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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文 / 獨孤紅

    雲淡風輕,旭日方升。

    萬道金光般晨曦,為這秀挺俊拔、氣勢雄偉的黃山塗上了一片淡黃。

    有些人方自出門,有些人卻仍酣睡未醒。

    然而黃山「朝天坪』上,卻已陸續登上了不下數十撥武林人物。

    這些均是來自字內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天下群豪、武林俊彥。

    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場自昔年最後一次黃山論劍後,數十年來最為震驚寰宇的一次盛會。

    一個藉藉無名的後起之秀,竟然隻身邀鬥成名多年、武林中聞名喪膽的一代魔頭:二魔、四邪、六位守內絕頂高手!膽識、豪氣,已足使群豪心折、字內震撼。

    何況這一場盛會有關昔年離奇失蹤、宇內共尊的一代仙俠,「一尊」的個人恩怨。

    再則,在這一場盛會中,更可以證明那武功曠古絕今的「幽靈書生」究竟是否蓋代奇才:柳含煙。

    黑道邪魔欲一睹這位奇人的廬山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有何驚人之處,是否長著三頭六臂,更希望這位膽大包天的性傲

    後生血濺黃山,給白道人士幾分顏色。

    白道仁俠,內心敬佩於這位年輕俊彥的豪氣膽略之餘,更是要一睹這位人中祥麟、武林英俊的功力風範,卻希望他能一舉殲滅這些凶人,為武林伸正義,為宇內開太平,同時一吐數十年來道消魔長,處處抬不起頭來的怨氣。

    一些深有自知之明的武林末流角色,卻只有希望湊湊熱鬧、飽飽眼福,若干年後也可以在自己子孫面前吹噓一番,引以自豪。

    漸漸地,「朝天坪」的武林人物越來越多,但是空氣中卻是寂靜若死、鴉雀無聲,除了晨風拂過樹枝,人們腳下的沙沙聲響外,靜的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之聲,靜的使人隱隱有窒息之感。

    因為誰都知道片刻之後,自己眼前將要展開一場足以使石破天驚,風雲色變,草木含悲,驚神泣鬼的殊死搏鬥。

    慘烈、罕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而且,這一場搏鬥更是一場正邪搏鬥。

    無殊宇內正邪兩派、黑白二道的較量,關係著道魔消長、武林寧亂、正邪盛衰。

    也可以說,這一場搏鬥可以注定在場每一個人的今後命運。

    故而沒有一個人不是心情沉重,沉甸甸地,誰都懶得說上一句話。

    縱是熟人,見面也不過各自點頭招呼,互不相識,無一面之緣的,就更不必說啦。

    來得早的早已選好了有利觀望的地方站著等待。

    來得晚的,卻只好被摒於人牆之外找尋空隙。

    突然,一陣梵鈴響處,「朝天坪」東端步履輕快飄然,魚貫地走上一行寶像莊嚴的僧人。

    一望而知,這是武功素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派。

    為首的一位高年僧人,身材高大,面紅須白,舉止穩重,露著一種自然懾人威嚴。

    正是少林派當代掌門,德高望重的慧覺大師。

    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威望果然不虛,慧覺大師甫抵場緣,在場天下群豪無不肅然起敬,躬身為禮。

    慧覺大師也自單掌立胸不住答禮,但彼此間均未說一句話。

    「乖乖!」人群中一個身材矮小、獐頭鼠目之人,一伸舌頭,尖聲說道:「少林派有數高手全來了,掌門、各院堂主持、四大護法、十八羅漢,嘿!嘿!熱鬧,熱……」

    第二個「鬧」字尚未出口,突然無聲,但見他張口結舌,不言不動,一雙鼠目滴溜溜亂轉,目光顯得焦急已極。

    不用說,多嘴招來了禍根,吃哪位高手暗中點了穴道。

    想是身邊請人,也自極為討厭他那付長相及他那多嘴,有心要他好看,只看了他一眼,便自又轉過頭去注視場中。

    半晌,方自人群中緩步走出一個中年大漢,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輕笑說道:「朋友,今兒個這場盛會非同小可,想瞧熱鬧就少說話,否則更難受的還在後頭。」

    那獐頭鼠目的漢子,想是被這人一掌拍開了穴道,這人話聲方落,他便自滿面通紅,極為窘迫地無言急步走去。

    中年大漢望著他背影微微一笑,又復隱入人群中。

    這邊慧覺大師一行諸僧,方自站定,人群西端急步走過幾個人來。

    群豪但覺眼前一亮,驚歎之聲一時四起。

    原來這幾個人正是仲孫玉、徐振飛以及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位姑娘。

    慧覺大師老遠地便已看見仲孫玉諸人,神情一喜急步迎上,在數丈外與諸人低語數聲,然後轉身並肩走了過來。

    雙方一一見禮畢,禁不住一陣低聲寒暄。

    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女,卻是神色焦急地將六道目光不住在人群中搜索。

    片刻過後,仲孫雙成突然側轉嬌靨低聲說道:「艷妹,你以為她們會來麼?」

    「誰?」陸菱艷道:「雪妹?還是雲姑?」

    仲孫雙成道:「兩者都是。」

    陸菱艷微一沉吟,點頭說道:「她們都會來,也都該來,但是她們卻躲著我們。」

    仲孫雙成輕歎一聲,默然無言。

    三女明艷照人、清麗如仙的絕代風華,早已吸引了在場天下群豪的千百道目光。

    正派人士只是驚歎,邪道人士卻是垂涎人迷,但懾於「神醫」盛名。少林派威風,故而只是用眼睛看,卻不敢有絲毫表示。

    然而內裡,也仍有不知厲害,不知死活之輩,美色當前,頓忘所以。

    仲孫雙成這邊兒,方自一歎默然,那邊兒一堆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噴噴怪聲,跟著有人陰陽怪氣地淫笑說道:「你們看,這三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好端端地為何歎起氣來,那對含顰的嬌模樣兒委實令人心疼,如此美人兒,這般好機會,我豈能錯過,嘿,嘿……」

    周圍諸人聞聲回顧,但見說話的卻是一個年約三十上下,神情猥瑣,眉宇直透凶氣的漢子。

    諸人狠狠地盯了那漢子一眼,尚未說話。

    突然一聲輕笑,自人群中,緩步走出一名書生裝束的中年文士,深注了那漢子一眼,笑道:「朋友尊姓大名?」

    那漢子一怔說道:「在下『花蝶蝴』花沖,怎麼?朋友……」

    周圍群豪神色方自微微一變。

    中年文士卻已輕笑一聲,接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名震白J黑水一帶的『花蝴蝶』駕到,那就難怪啦!」

