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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文 / 獨孤紅

    李玉樓要阻攔時已是不及,不免為之一陣怔神。就在這一陣怔神中,他想起了於奇威的言語神色,以及如此這般的匆匆離去,也不免有所恍悟。可是如今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了,懸念西門飛霜,心急如焚,他匆匆埋了那女人的屍體,也急急而去。

    上那兒去?巫山十二峰,盡在煙霞雲霧間,況且佔地又是那麼大,上那兒去找?他顧不了那麼多,他猛提一口氣,施展絕世身法,硬是遍尋巫山十二峰。從神女峰起,最後又回到了神女峰,饒是他身法疾若來電,再回到神女峰時,紅日西垂,天色已暗。饒是他修為高絕,足列當世一二人間,再回到神女峰時,已混身出汗,衣衫盡濕,精疲力竭,幾幾乎站立不穩。

    西門飛霜那兒去了?

    真來了巫山麼?

    於奇威追到了十二峰,西門飛霜始不見了蹤影。

    她到巫山來了,應該是可信的。

    西門飛霜知道他來了九華官,即使此刻她已然不願再見任何人,甚至包括他在內,但她下意識的仍然來了巫山,也是極有可能的。

    只是,她在那兒呢?

    十二峰都找遍了,為什麼沒見到她的蹤影呢?

    李玉樓眼前浮現,他似乎能看見西門飛霜受到傷害及創痛的情景,他痛撒心脾,不忍看下去。

    他不禁閉目呻吟出聲:「西門姑娘」。

    就在他閉目呻吟,喃喃自語,話聲甫落之際,突然一絲異響起自峰顛。

    這聲異響極其輕微,但是卻沒能瞞得過李玉樓敏銳的聽覺,即便是他現在身體疲累,心境惡痛。

    這聲異響不是禽飛獸走,也不是落葉花飛,更不是蟲走蟻鬧,而是一個女子的哭聲,忍不住,突然哭出了聲,忙又掩口住聲的哭聲。

    他心神一震,猛然睜開兩眼。

    霍地轉臉往峰巔望去。

    他看見了,驚鴻一瞥,一個無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在峰巔一片林木之中,一閃而逝,又消失了。

    雖只驚鴻一瞥,但對李玉樓敏銳的耳目來說,很夠了!

    因為那條無限美好的人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他已經看出,而且十分肯定,那正是紅顏薄命,令人心痛的西門飛霜。

    他心神狂震,一聲:「西門姑娘」身軀陡然拔起,直上峰巔。

    而當他上了峰巔急忙再看時,那條無限美好的黑色人影已射落峰腰,飛星殞石般往峰下馳去。

    他又叫了一聲,提一口氣,加飛趕去。

    那條無限美好的黑色人影,起落之間,輕盈輕紗,再加上輕功身法是全力施為,不能說不夠快。

    但是,李玉樓更是修為高深,身法絕世。

    不到盞茶工夫,便已迫近了三丈內。

    如今他更是看準了,那無限美好的身影;確是西門飛霜沒有錯,他邊追邊叫:

    「西門姑娘,是我,李玉樓!」

    他聚氣凝功發話,話聲能傳出老遠,自信能一字、一字的清晰傳入西門飛霜的耳中去。

    但是,前面的西門飛霜卻像沒聽見一樣,不但疾馳之勢連頓都沒有頓一下,反而奔馳得更快。

    很明顯了,她不是聽不見,也不是不知道身後追趕的是李玉樓,而是不願見李玉樓,否則她剛在李玉樓峰巔時,就該現身相見了。

    既不願見李玉樓,為什麼不躲得遠遠的?

    反而跑到了李玉樓身後來?

    那皆因一個「情」字,也是動情女兒家矛盾心境的表現,就跟她天下之大,那兒都不去,偏跑到巫山來的道理一樣。

    如今的她,不願見,怕見李玉樓,卻又忍不住不見,只有隱身一旁,偷偷的看李玉樓,那怕只是一眼。

    李玉樓不會不懂這些,但是這時候他無暇多想,他所想到的,只是西門飛霜為什麼不願見他。

    他一聲:「西門姑娘,你這是為什麼?又何其忍心?」

    他一咬牙、提氣、運功,立也加快了奔馳。

    西門飛霜再快,快不過身後的李玉樓,就在較眼工夫之後,距離開始逐漸拉近,三丈、兩丈

    剛近兩丈,前面全力施為,疾速奔馳的西門飛霜突然停了下來,隨聽她喝聲道:

    「站住!」

    李玉樓見狀聞言,突然之間如何收得住勢?

