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八 章 文 / 獨孤紅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論應變之快,論認穴之準,論力道之強,白衣年輕人的確是個少見的好手。
燕翎不閃不躲,左掌硬架,右掌跟著遞出。
兩個人都佔一個「快」字,轉眼間已互換六招,第七招,燕翎的一根指頭直指年輕白衣人喉結,離喉結不到一寸,剎時,白衣年輕人不動了,他不敢動一動。
幾名黑衣漢子大驚,要撲過來。
燕翎道:「誰敢?」
白衣年輕人微仰著臉,同時輕喝出聲:「不許動!」
沒人敢動了,他們應該想得到,燕翎的一根手指不啻一把利劍,稍微動一下,就能畫斷他們少主人的喉管,要他們少主人的命。
只聽燕翎道:「怎麼樣,我還配吧!」
白衣年輕人沒說話。
「事已至今,你們那位老主人是不是該現身了。」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傳了過來:「我已經觀看半天了。」
隨著這話聲,通往後院的那扇門裡,背著手走出一個瘦削白袍老者。
老者瘦得皮包了骨,膚色有點黝黑,稀疏疏的一部山羊鬍子,濃眉、圓眼、一雙老眼特別亮。
幾名黑衣漢子忙迎過去恭謹躬身:「老主人!」
燕翎道:「我這句話就是說給你聽。」
瘦削白袍老者目光一凝:「你聽見我了?」
燕翎道:「不錯。」
「那麼你的修為可以跟我放手一搏,放了他,跟我過幾招,若能在我手下走完十招,我把你要的人交給你帶走。」
燕翎笑了:「你是個老奸巨滑,只是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你什麼意思?」
「我不想再拚鬥了,我要拿他換我要的人。」
「你自知不敵。」
「不要激我,我這個人什麼都怕,就是不怕激,就算是吧!但是至少現在你得聽我的。」
「我為什麼得聽你的?」
「為他!」
「我為什麼要為他?」
「因為他是你的兒子。」
瘦削白袍老者臉色一變:「你知道得不少,足證她們通敵。」
「我現在還算敵麼?」
「本來你已經不算了,可是現在你又跟我們作對。」
「現在我不得已。」
「那是你的說法。」
「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不管怎麼說,你總是跟我們作了對。」
「隨你怎麼想吧!就像我剛才說的,至少你現在得聽我的。」
「我可以聽你的,可是你有沒有想到,你給他們帶來了什麼?」
「你以為呢?」
「我以為你這不是救她,而是加重了她的罪,本來莫婆婆她們沒什麼,可是這麼一來,連她們也有罪了。」
燕翎道:「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
「這一次,事由我起,我必須救人以消除我的歉疚。」
「那你就錯了,只要你有了這一次,往後有她加重罪名,莫婆婆她們有罪,就者是因為你,你能每次都救他們,或者永遠護著他們,不讓我們抓走麼?」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管這一次。」
「這話可是你說的!」
「不錯,是我說的。」
「好,我把人交給你……」
只聽白衣年輕人叫道:「爹,您不能……」
「你給我住口!」瘦削白袍老者道:「你要我怎麼辦?捨你不要?你要是連命都沒了,別的你還能有什麼?」
不知道他何指,只是這絕對是至理名言。
想必白衣年輕人聽進去了,他沒再說話。
只聽瘦削白袍老者又道:「我可以把她交給你,只是她要是不願意跟你走,怎麼辦?」
這話是對燕翎說的。
燕翎道:「她會不願意跟我走?」
「凡事總會有個萬一。」
「她遭你們抓來此地,隨時有性命之憂,我來救她,她會不跟我走?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剛說過,凡事都可能有個萬一,你要不要跟我……」
燕翎何許人,豈會讓他拿話扣住?道:「那就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了,不勞你操心。」
「好吧!我倒要看看,萬一她不願意跟你走時,你怎麼辦?來人,去把她帶來!」
一聲答應,兩名中年黑衣漢子往後去了。
沒一會兒工夫,從後頭架出來一名白衣女子,這白衣女子一身雪白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玉骨冰肌,清麗如仙。
燕翎不禁為之呆了一呆!
