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文 / 獨孤紅
戴南山沒再說話,過去站在了秦二爺身邊。
褚老爺子凝目望李詩身後:「雲珠,你沒有看見我麼?」
戴雲珠道:「看見了,我連父親都不認了,眼裡那還有別人。」
戴南山怒喝:「畜生。」
褚老爺子抬手攔住了戴南山:「雲珠,你怎麼能這麼忤逆。」
戴雲珠道:「別人可以這麼說我,褚家人不能。」
「就是褚家人也待你不薄啊!」
「是啊,褚老爺子你待我,就像我父親待我一樣好。」
戴南山怒喝:「畜生,你還敢」
「南山。」褚老爺子道:「我不是叫你不要管了麼?」
「老爺子!」戴南山道:「不要讓她再惹您生氣了。」
「我不生氣。」褚老爺子道:「我只是難過,雲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拿她當自己的女兒一樣,我一個女兒已經沒有了,現在眼看」「老爺子,不要難過,全當沒有!」
「一個是我的女兒,一個像我的婦兒,我對她們薄了麼?沒想到都背叛了我。」
戴雲珠道:「那褚老爺子你就該捫心自問」
「畜生。」戴南山暴叫,就要撲向戴雲珠。
褚老爺子沉喝道:「南山,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戴南山收勢停住:「不是屬下不聽話,實在是屬下為老爺子」
褚老爺子道:「還有什麼比喪妻女之痛更痛人的,那我都忍了,別的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李詩突然說了話:「聽你們兩位的說話,好像你們對女兒都已經仁至義盡了,可惜,我對你們褚家事知道的不少,而且也是當事人之一。」
褚老爺子道:「年輕人,現在你得勢了,褚家已經淪落到這地步了,你還來幹什麼,難道想落井下石?」
李詩淡然道:「這跟你褚家得勢失勢無關,我跟戴姑娘,也都不是落井下石之人,我已經把來意告訴戴總管來了,讓他告訴你吧!」
戴南山不等問便已躬身道:「老爺子,他們是來弔祭姑娘的,想到姑娘跟前行個禮。」
褚老爺子凝目望李詩:「這就是你們的來意?」
李詩道:「不錯。」
「好意心領了,你們請吧!」
「褚老爺子,我們已經進來了,而且等於是闖進來的,要是能走,剛才我們何必非闖進來不可。」
「這麼說,我是非讓你們如願不可了。」
「恐怕是。」
「年輕人,再怎麼說玉蓮她總是我的女兒,這兒總是我的家。」
「褚老爺子的意思是,有權不讓我們如願?」
「你說是不是呢?」
「褚老爺子,我不能不承認,但是褚姑娘是我們的至友,尤其她是因為我而死,我也是非在她靈前行禮致意不可。」
「年輕人,我要是不答應呢?」
「我們已經闖進來了,還會繼續往裡闖。」
「我也已經容忍到了最後地步,不能再容忍了。」
「褚老爺子要是不想有傷亡,最好還是多容一些。」
「年輕人,你這是仗勢欺人。」
「我不仗任何勢,仗勢欺人的也不是我。」
「年輕人,正如你所說,玉蓮是因為你而死,你能這麼樣對她的家人麼?」
褚老爺子顯然是放低姿態來軟的,跟往昔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
看來他也得向現實低頭啊,不管怎麼說,他總算是個識時務的人。
聽了這一句,李詩還真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真的,褚玉蓮是為他李詩而死,李詩他怎麼能這樣對她的家人?戴雲珠忽然激動叫:「沒有他們這樣的家人,姑娘她恐怕還死不了。」
這一吼,聽得李詩雙眉一剔:「褚老爺子,你要是真心疼女兒,當初你就不該」