    他疾作飛旋,身軀猛然一個飛旋,帶起了一陣疾風,兩腳都已入了地,方始勉強收勢停住。

    西門飛霜就在丈餘外,凝立不動,沒回過身。

    李玉樓定了定神,道:「西門姑娘!」

    他就要過去。

    只聽西門飛霜冰冷道:「不要過來!」

    話聲雖冰冷,但卻明顯的帶看微微顫抖。

    李玉樓道:「西門姑娘」

    西門飛霜截口道:「你認錯人了,西門飛霜早已經死了!」

    李玉樓道:「西門姑娘,於奇威追趕你來到巫山,我已經碰見了他,他把姑娘的遭遇都告訴我了。」

    西門飛霜道:「我告訴過你,西門飛霜早已死了!」

    李玉樓道:「姑娘,你這是何苦?」

    西門飛霜話聲忽轉:「於奇成怎麼知道我的遭遇?」

    李玉樓道:「小紅、小綠兩位姑娘追趕姑娘,在路上碰見了他,是小紅、小綠兩位姑娘告訴他的。」

    西門飛霜一襲黑衣無風自動,話聲也顫抖得厲害:「那你還找我幹什麼,西門飛霜已經不是以前的西門飛霜;你可以不必再以她為念了。」

    李玉樓道:「西門姑娘,事皆由我起,你叫我如何:」

    西門飛霜道:「你錯了,就是沒碰見你,我也不會嫁到東方家去,所以你不必引以為咎,更不必自責。」

    李玉樓道:「可是,西門姑娘,你不能把李玉樓當人間賤丈夫。」

    西門飛霜道:「我沒有,也不會,我只是告訴你,往昔的西門飛霜已死;今大的我不認識任何人。

    不只是你,甚至包括我的父母兄長在內,所以你從此不要再以西門飛霜為念,不要再追趕我,不要找我。」

    話落,她脫身欲去。

    李王樓只見全身氣血往上一湧,一陣激動道:「西門姑娘,你不能走。」

    他提氣閃身,一掠而至,探手一把抓住了西門飛霜的粉臂。

    西門飛霜渾身一震.揚急喝道:「放開我!」

    李玉樓毅然道:「不,我不能讓你走,說什麼我都不能讓你走!」

    西門飛霜驚急一聲:「你」

    回身揚掌,疾拍而至。

    李玉樓沒動,一動沒動,「砰!」地一聲,那一掌正拍在他的左胸之上,不輕,打得他一晃。

    他仍然沒動,也沒放手。

    在毫無提防的情形下,這不輕的一掌也打得他胸中血氣翻騰,一股熱血幾乎衝口而出,但是他硬忍下了,硬生生把一口熱血嚥了回去。

    他看見了西門飛霜,如今正跟他面對面。

    西門飛霜臉上蒙著一塊黑紗。

    但是,他能看見她那張嬌靨的絕美輪廓。

    只聽西門飛霜驚聲道:「你,你為什麼不躲?」

    李玉樓吸一口氣,緩緩道:「只能留住姑娘不走,休說是挨姑娘一掌,就算是挨姑娘一刀也值得。」

    他說的是實話!