可是他不知道這白衣女子就是他要救的那位帳中人兒,因為他沒見著帳中人兒,只隔著一層紗帳為她把脈,他甚至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
只見白衣女子一怔,只聽她開口說了話:「你,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來幹什麼?」
話聲嬌柔、甜美,只是已不再虛弱。
沒錯,正是那帳中人兒。
顯然她還不知道燕翎是來救她的。
燕翎道:「我來救芳駕。」
「你來救我?你怎麼知道我……」她臉色一變,接道:「是莫婆婆她們告訴你的,是不是?」
「不錯。」
「她們怎麼能這麼做?」
這話……
「她們怎麼不能這麼做!」
「這不關你的事……」
「由我而起,怎麼不關我的事?」
「事由你起怎麼說?」
「芳駕為什麼獲罪?」
「我違犯了我們的規法。」
「芳駕違犯了你們的什麼規法?」
「我擅自釋放了你那兩個朋友,並且讓你給我治病。」
「讓人治病也算違犯規法!」
「讓人治病可以不罪,擅自釋放敵囚,卻不能不罰。」
「總是芳駕因為我治好了病,不願欠我這份情,所以放了我兩個朋友以為回報。」
「這是實情……」
「這不就是由我而起麼?」
「我不這麼想,我總認為是我觸犯了規法,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我總認為這是由我而起。」
「不是……」
「芳駕,這不是爭辯的事,現在也不是爭辯的時候,現在你該做的,只是什麼都不要說,跟我走。」
「跟你走?」
「是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跟你走。」
瘦削白袍老者臉上微有笑意。
「芳駕不能跟我走!」
「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觸犯了規法,應該接受懲罰。」
「可是那是由我而起……」
「我不管那是由誰而起。」
「你必須管,不救你,我永遠歉疚。」
「你沒有什麼歉疚,也不必歉疚。」
「那是芳駕的說法。」
「絕對是實情。」
「芳駕,我已經來了。」
「你可以走,不難。」
「是不難,但我不會一個人走。」
「我不會跟你走,絕不會。」
「只怕由不得芳駕。」
「我知道,以你的修為,你可以強帶我走,不難,但你那不是救我,是逼我自絕。」
燕翎怎麼也沒想到白衣女子會這樣,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只聽瘦削白袍老者哼哼笑道:「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白衣女子香唇翕動,欲言又止。
燕翎道:「他就猜芳駕不會走,還真讓他說著了。」
白衣女子沒說話。
瘦削白袍老者又道:「你已經盡心盡力了,放了我的兒子,你走!我絕不為難你。」
燕翎道:「就這麼容易!」
「話是我說的,你盡可以相信。」
「你是這位姑娘的上司,是不是?」
「不錯。」
「她一定聽你的,是不是?」
「當然。」
「那就行了,她不肯跟我走,你讓她跟我走。」
瘦削白袍老者「哈!」地一笑,道:「你想我會麼?」
「我剛說過,我不會一個人走,她、或是你的兒子,我總要帶走一個,你抉擇。」
瘦削白袍老者臉色大變,驚怒道:「你……」
白衣女子已道;「你不能這樣!」
燕翎道:「我不得已。」
「你以為這樣就能逼我跟你走。」
「你我都不妨試試看。」
「你是逼我……」
「芳駕難不成又要自絕,我沒有逼芳駕,我逼他,他逼芳駕。」
「那有什麼兩樣?」
「當然有,他是芳駕的上司,他說的話是令諭,芳駕不能不聽,而我說的話,芳駕就可以不當一回事了。」
瘦削白袍老者驚怒道:「我不會逼她!」
「那隨你!」燕翎轉望白衣年輕人:「你可以不跟我走,只要你認為你能不跟我走,走吧!」
白衣年輕人似乎要有所行動,但他臉色剛不對,他驚叫了一聲!因為他喉結處出現了一道血痕。
瘦削白袍老者忙叫:「慢著!」
燕翎道:「你怎麼抉擇?要兒子,還是要她?」