「年輕人,誰該,誰不該,立場不同啊,褚家是在這臥虎藏龍的京城裡討生活,能不聽官裡的麼,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
薑還是老的辣啊!戴雲珠又悲叫:「京城裡討生活的,可不只褚家這一家,人家是怎麼過的,你不招惹官裡,官裡怎麼會找上你,有些事官裡根本沒讓你們做,你們怎麼也做了那麼多?」
戴南山一聲大叫:「畜生,你死了算了。」他飛身撲向戴雲珠。
奈何李詩就站在戴雲珠前面,他揮出一掌,道:「別忘了,戴姑娘是跟我來的。」
戴南山接不下這一掌,被震得退了回去,他急怒交集,豁出命還要撲。
「南山。」褚老爺子伸手攔住了他。
李詩道:「褚老爺子,我們非到褚姑娘靈前行禮不可,你最好」
褚老爺子道:「我絕不能讓你們如願,最後這點顏面,褚家是非保住不可,你如果一定要闖,就從褚家這些人的屍體上踩過去。」
他一抬手,在場的褚家人立即圍住了李詩跟戴雲珠。
李詩沒想到褚老爺子會這麼堅決,真沒想到。這怎麼辦?看來只有「殺」這一條路了,否則他跟戴雲珠無法如願以償。只是,他真能那麼做麼?只聽戴雲珠叫道:「殺就殺,反正你們褚家人是死一個少禍害!」
她就要衝出去。李濤也伸手攔住了她。
褚老爺子一張紅臉上的顏色好難看:「你怎麼說,雲珠?好,好,好,你生在這兒,吃在這.兒,長在這兒,沒想到你會這麼恨褚家人,看樣子咱們之間真是情斷艾絕了!」
戴雲珠跳腳叫:「我怎麼不恨你褚家人,你們都讓我戴雲珠為你們做了些什麼事,別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你最清楚不過,就算你們都死了,也補償不了我。」
褚老爺子一點頭:「怪不得你爹這麼氣,好,今天我就代你爹管教管教你。」
戴南山悄無聲息,又一次的撲向戴雲珠。
他行動悄無聲息,可是他的神色卻像那出柙的惡虎,非傷人不可。
看來他是決心不要這個女兒了,也難怪,他這個女兒已經不要他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照戴雲珠的說法,她這個爹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不把她這個女兒當女兒了。
奈何,他那悄無聲息的行動,還是讓李詩發覺了,李詩又一次的把他逼了回去,道:「褚老爺子,你是真打算不要這麼多條人命了。」褚老爺子繃著一張神色難看的臉:「不錯。」
李詩—點頭:「好吧,那你就攔吧。」
—頓,問道:「戴姑娘,以你看,靈堂會設在什麼地方。」
戴雲珠道:「後花園。」
李詩道:「緊跟著我,咱們往後闖。」
他當先往前行去。後頭,一名漢子抽出匕首就撲。戴雲珠對付了,李詩頭都沒回。
旁邊,老九帶著兩個人撲上,也是戴雲珠對付了。
戴南山,撲向了戴雲珠,這回戴雲珠不能出手了,又是李詩一掌把他震退。
李詩的腳下根本沒停,轉眼逼近了褚老爺子。
自孫三爺以下五師兄弟動了兵刃,厲喝聲中,五把刀一起揮向李詩跟戴雲珠,刀光組成了一片光幕,向著二人當頭罩下。
李詩擋住了戴雲珠,軟劍出了腰,錚然一聲,血光崩現,光幕不見了,孫三爺的刀跟握刀的手都不見了,孫三爺左手抓著右小臂,大叫而退。這一劍驚人,周圍的褚家人都不免往後—退。
李詩道:「褚老爺子,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話聲未落,另四個又在叫揮刀撲上。李詩又是一劍,王四爺的命運跟他三師哥一樣。
「褚老爺子。」
李詩叫,他不是心存仁厚,一劍一個,只傷人,不要命,打算以這來逼退老爺子改變心意。
褚老爺子厲聲道:「姓李的,咱們是沒完沒了了。」
不會沒完沒了,當然有完有了.等人都死光了,不就完了了麼?