    絲毫沒有虛假。

    他也不擅花言巧語,巧言令色。

    西門飛霜嬌軀再顫,衣衫為之簌簌作響,她顫聲一句:「你」

    她突然一隻手捂臉哭了,痛哭失聲。

    李玉樓鬆開了她的粉臂,她的雙手摀住了臉,黑紗盡濕,淚水淌下。

    「冷面素心黑羅剎」是從不流淚的,那是因為沒到真正傷心處,她盡情的哭,盡情的發洩,因為這份悲痛、委屈,在她心中積壓大久了。

    如今,她見著了能哭,可以哭的對象李玉樓,真誠的李玉樓,她實在忍不主,而哭了起來。

    李玉樓心如刀割,但是他沒動,也沒說話。

    半晌,西門飛霜終於住聲收淚,一塊黑紗已然濕透,她幽幽地道:「李郎,你這又是何苦」

    李玉樓道:「姑娘,我應該。」

    西門飛霜道:「李郎知我,我不需要同情。」

    「我要給姑娘的,不是同情,姑娘所給予我的,又豈是同情?」

    「李郎,我的遭遇,於奇威已告訴你了?」

    「我也已經告訴了姑娘,不要把李玉樓當人間賤丈夫。」

    西門飛霜嬌軀震顫:「李郎」

    李玉樓道:「我說得已經夠明白了,希望姑娘不要再說什麼了,除非姑娘認為李玉樓不足以信賴。」

    西門飛霜悲淒一聲,「李郎」

    她低下了頭,默然不語,沒再說話。

    李玉樓道:「前面有地方坐,咱們過去歇歇吧!」

    西門飛霜柔順地點點頭,跟著李玉樓行去。

    能讓「冷面素心黑羅剎」如此柔順的人,當世之中,恐怕也只有一個李玉樓了。

    往前走了不遠,來到一片樹林邊,傍依一條小溪,流水淙淙,落葉片片逐流,情幽而美溪旁幾塊潔淨大石,兩個人就在石上坐了下去。

    望看眼前的西門飛霜,美好身影,高華優雅氣度依舊,臉上卻多了一塊黑紗,遮住了清麗絕世容顏。

    分別沒有多久,竟遭逢如此巨大變故,絕代紅顏,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造物實在太以弄人。

    李玉樓心中不免一陣酸痛,也一陣悲憤。

    只聽西門飛霜道:「李郎,你是在什麼地方遇見於奇威的?」

    李王樓把碰見於奇威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西門飛霜道:「當你遍踏巫山十二峰找我的時候,我發現了你,一直跟在你左右,又不敢跟得大近。

    我只想看看你,也就知足了,然後我找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終此一生,沒想到還是讓你發現了」

    李玉樓道:「這是天意,蒼天待我總算不薄。」

    西門飛霜低了低頭,道:「至於於奇威,我知道他追趕我一陣,可卻沒想到他會追來巫山,於奇威不失為一個英雄人物,算起來他該是我的恩人」

    李玉樓心裡又一陣悲痛與憤慨,道:「我聽他說了,他的確是個少有的英雄人物,我一見他就覺頗為投緣,他能不遠千里的追趕姑娘來到巫山,對姑娘,這恐怕不只是關切了」

    西門飛霜道:「我欠他的,終必會有一報,但不可能是」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李玉樓道:「姑娘為什麼會來巫山?」

    西門飛霜道:「我剛剛說過,只是為了想看看你,我怕見你,可是又想看你的最後一眼。」

    李玉樓一陣激動,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西門飛霜的玉手,他覺得出,西門飛霜的手冰冷,旋即又泛起一陣輕顫。

    她沒有躲,任由李玉樓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緩緩低下了頭去,黑紗蒙遮,看不見她的嬌靨,但那雪白嬌嫩的耳根上,已泛起了羞紅。

    伸手握人玉手,皆因一陣激動,情難自禁,入目西門飛霜的神態,李玉樓他心頭震動,忙鬆了手,也自覺一陣愧疚不安。

    只聽西門飛霜道:「剛聽你說,那女子想乘機加害你,是一條可以讓你迫查的線索,可是由於她咬破預藏口中的毒藥自絕了,所以這條線索又中斷了,使我想起,不知道你找到了華宮沒有?」

    李玉樓入耳一聲「九華宮」,心裡又一陣痛,這陣痛使得他定過了神,道:

    「找到了!」

    他把找到九華官的經過,告訴了西門飛霜。

    靜靜聽畢,西門飛霜覆面黑紗後那一雙美目,閃漾起光亮,透過了那層薄薄的黑紗,她忙道:「怪不得人人知道九華宮座落在巫山,卻不知道它在巫山的什麼地方,原來它有一處這麼隱秘而讓人想像不到的出入口,怎度樣,你有什麼收穫?」

    西門飛霜的這一問,使得李玉樓想起了池映紅所告訴他的,他道:「姑娘,你瞞得我好苦!」

    西門飛霜一怔道:「池姑娘都告訴你了?」

    李玉樓遂又把如何進入九華宮,如何見著九華宮主及池映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西門飛霜。

    但是,他沒有提及他的出身來歷,以及池映紅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之事。

    西門飛霜聽畢,道:「九華宮主當年曾把『無影之毒』給了人,給了誰了?」

    李玉樓道:「她的一位鬚眉知己。」

    西門飛霜「啊!」了一聲道:「九華宮主當年有位鬚眉知己,誰?武林中的那一位?應該是位很不凡的人物。」

    李玉樓道:「是位很不凡的人物,『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

    西門飛霜嬌軀一震,脫口驚叫出聲:「什麼:『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

    想不到武林之中還有這麼一段秘聞,『一府』中原李家的主人李少侯,會曾經是九華宮主的鬚眉知己」

    李玉樓難言感受,沒有說話。

    西門飛霜忽地目光一凝,道:「李郎,放眼當今武林,從以前,到現在,沒幾個人見過九華宮主。

    可是,誰都知道這位九華宮主是位避世幽居的奇女子,何況事關她的名節,她應該不會無中生有,謊言欺人,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又不能不你信麼?」