    那漢子又是一怔,挑眉說道:「朋友呼喚花沖,不知有何教言?」

    中年文士一笑,搖頭說道:「豈敢,你我天南地北。素不相識,在下怎敢當教言二字,只不過看花師傅遠道來,心中不忍,欲進兩句忠言而已。」

    花沖雙目凶光一閃,方自一聲冷哼。

    中年文士恍如未聞,笑容一斂,說道:「以朋友盛名,也許「神醫』、少林,尚未放在眼內,但朋友恐怕還不知這三位姑娘

    已經身列『五老丐』門牆,這五位老神仙,宇內無人不知,想必不用在下多做介紹,朋友既是遠道來自白山黑水,若是為著幾句輕薄話兒,把性命留在黃山,似乎太以不值。」

    「住口!」花沖一聲輕喝,獰笑說道:「不錯,花沖惹不起『五老丐』,但收拾你卻是綽綽有餘。」

    中年文士笑說道:「那個自然,花師傅的功力高絕。威震東北,在下不過是江南一介無名之人。」

    突然有人接口說道:「大哥今日確也真好性子,交待一聲,讓兄弟們把他趕下黃山算了。」

    中年文十微一搖頭接道:「人家遠來是客,我若真的如此,豈不計人恥笑江南四十六舵不懂江湖禮儀。」

    花沖人耳一聲「江南四十六舵」心中一震,深注中年文士一眼,說道:「朋友尊姓大名?隸屬『江南四十六舵』哪一舵?」

    中年文士略一沉吟,蹙眉說道:「朋友這句話兒實令在下難以作答,在下隸於每一舵。」

    花沖一怔,怒聲說道:「花沖與四十六舵主曾有數面之緣,朋友最好個要相戲,以免傷了雙方和氣。」

    中年文士微一搖頭,尚未說話。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說道:「這傢伙真是有眼無珠,連『談笑書生』燕小飛,燕總舵主都不認識,可笑,也可憐!」

    此言一出,花沖神色大變,「哦!」地一盧,抱拳說道:「花沖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燕總舵主大駕親臨,花沖失敬了。」

    倏轉身形,邁步就走!

    人群中傳出一聲冷哼,一人方自掠出。

    中年文士微一揮手,道:「這種人由他去吧,好戲即將上場,哪有那麼多閒功夫?莫要錯過眼福。」

    轉身又復隱入人群中。

    這邊一場小糾紛方歇,「朝天坪」上,又自陸續登上了兩批武林人士。

    走在前面的一批,是兩位神情威猛,及一位相貌清奇的老者,三人邊走邊談,狀頗歡愉,正是那「千面神君」齊振大,與秋仁傑、狄英傑ˍ二兄弟。

    他們三人一上「朝天坪」,老遠地便看見仲孫玉諸人與少林慧覺大師諸僧站在一起,腳步一緊,飛快走了過來。

    及至仲孫玉發現三人時,三人已抵五支以內,得睹故人,雖不勝歡愉,但他卻也不禁蹙眉,暗忖道:「麻煩來啦,稍時倒叫我如何向狄老兒兄弟交待……」

    但聞齊振天大笑說道:「老哥哥,多月不見,你倒清瘦了不少,莫非又遇到了什麼煩人事兒麼?」

    仲孫玉微微一笑,不答反問地道:「老弟此次怎地簡從而出,你那素來引以自豪的十二健兒呢?」

    齊振大哈哈一笑,說道:「此次只看群魔授首,又非前來搶寶,帶那麼多人做甚?」

    轉注三女一眼,又道:「三位姑娘別來可好?」

    三女早已急步走過襝衽為禮。

    雙方見禮畢,但聞狄英傑突然輕咦一聲,詫聲說道:「仲孫大俠,愚兄弟那雪丫頭……」

    諸人心中一震,默然無言。

    徐振飛老臉上更是顯得羞愧無限。

    仲孫玉將口數張,欲言又止。

    狄仁傑、齊振天二人臉上笑容漸漸隱去,將四道目光凝注在仲孫玉一張頗為尷尬的老臉上,但卻不說一句話。

    狄英傑人目此情,神色一變,急道:「仲孫大俠,莫非……」

    「二莊主且慢焦急……」仲孫玉話聲至此,暗忖道:「這事遲早總要向人家有個交待,乾脆。」

    暗一咬牙,雙眉一軒,方待接話。

    「二位莊主,小老兒該死。」徐振飛急步上前,身形一矮,就要向狄仁傑兄弟跪倒。

    狄仁傑一怔,忙不迭地將徐振飛架起,詫聲說道:「徐老哥,你這是做什麼,豈不折煞狄仁傑兄弟?」

    徐振飛哪裡還跪得下去?站在狄仁傑兄弟面前,皓首低垂,身形連顫,老淚縱橫卻是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

    狄仁傑兄弟看在眼內,更是訝然欲絕,四道目光轉向仲孫玉,方待要問。

    仲孫玉微一擺首,苦笑說道:「二位莊主且莫動問,仲孫玉險些兒無顏相見,早已羞愧欲絕了……」

    喟然一歎,接著將狄映雪一番遭遇,概略地說了一遍。

    話聲一落,苦笑說道:「仲孫玉錯在一身,無話可說,聽候賢昆仲處置。」

    狄英傑靜聽之餘,雖然神色剎那數變,怒不可遏,但狄仁傑神色卻是一直平靜的出奇,仲孫玉話聲方落,他突然一笑說道:「仲孫大俠你這是什麼話兒?徐老哥也請不必自責,這是命,也是運,不瞞諸位說,狄仁傑早就看出雪丫頭無此福份,只不過當時不忍潑她冷水罷啦,如今她能得夫如此,狄仁傑已屬至為滿足!」

    諸人做夢也料不到他竟會有此一說,一時百感交集,說不出一句話兒來。

    徐振飛神情更為激動,雙目凝注狄仁傑,身形連顫,淚如泉湧,半晌,方擠出一句:

    「老莊主,徐振飛自知罪孽深重……」

    狄仁傑肅然接道:「徐老哥何出此言?雪兒福薄,若無雲姑娘一番安排,尚不知成何局面,今能得配『三生』老神仙高足,狄仁傑已感天大榮寵。」

    徐振飛老臉上一陣抽搐,默然無言。

    仲孫玉凝注狄仁傑半晌,方始一歎說道:「狄老哥,仲孫玉算是服了你了。」

    狄仁傑淡淡一笑,說道:「仲孫大俠,別人不知,你應該知道狄仁傑對於相人之術,頗懂一點皮毛,服之一字,還是請收回吧!」

    仲孫玉方待再說,一旁慧黨大師突然低誦一聲佛號,合十說道:「狄檀樾這份胸襟,為常人所難企及,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狄檀樾後福無窮。」