瘦削白袍老者霍地轉臉向白衣女子:「你跟他走!」
兩名黑衣漢子立即放開了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忙道:「您……」
「這是令諭!」
白衣女子微微低下了頭:「是!」
再抬頭時,她兩道清澈深邃目光投向燕翎。
燕翎道:「你奉命行事,就不算觸犯規法,也不要再想自絕,因為你是救上司的兒子。」
白衣女子道:「我準備跟你走了。」
瘦削白袍老者叫:「放了我的兒子!」
燕翎道:「芳駕先過來吧!」
白衣女子裊裊行向燕翎。
瘦削白袍老者又叫:「放了我的兒子!」
燕翎道:「不要急,到了該放的時候我自然會放。」
就這兩句話工夫,白衣女子已經行到燕翎面前。
燕翎道:「我想煩勞你兒子送我一程。」
瘦削白袍老者勃然色變:「你言而無信!」
「我答應你什麼時候放你兒子了麼?」
這還真沒有。
瘦削白袍老者道:「可是我已經聽了你的,讓她跟你走……」
「你要是反悔,現在還得及。」
瘦削白袍老者本來就拿燕翎莫可奈何,如今兒子在燕翎手裡,他更是莫可奈何,只聽他道:「我沒有說反悔……」
燕翎道:「放心,等你兒子送我一程之後,我就會放他回來,保證毫髮無傷。」
「這話可是你說的。」
「你只有相信,是不?」
瘦削白袍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走吧!芳駕。」燕翎道。
白衣女子沒再說什麼,裊裊向外行去。
燕翎望向白衣年輕人:「你還等什麼?」
白衣年輕人道:「我,我能轉過身去麼?」
對呀!不轉過身去怎麼走?
燕翎手指微沉,在白衣年輕人喉結下方部位輕點一指:「你愛怎麼轉怎麼轉,只是別打歪主意,因為任何人救不了你,不怕死盡可以試試。
瘦削白袍老者大叫:「你把我兒子……」
燕翎截口道:「放心,放他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給他解開……」
一頓,向白衣年輕人:「請吧!」
白衣年輕人忙轉身,跟在白衣女子之後,往外行去。
「告辭了!」
燕翎淡然一句,緊跟在白衣年輕人之後行去。
瘦削白袍老者跟那些黑衣漢子,只有眼睜睜的看著,瘦削白袍老者的臉色可是難看得很。
出了莊院在門,燕翎道:「芳駕能施展身法麼?」
白衣女子道:「能。」
燕翎轉望白衣年輕人道:「你可以回去了。」
白衣年輕人一怔:「只到這兒麼?」
燕翎道:「你要願意多送一程也可以。」
白衣年輕人忙搖手:「不,不,不……」
白衣女子看得黛眉為之一皺。
燕翎道:「這就是了,快進去吧!令尊還等你呢!」
「我的咽喉……」白衣年輕人抬手指指喉結。
燕翎微一笑:「放心進去吧,我沒拿你怎麼樣。」
白衣年輕人一怔!
燕翎轉過身去:「芳駕,走!」
他跟白衣女子同時騰身,飛射而去。
白衣年輕人急回身一頭撲進了門。
瘦削白袍老者正在急,那些黑衣漢子站在那兒,沒人敢動,甚至沒人敢吭聲。
白衣年輕人進來就叫:「爹!」
幾名黑衣人驚喜齊聲叫:「少主人!」
跟著瘦削白袍老者急迎。
「這麼快!」瘦削白袍老者道。
「他出門就放我回來了。」白衣年輕人道。
「你的穴道……」
「他根本就沒有點我的穴道。」
瘦削白袍老者切齒咬牙:「好狡猾的東西!」
「爹,我帶人去追!」
「不要追!」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攔阻。
「不要追?」白衣年輕人叫。
「就算讓你追上,你又能怎麼樣?」
可不,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
「那難道就罷了不成?」白衣年輕人口氣為之一洩。
「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的。」
白衣年輕人一喜:「您也制了她的穴道?」
「蠢東西!」瘦削白袍老者叱道:「你一點都不瞭解她的心性,憑什麼想要她!」
白衣年輕人正高興,一點也不在乎挨罵:「萬一她要是不回來呢?」
「放心,爹還給你一個她就是。」
白衣年輕人笑了!