    李玉樓毅然點頭:「我信。」

    西門飛霜道:「九華宮的『無影之毒』既會外流,她是告訴你,暗算你以及毒害金瞎子司徒飛的,不是她九華宮。

    可是,『一府』中原李家,稱尊宇內,領袖武林,況且自當年百花谷驚變後,李家主人夫婦慘死,李家等於已沒人了,也不可能」

    李玉樓點頭道:「不錯,是不可能。」

    西門飛霜道:「那麼,又會是」

    李玉樓道:「那個不知名,不知來歷的女子,是條線索,可惜已中斷了!」

    西門飛霜沉默了一下,道:「李郎,不管怎麼說,池姑娘對你情琛義重,我對她也曾經有過許諾,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李玉種心裡一陣痛,再看眼前的西門飛霜,實在不忍再瞞。

    當即使自己激動的心境平靜了一下,道:「姑娘的好意,可是不可能,池映紅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西門飛霜一怔,脫口道:「怎麼說,他姑娘是」

    李玉樓道:「她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九華宮主那位鬚眉知己的女兒。」

    西門飛霜叫道:「什麼,池映紅她是」

    嬌軀猛地一震,美目中兩道奇光倏透面紗,急急接道:「李郎,那麼你」

    李玉樓強忍心中悲痛,道:「姑娘,二十年前,百花谷中李家主人夫婦遭逢變故,受人暗算慘死,我就是那失蹤不見的李家嬰兒。」

    西門飛霜脫口驚叫:「怎麼說,李郎,你,你就是『一府』中原李家主人的後人,你」

    李玉樓幾幾乎呻吟出聲,道:「是的,姑娘。」

    西門飛霜一陣激動,伸玉手握住了李玉樓道:「李郎,你為什麼早不讓我知道?」

    李玉樓道:「追查大仇,我不能輕易的讓人知道我的出身來歷,事非得已,還望姑娘原諒!」

    西門飛霜道:「那麼你後來是被誰救去了,司徒飛又怎麼會改名金瞎子,在金陵苦等你二十年?」

    李玉樓道:「救走我的就是司徒飛,他看見了別人所沒看見的,也知道了別人所不知道的事。

    他把我送給家師收養,想把他所知道的告訴家師,家師世外高人,不願聽此血腥事,因命司徒飛暫作隱忍,等二十年後親口告訴我這個李家的後人,因而司徒飛答應改名換姓,隱於金陵夫子廟,候我二十年。

    那知道二十年後的今天我來了,他卻以『無影之毒』加害我,又被人以『無影之毒』滅了口,什麼也沒告訴我。」

    西門飛霜雖然已知道金瞎子,此刻仍不免驚詫欲絕,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

    李玉樓沒說話,他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西門飛霜話聲一頓,話鋒忽轉,道:「李郎,害你的是『無影之毒』,殺害金瞎子以滅口的,也是『無影之毒』。

