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慕凡讓文子衛到處走走,打聽打聽消息,他認為順治的手詔已經送到了張英的手裡,怎麼說今天該有個消息,另外,他給了文子衛幾錠掙子,要文子衛順便帶幾件衣裳回來。
果然,快晌午的時候,文子衛飛奔而回,手裡捧著一個包袱,不用說,那是買來的新衣裳。
他把衣裳往鋪上一丟,連口氣都沒喘便急急說道:「李爺,好消息,鰲拜已經被打進天牢了,還有……」
雖然事不關已,可是李慕凡也有一陣驚喜,他忙道:「嗅!這是那兒來的消息,可靠麼?」
文子衛道:「消息是從內城傳出來的,大街小胡同,如今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以我看該是很可靠。」
李慕凡點頭說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這該表示張大人已經接到那紙手詔,今天早朝拿住了鰲拜,子衛,你剛才說還有。」
文子衛道:「是的,李爺,還有官家的那些高手都撤了……」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官家的高手都撤了,嗯,那是,鱉拜已經被打進天牢,他的命令自然跟著失效,所以那些人被撤了回去……」
燕玉翎突然說道:「老大哥,還有別的人被株連麼?」
文子衛搖頭說道:「別的就沒聽說了。」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張大人做事操之過急了。」
李慕凡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玉翎兄。」
燕王翎微一搖頭,道:「很少人知道,鰲拜只是叛黨中的一個,他也算不得首腦,假使只有他一人,他是興不起風,作不起浪的。」
李慕凡道:「這麼說玉翎兄知道……」
燕玉翎點頭說道:「李大俠,我也只是比別人多知道一點而已。」
李慕凡道:「那麼,玉翎兄,那些叛黨卻有誰,誰是首腦?」
燕玉翎搖頭說道:「李大俠,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李慕凡道:「那麼玉翎兄怎知道……」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俠,我在內城裡待過不少時日,在宦海裡待久了,多少總知道一些宦海裡的事,別的不敢說說,這種眼光也總該有。」
李慕凡眉鋒微皺,沉吟說道:「我不信朝廷不審問鰲拜,也不想信鰲拜那麼硬,那麼夠義氣會不招出一個同黨來。」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俠,怕只怕有人不讓他有招供的機會。」
李慕凡心頭一震,道:「多謝玉翎兄,子衛……」
文子衛忙應道:「李爺。」
李慕凡道:「你在這兒陪陪玉翎兄,我出去走一趟。」
文子衛忙道:「李爺,您是要……」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我上那兒,如今還很難說,只記住好好陪著玉翎兄,我也許很晚才能回來。」
文子衛道:「我知道,李爺,燕爺若有差池,您訪唯我是問,只是,李爺,宮廷高手跟待衛營的人雖然撤了.可是查緝營的跟『七狼』他們仍在到處搜尋您的……」
李慕凡一點頭,道:「這我想像得到,不要緊,只要張大人已經接到了手詔,我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好好陪著玉翎兄,我走了。」
他是說走就走,說完了話,舉步行了出去。
文子衛沒送他,卻在他身後說道:「李爺,您千萬大意不得。」
李慕凡答應了一聲,飛步出了破廟。
李慕凡出了土地廟之後,戴上了羅曉陽給他的那張人皮面具,由偏僻處到了內城城牆下。
宮廷高手已經撤回大內了,這地方,在這時候,左右距城門都遠,是沒有人守衛的,所以李慕凡輕易地翻牆進人了內城。
內城裡,來來往往的有人,可是李慕凡氣宇軒昂,不類常人,打扮雖不像皇族親貴,貝子貝勒一流,可是也很容易讓人把他當成那個府鄰里的高手,親隨或者護衛、再說,他既然在內城裡大搖大擺地走路,誰也不會懷疑他。
在路上,他攔住了一個親隨打扮的漢子,問明了軍機大臣張學士府所在之後,他直奔了「西直門」方向。
在「西直門」裡,他找到了那座宏偉深進的張學士府,站門的,是四名親隨,一見有人來到,立刻迎下來兩個。
李慕凡搶了個先,微一拱手,道:「煩請通報一聲,我姓李,要見張大人。」
一名親隨深深地打量了李慕凡一眼,道:「請問老兄是……」
李慕凡含混應道:「我是『貝子府』的。」
那名親隨「哦」地一聲忙道:「您老兄是三貝子府的。」
李慕凡忙點頭說道:「是的,三口子府的。」
那名親隨道:「以前沒見過嘛。」
李慕凡含笑說道:「不瞞二位,我剛進府沒幾天。」
李慕凡含笑說道:「老兄以前是……」
還直髮問,直囉嗦。
李慕凡道:「江湖上的,這位,三口子有要事要我來面稟張大人……」