李詩兩眼精芒一閃,道:「當我頭一次到褚家來的時候,為了不讓褚家從『北京城』除名,我曾經一再避免血腥搏殺,沒想到事隔沒多久的今天,還是不能避免,看來,你褚家注定要從『北京城』地面上除名。」
誰聽得了這話?更何況是曾經橫行霸道,不可一世的褚家。
大喝聲中,趙大爺出刀劈至。褚老爺子的大徒弟出手了,其實,他曾經對李詩出過手。
李詩一連跟他互換三招,第四招逼退了趙大爺,道:「你是褚老爺子的首徒,我讓你三刀,記得上—次我已經手下留情了麼,見好收吧,不要再上了。」
趙大爺明知道不是李詩對手,剛才他是不得不出手,如今更是騎虎難下了,怒哼聲中,揮刀又上。
季詩再次出劍,劍似龍蛇,奇光疾閃,奇光中同時閃起血光。
趙大爺大叫而退,他的情形也跟兩個師弟一樣,右手從此沒了。周圍的褚家人連連後退。
褚老爺子暴叫:「站住。」
這才都站住了。
李詩道:「褚老爺子」
褚老爺子一把搶過身旁秦二爺的刀,他要親自出手。
本來嘛,徒弟連傷了三個,不能再讓他們上了。
可是,他剛把刀搶在手裡,一陣奇光耀眼奪目,同時覺得眼前一涼。
定眼再看,李詩人已到近前,他手中一把軟劍挺得筆直,那銳利的劍光離咽喉僅只三寸。
褚老爺子他硬是沒敢動。
只聽李詩道:「褚老爺子,你要三思。」
褚老爺子他夠能堪的,顫聲道:「我已經不止三思了。」
「你非要褚家從『北京城』地面上除名不可?」
「名聲不再,顏面盡失,還能活下去麼?」
「老爺子,褚家人不只你一個。」
「既是褚家人,他們就都能死。」
「你要的是什麼名聲,你顧的又是什麼顏面?」
「不管好歹,總比任人欺凌強。」
「褚老爺子,沒有人欺凌你。」
「你,你仗你的武功」
「江湖道上仗的是什麼,本來就是武功。」
「誰說的,江湖道也是個講理的地方。」
李詩笑了:「沒想到褚家人,尤其是褚老爺子,現在居然講理了……。」
一頓,接道:「褚老爺子,褚姑娘她因為我而死,我跟戴姑娘今天來看她,在她靈前行個禮,有什麼不可以。」
褚老爺子道:「她是我的女兒,也是我褚家的叛徒,當初是怎麼個情形,你知道,如今我能讓你帶著我褚家另一個叛徒到靈前來行禮?」
「褚姑娘,戴姑娘為什麼背叛褚家,老爺子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是誰的錯,該怪誰,老爺子你心裡也應該明白,當初的紛爭已經過去了,你褚家至今還能安然無恙,老爺子你就應該知足,難道還不知道悔悟回頭麼?」
這一番話,聽得褚老爺子臉色數變,李詩把話說完,褚老爺子臉色一片煞白,他大叫:「姓李的,你殺了我算了。」
他就要揚刀。
李詩的軟劍往下一沉,劍身正敲在他腕脈上,又一聲大叫,刀子掉了,李詩的軟劍又指著了他的咽喉。
只聽秦二爺道:「老爺子,告訴他吧!」
「住嘴,你敢」
褚老爺子怒喝,渾身發抖。
忽聽戴南山也叫:「老爺子,二爺說的對,屬下想過了,咱們就」
「南山」
褚老爺子是顫聲叫。
「老爺子,以前是咱們的錯,這一錯害得褚家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南山」褚老爺子又顫聲叫。
「老爺子,您就聽屬下的吧!」
褚老爺子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身子一晃,踉蹌後退。
李詩的劍並沒有跟進。
秦二爺忙扶住了褚老爺子。
只聽褚老爺子顫聲道:「南山,你告訴他們吧!」
戴南山道:「我們姑娘已經入土了。」
李詩道:「在那兒?」
戴雲珠叫道:「公子,我不信。」
戴南山悲聲道:「老爺子氣姑娘背叛,草草把她埋了。」
戴雲珠哭了:「姑娘」
李詩心裡也一陣難過,又問:「在那兒?」
戴南山道:「褚家墓園,雲珠知道。」
戴雲珠哭著道:「公子,我知道,咱們走。」
李詩收了軟劍,向著戴南山道:「總管事,謝謝。」
戴南山道:「不要謝我,是我們老爺子讓說的。」
「褚老爺還是聽了總管事的。」