    而當世之中擁有『無影之毒』的,你我已經都知道,除了九華宮之外,還有一個你中原李家。」

    「是的。」

    「令尊不可能害你,也不可能殺司徙飛滅口,何況他早在二十年前已跟令堂一起在百花谷中被害。」

    李玉樓道:「我懷疑,先父所有的『無影之毒』,在先父母被害之後,落進了別人手裡,那個人也就是殺害先父母及殺司徒飛滅口的人。」

    西門飛霜道:「還有,我本不該這麼想,可是為了你,我不能不告訴你,最可能殺害令尊、令堂的應該是九華宮主。

    加以二十年後的今天,暗算你以及殺害司徒飛以滅口的,又都用的是『無影之毒』,九華宮主涉嫌就更大了。」

    李玉種身軀震動:「姑娘」

    西門飛霜道:「你可以想想看,記恨令尊,遷怒令堂,因而暗下殺手的,是不是以九華宮主最有可能?」

    李玉樓沒有想,不用想,這個道理不想而知,被他父親始亂終棄,九華宮主她當然是記恨他父親,遷怒他母親。

    他點頭道:「不錯。」

    「那麼!」西門飛霜道:「暗算你,殺司徒飛以滅口,又都用的是『無影之毒』,令尊那方面已絕不可能,還有誰擁有『無影之毒』?」

    李玉樓沉默了一下,道:「姑娘,還有一點我想不通,以『無影之毒』暗算我的既是司徒飛,他為什麼還要救我於二十年前?」

    西門飛霜道:「李郎,那只有一種可能,早在二十年前之後,如今之前,司徒飛已經被人收買了。」

    李玉樓道:「他絕不敢,絕不敢如此對家師、對我!」

    西門飛霜道:「如果如此對家師、對你,絕免不了一死,是麼?」

    「應該是。」

    「沒有死更讓人害怕的了,司徒飛既然怕死,那麼早在二十年前之後,如今之前,被人找到,施以『無影之毒』控制,一個是馬上會死,一個是若干年後會死,你想他會選那一個?」

    李王樓呆了一呆,沒說話。

    「還有!」西門飛霜道:「你說的那個不知名,不知來歷的女人想乘機害你,那麼你想想,除了我以及九華宮的人,還有誰知道你來了巫山?」

    李玉樓臉色猛為之一變,霍地站起。

    西門飛霜跟著緩緩站了起來。

    只聽李玉樓震聲道:「姑娘,我要再到九華宮去一趟。」

    如今,他的內心,他的外表,都很激動。

    但,西門飛霜卻是相當平靜,平靜得像一泓池水,道:「李郎,事關親仇家恨,我不反對你再去九華宮,但是還有幾句話,我不能不說!」

    李玉樓道:「姑娘請說!」

    西門飛霜道:「池映紅救過你的命,縱然我所料不錯,兩家的仇恨,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李玉樓目光一凝,道:「姑娘,父母的兩條性命,中原『一府』李家幾十年的基業,扯得平麼?」

    西門飛霜道:「李郎,我不會偏袒別人,你雙親兩條性命,中原『一府』李家數十年的基業,是不錯。

    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那位九華宮主也付出了她的一生,以及女兒家最為寶貴的貞操。」

    李玉樓神情震動了一下。

    西門飛霜接著又道:「還有,要不是池映紅為你解了『無影之毒』,保住了你的性命,如今你還談什麼親仇家恨?」

    李玉樓臉色一變,道:「殺我的是她們,救我的也是她們,故示恩惠以圖消弭仇恨,這樣的恩惠,我可以不必」

    西門飛霜截口道:「要殺你的十九是九華宮主,救你的確也是池映紅,但是我看得出,也信得過,池映紅絕不是故示恩惠,一趟九華宮之行,李郎,你體會的也應該比我更多,你也應該信得過她。」

    李玉樓臉色又為之一變,凝目道:「給我明教的是姑娘,姑娘又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呢?」

    西門飛霜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在我看來,人生在世,最大的需求,應該是兩字『心安』。

    所以事先我不能不提醒你,以免你日後一旦想到,會落個無窮悔恨,兩字悔恨能跟定人一輩子,比任何事都傷人。」

    李玉樓神情震動,默然未語。

    但旋即,他又臉色冷肅,高揚雙眉:「姑娘,李玉樓不是個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人,到目前為止,我也確認錯不在九華宮主,她有充份的理由殺我雙親,毀我李家,池映紅更是無辜。

    但各人立場不同,我也有理由報仇雪恨,親仇家恨,我也不能不加以雪恨;倘若我做錯了,我也只有一身承當了。」

    西門飛霜低了一下頭,她沒再說什麼,再抬起頭時,她只是說:「那麼,現在我陪你到九華宮去。」

    李玉樓道:「姑娘,這是李家的事」

    西門飛霜道:「李郎,除非你還把我當外人。」

    李玉樓一陣激動,他默然了!

    他怎麼會把西門飛霜當外人?