燕翎偕同白衣女子出了山洞,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正在洞口外等,一見燕翎跟白衣女子出來,急迎:「姑娘!」
莫婆婆直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白衣女子轉望燕翎:「不管怎麼說,我謝謝你。」
燕翎道:「不客氣,我也是為我自己,如今歉疚沒了,告辭。」
他說走就要走。
小嫦忙叫:「您等等!」
燕翎收勢停住:「姑娘還有什麼事?」
「您就這麼走了麼?」
「姑娘是說……」
「您不坐會兒,或者……」
「不了,我幾個朋友還在等我。」
「我們永不忘您的恩德。」
「我剛說過,這也是為我自己。」
小嫦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顯然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也難怪,做主人的都不說話,她一個侍婢又能說些什麼?
燕翎也覺得有點不對,又一聲:「告辭!」
他騰身而起,飛射不見。
莫婆婆道:「姑娘怎麼不說一句話?」
「我說什麼?」
「至少該讓他知道姑娘姓什麼?」
「讓他知道我姓什麼又如何?」
「姑娘難道不覺得他……」
「人品、武功俱屬少見,絕不是一般江湖人,中原武林要都是像他這樣的,咱們就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那姑娘……」
「莫婆婆,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是!」莫婆婆欠身低頭,沒再敢多說。
白衣女子嬌靨顏色微寒:「找他來救我,是你們幾個的主意?」
莫婆婆道:「是我們幾個的主意。」
「你們是好意,但你們更陷我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莫婆婆等都一怔:「姑娘……」
「你們想,是不是?」
莫婆婆等一個個低下了頭,莫婆婆道:「我們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趕快救出姑娘、保住姑娘的性命。」
「可是這豈不是讓我罪上加罪!」
莫婆婆毅然道:「不管什麼罪,讓我們幾個替姑娘承擔。」
「我的罪,你們怎麼能替代?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我們都回去?姑娘……」
「我從那兒來,還要回那兒去。」
莫婆婆一怔,低著頭的都猛抬頭:「姑娘……」
「你們想想,不該麼?」
莫婆婆忙道:「姑娘,您絕不能再回去!」
「我不回去,你們以為就這麼算了?不可能,絕不可能,那麼怎麼辦?逃、躲?我不是那種人。」
「姑娘,咱們回去!」
「回去?回去幹什麼?」
「回去往上稟報……」
「往上稟報?我擅離職守,就是大罪一條。」
莫婆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我還是在中原歸誰管,就領受誰的懲罰吧!」
「不,姑娘,你冤……」
「不冤,那兩個人確是我放的。」
「可是……」
「你們誰都不要再說什麼了。」
白衣女子轉身要走。
「姑娘!」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都跪下了。
白衣女子回過了身:「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姑娘,你不能去……」
「那麼你們替我想一個自處之道。」
沒人說話了,顯然,誰也想不出來。
「起來吧!」
小嫦突然哭了,猛可裡站了起來:「婢子跟姑娘去。」
「胡鬧,你怎麼能去?」
「怎麼不能,找人救姑娘,婢子也有罪。」
「不許胡鬧……」
「婢子不是胡鬧。」
「小嫦,聽話!」
「婢子能為姑娘死,但這件事,請恕婢子不能聽您的。」
「小嫦……」
「姑娘,婢子這是講規法。」
「對!」莫婆婆、於伯、小娥都站了起來。
莫婆婆道:「我們都跟姑娘去!」