    狄仁傑忙一恭身說道:「狄仁傑乃一介腐儒,武林末學,怎敢當大師如此謬獎?大師佛門得道高僧,當知一啄一飲,莫非前定,無緣姻緣不能強求。」

    慧覺大師肅然道:「不為念想國系,萬事皆要隨緣,檀樾應是佛門中人,老袖隨時恭迎!」轉身退後。

    狄仁傑心中一震,頓時怔住,半晌,面上浮起一絲笑意,向著慧覺大師微一躬身。

    仲孫玉心中暗暗一震,莊容說道:「狄莊主,仲孫玉為莊主賀!」

    狄仁傑微笑說道:「多謝仲孫大俠!」

    齊振天看在眼內,微一皺眉,方待說話。

    但聞有人說道:「乖乖,你們瞧,各門派全來啦!」

    諸人聞聲回顧,可不是,數批武林人物又自登上「朝天坪」。

    武當、峨嵋、邛崍、崑崙、雪山……

    僧、道、俗全有,不下百人。

    漸漸地,登上「朝天坪」的武林人物越來越少。

    放眼望去,「朝天坪」上黑鴉鴉的一片,除靠山峰一面之外,其他三面,幾乎全站滿了人,看來天下群豪差不多全到齊了。

    朝陽已近山峰,僅有的一些低聲談話,也自趨於平靜。

    整個「朝天坪」上鴉雀無聲、寂靜如死,空氣顯得極為沉重,沉重得令人窒息。

    群豪的心情也隨著漸升旭日而越來越緊張,因為代表著字內正邪兩派的幾位人物即將出現在自己眼前。

    儘管群豪中有人見過「二魔」、「四邪」這六位武林人聞名喪膽、殺人不眨眼的蓋世魔頭,但大多數均只是,只聞其名而無緣一見其人的,平腎泊見,但今日卻極為想見。

    金輪漸近中天,群豪之中有些人已是額頭微現汗跡,不知是難堪烈日照曬,抑或是由於平日懼為追命閻羅的幾位凶人即將出現,心中過於緊張所致。

    突然,數聲厲嘯傳自峰下,直透雲表,劃破長空。

    「來啦!」不少人心中一震,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

    嘯聲方落,群豪但覺眼前一花,「朝天坪」中央,已自站定六個相貌兇惡,一望直能使人膽落的灰衣老人。

    正是那哀牢「二魔」:「陽魔」申屠君、「陰魔」皇甫松。

    勾漏「四邪」:「百毒翁」豐天化、「獨臂天尊」司徒雷、「禿鷹」西門豹、「赤髮史」巴玄中。

    六人身影方自落人群豪眼中,群豪打心底便自響起一聲驚呼。

    原來,「二魔」申屠君。皇甫松二人雙腿已是齊膝斷去,所餘下的是四根肉樁般大腿。

    六人只一站定,便自將十二道冷電目光,由左至右向全場環顧一周,不言不動,神情桀傲凶殘已極。

    這一眼,又使不少來自宇內各處的群豪,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朝天坪」上更靜。

    王寒梅突然冷哼一聲,方要撲出。

    仲孫玉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拉住,輕聲說道:「丫頭,忍一會兒,你師伯今日包你能大快師仇。」

    王寒梅雙目盡赤,只恨得銀牙亂咬,但卻動彈不得。

    邪派代表人物已經出現,那位代表著正派的「幽靈書生」

    至今仍未現身。

    群豪焦慮緊張,但仲孫玉諸人尤甚,一方面急於想見「幽靈書生」,一方面又為他至今仍未現身而焦慮,再一方面,又為至今未看見「三生」、「五老丐」八位仙俠及狄一風、狄映雪二人而心急。

    烈日僅差一線,便上中天,「朝天坪」中央,「二魔」、「四邪」六張陰寒冷酷的醜臉上,已漸泛起一絲不耐、憤怒與困惑的交雜神色。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烈日已上中天。

    驀地,「陽魔」申屠君雙眉一挑,怒聲說道:「老夫道這小狗真的吃了熊心豹膽,竟敢隻身邀鬥老夫六兄弟,原來只是個言出無信、臨陣脫逃的懦夫,好教老夫兄弟失望。」

    仲孫玉微一蹙眉,默然不語。

    三女卻是秀眉倒挑,櫻口一張,方待出言相叱。

    突然一聲恍如發自冰窟的冷笑,起自四方,一個細若游絲的冰冷話聲道:「瞎了眼的東西,少爺早到多時,你們視而不見,卻怪得誰?」

    聲音輕微飄忽不定,但在場群豪,無一不聽的清晰。

    六個老魔不由神色一變,倏然轉身,仰視峰頂。

    仲孫玉諸人方自一喜,三女身形更是一顫。

    群豪心中方自一震。

    「轟」一聲震天大響,黃山絕峰突然爆裂!

    亂石激揚,塵土彌空。

    一條淡黑人影,隨著閃電一般,自十丈峰頂沖天拔起,半途一個飛旋,隕石般飛瀉而下。

    天下群豪再也忍不住心中震駭,齊齊揚起一聲轟雷般驚呼。

    三女更是各以纖手掩口,一顆心險些脫腔而出。

    就在群豪驚呼聲中,這條淡黑人影墮勢突然一頓,人影斂處,六魔頭面前十丈處,赫然仁定一位身著黑色儒服、面貌醜陋的年輕書生。

    他不言不動,直如一尊石像,神情冷峻、不帶一絲表情,委實人如其號「幽靈書生」。

    三女忍不住心中激動,嬌軀一閃,就向鬥場中撲去。

    仲孫玉、齊振天、狄仁傑眼明手快,各人一把硬將三女已衝出去兩尺的嬌軀拉回,仲孫玉更是臉色一沉,輕喝說道:「你們三人怎地如此不知輕重?高手過招,絲毫不能分心,何況今日乃系一場罕絕人寰的殊死搏鬥。小不忍則亂大謀,豈能以兒戲視之?」

    陸菱艷、王寒梅、仲孫雙成聞言心中一震,倏垂螓首,默然無言。

    仲孫玉心中也覺不忍,暗暗一歎,改容又道:「丫頭們,你們且莫著急,此時方揭序幕,時間還多著呢,難道你們還信不過八位老神仙麼?」

    仲孫雙成猛一抬頭,妙目中淚光隱現地,惑聲說道:「成兒姐妹怎敢信不過五位師尊及三位師叔,只是眼前惡戰即將展開,時已至今,仍未見他們八位老人家現身,爹能怪成兒姐妹

    們心急麼?」

    此言一出仲孫玉不禁啞然,呆了一呆,不由暗忖:「是啊!