顯然李慕凡是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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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210.29.4.4/book/club在宦門裡當過幾年差的傻瓜也會變成機靈,那名親隨自然懂,可是三貝子府的,來頭大,他不敢得罪,忙陪上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耽誤您老兄了,只是您老兄來得不巧,我們大人上朝還沒回來。」
李慕凡一怔道:「怎麼,都快晌午了,張大人還沒回來。」
那名親隨搖頭說道:「今兒個和往日不同,朝裡有大事。」
李慕凡心知不假,眉鋒剛皺起,忽地靈機一動,忙道:「那麼,徐師爺在不在?」
那名親隨忙點頭說道:「在,在,徐師爺在,您老兄要見……」
李慕凡一點頭,向那名親隨道:「見徐師爺也可以。」
那名親隨忙道:「那麼您老兄請跟我來,請跟我來。」
說完了話,轉身快步登上石階。
李慕凡在那名親隨的帶路下進了張府大門,進了那寬大的前院,迎面走來了另一名親隨。
帶路的親隨即說道:「老王,通報師爺一聲,就說三貝子府有位姓李的客人到!」
那名來隨看了李慕凡一眼,應聲而去。
這名親隨則讓著李慕凡走向了帶客大廳。
大廳裡落了坐,那名親隨倒了一杯茶,雙手遞給李慕凡,含笑道:「您先生請先喝口茶,師爺馬上就出來!」
他沒說錯,李慕凡欠身稱謝,剛接過茶杯,大廳外已經來了匆忙的步履聲,隨即還聽得徐文淵詫異地道:「三貝子府的姓李的,我怎麼沒聽過三貝子府時候有個姓李的……」
有人接了話,想必是適才那名親隨。
「回您,是老吳說的。」
徐文淵沒再說話,他人已到了大廳門口,李慕凡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徐文淵適時急步進了大廳。
他不愧是位師爺臉上沒有詫異色,只有笑容,他老遠地就像見了熟人一般,笑道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讓老兄久等了,讓老兄久等了。」
李慕凡含笑說道:「不敢,師爺好說!」
兩句話工夫徐文淵已然走進,他兩眼凝視著李慕凡,微一拱手,道;「老兄是三貝子府的,以前見過了?」
李慕凡微一點頭,道:「跟師爺見過一面!」
徐文淵一怔,道:「見過一面,嗅,懊,那也許是我忘了,真失禮,真失禮,人老了,眼睛跟腦子都不管用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當真健忘,在外城樂家老鋪,有一夜師爺跟著張大人……」
徐文淵兩眼一直,「哦」地一聲忙道:「你老兄貴姓是……」
李慕凡道:「李,木子李。」
徐文淵神情一震,急道:「莫非是李,李……」
李慕凡含笑點頭道;「正是,師爺終放想起來了。」
徐文淵「哎呀」一聲,忙道:「我說三貝子府那來的姓李的,原來是……」
嘴裡著話,兩眼卻直在李慕凡臉上轉。
李慕凡心中瞭然,笑了笑,道:「師爺,江湖人,尤其像我這種江湖人,身上總有些易容化裝的東西。」
徐文淵「哦」,「哦」了兩聲,側轉身一擺手,道:「你們退下,沒我的話不許進來打擾,大人回府的時候,進來告訴我一聲。」
那兩名親隨就聲而去,臨走還詫異地多看了李慕凡兩眼。
眼看著兩名親隨出了大廳,李慕凡含笑道:「師爺,不得已,只好騙騙他兩位來請師爺……」
徐文淵忙道:「這什麼話,是該這樣,是該這樣,李大俠,請坐,請坐,咱們坐下談,坐下再談。」
李慕凡謙遜稱謝,分賓主落座後,李慕凡為免徐文淵再有那不好說出口的懷疑,抬手摘下了面具。
徐文淵脫口說道:「果然是……李大俠,這趟多虧了你,辛苦了。」
李慕凡含笑說道:「好說,李慕凡當初既然點頭答應,這就是李慕凡的份內事,只未負張大人重托,幸未辱命,已是我……」
徐文淵一搖手,道:「李大俠,別這麼說,這件事錯非是李大俠,換個人絕辦不成,大人已經接到先皇帝手詔……」
李慕凡點頭說道:「我知道,就是我托人送進來的,師爺該知道昨夜以前京田一帶的情勢,我實在很難……」
徐文淵點頭說道:「是的,是的,這個我知道,京能一帶簡直成了銅牆鐵壁,像是只飛鳥也難以飛渡……」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說句大膽的話,我還沒有把那些從放在眼裡,我可以闖,也有自信他們攔不住我,可是那樣會打草驚蛇,給朝廷奸佞一個準備,所以我……」
徐文淵忙道:「李大俠顧慮的極是,也晨常周到,令人好不佩服。」
李慕凡淡然笑道:「好說,師爺誇獎。」
徐文淵目光一轉,笑得神秘,道:「李大俠,昨夜送先皇帝手詔的那位巾幗女英豪是……」
李慕凡只覺臉上一熱,道:「是我一位紅粉知己。」
徐文淵拇指一挑,道:「李大俠好福氣,這位姑娘我有幸見了一面,不但人長得好,有一身好武藝,就是那膽識也們煞發眉。」
李慕凡臉上又一熱,赧然說道:「師爺誇獎了。」
「不,」徐文淵一搖頭,認真地道:「徐文淵向來只說真心話,據了這大把年紀,我還沒見過這麼美貌的巾幗奇女子。」
李慕凡笑子笑,沒有說話。
