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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文 / 獨孤紅

    翠格格還真能找地方。

    這個地方離城牆根兒不遠,是個遠離塵囂的地兒,可是真不荒涼,風景也挺不錯,有花草樹木,還有一座紅柱綠瓦的八角小亭。

    翠格格道:「就在這兒坐吧!」

    她坐下了。

    嚴四也坐下了,道:「格格現在是不是可以說了。」

    翠格格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你就這麼急!」

    「令兄跟雙喜姑娘,還有紀明,紀亮兩位,一定很擔心格格的安危。」

    「好了,不要找理由了,我這就說!」

    嚴四沒說話。

    翠格格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我找你,是因為我想離家。」

    嚴四心頭一震:「格格怎麼能離家!」

    「為什麼不能!」

    「王爺跟令兄絕不會允許」

    「我阿瑪跟我哥當然不允許,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我要離家,連雙喜、紀明、紀亮都不知道。」

    「他們總會知道的。」

    「等他們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格格所謂的來不及」

    「我已經跟了你了,他們也找不到我。」

    嚴四心頭再震:「格格不能這麼做,草民既救出了格格,只有送格格回去。」

    「你要是送我回去,我就是死路一條。」

    「格格」

    「李豪,我說的是實話,別以為我嚇你,我已經死過了一回了,沒死成,讓雙喜發現,叫來了賈姑娘救了我。」

    嚴四心頭猛震:「格格這是為什麼?」

    「你知道。」

    「格格這是何苦。」

    「你也知道。」

    嚴四雙眉一揚,還沒說話。

    「我知道,你要是真送我回去,一點也不難,只要一指頭點了我的穴道,我是一點也不能反抗,可是我總有醒過來的時候,到那時候,我人雖然是死在『肅王府』,可是這條命卻是你親手害的。」

    這是實情,絕對是實情。

    嚴四還真是想到這一著了,可是現在怎麼敢用這一著。

    他倒不是怕背負什麼,畢竟這種絕情的事他做不出來。

    「格格」

    「李豪,我有什麼不好?」

    「不是格格不好,而是」

    「而是什麼?」

    「彼此不適合,而且」

    「別說那麼多了,我已經離家出來了,就算彼此不適合,你也讓咱們倆試試,你也總該照顧我,是不是,要不,你讓我上那兒去,找誰?」

    還真是。

    嚴四大感為難,怎麼辦,他能收留翠格格麼,他能把翠格格安置在那兒,他自己肩負的都是事兒,能有多少工夫照顧翠格格!可是,不「收留」翠格格行麼?

    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辦?忽然,他想到一件事。

    「格格,草民在羅家當護院,是令兄告訴格格的。」

    「是啊!」

    「令兄怎麼肯讓格格,去找草民!」

    「當然肯,我告訴他,我找你是為了他。」

    「為令兄!」

    「我說我願意把先皇帝賜給你的那匕首,從你這兒盜走交給他。」

    嚴四心頭一震,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這麼一來你就沒了護身符了,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想把你怎麼樣,就把你怎麼樣。」

    「格格,草民跟令兄一無仇,二無怨」

    「先皇帝找你效力,他心裡不舒服,他嫉妒,現在你跟他又是敵對立場,你想吧,他怎麼能不對付你。」

    「嚴四沒說話,他能說什麼!」

    「你還不瞭解他的心性為人,我可是最瞭解他了,他心胸狹窄,一點也容不下別人。」

    嚴四說了話:「謝謝格格告訴草民這麼多,只是,令兄怎麼會相信格格。」

    「他怎麼不相信。」翠格格一臉幽怨神色:「我為你剛死過一次,他認為我一定恨你。」

    嚴四暗暗感動,他不一定接受翠格格的好意,可是這麼一位重情義的姑娘,他又怎麼能不收留她,那不是太絕情,太狠心了麼?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格格,草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說草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不管怎麼說,總得讓『肅王府』知道一下,格格已經平安脫了險!」

    翠格格驚喜:「你是說你答應讓我跟著你了。」

    嚴四道:「草民只能說遵格格吩咐,讓彼此都試試」

    翠格格忙點頭:「行,行,是你答應讓我跟著你,你怎麼說都行!」

    「格格金枝玉葉,跟著草民可是相當苦。」

    「我不怕,反正只是試試,受不了我自己也就知難而退了。」

    「草民沒有多少工夫照顧格格,一天之中,格格恐怕要經常獨處。」

    「不要緊,我不怕,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只管去忙你的,我會做好飯等你回來。」

    說的真好,簡直像個柔順而善解人意,惹人憐愛的小妻子。

    嚴四沒說話,他又能說什麼。

    翠格格忽然站了起來:「那就別在這兒坐了,咱們回家去吧。」

    這可不就是以一家人自居了。

    嚴四又能怎麼辦,他只好跟著站起。

    出了小亭,翠格格忽然笑了:「說回家了,我還不知道家在那兒呢?」

    嚴四道:「白記騾記」舊址。

    翠格格一怔:「白記騾行」那兒不是死過不少人麼?