    八位老神仙怎地至今未見蹤跡,莫非有什麼要緊事兒纏身麼?

    可是哪有比這件事還為重要的……」

    略一沉吟,苦笑一聲,尚未說話。

    但聞場中「陰魔」皇甫松冷冷一笑,陰側惻地說道:「原來小鬼竟先來一步,隱身峰頂,這麼看來,你倒不失為守信之人。」

    「幽靈書生」冷哼一聲,道:「少爺何許人也,豈肯失信於你們這般東西,時隔數月,你們一切該已準備就緒。」

    「陽魔」申屠君桀桀一笑,道:「不勞閣下煩心,老夫兄弟早已預備妥當……」

    突然一聲大喝:「抬上來!」

    話聲甫落,「朝天坪」上已自如飛登上七名壯漢,這七名壯漢各肩負一具漆黑銅棺,大步向鬥場下走來。

    群豪忍不住一絲寒意直冒而上,數聲輕微驚呼,倏然揚起。

    申屠君微一揮手,七名壯漢一齊將肩上鋼棺放下,轉身而去。

    申屠君雙目凶光一閃,桀桀笑道:「閣下可曾看到,這是老夫特別預備之物,你我七人,恰好七具,銅棺三寸,閣下諒必不致怪老夫兄弟太過吝嗇。」

    「幽靈書生」冷冷地看了排列整齊的七具銅棺一眼,說道:

    「武林人死後,能葬之以棺的已屬難得,看來我倒要謝謝爾等好意,不過我以為你們用的機會要比我用的機會多的多。」

    申屠君尚未說話,皇甫松突然陰笑一聲,說道:「小鬼這句話兒說得有嫌過早,你該知道老夫兄弟;素來不做無把握的許諾。」

    「幽靈書生」雙目冷電光芒一閃,冷冷說道:「這個少爺知道,『二魔』、『四邪』凡事均經過一番縝密計劃,不然陰謀不足以得逞,但是你們也應該知道,少爺從來不做無把握的邀約,尤其是當著字內群豪。」

    這聲音雖然極為冷峻,然而聽在三女耳中,心靈深處卻有一種異樣感受,她們希望他能看她們一眼,哪怕僅只一瞥,但是她們畢竟失望了,淚水跟著滾落香腮,因為這位「幽靈書生」自始至今,始終未曾向她們投過一瞥。

    她們僅能看到他的側面,但這已經夠多了,因為這側面輪廓,已是熟悉的令她們夢寐難忘。

    但聞皇甫松冷笑說道:「如此更好,小鬼體要徒逞口舌之利,須知武功一道可是絲毫逞強不得。」

    「幽靈書生」道:「少爺沒那麼多閒功夫與你唇斗舌戰,是否逞強,稍時你們當必自知。」

    皇甫松冷冷一笑,尚未說話。

    申屠君雙目凶光一閃,突然怒聲說道:「何必等稍時!烈日早過中天,老夫兄弟這就要你血濺『朝天坪』。」

    『幽靈書生」微一搖頭,道:「爾等遲早必死,何必急於一時,現在少爺尚有幾句話未曾交待。」

    申屠君怒聲說道:「小鬼有屁快放,老夫兄弟早已等的不耐煩了。」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道:「老鬼口齒不淨,罪孽又加一等,豈止爾等不耐煩,天下群豪眼睜睜地看著爾等授首橫屍,早已心急萬分,但是少爺這句話兒至為重要,卻是不得不在爾等伏誅之前做一交待。」

    雙目突然神光暴射地厲聲接道:「老鬼,爾等難道忘了少爺昔日曾經說過,要當著天下群豪之面,—一揭發爾等罪狀了麼?」

    此言一出,「二魔」、「四邪」心中不由暗暗一震,莫名其妙地齊齊打了一個寒噤。

    「陰魔」皇甫松強笑一聲,說道:「時光不早,小鬼最好快說,老夫兄弟生平殺人無算,如果這也稱得上罪孽的話,那老夫兄弟一身罪孽,多的不可勝數,小鬼你儘管說吧!」

    皇甫松不愧老奸巨猾,這句話無非是說我們六人殺人太多,多殺一兩個人又算了什麼?

    「幽靈書生」冷哼一聲,雙目神光逼視皇甫松厲聲說道:

    「老鬼不必巧言多辯,企圖替自己洗刷罪名,你們可敢當著天下群豪之面,承認昔年六人聯手、卑鄙無恥地謀害『一尊』,二人滅絕人性、令人髮指地謀害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尊『無憂老人』凌子雲麼?」

    此言一出,群豪中立起一陣騷動,仲孫玉、齊振天、慧覺大師等人更是心神大震地暗忖道:「原來『二魔』竟是宇內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無憂老人』門下,難怪會有這麼一身足以脾脫武林的高絕功力。」

    心中雖然如此驚歎,但卻不由對「二魔」這種忘恩負義的弒師行為,更為蔑視不恥、切齒痛恨!

    六個魔頭冷哼一聲,十二道凶焰畢露的目光略一環顧,「朝天坪」上立刻鴉雀無聲。

    皇甫松收回目光,冷冷一笑,點頭說道:「不錯,老夫兄弟敢做敢當,承認你所說的俱是事實,『一尊』死鬼志滿意得,老夫兄弟無法忍受,合該當誅,同時老夫兄弟做事向來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說什麼聯手不聯手,你該怪他自己學藝不精,至於無憂老鬼那是老夫兄弟私事,你小鬼還不配過問,再說老夫兄弟之所以這麼做自有其道理在!小鬼你……」

    「住口!」「幽靈書生」一聲霹靂般大喝,震得六魔頭神色方自一變,他卻突仰首一陣悲憤長笑,只笑得六魔頭臉色連變。

    血氣微翻。

    笑聲一落,他身形連顫,咬牙切齒地厲聲道:「好一群卑鄙無恥、罪該萬死的東西,你們生性卑鄙,嫉妒『一尊』聲名在宇內強過自己,加以昔年黃山論劍,『一尊』前輩技壓群豪,威能服眾,一招之差,使得你們屈居末位,你們不但不感激『一尊』前輩手下留情,反而懷恨在心,趁著昔年『一尊』運功之時六人聯手,橫施那毀容、刖足、廢功之卑鄙狠毒手段,然後將『一尊』前輩屍身拋落千丈深淵,又復挑撥離間,害得『一尊』前輩情天生變,導致武林中喪失數百年輕俊彥,如今『一尊』前輩身殘妻死、骨肉失散,這深重罪孽己夠你們萬死有餘,『無憂老人』雖事不關我,但少爺為武林一分子,卻不能坐視你們這種滅絕人性。忘恩負義的弒師行為而不顧,何況少爺受『無憂老人』臨終重托,必欲將你們二人除去!綜此兩筆血債,少爺今日誓必將你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方消我心頭之恨!」