白衣女子轉望莫婆婆:「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也跟小孩子一樣!」
「姑娘……」
「什麼都別說了,我不許再胡鬧了。」
「小嫦陡揚雙眉:「姑娘要是不讓婢子追隨,婢子就死在姑娘眼前。」
白衣女子臉色一寒,冷笑:「你這是逼我,好啊!要死咱們一起死!」
小嫦砰然跪倒,抱著白衣女子的腿又哭了:「姑娘……」
白衣女子伸手扶起小嫦,嬌靨顏色肅穆:「我不能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們要是愛我,應該成全我。」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沒再說話,低下了頭。
白衣女子也沒再說話,帶著一臉肅穆,轉身走了。
莫婆婆等忙抬起了頭,齊聲叫:「姑娘……」
白衣女子像沒聽見,只見她嬌軀一閃,人已沒入山洞中不見。
「姑娘!」小嫦一聲悲叫,就要追過去。
莫婆婆抬手攔住:「小嫦,你沒聽姑娘說麼?咱們愛她,就應該成全她。」
「莫婆婆,通敵可是要命的罪啊!」
「難道我不知道?可是你讓姑娘怎麼樣?逃躲偷生,姑娘不是那種人。」
「都是姑娘放了那兩個,我去把那兩個抓回來!」
小嫦就要騰身。
莫婆婆一把抓住:「姑娘不會這麼做,就算你能把那兩個抓回來,那是你抓回來的,不是姑娘。」
「那有什麼兩樣?」
「咱們認為沒兩樣,規法可不這麼認為。」
「我可以說是姑娘讓我去抓的。」
「那不是陷姑娘於不仁不義麼?」
「那怎麼辦?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姑娘……」
小嫦急得流淚,那個「死」字她沒說出口。
「我知道,可是……」
小娥突然道:「咱們再去求那個姓燕的。」
「有用麼?」莫婆婆道:「再救出來又怎麼樣?難道姑娘不會再回去?」
小娥不說話了。
「那……莫婆婆!」小嫦悲叫:「難道就罷了不成。」
莫婆婆搖搖頭:「我已經沒主意了,除了姑娘自己,恐怕誰也沒主意。」
小嫦又哭了,放聲大哭!
白衣女子到了莊院前,莊院門大開,不見人!
怎麼回事?難道人走了?
白衣女子飛身撲進去,轉過影背牆,她就一怔停住了。
有人,不但有人,人還都在這兒。
在這前院裡,瘦削白袍老者居中而坐,白衣年輕人站在一旁,背後一字排列著那些黑衣漢子。
白衣女子她一怔停在了那兒。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擺:「關門……」
兩名黑衣漢子應聲飛步而去。
白衣女子很快定過了神,上前盈盈一禮。
瘦削白袍老者冷冷一笑:「回來了。」
白衣女子目光一凝:「您知道我會回來?」
「你以為我坐在這兒等誰?」
白衣女子閉了一下美目:「我很感安慰。」
「怎麼說?」
「至少您知我。」
「我知你,但願你也知我。」
「您是指……」
「你可知道,通敵是條什麼罪?」
「死罪。」
「你知道就好。」
「我既觸犯規法,理應領罪。」
瘦削白袍老者微搖頭:「並不一定非領罪不可。」
白衣女子微愕:「您這話……」
「你要是聽我的,可以不必領罪。」
「您讓我聽您什麼?」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指白衣年輕人:「我這個兒子很喜歡你,你要是願意嫁給他,就可不必領罪。」
白衣女子臉色變了一變:「您怎麼可以為我循私……」
「國法不外人情,你若是嫁給我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媳了,那有公公判兒媳死罪的。」
「謝謝您的厚愛……」
白衣年輕人兩眼放光,急上前一步:「你答應了?」
白衣女子看也沒看他一眼,向著瘦削白袍老者道:「我所以回來領罪,就是不願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又怎麼敢陷您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白衣年輕人一怔:「怎麼說,你……」