徐文淵話鋒一轉,道:「李大俠不知道,李大俠為朝廷冒險犯難,奔波江湖,到了京畿卻又被官家的人多方攔截,為此,大人很感不安!」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師爺,我不在乎,便是如今四處也仍有緝拿李慕凡不捨的官家人。」
徐文淵忙道:「所以大人深感歉疚。」
李慕凡道:「謝謝大人跟師爺當初有言在先,講好了的……」
徐文淵道:「其實,官家做事也委實過於……」
李慕凡道:「師爺,我說過,並不在乎。」
徐文淵忙道:「是,是,是……」話鋒一轉,接道:「李大俠知道麼?鰲拜已經削官罷爵,打進天牢了……」
李慕凡點頭說道;「我已經聽說了,這件事沸騰了外城,我就是為這件事來見張大人。」
徐文淵「哦」地一聲,道:「李大俠就是這這件事而來,難道這這件事還有什麼枝節不成?」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我不知道鰲拜受過審沒有?」
徐文淵扔頭說道:「據我所知還沒有,怎麼李大俠……?」
李慕凡道:「就師爺所知,在這件事裡被削官罷爵,打進天牢的是只有鰲拜一人,還是另有其他人被株連。」
徐文淵搖頭說道:「沒有別人,原來對付的也就是鰲拜一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高智,不知師爺有沒有想過,假如鰲拜是一個人,勢單力薄,他有多大的膽敢興風作浪,欺上壓下?」
徐文淵一怔,道:「這……李大俠的意思是說,他另有同黨?」
李慕凡道:「我身為一個江湖草民,不敢隨便下斷,師爺身處宦海多年,張大人也有不少時日,舉凡張大人之一切,莫不出放師爺之口,請師爺明智慎思。」
徐文淵沉吟了一下,猛然點頭,道:「對,錯非李大俠提醒。」
李慕凡含笑說道:「師爺既然認為淺見尚足採信,我就斗膽再一句,以我看鰲拜的身後另有有力的人在支持煽動,也就是說,塑拜並不是這班佞臣叛黨的首腦。」
徐文淵目光一凝,道:「李大俠,何以見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鰲拜他有同黨一事,是否已能肯定?」
徐文淵點頭說道:「十有八九是肯定了。」
李慕凡笑了笑,道:「有道是:『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著藏於九地之下』,這兩句話未嘗不能拿到此處來用用,凡為首腦,必是擅智謀,工心計之人,行事之高明,那該在意料之中,古來或在朝之奸黨,或在野之幫會,為首腦者那一個不是藏淤暗處,不為人知,一直到最後才被人發覺的?」
徐文淵臉色連變,擊掌歎道:「高絕,高絕,李大俠令人歎服,那不要緊,好在鰲拜已被打進天牢,只消過兩天一加審問……」
「師爺,」李慕凡含笑說道:「怕只怕有人不給鰲拜受審招供的機會。」
徐文淵身為師爺,而且是軍機大臣的師爺後然是個極為聰明,精明的人,聞言一驚色變,,道:「李大位的意思是說,有人會劫牢……」
李慕凡微笑搖頭。道:「師爺東窗事已發了,鰲拜被削官追爵成了廢人一個,劫牢未必,要是我,我會派人隔老遠給他一枚淬毒的暗器。」
「滅口,」徐文淵一聲驚呼,霍地站起,急道:「這,這朝廷白沒想到,萬一他被……這,這可怎麼辦?」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身為師爺,自當鎮定拿個主意。」
徐文苦笑說道:「李大俠,事非小可,一個不好,大人丟官罷職事小,全家性命事大,我方寸已亂,還請李大俠……」
李慕凡微笑道:「我有個膚淺的笨辦法,只是行得通行不通,那還要請張大人做個決定。」
徐文淵忙道:「李大俠,高策是……」
李慕凡道:「事關重大,我不得不傷條人命,『北京城』各處囚牢裡該不乏死囚,隨便打來一名,把他送進天率、換上鰲拜的衣裳,然後把鰲拜另移秘密所在……」
徐文淵「叭」地輕擊一掌,笑道:「我明白了,等有人來殺鰲拜以圖滅口的時候,再當場擒住他拷問,在他身上追出那唆使授命之人……」
「不,」李慕凡搖頭說道:「師爺」他無關緊要,按兵不動,任他走。
徐文淵詫聲叫道:「任他走?」
李慕凡道:「我訪問,擒住他有什麼用?」
徐文淵道:「自然是拷問他從他身上追出……」
李慕凡搖頭說道:「師爺,這種人必須能高來高去。能高來高去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江湖人,十有八九都夠硬,他若是來個拚死不說話,或都亂攀一通,那該怎麼辦?打草驚蛇,弄巧成拙,試問又怎麼再去追那些同黨?」
徐文淵一怔,紅了老臉,吶吶說道;「「那……那……李大俠的高策是……」
「好說,」李慕凡道:「師爺別責我班門弄斧,何如跟著他,在他覆命時來個人贓俱獲,一網成雙。」
徐文淵猛擊一掌,叫道:「對,高,高,高,李大俠簡直令人五體投地……」眉鋒忽地一皺,道:「要命,大人怎麼還不回……」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
李慕凡笑道:「師爺別急了,八成見是張大人回府了。」
話聲方落,適才為李慕凡帶路的那名親隨飛步人廳,近前一哈腰,剛要說話,一眼瞥見李慕凡那張臉,他突然怔住。
徐文淵陡然喝道:「什麼事,還不快說話。」