    一番話只說得六魔頭凶狠無已的老臉上,陣白陣紅,啞口無言。

    半晌方聞皇甫松陰陰一笑,獰聲說道:「小鬼不必再行多說,這兩筆帳老夫兄弟認下就是,只是今日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小鬼若能將老夫兄弟挫敗,這兩筆帳自能收回,如若你小鬼受挫於老夫兄弟之手……」

    「幽靈書生」突然冷笑一聲,接道:「老鬼不必擔心,少爺若是落敗,自會將一顆大好頭顱,雙手奉上。」

    皇甫松雙目凶光一閃,獰笑說道:「好極,時光不早,我們可以就此打住,老夫兄弟是你邀來,客隨主便,小鬼你快將戰法說出吧!」

    「幽靈書生」冷笑說道:「老鬼何必故示大方,如何戰法少爺並無意見,悉聽尊便,我要讓你們盡量施展你們幾個月來挖空心思、絞盡腦汁研究來的陰謀伎倆,好讓你們在少爺手下死的口服心服。」

    皇甫松細眉一軒,方待說話。

    一直未曾開口的「四邪」中「百毒翁」豐天化突然冷冷說道:「皇甫兄,恭敬不如從命,人家既是如此豪情萬丈,我們何必強人所難!」

    「幽靈書生」一笑說道:「百毒老鬼,你那點笨拙無已的心智,最好少在少爺面前賣弄,少爺一言既出,縱是斧鉞加身也絕無反悔,你一旁著急怎地!」

    鄧天化老臉一熱,倏然無言。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轉注皇甫松道:「老鬼,爾等不用猶豫,只管說出,少爺無不樂於奉陪。」

    皇甫松冷冷一笑,暗暗罵道:「小鬼,這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老夫兄弟心狠手辣,稍時只要取了你的小命,老夫不相信如個大膽敢說一句話……」

    目中凶光一閃,陰側惻地說道:「既是如此,老夫兄弟只好從命!」

    話鋒一頓,隨又一笑說道:「你我是足堪脾睨宇內的絕頂高手,高手過招絕非平常一干庸才可比,何況你我今日這場乃是各欲置對方於死地而後甘心的殊死搏鬥,似乎更應該以一些新奇的法兒行之,方不負你我今日之會,也不致使遠道而來的天下群豪失望,更可以為後世武林留下一段佳話,若是單單徒手拚命,便顯得太以俗不可耐,老夫以為你我可以三陣為限,兩勝者生,兩負者死,小鬼你以為如何?」

    「幽靈書生」微一點頭,毫不考慮地說道:「少爺說過,聽憑爾等,你且說出這第一陣。」

    皇甫松陰陰一笑,說道:「不忙,小鬼!若是老夫兄弟落敗,老夫兄弟束手就縛任宰任割,若是你……」

    「幽靈書生」一笑接道:「老鬼委實狡猾的可以,少爺就再說一遍,少爺若是落敗,立刻將這顆大好頭顱奉上。」

    皇松甫暗暗一喜,道:「小鬼,這可是當著天下群豪。」

    「幽靈書生」雙目神光一閃,冷然說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生而何歡,死而何懼,老鬼,倒是你們六人難以令少爺相信。」

    皇甫松尚未說話,申屠君突然濃眉一挑,怒聲說道:「小鬼住口!老夫兄弟雖然心狠手辣、惡名遠播,但生平從未失信於人,更何況對你這年輕後生!我六人之中若有一人食言,你唯老夫是問就是。」

    「幽靈書生」微微一笑,頭點說道:「就憑你這句話,少爺稍時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就是,皇甫松,這第一陣!」

    皇甫松陰陰一笑,獰聲說道:「這第一陣,由老夫鄭大弟與你小鬼較量一樁新鮮玩藝兒,小鬼你有得受的啦!」

    話聲一頓,向著「百毒翁」鄭天化微一招手,道:「豐大弟請!」

    鄭天化應聲大步越出,在「幽靈書生」面前五丈處一站,獰笑一聲,袍袖微振,一條碧影電射而出,碧影一斂,鄭天化面前地上,赫然蜷著一條長短不及一尺的小蛇,這條小蛇通體碧綠,背上一條極細金線,由蛇首直透尾端。

    大下群豪連同「幽靈書生」在內,人目這條小蛇,方自一怔。

    鄭天化已自獰笑說道:「小鬼,你可識得此蛇?」

    幽靈書生道:「少爺如連這都不知道,豈不顯得太以孤陋寡聞,此蛇名喚『翠裡鑲金』乃是『碧玉』、『金線』合種,產自南荒,可對?」

    「幽靈書生」說的不錯,這種蛇確是「碧玉」、「金線」合種,產自南荒,凶絕已極,毒性之烈,天下蛇類中無出其右者,只要被咬上一口,就是功力再高之人也難以倖免,普天之下只有一種解藥,那就是「百年天蜈血」,只須一滴,毒性立解,但這「百年天蜈血」卻又何處去找?即或知道何處能找到,但被咬傷之人最多只能苟延頓飯功夫,這還是指內功極為精純之人而言。

    但見鄭天化神色微微一變,獰笑說道:「小鬼見識倒還差強人意。」

    倏然住口,右掌一招,碧影一閃,那條小蛇已自倒飛人手,但見他只以大、食二指輕捏著蛇尾,左臂一招,逕向蛇首迎去。

    手臂蛇首方一相接,鄭天化身形一陣輕顫,顯然他故意讓這條蛇咬上一口。

    群豪心中一震,方自揚起一陣驚呼,鄭天化突然一聲桀桀怪笑,右腕一翻,又將小蛇向口中送去,一陣咀嚼,格格有聲地竟將一條奇毒無比的「翠裡鑲金」活生生地吃了下去。

    看得群豪心神大震,一絲寒氣直冒頂門,張口結舌,做聲不得。

    即連申屠君、皇甫松等五魔頭也看得心驚肉跳、驚然動容,暗地裡為鄭天化擔上把冷汗!

    但見鄭天化,撫掌,狠毒異常地獰笑說道:「小鬼,你如能如法炮製,豐天化便即認輸,接住!」

    抱袖一揚,又是一線碧影向「幽靈書生」電射而去。

    群豪連同六老魔均自以為「幽靈書生」必會心驚膽寒地閃身躲避,自甘認輸,即或不是閃身躲避,也必是手忙腳亂地想法子將那條小蛇接住。

    哪知大謬不然,那條「翠裡鑲金」距離「幽靈書生」面門不及兩尺,卻仍見他神色泰然地視若無睹。

    六個老魔頭心中一震,暗罵一聲:「小鬼找死!」

    群豪方自暴起一聲驚呼!

