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個情字累煞人 文 / 獨孤紅
溫飛卿道:「可以這麼說,還有一個原因,你讓岑、苗二人擄走我,居心也不善。
玉手在腰際緩緩往上抬。
侯玉昆道:「二姑娘,這兒是渡口所在。」
溫飛卿道:「我也不願驚世駭俗,現在我顧不了那麼多。」
說話間玉手又高高抬起,只見她掌心一吐,剛要前遞。
侯玉昆及時說道:「二姑娘,殺一個侯玉昆是滅不了口的。」
溫飛卿突然怔了一怔。
侯玉昆接著說道:「這事岑、苗二人知道的比我還清楚。二姑娘請看,他二人在百丈外,並來遠離。」
溫飛卿神情微震,道:「我明白了,著是殺了你,他二人就會毀了我,是麼?」
侯玉昆笑道:「二姑娘真是個明白人,不錯,這是我預佈的一著,我明知道二姑娘不敢殺我,我不能不如此,我對他二人說過了,只要二姑娘殺了我,就把二姑娘這件不大願意讓人知道的事四處宣揚,公諸武林,我不得已,還請二姑娘原諒。
溫飛卿看了侯玉昆一眼,眼光怕人,緩緩說道:「侯玉昆,你這一看好不狠毒。」
侯玉昆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大夫,誰不為自己著想,何況這關係著人命一條。」
溫飛卿道:「侯玉昆,你要知道,我的名聲已經狼藉的了,我並不在乎誰給我多加關心了。」
侯玉昆道:「既然這樣,二姑敢請下手就是。」
溫飛卿突然笑了,道:「你當我會下不了手麼?」
翻掌向侯玉昆當胸拍去。
這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李存孝突然開了口,說道:「姑娘請慢點。」橫伸左掌向著溫飛卿那雙玉手迎去。
溫飛卿一怔,硬生生沉腕收回玉手,看了李存孝一眼,幽幽說道:「你幫他麼?」
李存孝道:「姑娘請別誤會。」
轉望侯玉昆問道:「閣下,我且問你一句,倘若今天二姑娘不殺你,你是否能擔保岑、苗二人……」
侯玉昆未待話說完便將頭一點,道:「那當然,我可以擔保,假如岑,苗二人把溫姑娘那件事說出去,請儘管唯我問就是。」
李存孝反手一指向侯玉昆胸前點去,侯玉昆猝不及防,做夢也沒料到李存孝會來這一手,胸前近心之處被李存孝一指點個正著,只聽李存孝道:「好吧,我伐溫姑娘做主,你走吧。」
侯玉昆瞪著眼說道:「存孝兄這是什麼意思?」
李存孝說道:「這是我獨門制穴手法,半年內血脈暢通,穴道無礙,半年後不得我親手解穴,閣下必死無疑,也就是說,我代溫二姑娘看你半年,這你該懂。」
侯玉昆臉色變了一變,強笑說道:「我沒想到存孝兄會來這一手,更設想到存孝兄會幫『寒星』溫家的人。」
李存孝道:「此時我眼中沒有溫二姑娘,只有一個可憐的弱女子。」
侯玉昆說道:「可憐的弱質女子,聽存孝兄的口氣,是不預備同我一起往江南去了。」
李存孝道:「我一路上沒等著機會,如今你支開了岑苗二人,溫二姑娘現在也在這兒,我還等什麼。」
侯玉昆唇邊泛起了一絲勉強笑意,一點頭道:「好,好,好,陰溝裡翻船,算我倒霉,算我倒霉,我一直防著你,不料仍是一時疏忽大意,怪惟,誰叫我一見溫二姑娘把存孝兄你給忘了。」
轉身離去,連馬車也不要了。
望著侯玉昆那像鬥敗了的公雞的背影,溫飛卿道:「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李存孝道:「我不能讓他們毀了二姑娘。」
溫飛卿道:「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李存孝點了點頭,沒說話。
溫飛卿那煞白的嬌靨上升起一絲紅氣,也泛起一片悲淒,她低下了頭,旋即抬起頭,緩緩說道:「我都不在乎,你又怕什麼。」
李存孝道:「禍由我起,罪在我身,我已經夠愧疚的了。」
溫飛卿微愕說道:「禍由你起,罪在你身,這話怎麼說?」
李存孝道:「我曾聽那位賈前輩說,姑娘所以外出,前往見柳玉磷,為我求取解藥去了,不瞞姑娘說,我原本不信……」
溫飛卿道:「你現在怎麼叉相信了?」
李存孝道:「則才聽侯玉昆說他在千鈞一髮之際驚走了柳玉麟,救了姑娘,由這句話我知道姑娘確是前往見柳玉麟去了,而且還受了柳玉麟的暗算……」
溫飛卿道:「我本來也是不想讓你知道的,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是這樣的,柳王麟給了我兩顆九藥,誰知道那竟是他特製的媚藥,等我回到客棧發現你跟那姓賈的人已不在時,柳玉麟跟蹤而至,這時那藥力也由我手掌入體內,逐漸發作。」
她低下頭來,沒再說下去。
李存孝道:「姑娘,我知道一聲愧疚對你是很不夠的……」
溫飛卿微一搖頭道:「你不必引咎,也無用自責,這不能怪你,這是我的命,我這個人喜怒無常,動輒就要殺人,從沒行過一善,救過一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救了你,而且對你那麼溫順,後來我更發現我的性情變了,這才明白我是對你動了情深,所以我照顧你,所以我為你求藥,不惜向柳玉麟陪笑臉,誰知道我竟毀在他們手裡,命如此,夫復何言,讓我好恨!」
一個「恨」出口,一雙美目又出現殺機!