戴南山悲苦道:「別這麼說,我慚愧。」
只聽戴雲珠道:「公子,走吧!」
李詩沒再說話,轉身往後行。
戴雲珠緊隨在後,沒看戴南山跟褚家的其他人一眼。
看來,父女之間真是情斷義絕了。
望著李詩跟戴雲珠的身影轉過了影背牆,褚老爺子臉上忽然浮現一種奇異神色,令人難懂那代表什麼,不過任何人都看得出,那奇異神色很可怕。
而戴南山,卻仍然是一臉悲苦色。
這個地方,在「北京城」東邊,離「北京城」約莫十來里。
看上去,這個地方是一片相當大的林園。
密密的一大片樹林,從外頭根本看不見裡頭,只有一條小路直通裡頭,寬窄只容一輛馬車行走。
林園的所在地,是一片郊野,挨著一座青翠的小山,傍著一條幾可見底的小溪,附近沒什麼人煙,倒真是個清幽的地方。
戴雲珠帶著李詩就到了林外。
望著眼前這一大片密林,李詩道:「這兒就是褚家墓園?」
戴雲珠道:「在裡頭,外頭看不見。」
李詩道:「走,咱們走進去。」
兩個人順著那條唯一的路,往樹林裡行去。
一進樹林,一陣陰涼襲上身來,越往裡走,陰涼之意越重。
李詩道:「褚家有看墓園的人麼?」
戴雲珠道:「沒有,京畿一帶,誰都知道這是褚家墓園,以褚家在京畿一帶的聲威,誰也不敢跑到這兒輕易進入墓園,不過褚家定期會派人來整理。」
「照這墓園的大小,褚家幾代恐怕都葬在這兒了。」
「不錯,這兒就是褚家的祖墳。」
「褚姑娘能葬在褚家祖墳,足證褚老爺子沒有把她不當女ㄦ。」
「女兒家本來是不可能葬在自家祖墳的,姑娘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李詩沒接話,他沒法說褚姑娘是幸還是不幸,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好。
說話間,眼前豁熱開朗,原來已來到中央林深處,林深處中央,是一片空地,一座座的墳墓,就在這片空地上,密林像一圈圍牆,把這地墓地圍在中央。
望著那一座座的墳頭,李詩道:「褚姑娘的墓是那一座?」
戴雲珠道:「找找看,不會難找,是座新墳。」
新墳當然不難找,一片墳頭裡只那麼一座,一眼就看見了,就在靠西邊上。
兩個人當即走了過去,到近前一看,相當大的一座,比其他的墳都大,墓前豎立著一旁墓碑,上面刻的是「長女褚玉蓮之墓。」
別的什麼都沒有,就這麼簡單。
墓前既沒有香燭,也沒有鮮花素果,看來,人埋是埋在這兒了,卻沒有人來祭弔。
戴雲珠兩眼濕了:「這就是了。」
李詩心裡也一陣難過,道:「咱們什麼也沒有帶,過去行個禮吧!」
兩個人並肩走了過去,雙雙停在墓碑前地上那塊石板上,剛停住,那塊石板突然一翻,兩個人立時往下落去,石板又翻了上來,嚴絲合縫,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兩個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等到發覺的時候,已雙雙如飛往下墜落。
上頭的石板已合上,眼前一漆黑,不知道往下去有多深,也不知道下頭有些什麼,李詩手快,伸手一抓抓住了戴雲珠一隻胳膊,道:「戴姑娘,小心下面。」
他猛提一口氣,穩住下墜之勢。
戴雲珠的修為雖遠不如李詩,但她到底也是個練家子,當即也提氣穩住了下墜之勢。
轉眼間,兩個人雙雙腳下著地,雖然看不見,但可以覺得出,著地處似乎是平地,別的什麼也沒有。
李詩道:「戴姑娘,傷著沒有。」
「沒有,多虧了公子。」
「姑娘站著別動,我來到處試試。」
「公子小心。」
「我知道。」
李詩試探著邁出步去。
戴雲珠站在那兒還真沒敢動,雖然是個練家子,可是看不見最要命,誰知道身周有沒有什麼?她關切的又一句:「公子,千萬小心。」
黑暗中,李詩的話聲從身左傳來:「謝謝姑娘。」
沒一會兒工夫,戴雲珠感覺得出,李詩已經回到了她身邊,她忙道:「公子,怎麼樣?」
李詩道:「這兒離地不算低,約莫一丈見方,地上跟四周都是土,沒有別的。」
