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二 章 文 / 獨孤紅
上燈的時候到了!
金陵城一片燈海。
「夫子廟」、「秦淮河」一帶,更是點點燈光如天上繁星,也更是熱鬧。但是順著秦淮河往上走,只過了「夫子廟」一帶里許,卻是越來越黑,越來越寂靜,除了汨汨的河水聲,幾乎聽不到別的。燈船,河房上的熱鬧、笑話,那在遠處,雖然偶爾隨風飄送過來一陣,那是在這里許之處。等到了快三里的地方,真是萬籟俱寂,什麼也聽不見了。
燈光只有一點,微弱的一點。
那在河邊,在一株干可合圍的垂柳下。
數不清的絲絲垂柳下,靜靜的座落著一座小茅屋。
那一點燈光,就是從這座小茅屋的窗戶上透射出來的。
也就在這時候,原木寂靜空蕩,聽不見一點別的聲息,看不見人影的這一帶,來了一個人。
正是金瞎子邀約的那個年輕人。
他還是那身裝束,那身打扮。
似乎,白天離開金瞎子的棚子以後,他什麼都沒幹,只等晚上這個約會。也難怪,等了都二十年了,又是不遠千里而來的,任誰也會重視這個約會。他出現在濃濃夜色裡的時候,看上去離茅屋還有一段距離,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只一眨眼工夫,他已到了茅屋前,那從窗戶裡透射的燈光下。
誰也沒在意這是怎麼回事兒,因為茅屋外的這一帶,沒人看見。
只見他挺立在茅屋外。
只聽他輕聲發了話:「先生,我應約而至。」
話聲方落,茅屋兩扇門呀然而開,燈光一瀉而出,雖然微弱,但在這一帶濃濃的夜色裡,也夠亮的了。
人影出現,一個人當門而立,雖然背著燈光,乍然看不清楚臉,但是看裝束打扮,任誰也能一眼認出,那是金瞎子。只聽金瞎子低聲道:「請進!」
話落,他側身退進茅屋,讓開了進門路。
年輕人沒猶豫,邁步跨了進去。
金瞎子就在門邊,隨手關上了兩扇門。
藉著金瞎子關門,打量著茅屋。
窗明几淨,纖塵不染,但擺設極為簡陋,除了一張桌子,幾條板橙,還有靠裡牆角一張矮几上的一盞燈之外,別無長物。
只聽金瞎子的話聲在通道邊響起:「請坐!」
年輕人微欠身:「謝謝先生!」
他似乎知書達禮,口中稱謝,人並未上前坐下。
金瞎子也似乎明白,他邁步而前,繞過桌子,行到裡頭,背著牆角那盞油燈,拉開板橙,先坐了下去。
年輕人這才走向前,隔著桌子坐在金瞎子對面。
金瞎子正襟危坐,一雙手可能是放在腿上,沒放到桌子上來,由於他背著燈光,使得他的正面看上去有些陰暗。只聽他壓低了聲音道:「恕我沒有招待,即便連茶水也沒有,好在你並不是來做客的,也不會在意有沒有招待。」
年輕人道:「先生說得是,請不必客氣!」
金瞎子抬起了雙手,右手從左衣袖裡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錦囊,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然後收回了手。
兩隻手馬上又放回桌下,道:「這就是二十年前我所作的許諾,你要知道的都在這個錦囊裡,拿去吧!」
年輕人微一怔:「先生,這就是二十年先生所作的許諾?我想知道的,都在這個錦囊裡?」
只聽金瞎子道:「人難免生老病死,就因為我知道別人所不知道的,更不能不防隨時會來的殺身禍。
所以早在二十年前我作過許諾之後,就把這普天之下再沒第二個人知道的,全部寫了下來。
雖然,你能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找來了,我認為給你這個也是一樣,因為我要告訴你的,都在裡頭,你看了就會明白,絕不會有任何疑問。」
年輕人明白了,似乎迫不及待,伸手拿起了桌上錦囊,他就要打開。
只聽金瞎子道:「等一等。」
年輕人停手抬眼。
金瞎子道:「你我都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刻,如今你等著了,我也履行了我的許諾,我不想再牽扯在這件事裡了,多一刻也不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年輕人不是糊塗人,他不但不糊塗,而且極具智慧,他立刻站了起來,肅容道:「我這就告辭,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仰仗先生指點,李家存歿俱感,請先生受我一拜。」他橫跨一步,離開了板橙,然後肅容拜下。