李存孝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他只覺對眼前這位可憐的人兒有著無限的愧疚,這輩於真夠他受的。
但正如他所說,愧疚兩個字真不能還人家玉潔冰清女兒身,可是他除了愧疚又能怎麼樣?
只聽溫飛卿輕經道:「不說這些了,於事無補,徒亂人意。你怎麼會跟這種陰險奸詐的小人走在一起?」
李存孝毫不隱瞞地把經過說了一遍。
話剛說完,溫飛卿美目微睜,道:「原來如此,侯玉昆說的不錯,我也相信那個姓賈的就是張遠亭,你在開封救他父女,後來他在那『徐氏古祠』跟我在一起,那麼他現在反過來救你,這是很合情合理的。別人誰會來救你,誰又願意冒那殺身之險招惹我。」
李存孝心中一陣跳動道:「這麼說,那位賈前輩確是張遠亭了。」
溫飛卿道:「應該不會錯!」
李存孝道:「聽侯玉昆說,寒星門也在找張遠亭。」
溫飛卿道:「那是我爹跟我哥哥的事,跟我無關,我現在已經沒有那種心情了,我要找的人只有三個,柳玉麟、侯玉昆,還有楚玉軒。」
李存孝有意地移轉了話題道:「姑娘怎麼會到這兒來?」
溫飛卿道:「我是來找柳玉麟的,聽我哥哥說他到江南來了。」
李存孝道:「要想在那麼大的江南找一個人,恐怕不容易。」
溫飛卿說道:「我知道他是往『金華』去了,他是到冷月門找姬婆婆,為我哥哥做說客去的。」
一聽這話,李存孝立即明白了幾分,他心裡泛起一種異樣感受,道:「冷月、寒星尚初既有婚約,還用得說客?」
溫飛卿道:「冷月、寒星當初有婚約,誰說的?」
李存孝道:「令兄告訴我的。」
溫飛卿道:「你別聽他胡說,根本沒有這回事,令狐瑤礬以前跟我哥哥一直相處得不錯是事實,但據我所知,那也是因為兩家幾代的交情,我爹娘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的緣故。」
李存孝道:「這麼說『冷月』、『寒星』兩家沒有婚約。」
溫飛卿道:「根本就沒有。」李存孝湯了揚眉,沒說話。
溫飛卿道:「原先我不希望你念令狐瑤璣,現在我卻要你全心全意的對她,因為她心裡沒有我哥哥,我哥哥也根本配不上她,情之一事是絲毫勉強不得的,不過你可以放心,雖然她現在身在寒星門,可是她平安得很,在姬婆婆沒點頭之前,寒星門中任何一人也不敢動她一根指頭的,除非姐婆婆點了頭,不過以我看柳玉麟這一越是白跑,姬婆婆絕不會點頭的……」
李存孝道:「姑娘這麼有把握麼?」
溫飛卿道:「你放心,我知道,姬婆婆這個人最難說話,而且對我哥哥根本就沒有好感。」
李存孝道:「怎麼,這位老人家對令兄根本就沒好感?」
溫飛卿道:「姬婆婆這個人很怪,很難有幾個人能討她歡心的,真要說起來,她對女兒家倒還和氣點,也許是因為她那位最疼愛的孫女兒是個女兒家。」
李存孝的心裡微微鬆了一些,但他沒說話。
溫飛卿話鋒忽轉;問道,「你體內的毒,怯除盡淨了麼?」
李存孝微一搖頭道:「還沒有。」
溫飛卿訝然說道:「那你怎麼能凝真氣制侯玉昆的穴道?」
李存孝道:「我只不過是在他胸口『巨闕』處點了一下而已。」
溫飛卿突然笑了,笑得很爽朗,一點也不帶憂傷:「原來你也會玩心眼兒。」
李存孝說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
溫飛卿道:「當然可以,簡直高明,只是你只限他半年……」
李存孝道:「有半年時光消滅這些邪魔,該夠了……」
溫飛卿美日猛睜道:「你也動了殺心?」
李存孝道:「姑娘,消除這班邪魔,不必為了滅口,姑娘是在不可抗拒的情形下失身,這也不是什麼喪侮敗行丟人事。」
溫飛卿低下了頭,沒話說。
沉默中,李存孝抬眼望向江岸,只見江岸上的人跟船都走得差不多了,一艘船上站著一個船家打扮的中年漢子,正在往這邊眺望。
李存孝當即說道:「姑娘可是雇了船了?」
溫飛卿徽徽點了點頭道;「我已經雇好船了,剛要上船的時候我看見了岑東陽……」
李存孝道:「那條船大概就是姑娘雇的,船家正等姑娘。」
溫飛卿回轉身在岸邊望了一眼,扭過頭來說道:「你不是也要渡江麼?坐這條船一塊兒過去好麼?」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點了頭。
小船在離江岸,緩緩向江中搖去。
李存孝跟溫飛卿並立船頭,眼望著洶湧波濤,李存孝心中有所感觸,臉上不由浮現起異樣的神色。