    「不錯。」

    翠格格顯然有點怕:「你怎麼還住那兒。」

    「江湖人那兒都能住,以草民現在的處境,又能住那兒。」

    這倒是。

    翠格格沒說話。

    「格格是不是不願意住那兒。」

    「不,怎麼會,你能住我就能住。」

    嚴四也沒再說什麼。

    沒馬、沒車、沒轎、翠格格跟著嚴四「走」回了家。

    真說起來,翠格格還沒那麼嬌,倒不怕走,她不是沒出過遠門兒的人,易釵而弁;再遠的地兒都跑過。

    到了「白記騾行」,兩個人從後門進去,後門進去當然是後頭住家,不是前頭店面。

    打從進後門起,翠格格的眼波就左瞟右膘,神色不自在,緊緊的跟在嚴四身後,一步也不敢遠離。

    嚴四走在前頭帶路,他看不見翠格格的神色,當然也就不知道翠格格有多麼怕。

    到了堂屋,觸目一片凌亂,廝殺過的地方,怎麼不凌亂。

    雖然嚴四收拾過,可是男人家也只能收拾個大概,還能指望他收拾得怎麼樣?嚴四道:「這就是草民棲身的地方。」

    「不要緊。」翠格格微笑,可是笑得有點不自在。

    「我收拾,這是我的事兒。」

    從小到大,翠格格做過麼?碰過麼,現在卻成了她的事。

    嚴四不忍,可是既然翠格格來住,又不能任它凌亂,兩難。

    「格格」

    「什麼都別說了,家裡能做飯麼,有米有面有菜麼?」

    她把這兒當成了「肅王府」了。

    嚴四不好意思的一笑:「什麼都沒有。」

    「那你吃飯怎麼辦?」

    「草都是外頭買著吃。」

    「那今天湊和,明天再說,你去給『肅王府』送個信兒,,讓他們知道你已經把我救出來了,回來順便帶吃的,我在家收拾東西。」

    嚴四不能讓翠格格收拾,也不能不讓翠格格收拾,又是兩難,可是給「肅王府」送信他願意去,因為這原是他的意思,他也認為必須要盡快這麼做,不給玉貝勒任何藉口。他道:「草民這就到『肅王府』去,格格一個人在這兒行麼?」

    翠格格強笑一下:「不大習慣,不過總是要習慣的。」

    還真是。

    嚴四沒再說什麼,走了,還是從後門走的。

    嚴四進內城不難。

    只要能進了內城,到了「肅王府」更容易。

    嚴四從「肅王府」後進了「肅王府」,神不知,鬼不覺。

    他知道翠格格住的小樓,他在小樓裡很容易的找到了雙喜,他把已救出翠格格,翠格格不肯回府,暫在他那兒的事告訴了雙喜,要雙喜告訴玉貝勒。

    雙喜聽了當然高興,對嚴四千恩萬謝,她好幾次想告訴嚴四,翠格格為他尋過死,如今要盜他的那把先皇帝御賜匕首,畢竟翠格格是她的主子,她還是忍住了沒說。

    嚴四沒多停留,信兒送到就走了。

    回到了「白記騾行」翠格格還在收拾東西,看上去跟沒收拾沒什麼兩樣,可是翠格格已經是香汗淋漓,嬌喘連連,相當狼狽了。

    嚴四由衷的不忍,他想讓翠格格不要收拾了,可是還沒有說話,翠格格已經把茶給他端來了,要他一邊坐,不要管。

    翠格格想的還真周到,居然先燒了水,沏了茶。

    嚴四怎麼能一邊坐著喝茶,看著翠格格這麼一位金枝玉葉勞累,他自是不肯。

    可是翠格格說,這是她生平頭一回燒水沏茶給人喝,要嚴四無論如何把茶喝了。

    這還真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翠格格什麼時候親手燒過水給人沏過茶,恐怕連她阿瑪肅親王也沒有受過。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

    嚴四感動,望著她狼狽的模樣,也著實的不忍,他掀開了蓋碗,撥開茶葉,喝了一口。

    第一口就讓他微微皺了眉。

    翠格格嬌靨微有紅意,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茶葉,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茶壺洗乾淨了沒有。」