金瞎子遲疑了一下,然後才閃身躲過,道:「我雖沒有意思為誰幫誰,所以有二十年後的今天此刻。
只因為二十年前我看見了別人所沒有看到的,也知道了別人所不知道的,更因為我曾經作過許諾,所以,我當不起你這個大禮。」
年輕人站了起來,他沒再多說一句,也沒再多停留一刻,轉身開門行了出去。就在他轉身去開門,以及行出茅屋的當兒,金瞎子兩眼突然閃出奇光,嘴角也泛起了奇異的笑意,望之怕人。可惜的是,年輕人背著他,並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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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出茅屋,茅屋裡燈熄了,利時一片黑暗,窗戶上,既不再透出燈光,也不再映出人影。年輕人頭也沒回,本來嘛!他走了,想必人家金瞎子也要走了,茅屋裡既然沒人了,還點著燈幹什麼?年輕人來的時候走的是那條路,如今走的時候,走的還是那條路。
他步履輕快,轉眼之間,那座已然沒了燈的茅屋,已被遠遠拋在身後,整個兒的沒入夜色裡,看不見了。夜色本來就濃,要是那座茅屋不透燈光,遠一點本來就看不見它。
就在這個時候,年輕人突然覺得自己的步履不夠輕快了,不但不夠輕快了,而且覺得越來越沉重。
在他來說,他知道自己絕不該有這種現象,絕不該,因為他的修為已經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他知道不對了。
也就在他知道不對的當兒,忽又覺得頭為之一陣昏暈。
這陣昏暈來得很快,而且很猛,一時間竟使他覺得天旋地轉,站立不穩,身子一晃,踉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
他心神震動,為之暗驚。
在沒有理由發生這種情形的情形下,他腦海靈光電閃,想起了茅屋,想起了金瞎子,想起了牆角矮几上的那盞明燈,還有金瞎子給他的錦囊。
毛病必出在這一間屋裡,一個人,兩樣東西上,那也就是說,毛病是出在金瞎子的身上了。
他不相信,絕不能相信。
因為金瞎子是個相當有名的俠盜,一身靈巧功夫,一雙空空妙手,在近幾十年的武林中,少有幾個人比得上。以前雖然他不姓金,也不叫金瞎子,可是他的心性,作為還是改不了的。
尤其早在二十年前他曾經作過許諾,作許諾的對象,是他生平最敬重、奉若神聖的人物。其實,不只是他,這位人物,放眼天下,凡武林中人,無不奉為神聖,備極尊崇,敬畏有加。
二十年後的今天,奉這位人物之命來見金瞎子,要求金瞎子履行二十年前的諾言,金瞎子不會不明白他跟這位人物的淵源。那麼,金瞎子不會,也絕不敢玩一點花樣,對他暗下這種毒手。
他知道金瞎子不會,也絕不敢。
他信得過,按情理分析,也確是如此。
可是,事實上(缺)
瞎子一個人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他無暇多想,一個疾轉身,旋風也似的撲到河邊,跪地,探身,雙手舀水,滿頭滿臉猛一陣潑灑。他想藉清冶的河水驅除暈眩,激醒神智。
可是沒有用,不但暈眩依舊,而且越見厲害,他心驚添加了三分,猛提一口氣,忙暗運功。
那知不運功還好,一運功之下,頭猛一暈,眼前一黑,一頭就栽進了這汨汨流動的秦淮水裡。
只一聲輕微水響,只激起了一些輕微浪花,利時一刃歸於寂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秦淮河的這一帶,夜色仍然那麼濃,仍然那麼黑暗,連個看見的人都沒有。不,有,有個人看見了。
那個人就站在幾丈外的夜色裡,是金瞎子,是那個金瞎子。
如今,他兩眼之中的奇異光芒更明亮,嘴角的笑意也更怕人。
