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活兩次 文 / 獨孤紅
賈少游一震,頓感無辭以對,但他不愧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腦中只一轉,立即有了說辭,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既高明又厲害,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了你了,不錯,夏侯嵐命大未死,但是他已功力全失,如同一個廢人了,所以他把我找來……」
石三奶奶目中異采飛閃,嬌笑說道:「這還差不多,所以他把你找來,為他報仇,是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事實如此!」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你為什麼弄個『假』姓,也不示人真面目?」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那是我的事!」
石三奶奶道:「可是我仍懷疑你就是夏侯嵐本人!」
賈少游道:「那隨你了,石三奶奶,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在我不動手的情形下,你把我所想知的告訴我!」
石三奶奶美目轉向窗外,窗外暮色已垂,那石家大院美景如畫的庭院中,更增添了一份迷-彙集的美,她「喲」地一聲笑道:「當真是天要黑了,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日影斜,你瞧,屋裡更黑,要我點燈麼?」
賈少游道:「不必了,我……」
石三奶奶媚眼一拋道:「這才解風情,識情趣,你來了這半天,只有這句順我的耳,稱我的心,摸黑談,那多……」
賈少游淡淡說道:「石三奶奶,你沒聽見我的話麼?」
石三奶奶道:「聽見了,只是,你還想走,又忍心撇下我一人清冷孤寂,守著這麼一大間空房子麼?」這女人,三句不出便沒了正話!
可是賈少游沒在意,道:「石三奶奶,我是個鐵石心腸木頭人,也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再說一句,區區一座石家大院,困不住我的!」
石三奶奶道:「可是你別忘了我的那句話,我們要是沒把握,又豈會自露行藏地把你引來此地加以囚禁?」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也許我真出不了這座小樓,可是你石三奶奶也別忘了,如今在這小樓裡的,不是我一個!」
石三奶奶媚笑道:「我知道,還有我,你要知道,這是我自願的,怕你一個人寂寞,所以我來陪你,這也是待你如上賓,換個人求還求不到呢!我是一番善解人意的好心腸,對我這麼一個自薦枕席的軟綿綿人兒,我不信你毫無憐惜之心。」
賈少游淡淡笑道:「你錯了,我生就一付鐵石心腸,從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石三奶奶,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你瞧,是不?」石三奶奶浪笑一聲,道:「說著說著你就變成了急色兒,這還用你說麼?我是來幹什麼的,又為什麼陪你?這三天之中,隨……」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聽若無聞,抬起了皓腕,瞇起了桃花眼,那放蕩的模樣兒,確是迷人,玉手微招,嗲聲說道:「來呀,傻子,別坐在那兒呀!……」
賈少游冷冷一笑,當真站了起來道:「好,我過來!」
他剛要舉步,石三奶奶忽然嬌笑搖手:「慢著,背過身去,不許偷看!」說著話,那另一隻玉手已然摸向了那一排對襟的扣子!
賈少游冷笑說道:「閣下無羞無恥誠然世間少見,可惜你找錯了人,右三奶奶,你是逼我出手問供了!」抬掌抓了過去!
他抓的是石三奶奶在胸前的皓腕,可是當他掌遞出之際,石三奶奶竟酥胸一挺,迎了上來:「冤家,你當真……」
賈少游一驚沉腕縮手!
石三奶奶卻忽地一笑道:「好人,我先……」余話猶未出口,嬌軀突然後仰,只聽床板砰然一聲,再看時,牙床空空,錦被不見,哪裡還有石三奶奶的蹤影!
賈少游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敢情這張牙床是特製的,那位石三奶奶已然觸動翻板翻了下去!賈少游雙眉一揚,揚掌向床上劈去。
只所砰然一聲大震,其聲嗡嗡,有點像洪鐘大呂!
賈少游一顆心往下一沉,他又明白了,那床,既不是什麼牙床,也不是什麼板床,竟然是張鐵床!
驚心之餘,他腦際靈光電閃,立即撲出房門!
房門,是輕易地撲出了,然而一看之下他卻不由暗暗叫苦,原來,樓梯口不知何時已被一塊鐵板封死,樓上的各處窗台,看似漆木的,實全是鐵的!
賈少游突出一指點向粉壁,粉壁上灰土迸裂落下,卻「噹!」地一聲,敢情,連牆壁也是鐵的!
賈少游垂下了手,呆立不動,他沒有再試,因為他知道,再試也是枉然,這座小樓果然能困住人!
忽地,背後房中傳出一聲異響,他霍然旋身回顧,一看之下不由一怔,那位石三奶奶又坐在了床上,那如花嬌靨之上,仍掛著媚人的蕩笑!
賈少游雙眉一挑,閃身欲動!