瘦削白袍老者抬手攔住了他:「你是說,你不願意。」
「我不敢答應。」
白衣年輕人急了:「你……」
瘦削白袍老者喝道:「住口!」
「爹……」
瘦削白袍老者拍了座椅扶手:「我叫你住口!」
白衣年輕人不敢再說話了,可是看得出來,一臉的焦急色。
瘦削白袍老者轉望白衣女子:「能敵是條死罪,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這麼說您情願死!」
「我不敢落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也不敢陷您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你不要說得這麼好聽……」
「不是我說得好聽,我在回來之前並不知道您對我這麼厚愛。」
「情願死,不願活,我倒是少見!」
「誰願意死,但既然犯法,就應該領罪。」
「你不是沒有可以不領罪的辦法!」
「那是循私,那是知法犯法。」
「你要三思。」
「謝謝您,我已經想過了。」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怒拍座椅扶手,暴叫:「我的兒子有什麼不好?」
白衣女子很平靜:「這跟誰好與不好無關……」
「那是為什麼?」
「我已經言之再三,不敢落個……」
「好了,不要再說了,說得好聽!」
「您不信?」
「我當然不信。」
「那就莫可奈何了。」
「我再給你個三思的機會……」
「謝謝您,不用了。」
「你……」
白衣年輕人臉色都變了,突然上前一步:「你……」
「往後站。」瘦削白袍老者抬手一揮。
「爹……」
「是我聽你的,還是你聽我的?」
白衣年輕人不敢再說了,他退了回去,可是臉色更難看了。
瘦削白袍老者轉望白衣女子:「你不再三思了?」
「是的。」
「你心意已決?」
「是的。」
「你願意領罪?」
「是的。」
瘦削白袍老者突然站了起來,神色怕人,暴叫:「好,我成全你,押下去!」
兩名黑衣漢子過來架住白衣女子就走,轉眼間進入後院不見了。
「都是那個東西,都是那個東西。」白衣年輕人切齒咬牙直跺腳。
「沒有用,他也得不到。」
「爹,您真要殺她……」
瘦削白袍老者一掌摑了過去:「沒出息的東西。」
「叭!」地一聲脆響,白衣年輕人忙摀住了臉,驚叫:「爹!」
瘦削白袍老者怒聲道:「留著她有什麼用!」
白衣年輕人道:「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東西,要不是那個東西,她怎麼會不願意,從小到大,她不是一直跟我挺好?」
「就算都是因為那個姓燕的,你又能怎麼樣?」
「我能怎麼樣?我殺了他,然後再告訴她,讓她沒了指望死了心,她自然就是我的。」
「我不許,不許你惹事生非,對咱們來說,越少惹是非越好。」
「爹……」
「你給我住嘴,咱們的正事還沒有辦成呢!你知道不知道,辦不成正事,連我都要倒霉。」
瘦削白袍老者一甩衣袖往後去了,轉眼間進入後院不見。
白衣年輕人神色怕人,一跺腳,騰身飛射而去,他往莊院外去了。
幾名黑衣漢子要叫沒敢叫,也來不及了。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坐在一間精舍裡,四個人愁容滿面,沒一個說話,靜得令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突然,莫婆婆聽見了什麼,她一雙老眼閃射精芒,霍然轉望精舍門:「什麼人?」
小嫦精神一振:「別是他折了回來。」
她站起身飛撲出去。
莫婆婆、於伯、小娥也急急出屋。
精舍前,院子裡,站著一個人,是那白衣年輕人。
小嫦停住了,莫婆婆也停住了,幾個人臉上的驚喜,剎時間全沒了。
白衣年輕人冷然道:「怎麼?不認識我麼?」
小嫦、莫婆婆、於伯、小娥施下禮去,只是有點勉強:「見過大少爺。」
「是不是因為我父子抓走了你們姑娘,你們心裡有所不滿?」
「我們不敢。」
「諒你們也不敢。」
莫婆婆等沒說話。
「告訴我,找姓燕的來救你們姑娘,是你們誰的主意?」
「是屬下婢子的主意。」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幾乎異口同聲。