    仲孫玉諸人以及三女一顆心險些奪腔而出,一聲驚呼尚未出口。

    「啊!」又是一聲駭然大呼,群豪揉了揉眼,不禁心神狂震;張口結舌,做聲不得!六魔頭更是駭然色變、心膽欲裂。

    仲孫玉請人心中猛地一震,隨即恍然大悟,暗暗一喜,忖道:「這回陰溝裡翻船,鄭老狗你要乖乖地認輸了。」

    原來就在碧影距離「幽靈書生」面門不及半尺之際,但見他冷冷一笑,微一偏首「叭」

    地一聲,竟讓那條奇毒無比的「翠裡鑲金」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他恍若未覺,任憑那條碧綠小蛇懸掛在肩上,朗笑一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何況你這蠢材,鄭天化,你休要仗著『百毒』囊中那些所謂奇毒無比的東西能嚇倒少爺,還有多少你不妨一齊抖出,少爺也好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武學。」

    鄭天化略一思忖,突然臉色一變,厲聲說道:「小鬼,你從何處弄來了『百年天蜈血』?」

    「天蜈血?」「幽靈書生」冷冷一笑,道:「蠢材!你以為只有你囊中那瓶『百年天蜈血』才能解得了這『翠裡鑲金』之奇毒麼?少爺索性讓你驚奇一下,你自號『百毒翁』當知百年前有位『千毒人魔』丁元山手著一本『萬毒之宗』……」

    鄭天化神情一震,厲聲說道:「小鬼,莫非那本『萬毒之宗』現在你手?」

    「幽靈書生」微微一笑,點頭說道:「這回你倒很聰明,不錯,少爺這本『萬毒之宗』乃是『無憂老人』所贈。」

    豐天化臉色一變,混身如墮冰窟,黯然一歎,道:「小鬼,算你造化大,這第一陣老夫認輸就是廠轉身大步而回。

    白道群豪打心底裡暴起一聲歡呼!

    仲孫玉諸人及三女更是暗捏一把冷汗、心跳不已。

    邪道人士卻是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說道:「既是如此,少爺承讓了,鄭天化你這條奇珍不要了麼?待少爺將它除去算了。」

    話聲方落,「叭!」地一聲,那條碧綠小蛇竟似力盡一般突然墮地,寂然不動,顯然業已死去。

    李天化恍若未聞,走回己方,向著「二魔」微一躬身,黯然說道:「小弟不濟,未能奪得首陣……」

    皇甫松微一擺手,強笑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哪小鬼既然已得『萬毒之宗』如今已是萬毒難侵,鄭大弟不必過於自責,咱們還有二陣,且請一旁歇息去吧!」

    鄭天化又一躬身,無言退下。

    但聞對面「幽靈書生」揚聲說道:「皇甫松,一陣已過,你且說說這第二陣!」

    皇甫松故示大方,一笑說道:「老夫兄弟成名多年,首陣出題,已屬有失身份,這第二陣該由小鬼你來決定。」

    「幽靈書生」冷笑說道:「皇甫松,休要再行賣弄你那淺薄心智,少爺豈肯做那有始無終之人,你儘管放心出題,刀山油鍋少爺無不奉陪。」

    皇甫松暗暗一喜,道:「既是如此,老夫只得二次從命了正派群豪聽得不由暗罵一聲無恥。

    但聞皇甫松陰陰一笑,接道:「這二陣既非上刀山,也非下油鍋,老夫只要你相距五丈與老夫對拆一掌,不過老夫先要把話說在前面,老夫與申屠兄向來是水火相濟、聯手對敵,你若認為吃虧,老夫可以另行出題。」

    此言一出,群豪不禁又是一陣大嘩,以成名多年的二魔來說,與一個年輕後輩單打獨鬥已屬有失身份,如今不但自己出題,竟然還要與申屠君聯手對敵,委實太以說不過去。話雖如此,但群豪懾於六個老魔頭淫威,卻無人敢說一句話兒。

    「阿彌陀佛!」突然一聲宏亮佛號,少林掌門慧覺大師大步越出,向著雙方微一躬身,肅然說道:「老袖當著七位絕世高人,此時此地本不應失禮插嘴,然而今日此會,有關後世安危、武林寧亂,老袖忝為一派掌門,為宇內蒼生,為少林本門卻不得不斗膽而出,老油以為這第二陣較量似顯不公,請皇甫松前輩卓裁!」

    五魔聞言齊齊色變,他們做夢也料不到這老和尚竟然如此大膽,即連群豪也不禁暗為慧覺大師捏上一把冷汗,但對這位佛門高僧的滿臉正義、一顆虎膽,卻又不禁為之深感敬佩與慚愧。

    申屠君冷哼一聲,右掌緩緩抬起。

    數條灰色人影自慧覺大師身後疾掠而出,一齊射落慧覺大師身側,原來是少林四大護法,各院主持,雙掌合十,寶像肅穆,向著群魔怒目而視。

    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皇甫松微一擺手,深注諸僧一眼,冷冷一笑說道:「少林武功絕冠字內,老夫兄弟卻是不屑一顧,小和尚,你可是覺得老夫兄弟以二對一,心中不平麼?」

    慧黨大師微一欠身,肅然說道:「慧覺不敢,但請皇甫松前輩自珍盛名。」

    皇甫松雙目凶光暴射,一陣令人寒慄的桀桀冷笑,說道:

    「小和尚,衝著你這一句話兒,老夫兄弟日後就要對少林多加照顧。」

    慧覺大師心中一震,雙目神光暴射,雙目一軒,方待發話。

    突然一聲嬌叱響自諸僧身後,三女聯袂電射而出,王寒梅更是面布寒霜、秀眉倒挑地指著皇甫松叱道:「老鬼,不要以為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鬼魅伎倆嚇得了誰,姑娘還有一筆血債尚未向爾索取,你以為今日你們能活著下得了『朝天坪』麼?」

    皇甫松方自臉色一變,突然一聲怒喝:「丫頭找死!」

    身後西門豹電射而出,飛撲王寒梅。

    諸人一驚,方待拒敵。

    「西門豹,還不與少爺滾回去!」一條淡黑人影疾射迎上,但聞「砰!」一聲,西門豹一聲悶哼,身形飛退而回。

    淡黑人影隨即飄然落地,卻是那「幽靈書生」。

    但見他雙目冷電光芒一掃諸人,微一躬身,說道:「多謝諸位關懷,但在下話已出口,縱是斧鉞加身,也絕無反悔之理,在下斗膽,還請各位退回。」

    三女倏感一陣激動,方待說話,「幽靈書生」卻已逕自轉身而去,一時百感交集,齊一跺足電射掠回。

    三女一退,慧黨大師一歎,也自率著少林諸僧轉身走回。

    「朝天坪」上剎那間又恢復一片死寂!