戴雲珠道:「就這樣,未免太簡單了。」
「夠了,不必別的,幾天之後,咱們不餓死也渴死了。」
「沒想到他們會有這一著,做夢也沒想到。」
「算來楮老兒還是高明的,他能料準咱們一定會來行禮,他那以退為進的苦肉計,一點也不露痕跡,他還是達到了報復的目的,報了仇,雪了恨。」
戴雲珠咬牙道:「老奸巨滑,好卑鄙。」
「他居然能犧牲三個徒弟的各一隻手,不過也算值得了。」
戴雲珠道;「知道這個陰謀的,絕不只姓褚的一個人。」
她是指乃父戴南山也一定知道。
李詩明知道這是實情,道:「恐怕是了。」
戴雲珠恨聲道:「他居然能一點都不動聲色。」
可不是麼?李詩沒說話,他能說什麼?「這不是幫別人殺害自己的女兒麼?」
李詩還是沒說話。
「也難怪,他原本就不把我當女兒了,我都不認他,他又怎麼會認我?」
李詩仍然沒說話,他只是在想,這父女倆怎麼會變成這樣?普天之下只怕這是絕無僅有的。
只聽戴雲珠又道:「公子,你確認咱們出不去麼?」
李詩不能不說話了:「恐怕是了,姓褚的絕對是要置咱們於死地,既如此,他是不會給咱們任何機會的,最主要的,是咱們根本看不見,就算有機會,咱們也不知道。」
「你說,這兒沒有任何別的。」
「我試探的結果是如此,可是由於看不見,我也不敢下斷語,不過,要是有什麼別的,咱們現在也該感覺到了。」
「既然這樣,那咱們只有坐著等死了。」
「恐怕是了。」
「我死不足惜,可是公子」
「姑娘,人命都是一樣的。」
「至少公子跟我不一樣,人世不少我這樣的一個,少一個公子,卻是這人世的莫大損失。」
「姑娘不能這麼想。」
「我說的實話。」
「姑娘」
「公子,咱們不能這麼站著,坐下來好麼?」
「好。」
兩個人席地坐了下去,也不管髒淨了,其實這時候髒淨已經不重要了。
只聽戴雲珠道:「記得我跟公子說的話麼?」
這麼樣籠統的問,誰知道是什麼?李詩道:「姑娘是指」
「在到褚家去的路上,我跟公子說的。」
在到褚家的路上,她跟他說了不少。
「我還是不知道姑娘是指」
李詩不是裝糊塗,他是真不知道。
「我是指我配不上公子,羅姑娘跟公子是適合的一對。」
李詩知道了,他只「呃!」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他能說什麼?「現在我要收回我那句話了。」
李詩又「呃!」了一聲,他不明白戴雲珠的意思,但他仍然是不便說什麼?「其實,我那句話也不必收回,因為我說的是實話,它永遠是實情,只是現在情勢變了我也要改變我的做法了。」
「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我會讓公子懂的」
李詩沒說話。
戴雲珠又道:「反正咱們已經無望活著出去了,就讓我跟著公子死」
李詩心頭跳動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請公子接納我,成全我跟公子的心願!」
「姑娘」
「公子,要是有機會能活,我絕不敢提出這要求!」
李詩一陣感動:「姑娘,李詩何德何能」
「公子,你是雲珠今生今世能遇到的頭一個,也是最後的一個了,早在雲珠頭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已經打定了主意。」
「姑娘,你太看重李詩了。」
「也許這是上天注定的,我跟公子有緣沒份,上天可憐我,現在讓我跟公子有緣也有份了。」
「姑娘,我感激」
我要的不是公子的感激,但是我不敢奢求,只要公子肯要我,我就知足了。
「姑娘不必非在這沒有機會活著出去的時候說這些。」
「公子,該感激的是我。」
想想戴雲珠為他所做的一切,李詩一陣激動,也一陣憐惜,忍不住伸手去握戴雲珠的柔荑。
雖然看不見,他卻能一把就握住了戴雲珠的柔荑:「姑娘」
他倏然覺得,戴雲珠的柔荑起了顫抖,只聽她顫聲也叫:「公子」
接下來是一陣靜寂。