溫飛卿望了望他,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李存孝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溫飛卿香唇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幾,她才輕輕說道:「你如今到江南去,只是為了找尋那張遠亭?」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
溫飛卿道:「還有別的事麼?」
李存孝搖頭說道:「沒有了,江南我人地生疏,不為找尋張遠亭,我不會到江南來的。」
溫飛卿道:「那麼,先陪我到『金華』去一趟,然後我再陪著你遍訪江南找張遠亭,好麼?」
李存孝道:「姑娘要我陪姑娘一起去找柳玉麟?」
溫飛卿道:「是的,願意麼?」
李存孝道;「『金華』是『冷月門』的所在地,我去方便麼?」
溫飛卿道:「『冷月門』中除了令狐瑤璣,別人根本不認識你是誰,有什麼不方便的?」
李存孝道:「那麼我陪姑娘走一趟好了。」
溫飛卿美目微睜,眸子之中射出一道異樣光來,道:「你陪我到『金華』去一趟,我可以當面逼柳玉麟交出解藥來,省得我找他要了解藥之後到處找你。」
李存孝:「謝謝姑娘。」
溫飛卿道:「別跟我客氣……」
話聲微頓,遲疑了一下,接道:「咱們認識已經不是一天了,除了知道你姓李,李存孝,別的一無所知,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
李存孝腦中轉了一轉,道:「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是一個有母無父的孩子……」
溫飛卿『哦』了一聲道:「老人家過世早。」
「不!」李存孝搖頭說道,「家父仍健在,只是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什麼地方,在我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他老人家離開了家……」
溫飛卿道:「老人家是……」
李存孝道:「也是武林中人。」
溫飛卿道:「老人家為什麼離家這麼久?」
「家母有個同門師兄弟,兩個人感情非常好,跟一母同胞的姐弟一祥,家母與家父結婚之後,我那位舅舅仍時常到家裡走動,而家父心胸狹窄,不能容人,誤會家母與那位舅舅間有不可告人之事,有一天跟家母大吵了一架後,一怒離家……」
溫飛卿眉鋒一轉,道:「這誤會太劣了。」
李存孝道,「家母問心無愧,並未在意,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我那位舅舅,因之,我那位舅舅仍常到家裡走動,而且走動礙比以前還勤,因為那時候家母懷有身孕,無人照顧……」
溫飛卿道:「這一來只怕更槽了。」
李存孝道:「家父離家兩年,杳無音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那位舅舅曾派人遍尋三山五獄,四海八荒,卻未獲家父一點蹤影,那時候我已一歲多,母子倆相依為命,家中生活更見艱苦,我那位舅舅起先時常接濟,後來索性把我們母子倆連家中唯一的老僕人接到他家居住,豈料未出一月,我那位舅舅家便遭了慘禍,一家老小二十餘口盡被殺害,只有家母帶著我趁著夜色逃離,未遭毒手,倖免於難……」
溫飛卿雙眉微揚,歎道:「好狠毒,這是誰下的手?」
李存孝搖頭說道:「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為數不少,而且身手奇高,殺光我那位舅舅家三十餘口不過片刻工夫……」
溫飛卿道:「令堂也不知道行兇的是誰?」
李存孝道:「當時家母只顧護著我逃出,那還顧得察看別的。」
溫飛卿道:「這些都是令堂告訴你的麼?」
李存孝道;「不,是家師!」
溫飛卿怔了一征:「令師?那麼令堂……」
李存孝兩眼之中淚光隱現,道:「據家師說,家母帶著我脫險之後即抱著我到一處深山古剎中懇求家師收留,家師修為高深,明知這是一件罪孽,一場劫數而不肯收留,而家毋長跪不去,且白剜心脈以血餵我,只求我不死,只求家師收我,家母流盡最後一滴血,家師也同時點頭……」
溫飛卿揚眉道:「令師為什麼非等這時候才點頭?」
李存孝搖頭說道:「當時家師盤坐在大雄寶殿中,家母跪在天井裡,夜色太濃,家師並不知道,也未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