只聽他喃喃說道:「主人高明,真是神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從現在起,那件事才算是真正的了了,我的身子,還有十幾年的青春歲月,相信主人不會讓我白犧牲的。」
話落,人隱,幽靈似的沒入夜色裡不見了。
秦淮河的這一幕,這才算真正的歸於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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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
「夫子廟」後那十餘里的一段,有燈火輝煌,歌舞聲囂,熱鬧異常的時候,可也有垂簾熄燈,人跡不見,安靜冷清的時候。那是早晨。
在早晨,這一帶恐怕是整座金陵城最安靜的地帶了。
在金陵城別的地方,正值熙往攘來,萬頭攢動的早市,可是在這兒,一艘艘的燈船畫舫之間,不但看不見一個人影,甚至聽不見一點聲息。可真巧了,剛說沒人影,沒聲息,就在這一剎那問,也就偏有了人影,有了聲息。聲息起自於一艘特大的燈船,這艘燈船是比別的燈船大,也比別的燈船華麗,可是它華麗得雅致。聲息就起自於這艘燈船船艙的窗戶,那鏤花的窗戶呀然支開了,人是從那扇窗戶探頭而出的一個妙齡少女。小姑娘她年可十六七,柳眉杏眼,長得美極,烏雲螓首上挽一對雙髻,一雙欺雪賽霜的小手,端著一個雕花的銀盆,往窗外就要倒。突然,她兩手停住了。
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望著河裡急叫:「啊!有個姑娘快來!」
敢情這個小姑娘還有姑娘?她這兒話聲方落,窗戶裡探出了另一顆烏雲螓首,又是一個十六七的小姑娘,一樣的美極,粉妝玉琢,仙露明珠般的一對兒。
只聽這小姑娘道:「大清早的嚷嚷個什麼呀?也不怕吵人,瞧見什麼稀奇玩藝兒了,我看看」
話聲沒說完,她目光發直,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也瞪圓了,余話變成了一聲「哎喲」,緊接著她也叫起來道:「姑娘快來,河裡有個人!」
敢情她不是剛才小姑娘口中的那位「姑娘」。
她這兒一聲「人」字出口,船艙裡響起一個有點冷,但珠落玉盤似的,甜美已極的女子話聲:「我已經看見了,難道你們從沒見過浮屍,從沒見過死人?」
兩個小姑娘臉色微一變,急忙把烏雲螓首縮回了窗裡,旋聽頭一個小姑娘道:「婢子怕那個人還沒死!」
那冷而甜美的話聲道:「我這趟出來不是出來做善事的,他要是該死,早就沒氣兒了,他要是不該死,自會有別人救他。」
這麼樣甜美話聲的姑娘,再加上婢美如此,其主可知,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付心腸,也難怪好端端的話聲這麼冷了。
只聽兩個小姑娘恭恭敬敬的答應了一聲,船艙裡旋郎就沒了聲音。
可是,沒聲音只是這一剎那,這一剎那之後,那微帶冶意的甜美話聲又自響起:「撈起他來看看去!」
這,顯然大出兩個小姑娘意料:「姑娘……」
那微帶冷意的甜美話聲道:「自上船以來,我從來就沒早起過,今兒個頭一天早起,沒想到就……也許這是天意。」
兩個小姑娘又恭恭敬敬的答應了一聲,這一聲恭應,還較前一聲恭應來得快,而且是帶著忍不住的喜悅。
恭應之聲方落,兩個小姑娘的烏雲螓首又從船艙那扇窗戶探了出來,而且還伸出了兩雙欺雪賽霜的小手。
沒看見兩雙小手裡拿著什麼東西,但左邊那個小姑娘右手一揚,就看見銀光一閃,然後一絲線似的銀光,從她的小手裡射了出去,極快,奔電似的。
那絲線似的銀光一射兩三丈,射落處已近岸邊。
那兒有一叢水草,水草邊,漂浮著一團白白的東西,線似的銀光就落在了那團白白的東西之上。
只見小姑娘的右手微微往回一扯,那團白白的東西離開了那叢水草,很快的到了船旁的窗下。
右邊小姑娘明眸略一轉動,輕聲道:「沒人,快!」
她這裡這麼一聲,左邊小姑娘左腕再振,那團白色東西「嘩」的一聲,離水飛起,直上船窗,太快,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只看見好大一團。
右邊小姑娘一雙小手疾伸,接住了那團白色物。