    經翠格格這麼一說,嚴四才明白,難怪茶有一點怪味兒,不過他不忍說破,也不忍不喝,他還是把一碗茶喝了。

    從翠格格的眼神裡可以看出,她有多感動,多感激,她把蓋碗接了過去,放在了桌上,道:「一邊兒坐著歇息。」

    嚴四道:「不,草民打個下手……」

    翠格格含嗔道:「你總不能老是草民、草民的吧!」

    嚴四道:「那麼,我打個下手。」

    翠格格笑了,笑得好甜,好美:「行,你去提桶水來。」

    提水是粗重活,當然該男人家去。

    嚴四欣然答應,轉身出了堂屋。

    按說,提桶水用不了多少工夫,嚴四這種有武功的高手提水,應該更快。

    但是,嚴四去了老半天,居然不見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

    似乎沒見翠格格有什麼感到奇怪的表情,反倒見她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往堂屋後行去。

    堂屋後,是廚房的所在,井就在廚房旁,如今,井旁邊躺了個人,赫然竟是嚴四。

    他躺在那兒像睡著了似的,一動不動。

    這是怎麼了!

    翠格格看見了嚴四,她仍然沒有驚異的表情,她走到井旁,用水桶裡的半桶水洗了洗手臉,然後俯身從嚴四懷中摸出了那把匕首,不慌不忙的敖進了自己懷裡,走了,仍然是從後門走的。