    但聞「幽靈書生」揚聲說道:「皇甫松,少爺話兒想必你已悉人耳內,時間無多,只管與申屠老鬼放手施為就是。」

    皇甫松暗暗一喜,忖道:「這是你小鬼自尋死路,怨不得老夫兄弟。」

    只一揮手,申屠君一閃上前,與皇甫松並肩而立,怒喝一聲:「小鬼,你要站穩了!」

    揚袖一揮,暗用十成「三陽神功」,一掌帶起一片狂濤,一股炙人欲焚的熱流飛襲而去。

    他這邊掌力方吐,皇甫松也自一聲獰笑,十成功力的「陰氣玄冰掌」跟著揮出,但未見一絲勁氣。

    一熱一冷,一前一後,兩股明暗強勁無倫的掌力猛向五丈外「幽靈書生」撞去。

    「幽靈書生」卻也未敢等閒視之,冷哼一聲,暗中用十成師門神掌功力,雙掌倏抬,飛翻而出。

    兩股排山勁氣方接,「砰!」地一聲震天大響,勁風四溢,熱流飛旋,天地為之色變,草木為之含悲!

    這一掌委實稱得上石破天驚、泣鬼驚神,群家心神大震,血氣為之倒翻,忙不迭地紛紛向後退去。

    熱流方自觸身,仲孫玉突然憶起一事,心中狂震,一聲「不好!」尚未呼出,倏聞一聲悶哼,抬眼一望,「二魔」挺立依然,神色得意陰殘,但「幽靈書生」,卻已是衣袂狂飄,身形微微地一晃。

    「啊!」群豪忍不住一聲驚呼!諸人驚然動容,三女卻已花容失色!

    仲孫玉一時急氣交集,咬牙切齒的暗罵道:「好一對卑鄙無恥的老鬼,竟用這種下流伎倆取勝,這孩子輸的太冤枉了,太冤枉了。」

    在場群豪無一不是明眼人,但只有仲孫玉看出此中有詐,可見「二魔」這暗中取巧掩飾的是如何的天衣無縫。

    原來「幽靈書生」一聽「二魔」明知自己師門神掌威震宇內,但卻偏要與自己對掌,就知此中必有陰謀,早就暗將警惕之心提高,但他卻疏忽了「二魔」狡黠已極地將兩掌先後之間,錯開了一瞬間的距離!

    他方自一掌擊潰了申屠君的「三陽神功」,緊接著一股強勁絕倫。冰冷刺骨的氣流又自襲上身來,使得他再欲發掌已是不及,若非他隨念而動的護身真氣提起的早,他早已被震得連翻飛退、寒氣攻心、血液凝固而亡。

    他雖然明知自己百中疏一地中了對方陰謀,但畢竟他已被對方掌勁震得身形微晃,分明已經落敗,加以他天性的一身傲骨,使他絕不會在這種情形下揭穿對方陰謀,落人話柄。

    是以他雖然氣的殺機狂熾、雙目神光暴射,但一剎那間他又恢復了適才的平靜、冷峻,淡淡一笑,說道:「這一陣少爺認輸,皇甫松你且說說這三陣。」

    群魔雖感心中狂喜,但禁不住懼感臉上一熱,皇甫松更是極為得意地暗暗獰笑道:「小鬼,看來今日你是死定了,老關這二陣不過牛刀小試,你即墮人老夫掌中,第三陣更是神鬼難

    逃,小鬼你等著挺屍吧!」

    表面上卻淡淡一笑,說道:「適才第二陣老夫兄弟已引起公憤,這三陣老夫兄弟再不能落人話柄,由老夫一人與你較量一種新奇玩藝兒……」

    突然一聲沉喝:「抬上來!」

    「朝天坪」上應聲上了適才七名壯漢。

    這七名壯漢甫一登上「朝天坪」,群豪中有些人便自一怔,暗忖說道:「這幾個老魔頭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但群豪中卻也有不少人略一思忖,隨即恍悟,不由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張口結舌、做聲不得。

    仲孫玉諸人及三女自然屬於後者,不管他們心中是如何地震駭,如何地擔憂,三女如何地急得珠淚泅流,但他們卻無法阻止這場大會繼續較量下去。

    少林諸僧神色肅然,慧覺大師更是雙掌合十,不住低誦: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原來七名壯漢中有兩對各以粗槓抬著兩隻巨缸,巨缸中滿滿地盛著一缸油,而另外三名壯漢則是分抱數捆業已劈好的乾柴。

    入目此情,即連那神色冷峻的「幽靈書生」也自雙目異采連閃地身形微微顫了一下。

    但這只是一剎那間,隨即他又趨於冷漠,而且鎮靜的出奇。

    皇甫松何許人也,早已將「幽靈書生」適才一剎那間神色悉收眼底,暗暗一喜,獰笑一聲,陰側側地說道:「小鬼,這是老夫別出心裁、絞盡腦汁,方始想出的一樁新奇且極為刺激的一種玩藝兒,你若不願嘗試,現在說明還來得及。」

    「幽靈書生」朗笑一聲,說道:「皇甫松,看來你早就準備好了,不必多言,速速將這較量的法兒說出,多行不義必自弊,你倒要小心自食惡果。」

    皇甫松老臉一熱,乾笑說道:「這是老夫得意絕學,為了你這小鬼焉能不及早準備……」

    話鋒微頓,雙目凶光一瞥已為七名壯漢停放妥當的兩隻巨缸,獰笑一聲接道:「這種較量方法極為簡單,這兩隻巨缸,人坐其中,缸沿及頸,稍時你我分坐一缸,缸外再加以熊熊大火,你找誰能在這沸油中靜坐最久,便算得勝,你以為如何?」

    「幽靈書生」冷笑點頭說道:「區區一隻油缸,尚難不倒少爺,毫無異議,看來你大概是仰仗著你那頗有一些成就的『陰氣玄冰功』啦!」

    皇甫松陰陰一笑,說道:「小鬼這份鎮靜功夫,委實令人難及,只怕稍時一人缸……」

    「幽靈書生」一笑說道:「老鬼何必逞口舌功夫,誰強誰弱稍時沸油之中,自見真章。」

    皇甫松聞言見狀,心中不由地起了一陣狐疑,暗忖:「這小鬼怎地如此鎮靜,莫非他又有什麼絕毒法兒不成……」

    其實這也難怪他有這種想法,即連場外群豪仲孫玉諸人心急欲焚、憂慮欲絕之餘,也不禁為「幽靈書生」這份平靜得出奇的神態而大惑不解,也自以為他必已智珠在握、成竹在胸,饒是如此,諸人的一顆心,也不由揪的緊緊的,幾乎忘卻了呼吸,三女更是急的珠淚泅流、妙目盡赤,櫻唇也被銀牙咬的幾乎滲出血來,身形搖搖欲墮,幾乎不能自持。