左邊小姑娘采手幫忙,兩個人的四隻手一托一收,就已把那團白色物從這扇不小的窗戶帶進了船艙。
這時候再看船艙裡,任何人都會心頭怦然,目瞪口呆,不為別的,就為這船艙裡的人,跟船艙裡的景象。
船艙裡的景象,這艘燈船原就比別的燈船大,因之,這艘燈船的船艙,也要比別的燈船的船艙大一倍。
往外看,艙門垂著五色珠簾,簾外是甲板,甲板上,一色桐油帶大漆,發亮,斜斜的一條紅氈,直鋪到船舷。
從桅桿,船頂到船頭、船舷,掛著幾十盞五彩油紙小燈籠,當然,在這當兒燈籠是沒有點上。
幾十蒸小燈籠下的甲板上,還擺著一套小巧玲瓏的朱紅几椅,椅子上是大紅繡花的錦墊,幾上是一套茶具,細瓷雪白,還帶點兒剔透。
往裡看,船艙一隔為二,裡間,兩扇鏤花門關著,看不見。
這外間,綿氈、珠燈,佈置得富麗堂皇,雖大戶之家也不過如此,但透著雅致,角落矮几上一具大琴,壁上櫥裡整齊的幾排書冊,也帶出了幾分書卷氣。
船艙裡的人,原是三位。
如今,多了一位。
原來的三位,兩位粉妝玉琢,仙露明珠般小姑娘,各穿一式襖褲,一紅一綠。另一位,也是位姑娘,只怕就是話聲冷而甜美的那位,高領小褂兒八幅裙,一身黑,黑底小紅花,頭上雲髻高挽,腰間環珮低垂,裙角下便是一雙襯飾工絕的繡花鞋。兩個小姑娘已是美極,這位姑娘更是人間絕色。
兩個小姑娘粉妝玉琢,這位姑娘更是冰肌玉骨,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她嫌清瘦了點兒,但瘦不露骨,她確清麗如仙,但神色冷峻,眉宇間那股子冷意不只逼人,簡直能讓人不寒而慄。
讓人看一眼,情不自禁想看第二眼,卻又不敢再看第二眼。
多出來的那一位,可不是姑娘家了,是個大小子,男人。
看這大小子的長像,衣著打扮,他不是別人,赫然是昨夜上游茅屋見過金瞎子後,混身不對,一頭栽進秦淮河裡的那個年輕人。
兩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就算抬一個大男人,已經是不容易了,何況是僅憑一根線細的銀絲,就能把一個大男人凌空帶起來,這要是讓人瞧見,不驚世駭俗才怪。幸好,這時候天剛亮,又是在這習慣晚起的秦淮河這一段,沒人瞧見。
年輕人被平放在地氈上,混身濕透,還在流水,地氈很快就濕了一大片,可是沒人去留意地氈。
三位姑娘,六道目光,齊盯在年輕人臉上。
年輕人,睡著了似的,一張臉蒼白,白得沒一絲血色。
突然,那位美姑娘開了口,話聲仍是那麼冷,可也仍是那麼甜美:「小紅……」兩個小姑娘原都出了神,如今各自一震,悚然而醒,只聽穿紅的小姑娘道:「沒想到是這麼個俊後生……」
說話間,觸及美姑娘一雙冷峻目光,微一凜,忙閉上了鮮紅的小嘴兒。
只聽美姑娘道:「把把他的脈。」
穿紅的小姑娘小紅忙應了一聲,蹲下身去,伸小手把住了年輕人的右脈,只一把,立即抬頭:「姑娘,他還有脈!」
美姑娘蹲下身,伸出欺雪賽霜,柔若無骨的玉手,伸兩指,那手指白嫩修長,根根似玉。
地把兩根玉指輕搭年輕人右腕脈,突然,她神情震動,那冰冷的嬌靨上浮起異常的驚訝神色,脫口「啊」了一聲。
穿綠的小姑娘忙道:「怎麼?姑娘,是不是沒救了?」
美姑娘剎那間恢復平靜,道:「我沒這麼說。」
隨話緩緩站起。
兩個小姑娘微一怔。
小紅道:「那是說……」
美姑娘緩緩道:「他中了毒,奇毒!」
兩個小姑娘猛一怔,就待再問。
美姑娘已然道:「把他抬到底艙去。」兩個小姑娘還想問,可是接觸到的是美姑娘那雙冷峻的目光,兩個人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帶著驚異抬起了年輕人。
船艙一角有一道扶梯通往底艙,兩個人抬著年輕人走下扶梯,美姑娘裊裊跟了她們走下去。底艙更大,隔成一大間、幾小間。幾小間裡有臥房、有衣物房、有沐浴房,那一大間,竟然是臥房。
兩個小姑娘抬著年輕人進了一間,是間潔淨臥房,兩個人把年輕人放在床上。美姑娘道:「拿我的藥箱來。」
小紅像一陣風似的出去了,當地又像一陣風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紫檀木小箱子。
美姑娘再為年輕人把脈,片刻,收回手接過小木箱,從箱子裡取出了一個幾寸高的小綠玉瓶。