好靜,好靜,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戴雲珠打破了這片靜寂,她輕輕一歎:「公子,我知足了,現在讓我死我都願意。」
李詩緊了緊握戴雲珠柔荑的手。
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外頭是白天,還是晚上,也不知過了多久。
只知道李詩跟戴雲珠餓了,渴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李詩還能忍飢渴,戴雲珠已經不能忍了,她人已經開始虛弱了。
李詩很著急,可是他沒有辦法,只有力持平靜,道:「戴姑娘,我閉你的穴道,你可以安靜的睡,這樣可以不會消耗你的體力,等到我也不能忍了,再解開你的穴道」
戴雲珠有氣無力的截口:「真到了那時候,公子還解開我的穴道幹什麼?」
李詩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是啊,真到了那時候,還解開她的穴道幹什麼,讓她經歷一次生離死別?不過徒增悲淒而已。
只聽戴雲珠又道:「公子倒不如現在就制我的死穴。」
李詩心頭一震,道:「姑娘這話」
「公子,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人肉是可以吃的,這樣你至少可以支撐一段時日。」
李詩心頭猛震,痛如刀割,道:「姑娘,你怎麼可以這麼想,要死你我一起死,我一個人活,怎麼好意思出去面對天地。」
「不,公子,我說過,這個人世不少我這一個,可是卻不能沒有么子,我要是能為公子做些事,那是我最大的安慰,就死在九泉之下,我也會含笑瞑目了。」
這是什麼?這才是真情,這才是深情,而這種真情,深情,居然發生在一個願意跟他一輩子,卻不能跟他的女人身上。
李詩又一陣激動,他還想說什麼,忽然,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一驚,急忙一把拉過了戴雲珠,另一隻手飛快的扣上了她的雙頰,急道:「姑娘,別做傻事,你要是這麼做,李詩我絕不苟活,也是死路一條。」
這就是感覺的奇異了,他看不見,但他感覺出戴雲珠要咬舌,而事實上戴雲珠也確實要咬舌。
只聽戴雲珠悲聲道:「公子」
「姑娘,難道你不願意跟我一起死。」
「不,不是的,而是公子你不能死。」
「誰說的?李詩我大仇已報,肩負已卸,有什麼不能死的,跟紅粉知己一起死,也是傳千古佳話了。」
「公子」
戴雲珠哭了,她偎進了李詩懷裡。
她偎在不少男人懷裡過,這卻是頭一次偎在—個她喜歡,她愛的男人懷裡,那種感覺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
這也是李詩生平頭一次擁抱一個女人,生平頭一次擁抱的就是一個身材姣好而成熟的女人,在一個血氣方剛的人來說,這是最讓人心動的事。
但是李詩沒有雜念,沒有一點雜念,他有的只是敬,愛,與無限的憐惜。
這一刻是寧靜的,這一刻是美好的。
寧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更能了,因為兩個人現在的心靠的更近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戴雲珠顯得更虛弱了。
李詩再度著急起來,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
他空有一身過人的武功,這時候卻是一點辦法沒有。
難道他跟戴雲珠注定會死,是這麼樣個死活,會死在一起?經歷過多少危難,沒有死,經歷過多少陣仗,沒有死,卻死在此時此地這麼一個情形下。
難道這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