「那麼是誰去找姓燕的?」
「是屬下婢子!」
「是婢子!」
又一次異口同聲。
白衣年輕人怒聲道:「這不是問罪,用不著搶!」
莫婆婆、於伯、小嫦、小娥沒說話。
「到底是誰?」
小嫦毅然道:「是婢子。」
「很好,告訴我,你是在那兒找到他的?」
小嫦沒說話。
「說!」
小嫦開了口:「婢子是誤打誤撞碰上他的。」
「大膽!」白衣年輕人跨步而至,揚手一揮,小嫦粉頰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小嫦捂著粉頰驚道:「大少爺……」
白衣年輕人戟指小嫦:「再敢不說實話,我打爛你的嘴?」
莫婆婆忙上前道:「小嫦,你怎麼能不對大少爺說實話?快對大少爺說實話!」
小嫦玲瓏心竅,一點就透:「是在小鎮廟口,他朋友的一個棚子裡,那兒只那麼一個棚子。」
白衣年輕人也不傻,冷笑道:「莫婆婆,你為認我不是他的對手,巴不得我盡快找到他,是不是?」
莫婆婆微一驚:「屬下不敢,事實上屬下並不知道大少爺找他幹什麼?」
「找他幹什麼?你放心,絕不會是給他請安問好。」
莫婆婆仍道:「屬下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等我回來,這筆賬我要跟你好好算算。」
話落,白衣年輕人騰身飛射而去。
小嫦忙轉過臉道:「莫婆婆,他找他幹什麼?」
「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事。」
「那……」
「你放心吧!他絕不是人家那位的對手。」
「這我知道,我是擔心他回來……」
「他回來要找我算賬!」
「可不。」
「我一點也擔心。」
「莫婆婆……」
「小嫦,你一向挺聰明的,怎麼偏在這時候糊塗,他得能回來才行,是不是?」
小嫦咬了牙:「該替咱們姑娘出口氣!」
「對!」小娥也道:「說不定這麼一來,那位知道姑娘又回去了,會趕回來再救姑娘。」
「對!」小嫦興奮激動。
於伯卻皺著眉道:「我只擔心一點……」
莫婆婆道:「老頭子,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會暴露咱們的身份。」
這句話聽得莫婆婆、小嫦、小娥三個人臉上的興奮激動之色,馬上消失了。
可是,旋即,小嫦道:「管他呢!反正不能怪咱們。」
莫婆婆一點白頭:「對!」
祖沖、侯老三、邢老六正在棚子裡呆坐。
「平日咱們不是也這麼過的麼?」侯老三道。
「怎麼?」邢老六問。
侯老三道:「怎麼咱們那位兄弟一走,就變得全沒意思了?」
「可不!」邢老六道。
祖沖聳聳肩沒說話。
門簾一掀,棚子裡進來兩個人,兩個中年青衣漢,一個瘦高,一個魁偉,瘦高的馬臉陰森,魁偉的豹頭環眼,可都一臉橫肉,神情驃悍。
祖沖、侯老三、邢老六眼皮子多雜,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人稱「辣手雙煞」,侯老三、邢老六當即站了起來,只祖沖坐著沒動:「兩位是……」
瘦高青衣人道:「找人!」
「找誰?」
「找你。」
祖沖站了起來:「兩位找我是……」
「打聽個人。」
「兩位打聽誰?」
「一個姓燕的。」
「兩位來遲了一步。」
「怎麼?」
「他已經不在這兒了,走了!」
「上那兒去了?」
「不知道。」
瘦高青衣人一翻腕,手裡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手疾快如電,一下子扎進了邢老六的小肚子。
邢老六悶哼了一聲彎下了腰。
祖沖、侯老三大驚,驚喝出聲,就要動。
「辣手雙煞」真快,瘦高那個拔出匕首,魁偉那個也亮匕首,兩把匕首已分別抵住了祖沖跟侯老三的心窩。
瘦高那個道:「知道不知道?」
邢老六倒了下去,倒下去就沒再動。
祖沖悲叫:「老六!」
叫聲中他要上前。
鋒利的匕首尖已然扎破了他的衣裳,他沒敢再動:「好吧,我帶你們去!」
「早這樣,不就不會死一個了麼?」
祖沖沒說話,跟侯老三含著淚發著抖,出了棚子,兩把匕首緊抵著他倆的後心。
當然,廟口不少人都看見了。
可是看見了又怎麼樣?