小紅道:「姑娘,咱們這治毒的靈藥」
美姑娘道:「他中的是奇毒,不敢說有沒有用,不過至少可以保住他的命,小綠!」
穿綠的小姑娘忙一聲恭應,伸手捏開了年輕人緊閉的牙關。
美姑娘從小綠玉瓶裡倒出一顆其色碧綠的藥丸,放進了年輕人嘴裡,小綠手一鬆,年輕人嘴閉上了。
旋即,小綠又在年輕人的喉頭輕點一指。
年輕人喉頭一動,想必那顆碧綠藥丸已經順喉而下。
小綠再抬手出指,飛快地在年輕人胸前幾處穴道上各點一指,這才收了手。小紅道:
「姑娘,藥是給他吃了,可是他這身衣裳……」
美姑娘冰冷的看了小紅一眼。
小紅粉頰猛一紅,忙閉口不言。
本來嘛!船上只有三個人,卻都是姑娘家,誰能給個大男人換衣裳。
美姑娘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
小紅、小綠看了看床上的年輕人,縱然看他穿著一身濕衣裳不忍心,卻有心無力,愛莫能助,也跟著出去了。
回到了上艙,這時候天已經大亮了,美姑娘往那兒一坐,小綠趨前問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要不要開早飯?」
美姑娘似在想什麼,微一搖頭道:「不急。」
小紅看出了美姑娘的神色,道:「您想什麼呀?」
美姑娘道:「我在想那個後生……」
小紅忙道:「怎麼了?」
美姑娘道:「他這麼個人,似乎不該中這種毒。」
小綠道:「姑娘,他中的是什麼毒?」
美姑娘微一搖頭道:「我看不出來,不過我敢說,他中的絕不是普通的毒,而是武林中人所用的毒。」小紅道:「那麼,他該是武林中人。」
「不!」美姑娘道:「我給他把脈的時候,沒覺察他有一點武功修為,他要是武林中人,絕瞞不過我。」
小綠道:「可是,他要是不是個武林中人,那害他的人要殺他易如反掌,又何必費那麼大事下毒?」
美姑娘道:「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小紅目光一凝,道:「姑娘,他會不會是厭世輕生,服毒自絕,不是別人給他下的毒……」
小綠輕拍一掌,道:「對,或許他有什麼不如意,像大比沒中……」
「胡說!」小紅截口道:「你又不是沒看見,他那像個讀書人?」
美姑娘一雙美目中閃現疑惑神色,沉哼說道:「看他的裝束打扮,不像個讀書人,可是看他的人,卻又不像是個世俗中人!」
小綠道:「那他究竟是……」
美姑娘一雙美目中忽然閃射逼人冷芒,道:「有人往咱們船上來了!」
小紅、小綠略一凝神,然後小紅柳眉一揚,道:「這才什麼時候,那有這時候逛秦淮,上燈船的,婢子去把他攆下去。」
話落,她轉身要走。
美姑娘皓腕微抬,攔住了小紅。
就在這時候,一陣步履聲經由跳板到了甲板上。
隨聽一個帶笑話聲在艙外響起:「無垢姑娘起來了麼?在下不遠千里慕名而來,還請姑娘不吝金面,容在下一見。」
小紅、小綠入耳這話聲,雙雙一怔。
小綠急低聲道:「姑娘,這話聲……」
美姑娘美目中冷芒再閃,微一點頭。
小紅、小綠一雙玲瓏剔透,慧黠巧婢,當然懂美姑娘的心意。
小紅旋即轉臉向外,道:「我家姑娘還沒有起身,不便相見,尊客請上燈之後再來吧!
只聽艙外那人一笑說道:「在下有要事在身,路過金陵,聞道無垢姑娘群芳稱最,秦淮第一。
而且,論文才更是紅粉中博士,娥眉隊裡狀元,私心極為仰慕,故而不惜耽誤行程,特來拜識,無論如何還請轉奉無垢姑娘,體念在下意誠,行個方便。」
小紅一雙眉梢兒揚得更高,道:「凡上我家燈船來的客人,都是對我家姑娘極為仰慕,無限誠懇,若是全都相見,非擠破我家燈船不可,規矩不能破,尊客還是等上燈以後再來吧!」
艙外那人一笑覆道:「在下既不惜耽誤行程,如此佳麗,豈可失之交臂,當面錯過,說不得在下只有硬闖香閨,一會無垢姑娘了,但請放心,在下自恃不俗,絕不至於讓無垢姑娘失望。」
小紅、小綠臉色一變,就待有所行動。
美姑娘再度抬起皓腕,嬌靨上一層寒霜懍人。
這裡美姑娘剛攔住小紅、小綠,那裡一聲步履響動,珠簾一掀,一個人帶著一陣風闖進了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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