適時,石三奶奶開了櫻口:「別動,你一動我就走,你永遠碰不著我!」
賈少游未動,卻冷笑說道:「你去而復返,是什麼意思?」
石三奶奶吃吃浪笑說道:「那還有別的意思麼?我捨不得你呀!」
賈少游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說點正經的!」
石三奶奶報以幽怨一瞥,道:「看來你真是鐵石心腸,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人求也求不到的事兒,送到你面前,你卻毫不動心……」搖頭一歎,接道:「也不知道是你沒有福,還是我沒福,好吧,聽我說,你想知道我是准麼?」
賈少游道:「那似乎無關緊要!」
石三奶奶笑道:「無關緊要?你要知道我是誰,定然會氣得七竅出煙,告訴你好了,我就是小翠紅呀!」
賈少游冷笑說道:「可是你瞞不過我雙眼!」
石三奶奶笑道:「你錯了,我畢竟瞞過了你雙眼,我只在臉上抹了點易容藥物,便能令人看上去像極了小翠紅,卻又直覺地認為我不是小翠紅,要不然怎能使你自認輸敗,乖乖地跟我進了這座小樓?恐怕你當時就要對我下手了!」
賈少游道:「我不信!」
石三奶奶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我瞞過了你,而你卻未能瞞過我,你那雙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游心中微震,笑道:「我沒有聽說過,從手上能認人的!」
石三奶奶道:「別人也許不能,可是你別忘了,咱們倆是老相好,每日裡耳鬢廝磨,肌膚相親,我還能……」
賈少游道:「你若把我當成夏侯嵐,那也好……」
石三奶奶道:「實際上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隨你了,答我一句,你們怎麼知道我在找小翠紅?」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那是我們那位頭兒智慧高人一籌,他料到你一定會明白……」
賈少游道:「別拿我當三歲孩童,我是賈少游而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道:「可是他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游冷笑說道:「他若知道我是夏侯嵐,他就不會要你來試我了!」
石三奶奶神情一震,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賈少游冷冷一笑,道:「別跟我玩心眼兒了,說吧,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你想我會說麼?」
賈少游道:「我既出不了這座小樓,你又怕什麼?」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我也告訴你,是秦六說的,你信不信?」
賈少游冷笑說道:「你該知道我信不信!」
石三奶奶道:「其實你一直被蒙在鼓裡,秦六也是我們的人!」
賈少游道:「我不會相信你的……」
石三奶奶忽地一笑道:「我告訴你,秦六落在了我們手中,只消用一個指頭,還怕他不說出你到『金陵』的用意?」
賈少游心中一震,道:「你說秦六落在了你們手中?」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一點不錯,他如今也在這石家大院內!」
賈少游忽地笑了:「夠了,我敢說,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說一個字!」
石三奶奶道:「秦六是那麼硬的漢子麼?」
賈少游道:「硬未必很硬,但他卻是重義氣,夠朋友的血性漢子!你如果是小翠紅,你不會不知道他!」
石三奶奶一點頭,道:「不錯,秦六確是那麼個人,我實說了吧,只要派個人,跟秦六搭訕兩句,說一聲我知道小翠紅的下落……」
賈少游笑道:「這騙人的手法幼稚,一則秦六不會那麼糊塗,二則既然那人這麼說,那就表示你們已知道我是來找小翠紅的,既然知道,何須再詐秦六?」
石三奶奶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賈少游笑了一笑,又道:「我不再問你這個了,你告訴我,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道:「我偏不說……」倏地恢復正常,道:「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又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我替夏侯嵐辦事,那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搖頭說道:「在我看來,那差別很大!」
賈少游道:「如果我是夏侯嵐呢?」
石三奶奶柳眉一豎,道:「我更不說,我要讓她死……」
賈少游一怔,道:「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那是我的事,除非是夏侯嵐,否則任何人管不著!」
賈少游道:「我不是說了?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道:「那只是說如果,事實上你並不是!」
賈少游笑道:「別拿這一套欲擒故縱的手法對付我,那沒有用,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非要辨明我是否夏侯嵐不可?」
石三奶奶嬌靨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但倏地,她一轉平靜,道:「沒有什麼,因為我是小翠紅!」
雖然樓中昏暗;但賈少游看得清楚,眉鋒一皺,不由頓感詫異,腦中閃電一旋,當下說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石三奶奶一驚,笑道:「我的心事,就是難以斷言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道:「當然重要!」
賈少游道:「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震聲叱道:「別如果,你究竟是不是?」
賈少游笑道:「夏侯嵐中了毒,如今已功力全失,形同廢人,他豈能……」
石三奶奶脫口說道:「不,他不會……」倏地住口不言!
賈少游留了意,追問說道:「他不會什麼?」
石三奶奶道:「沒什麼!」
賈少游道:「好吧,你不說也就算了,告訴我,你們打算困我到幾時?」
石三奶奶道:「永遠,永遠!」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你的意思是……」
石三奶奶道:「你是個明白人,還要我多說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們要用什麼手法?」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到了時候只要一按機關,這小樓內至少有八處地方放出毒氣,只嗅人一點,立即昏厥,以後的事情那就多了!」
賈少游暗暗心神震動,說道:「有把握麼?」
石三奶奶道:「你剛才已試過了,你自己該明白?」
賈少游揚了揚眉,道:「那麼,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你又何必吝於多說幾句?」
石三奶奶道:「你要我說什麼?」
賈少游道:「像你是受誰指使,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臉色又復一變道:「前者我不知道,後者我不願說!」
賈少游道:「這話怎麼說?」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我做的事都是按一紙指令,傳令的人黑衣蒙面,我自然不知道受誰指使,更不知……」
賈少游道:「不知道是誰,卻聽命於人,有這種事麼?」
「自然有!」石三奶奶道:「江湖中這種事比比皆是!」
是不錯,確有這種事,而且還很多!