    他絕不會。

    口口口口口口

    李玉樓帶路,跟西門飛霜經由水潭場布後那隱密的入口,再度進入九華宮。

    站在通道盡頭的山洞口,李玉樓不由一陣激動。

    這一刻,他的心情極為複雜。

    經過了漫長、艱苦的二十年歲月,殘凶終於現形,大仇即將得報,池映紅無辜,他找的不是她。

    而,畢竟,九華宮主是她的生身之母,尤其池映紅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這件事是殘酷的,人間之最悲慘。

    這件人間最悲慘的殘酷事,是上一代造成的,這一代卻必須承擔,因為身為人的子女,他這樣,池映紅也一樣。

    突然,他猛吸一口氣,壓抑住激動,然後,長眉雙揚,鳳目放光,飄身直落了下去。

    其間的情緒變化,西門飛霜就在身旁,不會看不見,不會不知道,即便看不見,也能體會。

    她沒說一句話,跟著騰身落了下去。

    眼前雲霧瀰漫的,就是九華宮。

    九華宮也仍然在迷濛之中。

    進入九華宮,也不過在轉眼之間。

    而,當他跟西門飛霜進入了九華宮的時候,他的心神再一次的震動。

    施展絕世身法,在轉瞬間搜遍全官,他愣在了西門飛霜面前。

    因為,整座九華宮已經沒有一個人了,人去樓空,除了人,什麼都還在,就是一個人影也看不見了。

    他再次的激動,兩眼之中,威游暴射,望之懍人:「姑娘,沒有錯,是她們。」

    西門飛霜道:「李郎,不是她們,是她。」

    李玉樓憤聲道:「她料到我會有所悟,有所得,還會再折回九華宮來找她,所以她躲了!」

    話聲一落,激憤轉身揚掌。

    轟然一聲,一根粗可合圍的朱紅巨柱,竟應掌而斷,木屑激揚四射,聲勢驚人,震得殿宇猛然顫動。

    西門飛霜探皓腕,伸玉手,一把拉住他,騰身倒縱,飛掠而去。

    再次轟然巨震,如天崩地裂,地動山搖,一座殿宇為之頹然倒塌,瓦礫飛射,塵土飄揚,好半天,才歸於靜寂,趨於息止。

    望著眼前斷壁危垣,一座塌殿,李玉樓冷聲道:「她躲不掉的,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忽地,他想起什麼,兩眼威稜暴閃,他拉著西門飛霜飛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兩個人的站立處,是巫山巒頂,神女峰上,俯望諸峰,三峽江水,盡在眼底腳下,仙猿悲啼,聲程可聞。

    但,就是聽不見人聲,看不見人影。

    西門飛霜道:「李郎,或許她們已走遠了!」

    李玉樓道:「怎見得他們不是仍藏身這雲封霧鎖的十二峰之中?」

    西門飛霜微點頭:「當然,不無可能。」

    她話聲方落。

    忽聞人聲。

    人聲來自腳底雲霧之下,聲聲悲淒,一如巫山猿啼,那一聲聲的人聲,一聲聲的悲淒,呼喚的是「姑娘」。

    西門飛霜嬌軀猛震,脫口驚呼:「小紅、小綠!」

    李玉樓也聽出來了,心神震動:「是她們!」

    兩串晶瑩淚珠從覆面黑紗後,滑過清冷面頰,悠然掛下,西門飛霜道:「兩個丫頭,這是何苦?」

    李玉樓道:「紅、綠兩位姑娘忠義,姑娘何忍再讓她們千里奔波,聲聲呼喚?」

    西門飛霜嬌軀倏泛劇顫,沒有說話。

    李玉樓道:「天下之大,她們找不到姑娘,絕不會罷休,有一天,當她們聲嘶力竭,難以支持之時」

    西門飛霜顫抖悲聲:「李郎,不要說了」

    李玉樓一把拉住了她,飛身掠起,直往峰下雲霧中落去,掠起之同時,仰天長嘯,嘯聲裂石穿雲,激盪十二峰,震得滿眼雲霧四散飄飛。

    兩個人飛星殞石般落在峰下,眼前古木參天,綠草如茵,遠遠兩條人影踉蹌奔來。

    一紅、一絲,入目熟悉。

    西門飛霜珠淚如雨,忍不住震聲悲呼:「小紅、小線!」

    紅、線兩條嬌小,踉蹌人影如遭電極,倏然停住,略一張望,再揚悲喜呼聲,飛奔而來。

    轉眼奔至,小紅、小綠衣破發散,憔悴虛弱,若不是熟悉,幾乎認不出是她們。

    李玉樓心裡也禁不住為之一酸。

    小紅、小綠失神四目圓睜,臉上的神色,是驚愕,也是悲喜,兩個瘦弱嬌軀劇烈顫抖,乾裂失色的嘴唇動了幾下,才叫出聲:「姑娘」

    西門飛霜珠淚狂流,黑紗濕透,叫道:「小紅、小綠。」

    一聲撕裂人心的尖叫,小紅、小綠雙雙撲了過來。

    西門飛霜飛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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