二回了,走吧!」
文千如大夢初醒,機伶一顫,翻身奔了出去。瀟湘書院掃瞄lkd402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