    其實這也難怪他們如此,這樁較量,本身就是極其危險生機甚為渺茫的事兒,功力再高,但究竟是血肉之軀,一個不慎,足以使屍骨無存,而眼前局勢又是雙方秋色平分、生死存亡全決定在這最後一陣之上,二人勢必會竭力支持不使自己落敗。

    何況二人之生死存亡,更關係著今後天下武林的安危寧亂。

    但是,他們卻不知「幽靈書生」只是為了兩筆血債及字內蒼生、天下武林不得不咬緊牙關,強赴這場殘酷絕倫的較量。

    但聞皇甫松冷冷一笑,獰聲說道:「小鬼,諸事均已準備妥當,為免再行引人疑竇,讓你先選一隻缸兒。」

    「幽靈書生」微微一笑,道:「哀牢『二魔』成名多年,盛名滿字內,諒必不致在此時此地在這隻小小的缸兒裡暗施手腳。」

    這句話暗含譏諷,皇甫松焉能聽不出來,老臉一熱,暗暗罵道:「小鬼,且讓你逞一時口舌之快,稍時你屍骨無存時,看你還能說些什麼?」

    陰陰一笑,道:「既是如此,老夫佔先啦!」袍袖微揮,身形已自拔起,閃電一般向左首一隻巨缸中射去,偌大身形,如此快捷,卻是連一點油星都未激起。

    這份功力卻連那將他視為血海大仇,直欲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的「幽靈書生」都自暗暗點頭。

    但見他一聲輕笑,未見作勢,一個身形,突然竟似有物曳行般,漸飛漸高地向右首那只巨缸上空飄去。

    至巨缸上空約十丈處,微微一頓,倏地頭下腳上飛墮向下,距巨缸不及兩尺竟又一個翻滾,方始頭上腳下落人巨缸之中,身法之奇絕靈妙卻較皇甫松不知高明幾許。

    然而天下群豪似對這絕世身法視若無睹,「朝天坪」上一寂若死。

    仲孫玉諸人卻是更形緊張焦慮,尤其三女一顆芳心幾乎已隨「幽靈書生」同時墮入缸中,說不出痛苦、緊張、憂慮,她們不敢看卻又想看,她們不敢想像後果,但卻屏棄不了它。她們幾乎忘卻了一切,一顆心,整個兒都在右首那只巨缸上,冷汗涔涔、衣衫盡濕,幾乎停止了呼吸!

    突然,皇甫松一聲令人寒慄的獰笑:「點火!」

    七名壯漢躬身應聲,一齊將那堆置在兩隻巨缸下面的乾柴點燃。

    火勢由小而大,火焰漸漸地高過了缸口,兩股濃煙滾滾升起,直衝霄漢。

    火勢越來越大,劈啪之聲不絕於耳。

    起先,群豪尚能望見「幽靈書生」及皇甫松露缸沿的頭部,漸漸地隨著熊熊火勢及越來越濃的黑煙,視線卻被完全隔絕。

    兩隻巨缸完全看不見了。

    遠遠望去但見兩個巨大火柱,煙焰飛騰,聲勢驚人。

    時間不過只是一瞬間功夫,但場外仲孫玉請人以及三女,卻好似覺得長如幾年。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日影一寸一寸地西斜。

    「朝天坪」上一寂若死,除了劈啪的燃燒聲,及兩個火柱中偶爾傳出的一兩聲令人寒慄的吱吱聲外,再聽不到一絲別的聲音。

    盞茶過去,火勢依然,仍未見有甚動靜。

    炙人若焚的熱浪,迫得群豪忍不住漸漸地往後退去。

    仲孫玉請人以及三女,卻似恍然無黨,似十幾尊石像般雙目凝注在右首那根沖天的火柱,神色木然、不言不動,生似他們已失去了知覺,靈魂已出了竅。

    正在此際,天下群豪均直屏息瞪口、全神貫注在兩根火柱上之際。

    由「朝天坪」右側突然掠起一條淡藍人影,悄無聲息地向距離群豪身後約有五十餘丈外的一株老樹上落去。

    在那條淡藍人影隱人老樹枝葉中的剎那間,帶起了一陣輕微的枝葉拂動聲。

    一對站在最後,恍若情侶的年輕男女,似有所覺,不約而同地齊齊倏然回顧,但他們的頭方轉了一半,卻似抵不過場中的吸引,隨又轉了過去。

    隱身於老樹枝葉中的那人,也似為這場中的情景所吸引,半晌未再見動靜。

    日影西斜,已是頓飯過去。

    火勢似較前為小,但聲勢仍然驚人,只要挨上一點立即可能身化飛灰、屍骨無存。

    仲孫玉請人的神情漸漸地變了,臉色的可怕,頭上青筋一條條暴起,汗珠滾滾而下,衣衫為之盡濕。

    三女雙目盡赤,眼角上漸漸滲出血來,六隻柔荑互握的緊緊地,尖尖指甲互相嵌入肌膚而不自知,三個妮娜嬌軀也自泛起陣陣輕顫。

    突然一聲絕望哀號發自三女口中,如中箭哀猿、春山啼鵑,令人聞之鼻酸淚下。

    緊接著,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女狀如瘋狂一般地向決鬥場中右首那根火柱撲去。

    群豪心神大震,忍不住齊齊一聲驚呼!

    仲孫玉諸入倏然驚醒,抬眼一看,心膽欲裂,數聲皋喝,仲孫玉、齊振天、狄仁傑兄弟聯袂撲出。

    就在三女距離火柱不到兩丈處,被仲孫玉等四人各自追及,一個個忙不迭地飛退而回。

    饒是如此,三女全身衣衫已是微焦,滿頭秀髮被熱焰灼的焦卷披散、肌膚赤紅奇熱。

    仲孫玉倏覺心中一陣刺痛,兩行老淚奪眶而出,啞聲呼道:「成兒,你們姐妹這是何苦?」

    三女身形一顫,悲呼一聲:「含煙,他……」話不成聲,分投諸入懷中。

    慧覺大師老臉上一陣抽搐,雙目凝注場中,合十誦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坐擁書城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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