那名親隨倏然驚醒,忙道:「稟師爺,大人回府了。」
徐文淵喝道:「大人回府你裝什麼楞,還不下去?」
那名親隨忙應聲退去,還一直偷看李慕凡。
徐文淵轉望李慕凡換上笑臉,道:「李大俠請稍坐,我失陪片刻,迎迎大人去。」
說著,他站了起來。
李慕凡跟著站起,道:「師爺,我也該去恭迎……」
話聲未落,大廳門口已響起張英的笑聲:「不敢當,不敢當,李大俠請坐,我自己來了。」
張英服飾齊全,朝服未卸,帶著笑進了大廳。
徐文淵忙迎上前去,躬身相迎:「大人回來了。」
張英含笑擺手:「文淵,招待貴賓,招待貴賓……」哈哈一笑,接道:「說什麼三貝子府的姓李的,我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李慕凡上前淺淺一禮,道:「李慕凡見過大人。」
張英忙抬手相攔,道:「不敢,李大俠江湖奇土,國之功人,該敬禮的是我,怎敢當李大俠這一禮,請坐,請坐」。」
李慕凡謙遜稱謝。
分賓主落座後,張英忽地莊容說道:「李大俠功在國家,思澤廣披,張英身為人臣,敢代表大清朝廷謝李大俠,請李大俠受我一拜。」
話落,離座而起,一抖兩隻馬蹄袖,就要拜下。
李慕凡比他快,站起來避向一旁,道:「大人請聽草民說句話。」
張英忙道:「李大俠請說,張英洗耳恭聽。』」
李慕凡道:「大人這是折煞草民,大人蒞臨樂家之當初,草民就曾經明言,所以點頭答應,承擔重任。完全是還田孟嘗之請,看田孟嘗面子,談不上什麼報效朝廷,所以草民愧不散當這一個功字,更不敢當大人這一拜……」
張英道:「李大俠……」
李慕凡道:「請大人聽我說完。」
張英忙道:「李大俠請。」
李慕凡一聲:「不敢」接著說道:「即使是草民有功,回來奔波江湖,圓滿達成任務,未負大人重托,幸未辱命,如今草民此來也有求放大人,該算彼此扯平,更不敢當大人代珍朝廷的這一禮。」
張英忍不住又道:「李大俠……」
李慕凡道:「如果大人堅欲行禮,草民就此請辭。」
徐文淵忙道:「大人,李大俠走不得。」
張英略一沉吟,旋即點頭說道:「好吧,即然李大俠堅不肯受,我只好遵命了,請坐。」
又落座後,彼此間開始了一番寒暄。
在寒暄中,張英搖頭歎道:「我聽說樂掌櫃全家遭難,大半是我是夜造訪引起的……」
李慕凡搖頭說道:「這是草民私人仇怨所引起,跟大人蒞臨無關。」
張英「哦」地一聲道:「李大俠,是怎麼回事?」
李慕凡淡然說道:「『大人,這是草民的私事,總不及公事來得重要,還請大人先談談公事,做一決定。」
張英詫聲說道:「李大俠,如今有什麼未決的公事?」
李慕凡道:「請徐師爺向大人稟報。」
徐文淵忙將剛才跟李慕凡談話的說了一遍。
他這一番話聽得張英臉色連變,徐文淵說完了話,他神色立即轉趨凝重,還帶著點緊張,抬眼望向李慕凡,道;「要不是李大俠指點,險些壞了大事,李大俠,朝廷跟張英本人同表感激……」
李慕凡談笑說道:「大人不必耿耿放懷,這件事既是草民承辦的,草民也不願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為大人招來無窮禍患,還是請大人趕快做一決定吧。」
張英道:「李大俠,這件事勢在必行……」
李慕凡道:「怎麼個行法,還得請大人決定。」
張英沉吟一下,抬眼說道:「事關重大,我不敢也不能做主,我這就進宮在「御書房」見皇上請示聖裁,李大俠請稍坐……」
李慕凡忙道:「大人,草民在此有幾件事懇求,請大人聽完了之後再進宮面聖不遲,好在他動手必在晚間……」
張英忙道:「懇求不敢當,李大俠只管請說,只要我能力所及,我無不照辦。」
李慕凡欠身一禮,道:「草民先謝過大人恩典……」頓了頓,接道:「大人已知道樂家慘事了。」
張英點頭說道:「是的,我聽下人說了。」
李慕凡道:「在這件事裡,草民有兩個朋友被牽連在內,草民這兩位朋友一位姓晏,一位姓賈,據說還被神在『侍衛營』裡,草民懇請大人做主,把草民這兩位朋友放出來。」
張英雙眉一掀,道:「有這種事,好,這件事我做得了主,李大俠只管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包管在日落之前放了李大俠那兩位朋友就是。」
李慕凡欠身說道:「謝大人……草民的第二件懇求;是有關田孟嘗的……」
張英道:「嗅!跟他有關,他怎麼了?」
李慕凡忍不住一陣悲痛襲上心頭,道:「大人恐怕還不知道,就因為向大人推薦草民的原故,所以,日前他那『樂圃山莊』慘遭橫現田孟嘗家破妻死,他……」
張英臉色一變,忙道:「李大俠,你,你怎麼說?」
李慕凡一歎、說道:「大人,田孟嘗家破妻死,他自己則被押解來京……」
張英道:「怎麼,他已被押解來京?」
李慕凡點頭說道;「是的,大人,至聆他如今被國在何處,是革是活,草民則全不知道,懇求大人查明此事做個主!」
張英砰然一聲拍了茶几,一隻細瓷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茶水灑了一地,他怒不可遏地叫道:「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豈不是跟朝廷做對,謀叛造反麼,好,好,好,李大使你放心,怎麼說他該算我的人、這件事我一定要查個明白,一定要查個明白。」