    翠格格回來了,沒人驚喜,沒人歡呼,因為下人們除了雙喜、紀明、紀亮,根本就沒人知道她是遭過劫持,脫險歸來。

    唯下人們竊竊議論的,是翠格格仍然一身男子裝扮,雖然洗過了手臉,卻還是有點狼狽。

    翠格格逕直進後院到了玉貝勒的住處。

    「哥!」沒進門,她先叫。

    人影疾閃,玉貝勒已經從屋裡迎了出來,人有點激動,到底是兄妹:「我剛回來,聽雙喜說,李豪來送信見了。」

    「我讓他來的,我得留在他身邊拿那把匕首,所以不能回來。」

    說話間兄妹倆已進了屋,玉貝勒忙道:「怎麼樣,匕首拿到了沒有?」

    「你怎麼不問問我,人有沒有怎麼樣?」翠格格道。

    的確,無怪翠格格挑眼幾,自己的妹妹應該還是重要的。

    玉貝勒怔了一怔:「我已經看見你了,而且李豪來送信兒說過,你平安。」

    翠格格沒多計較,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她探手人懷,取出了那把匕首。

    玉貝勒雙目奇光暴閃,一把奪過了那把匕首,一按啞簧,匕首出鞘,奇亮耀眼,寒光逼人,玉貝勒好生激動:「小妹,你真行,你是怎麼拿到的?」

    翠格格很平靜:「我在一杯茶裡放了一點『半日睡』。」

    玉貝勒一怔:「『半日睡』?這是宮裡的東西,你那兒來的?」

    翠格格道:「我以前進宮的時候,從宮裡要的。」

    玉貝勒道:「要得好,要得好,沒想到現在正派上了用場……」

    臉色忽一變,匕首人鞘,一把抓住了翠格格:「小妹,他在那ㄦ?」

    翠格格道:「你要幹什麼?」

    玉貝勒道:「這還用問。」

    翠格格道:「你要對付他?」

    「這時候正是好機會。」

    「不……」

    「不?」

    「我已經替你把這把匕首拿來了。」

    「對,你拿這把匕首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好讓我對付他嗎?」

    「可是」

    「小妹」

    「他已經不在那兒了。」

    「小妹,不要拿我當三歲孩童,『半日睡』那怕是一點,是能讓人睡上半日不醒。」

    「可是」

    「小妹,你拿他這把匕首,卻又不讓我對付他,為什麼?你拿了他這把匕首又有什麼用?」

    「我只是不願意你乘人之危。」

    「小妹,這樣對付他要容易得多,不然的話就要多費很多手腳,而且也會有傷亡。」

    「你是這麼想,我不能」

    「你不能什麼?那你為什麼要拿他這把匕首,為什麼?」

    「不跟你說了麼?我不願意你乘人之危」

    玉貝勒急了,粗暴的一把把翠格格拉近:「小妹,你是怎麼了,忘了你自己是怎麼說的了,你究竟是幫自己哥哥,還是幫外人,他傷害你的還不夠,難道你還不死心。」

    翠格格臉色變了一變:「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對付他?」

    玉貝勒兩眼閃過了一絲異樣光采:「把他下獄,或者是押著讓他離京。」

    「那就押著他讓他離京。」

    玉貝勒一點頭:「行,我答應你。」

    「他在『白記騾行』舊址後院。」

    翠格格這裡話聲還未落,玉貝勒人已經不見了,外頭,響起了玉貝勒的沉喝:「護衛們,跟我走。」

    或許是這一聲驚動了人,人影疾閃,賈姑娘已站立眼前,她臉上有驚喜色:「格格不是讓那個李豪送信」

    「我為了等他那把匕首,不得不暫時跟他在一起。」

    「匕首拿到了。」

    「交給我哥哥了。」

    「貝勒爺呢?」

    「他去『白記騾行』對付李豪了,我在李豪茶裡放了一點『半日睡』,到現在還沒有醒,他認為這是好機會。」

    賈姑娘臉色變了一變,有驚容:「我趕去看看,格格快去見王爺吧,王爺都快急出病來了。」

    她也飛也似的掠了出去。

    井邊的嚴四有動靜了,時間還不到半日,或許因為他修為精湛,功力深厚。

    他醒了過來,然後慢慢坐了起來,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他靠井而坐,皺眉,疑惑不解:「我這是怎麼了?」

    只聽一個驚異話聲傳了過來:「你醒了,你居然醒了。」

    嚴四忙抬跟,他看見了,眼前不遠處站著玉貝勒,一邊各二個,是玉貝勒的貼身四大護衛。

    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兩眼,可是畢竟那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他支撐著站了起來:「玉貝勒?」

    「李豪,你真是命大,『半日醒』居然沒能讓你睡上半日。」

    「半日睡」,你又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半日睡』是我妹妹給你下在茶裡的。」

    嚴四微一怔:「格格,怎麼會?」

    「看看這個。」玉貝勒揚起了那把匕首:「你信不信?」

    嚴四忙摸胸懷,當然,懷裡是空的,他明白了,剎時他全明白了,他心往下沉,人像掉進了萬丈深淵,久久他才道:「格格,已經回去了?」

    「不錯,她已經回去了,她回去以後馬上就把這把匕首交給了我。」

    嚴四勉強一笑:「格格真是貝勒爺的好妹妹。」

    「那當然。」

    「貝勒爺你此來打算怎麼樣?」

    「我原打算把你扔進井裡算了。」

    「現在呢?」

    「恐怕要稍微費點手腳了,好在不太麻煩,因為你人還沒有完全清醒,是不是?」

    「我不信玉貝勒會乘人之危。」

    「那要看是為什麼事,對付什麼人了。」

    「玉貝勒,我跟你究竟何怨何仇?」

    「你太囉嗦了。」

    玉貝勒一揮手,四大護衛分由左右撲上,八掌揮起,齊劈嚴四。

    嚴四一咬牙,揮掌迎上。

    砰然一聲,塵土激揚,黃霧漫天,四大護衛前撲之勢為之一頓,而嚴四卻因為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還好有井欄擋著,不然非掉進井裡不可。