這是一處土坡。
土坡上有棵大樹,樹下有個人正坐著歇息,那不是別人正是燕翎。
燕翎坐在樹下,靠著樹幹,望著坡下的麥浪,正出神,忽然,他聽見什麼,定神,收回目光。
眼前落下四個人,祖沖、侯老三仍讓「雙煞」拿匕首抵著後心。
祖沖臉煞白,眼發紅:「兄弟,他們找你,你看見了,我們倆不得不來,你六哥已經死在他們手裡了。」
燕翎道:「誰說的?六哥就在他們倆後頭。」
「雙煞」一驚,急扭頭,眼前空蕩蕩的,那有什麼邢老六?本來嘛!一個死了的人,那能跟到這兒來?猛悟上當,急回頭。
就這一剎那工夫,情勢已整個改觀,不只祖沖、侯老三已到了燕翎身邊,就連手上的匕首也到了燕翎手裡,當即又是一驚!」
只聽祖沖道:「兄弟,真有你的。」
侯老三大叫一聲,就要去搶燕翎手裡的匕首。
燕翎攔住了他:「侯三哥,別急,我會替邢六哥討回公道來的。」
侯老三哭了:「兄弟,你不知道,你邢六哥死得好冤!」
燕翎道:「侯三哥,別難過,我讓他們拿兩條命抵。」
一頓,轉望「雙煞」:「你們找我?」
瘦高青衣人道:「你就是姓燕的?」
「連認識都不認識我,找我幹什麼?」
「自有我們兄弟的道理。」
「既是找我,何必殺害無辜!」
「只怪祖沖不告訴我們兄弟你那兒去了!」
「那你們應該找我祖大哥。」
「這叫殺雞敬猴,很有用。」
「好吧!你們已經找到我了,怎麼樣?」
「怎麼樣?要你的命!」
「我的命就在這兒,只看你們是否拿得走?」
「你看著吧!」
「雙煞」要動。
「慢著!」
「你還要有什遺言?」
「誰讓你們要我的命?」
「怎麼見得非是別人?」
「因為你們兩個連認識都不認識我。」
「那麼現在不必問,死後到陰間去打聽,自然就知道了!」
「雙煞」閃身撲擊。
燕翎動也沒動,只見那兩把匕首從他手裡射出,白光兩道,直奔「雙煞」腳下。
只聽兩聲慘叫!「雙煞」不動了。
再看,「雙煞」的右腳面,分別插著一把匕首,只留匕首柄在外,看插進腳面的深度,已經分別把兩隻腳釘在地上了。
侯老三叫一聲,撲向瘦高那個,抓住瘦高那個,張嘴就咬住了他的咽喉。
瘦高那個再次大叫,掙扎,無奈侯老三就是不放。
沒一會兒,瘦高那個不叫了,也不動了,侯老三鬆了口,也鬆了手,瘦高那倒了下去,一脖子都是血,咽喉處更是血肉模糊。
侯老三滿嘴是血,砰然一聲跪下地,哭著磕頭:「老六!你沒走遠,我已經給你報了仇了!」
他這種報仇的法子出人意料,連燕翎、祖沖看了都心驚,祖衝上前扶起了他。
只聽燕翎道:「你看見了麼?還是你告訴我,是誰要你們要我的命吧!」
剩下的這一煞,也就是魁偉的那個,已經嚇破了膽,他把匕首穿腳的痛楚都忘了,忙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說吧!」
「是宗大少爺。」
「宗大少爺?」
「我只知道他是宗大少爺,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既然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幫他要我的命。」
「宗大少爺許下黃金百兩。」
「原來是重賞之下出勇夫,我這條命只值黃金百兩,不多嘛!」
魁偉那個沒說話。
「我有點知道這位宗大少爺是何許人了,他答應你們在什麼地方交錢?」
「我帶你去。」
「好吧!我助你一指,讓你能走。
燕翎一指點了出去,又一揚手,釘在魁偉青衣人腳面上的那把匕首,倒射入握。
沒聽見魁偉青衣人喊疼,也沒見他的腳再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