李慕凡又一欠身,道:「草民僅代表『樂圃山莊』存歿謝大人恩典……」
張英怒氣不息地擺說道:「李大俠別這麼說,別這麼說,田孟嘗是我的人,就是李大俠不找我,我也會查明此事,為他伸冤報仇的。」
李慕凡道:「不管怎麼說,大人念舊,這總是恩典。」
張英道:「李大俠還有什麼事?」
李慕凡搖頭說道:「沒有了,大人情吧!」
張英沒站起,卻目光一凝,道:「李大俠,我很奇怪。」
李慕凡道:「大人奇怪什麼?」
張英道:「我奇怪李大俠為什麼不替自己……」
李慕凡倏然道:「大人,草民明白了,在官家眼裡,草民本是個犯罪纍纍,十惡不赦的賊大盜,這是千真與確的實情,再說,當初草民跟大人也有言在先,所以草民不願這麼做。」
張英道:「李大俠怎不說一生為人,從沒有為自己設想過?」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那是大人的誇獎。」
張英隱隱有一種激動,那是對這位江湖奇士,英雄豪傑的崇敬與佩服,他道:「可是李大俠功勞更大,我可以不必等李大俠說出口,自動地為李大俠面奏皇上請求赦免,請求撤銷緝拿……」
李慕凡道:「多謝大人好意,草民只有心領,卻不敢請大人這麼做,以至他日連累大人。』」
張英道;「連累我,有什麼好連累我的。」
李慕凡道:「大人,請恕草民斗膽,往後只還有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或為富不仁的奸商巨紳,或來路不的鏢,草民仍是要殺要動的。」
張英神情一震,瞪大了眼失聲叫道:「怎麼,你,你,你還要……」
李慕凡一點頭,道:「大人,草民生就這種不忍看人害人的賤脾氣,是至死也改不了的。」
張英默然不語,沒再說話,好半天才抬眼說道:「好吧,李大俠請在這兒等我片刻,我這就進宮去一趟。」
說著,他站了起來。
李慕凡跟憑徐文淵跟著站起要送,張英卻擺手說道:「文淵,別送,別送,陪陪李大俠,陪陪李大俠。」
徐文淵忙欠身答應,道:「那麼大人走好。」
張英點著頭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回身說道:「對了,我忘了問了,李大俠昨晚上那位是……」
李慕凡忙道:「大人,那是草民的一位紅粉知已。」
張英忽地笑道:「李大俠好福氣,令人羨煞。」
李慕凡郝然說道:「大人取笑了。」
「真的,」張英道:「我的女兒在內城裡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可是跟昨晚上那位一比,可就顯得庸俗不堪,差多了……」
李慕凡道:「江湖民女,布衣裙鉸,怎敢比大人這宦門尊貴千金富貴人。」
張英擺手說道:「李大俠這才是損人……」一頓接道:「李大俠是在何處找著世祖的,我好奏稟皇上……」
李慕凡遲疑了一下,道:「大人,在『五台』……」
「五台?」張英道:「糟了,皇上非發脾氣不可,那些喇嘛是幹什麼的,世祖在「五台」,他們竟一些兒也不知道……」一搖頭,接道:「沒辦法,只得實話實說了,李大俠,我走了,文淵好好陪陪李大俠」
說著,他擺子擺手,出廳而去。
廳外,響起了聲聲叫喝:「給大人備轎。」
「給大人備轎。」
廳裡,徐文淵一擺手,道:「李大俠,請坐。」
李慕凡稱謝落了座。
坐定,徐文淵問李慕凡江湖行經過。
李慕凡概略地為了敘述一遍。
這一遍敘述,聽得從沒有出過遠門的徐文淵為之神往,也為之心驚肉跳,最後他搖頭說道:「世上不好之去處,唯有這江湖走不得……」
李慕凡笑道:「師爺,江湖人更做不得,江湖事更沾不得,那就像膠,一經沾上再想甩是甩不掉的了。」
徐文淵點頭沉吟,道:「我深有同感,像李大俠這種奇人異士,若置諸廟堂……」
李慕凡笑道:「師爺,我福薄,也不是那種材料。」
徐文淵道:「李大俠何必過謙,若李大俠有意……」
李慕凡凝目笑道:「莫是張大人授命師爺做說客麼?」
徐文淵臉一紅,雙手連搖,忙道:「不,不,不,李大俠想左了,沒那回事,絕對沒那回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把這個曾被視為犯罪纍纍,十惡不赦的大盜置諸放廟堂之上,那是天大的笑話,只怕皇上會招來言官們不休的唇舌,還是跟師爺談點別的吧。」
徐文淵只有窘笑著連聲答應……
廳裡,李慕凡剛換了話題,還沒跟徐文淵說兩句,大廳外走進了一名親隨,近前向著徐文淵躬身一禮。
徐文淵抬眼問道:「什麼事?」
那名親隨臉上堆著笑容,上前例要附耳。
徐文淵臉色一沉,道:「貴客在座,不得失禮,有什麼事直說。」
那名親隨好不尷尬窘迫,站在那兒喃喃說道:「某師爺,是內院……是內院……」
徐文淵不愧是位師爺,一聽內院就知道這親隨所要說的話,果然有附耳密告的必要!他剛寫過人,自己怎好失禮,正感作難,李慕凡那裡已然淡笑道:「師爺儘管請。」
徐文淵老臉一紅,窘迫一笑,道:「李大俠海涵,那-一我告罪了。」
站起來把那親隨拉往一旁,沉下臉道:「什麼事?快說。」
那名親隨忙爬在他耳邊低說了一陣,聽的時候徐文淵直皺眉,那親隨把話說完,他忙道:「這怎麼行,大人又不在。」
那名親隨欠身陪笑道:「我只是傳話,還請師爺……」
徐文淵沒讓他把話說話完,一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話吧。」