    四大護衛原本絕不是嚴四的對手,奈何嚴四如今腦中昏昏,渾身發軟。

    玉貝勒兩眼奇光暴閃,霹靂大喝:「讓開。」

    四護衛閃身退身兩旁。

    玉貝勒挾雷霆萬鈞之勢撲到,揚雙掌劈下。

    顯然,他是非置嚴四於死地不可。

    嚴四一個翻身往旁邊翻去。

    玉貝勒雙掌劈在了井欄之上,砰然一聲,井欄破裂,碎石飛射激揚,聲勢嚇人。

    他一擊不中,疾快旋身,如影隨形,再次撲到,揚掌再劈嚴四。

    嚴四似乎來不及躲了。

    千鈞一髮,倏地「貝勒爺住手!」

    一條人影疾射而至。

    玉貝勒當然聽出了來的是誰,掌勢為之一頓。

    就這麼一頓,嚴四翻身而起,強提一口氣,騰身飛射而去。

    四大護衛要追。

    來人喝道:「站住。」

    四大護衛收勢停住,來人同時射落玉貝勒面前,是賈姑娘。

    四大護衛躬身為禮:「賈姑娘!」

    玉貝勒道:「您怎麼來了。」

    賈姑娘道:「聽格格說了,我趕來看看。」

    玉貝勒道:「今天正是我除去他的大好時機,您怎麼攔我」

    賈姑娘道:「畢竟他救格格脫險回來了,是不是?」

    「可是以後再想除他,就沒那麼容易了。」玉貝勒道。

    「他已經沒了護身符,他又能怎麼樣呢?只要下令緝拿他,東躲西藏的滋味不好受,我不信他還能在京裡待多久?」

    這倒是真的。

    玉貝勒默然了,這種事,誰敢攔他,也只有這位賈姑娘了,這種事,他聽誰的,還是也只有這位賈姑娘啊。

    「去吧,回去吧。」賈姑娘道。

    玉貝勒沒說話,往外行去。

    賈姑娘陪著他往外走,四護衛恭謹的跟在後頭。

    嚴四穿房越脊,一口氣跑到了城牆根兒,他身法高絕,疾如閃電,向天看只像一縷輕煙,誰看得見?何況現在已經是日落西山,黃昏時分了。

    同樣是城牆根兒,就大大不如跟翠格格去的那處城牆根兒了。

    眼前這城牆根兒,只有荒墳雜草,出沒的狐鼠,一點兒人煙也看不到,這時候來到這兒,怪怕人的。

    當然,嚴四不怕,以他現在的心情,他的感受,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怕。

    他緩緩坐在了一棵大樹下,他在想他跟玉貝勒無怨無仇,玉貝勒卻一直對他不友善,抄他「白記騾行」在先,甚至使得白回回為之犧牲,現在又要殺他而後甘心,「金老爺」一在「五台」出了家,差別就那麼大,玉貝勒的心性為人就可見一斑。

    玉貝勒是這麼個人,但遠不如翠格格給他的創痛大。他只是沒辦法接受翠格格的好意,並沒有冒犯翠格格的地方,甚至還救翠格格脫險,翠格格卻這樣對他,而且還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要盜他那把匕首,叫他怎麼能不痛心。

    他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提防,一點提防之心都沒有。

    他又自問,能怪自己麼,換任何人,會想得到麼,會提防麼,一個口口聲聲心裡有他,甚至為他癡狂的女兒家,突然之間會這麼對他,幾幾乎不惜置他於死地。

    地現在已經深深感受到了,一個因愛成恨女人的可怕。

    再想想自從藝成別師,進入江湖到現在,除了大仇得報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可以說一直為愛新覺羅氏皇家糾纏著,而且窩囊透頂。

    怎麼不!毀了「白記騾馬行」犧牲了白回回,恩叔楚雲秋離他而去。

    這些都姑且不說,他身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反清復明的漢留,卻視他為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而他為了現在這位小皇帝,願意留京十年,為的是暗中護衛這位小皇帝安危,而官家如今卻要緝拿他,要趕他離京,要置他於死地。

    他究竟圖的是什麼,冤不冤?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不值得,越想越氣,幾幾乎想跳起來馬上離京他去。

    但是,嚴四他畢竟不同於常人,轉念一想,玉貝勒連他的主子都能背叛,對他嚴四這樣,又有什麼稀罕。

    翠格格因愛成恨,也沒什麼好計較的,畢竟,他辜負了她的心意,一母同胞,她不幫自己的哥哥幫誰?至於「漢留」,他不願意加盟,並且明白表示,不許人家動這位小皇帝,人家當然視他為敵,視他為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其實,不只「漢留」,只怕每一個以先朝遺民自居的人,都會視他為敵,視他為棄守忘祖,賣身投靠。

    至於留京十年,暗中衛護這位小皇帝,那是他親口作的許諾,並沒有人勉強他。

    還有什麼好說的。

    想以這兒,心裡也就釋然了。

    不過,他還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剛才他臨離開「白記騾馬行」

    的時候,清清楚楚的聽出,攔玉貝勒再次下手,要取他性命的是「肅王府」那位賈姑娘。

    那位賈姑娘一直對他不友善,她怎麼會攔阻玉貝勒救他。

    難道她真是恩姨燕霞。

    不會,他自己這麼想,自己又把它推翻了。

    恩叔楚雲秋朝思暮想,魂牽夢繞,如果賈姑娘真是恩姨,他怎麼會認不出,他怎麼會沒把握!

    恩姨又有什麼理由不認恩叔,而且書兒呢?為什麼沒有見書兒在一起,弟弟書兒不是像他跟恩叔一樣,當年被恩姨救出帶走,多年來應該一直在一起的麼?

    那位賈姑娘既不可能是恩姨燕霞,她怎麼會攔阻玉貝勒下毒手,救他性命。

    這件事卻是他想不通的。

    這件事雖然想不通,好在並不影響他的心情。

    既不影響心情,當然也就不會影響他的眼力跟聽覺。

    他聽見有人到了大樹後頭,也就是他身後。

    他沒動,因為他聽出那人只是停在大樹後頭,並沒有任何行動。

    他淡然說了話:「凡是江湖道上行走的都知道,如此這般站在人背後,那是很危險的。」

    只聽一個女子話聲起自身後:「少掌櫃的,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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