那名親隨應聲匆匆而去。
這裡,徐文淵皺著走過來落座,李慕凡明白,他必有什麼作難的事,可是徐文淵不說話,他自然不便開口問,尤其剛才人家是避著他他說的。
而,剛沉默了下,徐文淵便抬眼陪上一臉窘迫不安地笑容,輕咳一聲開口說道:「李大俠想必這是頭一次進內城。」
並不是,可是李慕凡他點了點,道:「是的,師爺。」
徐文淵咳了兩聲道;「李大俠恐怕不知道,我們大人這座府鄰,在這內城諸府邪中雖不能說是最大的,可是當年蒙聖恩撥銀大大的修飾了一番,在這內城諸府第中卻算得上景色最好的一座府味。」
李慕凡笑了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間官宦家,尤其張大人當朝一品,官至大學士,底味之美倫美英該是理所當然。」
徐文淵陪笑說道:「李大俠可願到各處看看去?」
李慕凡立即明白這跟剛才親隨傳話有關,他也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當即微微一笑道;「師爺,方便麼?」
徐文淵忙道:「那有什麼不方便的,李大俠又不是外人,請,請。」
說著,他站了起來,舉手往外讓客。
李慕凡含笑欠身站起。
兩個人並肩行出大廳,徐文淵陪在他身邊,臉上堆著笑,不住地指指點點為李慕凡介紹張府的一景一物。
他兩個順著青石小徑直往後走,轉眼間到了一片大花圃,這一片,在這兒稱花圃,要在尋常人家,那該是片各色景物齊全的花園了。
這片花圃中有假山,有小亭,奇花異卉是不可勝數。
而一進這片花圃,李慕凡憑他江湖第一高手的敏銳聽覺,立即發覺這附近躲的有人。
附近,只有連帶後院門的一道後院牆,牆頭上枝葉茂盛成蔭,那兒該是一唯一可以躲人,也是最佳的躲人處。
可是張府之中上上下下,誰會在這時候躲在牆頭上那茂密枝葉間,不,該是微躲在牆的那一邊,登梯子爬高,上那邊透過枝葉縫隙往這邊看而已。
如今,李慕凡明白徐文淵何以作難,為什麼突然邀他到張府各處走走的原因。
好裝作不知道,仍然任徐文淵帶著這花前站站,那株花前看看,觀看間,只聽徐文淵道:「李大俠,可願亭子裡坐坐去?」
兩人站得很近,似乎用不著這麼大聲。
李慕凡心中瞭然,臉上帶笑,點頭說道:「我任憑師爺。」
碼是,兩個人並肩行向了小亭,剛走沒幾步,身後那後院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輕呼:「喲!有人……」
徐文淵似乎比李慕凡還機警,他聞聲便轉過了身,只聽他「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姑娘,京姑娘,是徐文淵陪貴客在此。」
一聽是姑娘,李慕凡不好不轉身了,他轉身往那方向一看,首先碰上的是一雙清澈、深逮、帶著異樣意味的目光。
那是位美姑娘,她,看樣子二十左右年紀,有點瘦,但瘦不露骨,明眸皓齒,清而嫵媚,帶著大家閨秀的莊重,還有三兩分女兒家特有的嬌羞。
她,香額前蓄一排劉海,上身穿一件寬袖大襟小襖。下身是一件,八幅風裙,裙腳下還隱隱露出一雙繡花鞋的鞋尖,纖瘦不勝一握。
站在那兒,她有著一剎那的呆癡,旋即,她淺淺笑說道:「原來是徐師爺陪客人在此,我還以為這兒沒人呢。」
天曉得,李慕凡心裡也明白。
徐文淵很快地接了口:「是的,姑娘,這位就是大人常提威名震江湖,被譽為當今第一好手的李慕凡李大俠。」
姑娘一雙盈盈秋水投射過來,輕啟朱唇「哦」了一聲:「原來這位就是李大俠,我久仰。」
徐文淵忙轉過臉來道:「李大俠,這位就是……」
李慕凡略一欠身,道:「江湖草民李慕凡見過姑娘。」
姑娘淺淺地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李大俠這是折煞人。」
李慕凡沒再說話,姑娘既不好站那麼老遠老開口,也不好主動地走過來,徐文淵何等眼色,忙道:「大人最為敬仰李大俠,姑娘麼平素不也仰慕朱家都解之流,如今李大俠當面,正好多談談。」
姑娘她遲疑了一下,邁動輕盈步履,裊裊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含笑說道:「恐怕李大俠討厭咱們官宦門中人的俗……」
李慕凡忙道:「李慕凡不敢,自身不過是一個官命緝拿的草寇,怎敢上慕朱郭豪俠一流?」
說話間姑娘已到了近前,她深深地看了李慕凡一眼,道:「李大使忒謙,我常聽家父提起李大俠的作為,尤其李大俠有大功成朝廷的這一趟,該比遊俠列傳中的人物更令人敬佩。」
李慕凡謙笑說道:「姑娘的誇獎,令我羞愧汗顏,也深感惶恐不安。」
姑娘微一搖頭,道:「李大,我這個人不擅虛誇客套之詞。」
李慕凡有點窘,郝然一笑,沒有說話。
姑娘轉望徐文淵,道:「徐師爺,我爹呢?」
徐文淵道:「四姑娘,大人剛才回來過,如今因急要又進宮去了。」
姑娘道:「什麼事這麼急要?」
徐文淵瞥了李慕凡一眼,道:「四姑娘,是李大俠帶來的機密大事。」
姑娘「哦」一聲道:「原來是李大俠帶來的機密大事……」
李慕幾道;「也算不得什麼機密大事,只是有關對付鰲拜的殘黨事。」
姑娘輕輕地「嗅」了一聲,點了點頭,沒說話。
徐文淵適時微一欠身道:「我告退片刻,請李大俠陪姑娘亭裡坐坐。」
姑娘嬌靨微微一紅,道:「你忙去吧,我陪李大俠談談。」
徐文淵應子一聲,又問李慕凡說了聲:「失陪」。在李慕凡不得不說的一聲:「師爺請便!」下躬身退去。
徐文淵走了,姑娘輕抬皓腕,含笑說道:「李大俠,請亭子裡坐坐?」
李慕凡微一欠身,拘謹地道:「姑娘請。」
姑娘望子他一眼,道:「李大俠在客氣了。」
當先向小亭行了過去。
李慕凡隔幾步跟在後面,心裡卻在盤算,她要見他是為了什麼?徐文淵這種安排又是為了什麼。
當然,那可能是姑娘仰慕他。想藉這機會看看他。可是看看也就算,真要說起來,她無須跟他接近,也不該接近,要不然一旦傳揚出去,這還得了,姑娘她就別嫁人了。
李慕凡猜想,她此舉必有更深的用意,他猜不出那是什麼,可是他不放鬆思索諸般可能的應對。
他一路思索著跟在姑娘身後進了亭子,姑娘回過身含笑抬皓腕打斷了他的思潮,那隻玉手欺雪賽霜柔若無骨。
「李大俠請坐。」
李慕凡欠身致謝,坐在了石凳上。
姑娘她也坐下去,坐定,她抬眼問道:「李大俠是什麼時候抵京的?」
李慕凡道:「有兩天了。」
姑娘道:「這一趟任務艱巨,李大俠必然很辛苦也很驚險。」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姑娘,江湖人過慣了這種生涯,早已習以為常了。」
姑娘遲疑了一下,道:「這一趟是怎麼個情形,我能聽聽麼?」
李慕凡道:「自當向姑娘稟報……」
接著,他把經過概略地敘述了一遍,僅是概略地,省略了不少驚險,不少曲折,他認為沒有必要說那詳細。
姑娘靜靜聽畢,輕輕說道:「從李大俠的敘述中,我可以想像出這一趟是如何的驚險,如何的辛苦了。」
李慕凡道:「多少年來,我一直過的是這種生涯。」
姑娘凝目說道:「李大俠對這種生涯有什麼看法?」
李慕凡道;「姑娘,每一個江湖人都會厭膩這種生涯的,只是身為江湖人,沒有辦法脫離而已。」
姑娘道:「為什麼沒有辦法脫離?」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姑娘,江湖事不外恩怨紛爭,流血丟命,這種事一旦沾上,是永遠也甩不掉的,除非他入了土。」
姑娘道:「江湖人不也有許多退隱的麼?」
李慕凡道:「我不敢說沒有,但那是最幸運的,這種幸運不一定每個人都有,千百人中有一兩個已經算多了。」
姑娘道:「那麼,別的人為什麼不試試?」
李慕凡道:「姑娘,一旦心灰意冷,每個人卻竭力在試,而結果是他不夠幸運,沒有辦法活著自江湖中退隱。」
姑娘柳眉微皺,道:「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慕凡搖頭說道:「很難解釋,姑娘,有的人血氣方剛,為江湖上的英雄豪傑氣勢所迷惑,認為天下無敵很神氣,所以他跨進了江湖,有些人天生是江湖人,有些人則是為環境與情勢所逼,而他便是由那種途徑進人江湖,一旦他心灰意冷想退出時,他就會發覺那已經是不可能了。」
姑娘道:「李大俠是怎成為江湖人的?」
李慕凡徽微一笑道:「我是為環境與情勢所逼。」
姑娘道:「那麼李大俠對江湖是否已經心灰意冷了。」
李慕凡道:「姑娘,我早就心灰意冷了。」
姑娘道:「可曾試著去脫離它?」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姑娘,我是唯一跟人不同的人,在此生未了之前,我沒有退出江湖的打算。」
姑娘呆了一呆、訝然說道:「那為什麼?」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姑娘,因為我有繼續在江湖中待下去的必要。」
姑娘道:「我可以聽聽麼?」
李慕凡道:「沒有什麼不可以麼,因為江湖中有我永遠做不完的事。」
姑娘微微一怔,旋即保然動容,道:「李大俠的意思是說,要以這有生之年,憑自己一身所學,替這世間多做些事,是麼?」
李慕凡道:「姑娘我不敢這麼說,只能說,盡自己一點心力。」
姑娘沒說話美目中儘是異樣色彩,她凝目良久始道:「這就是官家懸賞緝拿,就認為犯案纍纍,十惡不赦的飛賊大盜……」
李慕凡道:「姑娘,實際上這些都是實情,我的確犯罪纍纍,兩手也沾滿了洗不掉的血腥……」
姑娘微一笑,道:「我只認為凡屬有良知的人,都在為你悲憤不平。」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謝謝姑娘,我並不在乎這些。」
姑娘道:「我知道,否則你不會答應家父的請托。」
李慕凡道:「姑娘,那是還朋友的人情責。」
姑娘道:「可是我聽家父說過,你有言在先,並不希望因為你對朝廷有大功,而使官家對你的看法有所改變。」
李慕凡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這話當初我說過。」
姑娘道:「要不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氣概蓋世的大豪傑,是做不到的。」
李慕凡倏然笑道:「姑娘太誇獎了。」
姑娘道:「李大俠,我剛才說過,我這個人不擅虛誇客套之詞。」
李慕凡沒有說話。
姑娘又道:「我認為一般人的看法跟李大俠不盡相同,至少我的看法就跟李大俠不同,我認為官家不該一錯再錯,永遠這麼錯下去。」
李慕凡道:「謝謝姑娘,其實,官家或許能赦免我一次,但我以為官家絕不會再赦免我第二次或更多次,那根本就不加赦免有什麼兩樣。」
姑娘道:「官家可以……」
「姑娘,」李慕凡截口說道:「國有國法,我這種作為總是犯法的。」
姑娘道:「國法也不外人情。」
李慕凡笑道:「姑娘,有些事不是司法之人能做得了主的,倘他對某一人講人情,他又何以對別人,那樣就亂了。」
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聽李大俠的口氣,好像不但不怨恨官家,反而處處……」
李慕凡含笑說道:「姑娘,我不怨恨任何人。」
姑娘道:「你不在乎他們指你為飛盜,大盜?」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行事但求仰無愧於天,俯不作於人,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
姑娘容顏大動,凝目良久方一歎說道:「李大俠,你讓我多認識了你一層,以前我雖然常聽家父提起你,可是我還不盡相信,如今我才知道家父說的不錯,甚至放還嫌不夠。」
李慕凡笑了笑,道:「姑娘太過誇獎了。」
姑娘道:「李大俠,我再說一遍,我這個人不擅虛誇客套之詞。」
李慕凡他怎麼好再說什麼?只有沉默著。
姑娘即遲疑了一下又道:「李大俠,你讓我不敢再勸你。」
李慕凡心裡一跳道:「姑娘勸我什麼?」
姑娘道:「勸李大俠退出江湖。」
李慕凡道:「姑娘為什麼要勸我退出江湖?」
姑娘道:「家父以為若將李大俠置諸廟堂之上,必是棟樑之材。」
李慕凡笑道:「大人過放看重了,剛才我不跟徐師爺說過若對一個官命緝拿,犯案纍纍的飛賊大盜置諸放廟堂之上,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姑娘道:「家父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只要李大俠願意……」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姑娘,我這個人懶散慣了……」
姑娘道:「李大俠怎不說江湖人最忌諱這個?」
李慕凡道:「我不諱言,姑娘這也是一個原因。」
姑娘凝目說道:「這也是一個原因,難道還有別的原因麼?」
李慕凡道:「我這個人薄福,做不得官,沾不得爵祿。」
姑娘道:「李大俠僅僅是淡泊仕途麼。」
李慕凡道:「是的,姑娘,還有就是我這個人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今東明西,飄泊慣了,不願意被上了轡頭拘在某一處。」
姑娘嫣然一笑,還待再說,亭外步履響動,徐文淵快步走了過來,他向著李慕凡含笑說道:「李大俠,大人回府了!」
李慕凡忙站了起來道:「嗅!大人已經回來了。」
徐文淵道:「是的,大人現在在廳候駕,奉命我來恭請俠駕。」
李慕凡一聲:「師爺客氣,」轉過身來欠身說道:「姑娘,我失陪了。」
姑娘站起來含笑說道;「好說,李大俠請!」
李慕凡轉身山亭,跟著徐文淵走了,姑娘站在小亭子裡,一雙美目望著頎長的身影,嬌靨上的表情令人難以言喻。
眼看著遠離了小亭,徐文淵陪著笑臉低低說道:「看樣子李大俠跟姑娘說的很投機。」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張姑娘是位不讓發眉的巾幗奇女子,很讓我敬佩。」
徐文淵忙道;「姑娘孤傲高潔,情任俠,頗有父風,的確是位難得的奇女子,她……跟李大俠都談了些什麼?」
李慕凡道;「姑娘垂問了這一趟的經過,別的沒說什麼?」
徐文淵「哦」了兩聲沒再問。
說話間,兩個人雙雙進了大廳,果然,張英正背著手在大廳裡踱步,一見李慕凡進來,當即停步含笑說道:「李大俠,小女可是庸俗不堪。」
李慕凡忙施了一禮,道:「大人說笑了,姑娘宦門奇女子,很讓草民敬佩。」
張英哈哈笑道:「宦門奇女子?能得李大俠誇獎,那委實很不容易,她若是聽見,她不知要如何高興呢,請坐,請坐。」
他抬手肅客,落座定,他搖頭說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平日不免過於嬌寵放縱,因之養成了她任性的脾氣,她自小就慕朱郭之流,所以一聽說李大俠來了,她就想見見,李大俠可千萬別見笑。」
李慕凡道:「大人言重子,能蒙姑娘召見,這該是草民的榮幸」
張英搖頭說道;」我倒以為她能見見李大俠,是她的福氣。」
李慕凡道:「大人過……」
張英截口說道:「真的,我說的是實話,像李大使這種人物,生長在宦門的人有多少想瞻仰瞻仰風采而不可得呢,李大俠不能說這不是實情。」
的確,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李慕凡微微地笑了笑,有意改了話題:「大人這趟進宮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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