賈少游沉吟了一下,道:「那麼,後者呢?」
石三奶奶似乎一指後者就有火,冷冷說道:「沒有任何理由,不願說就是不願說!」
賈少游雙手一攤,道:「那好吧,我只有做個糊塗鬼了!」
石三奶奶忽地目閃異采,道:「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揚眉笑道:「我又要問了,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當然很重要!」
賈少游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三奶奶道:「別問那麼多,只答我……」
賈少游搖頭說道:「不行,你不說我也不說!」
石三奶奶嬌靨上掠過一絲異色,點頭說道:「好吧,假如你不是夏侯嵐,你必死,假如你是夏侯嵐,你也許可以不死……」
賈少游笑道:「有這一說麼?」
石三奶奶毅然點頭說道:「有!」
賈少游道:「為什麼?有理由?」
石三奶奶道:「不為什麼,沒有理由!」
賈少游笑道:「恐怕我要是夏侯嵐,會死得更快些!」
石三奶奶臉色一變,倏又搖頭,說道:「不!假如你是夏侯嵐,你可能死不了!」
賈少游笑道:「那很可惜,我死定了,我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煞氣,道:「那麼你就等死吧,我要走……」
話猶未完,賈少游身形電閃,威震宇內,發無不中的「幻影千魔掌」飛遞而出,直向石三奶奶虛空抓去!
石三奶奶睹狀,花容大變,神色難以言喻,脫口一聲:「『幻影千魔掌』,你是……」
然而就在她這間不容髮的一怔神間,她那軟綿綿的嬌軀被一股強大吸力往前一帶,立即身離床沿,所以她話尚未說完,便被賈少游那鋼鉤般五指攫上了粉臂。
而,似乎,她忘了痛,也忘了掙扎只怔怔地望著賈少游,出奇的激動,喃喃說道:「你沒有死,你真沒有死……」
賈少游一笑說道:「正如你所說,我要那麼容易地被人一害就死,就稱不得『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小翠紅,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石三奶奶突然說道:「你相信我是小翠紅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相信了,先告訴我……」
小翠紅顫抖得厲害!急道:「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先離開這兒再說……」說著,她伸出另一隻皓腕便要向床邊按!
賈少游振腕一帶,把她拉回一旁,冷笑說道:「你想幹什麼?」
小翠紅道:「按機關開門……」
賈少游道:「恐怕是要放毒氣吧?別忘了,你跟我在一起!」
小翠紅臉色大變,道:「你,你,你,你,我真是要救你……」
賈少游道:「少拿往日那一套對我,當初害我,你如今豈會救我?如今既有救我之心,你當初又何必害我?」
小翠紅猛一點頭,道:「不錯,當初我是害了你的,可是你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墮湖不死又恢復了你的功力?
賈少游道:「那是我夏侯嵐命大!」
小翠紅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
賈少游道:「什麼毒?」
小翠紅道:「你聽說過『無影散功散』?」
賈少游心頭一震,道:「你說我中的是『無影散功散』?」
小翠紅點頭說道:「不錯,如果你中了夠份量的『無影散功散』,你還想墮湖不死,恢復你那絕世的功力麼?」
賈少游心頭又一震,道:「你是說我中的毒不夠份量?」
小翠紅點頭說道:「那是我沒有下夠份量!」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翠紅道:「因為我……」倏地改口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說著,她又要去按床沿!
賈少游拉住了她,道:「別忙,等我相信你之後再說!」
小翠紅臉色一變,道:「怎麼,你不相信我?」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
小翠紅焦急地道;「等你相信了,就來不及了!」
賈少游冷笑說道:「不錯,等我相信了你,就來不及了!」
小翠紅臉色慘變,悲笑說道:「我一番心意,你竟……」突然一翻腕,玉手按上心窩,嬌軀一震,她接道:「這樣你可以相信我了麼?」
玉手放下了,但,心窩上插著一柄其薄如紙,極其小巧的柳葉飛刀,如今,是僅餘把柄在外!
賈少游大驚失色,急道:「小翠紅!你……」
小翠紅紅唇邊掠起一絲悲淒笑容,道:「不用說了,讓我按機鈕吧!」伸手注床沿按去。
這回賈少游投攔她!
-當小翠紅手一觸床沿之際,後窗門豁然打開,她吃力抬手向外一指,道:「快,由這兒出去……」
賈少游既羞且愧,叫道:「翠紅!你……」
小翠紅道:「你明白就好,快走!」
賈少游猛一點頭,攔腰抱起了她,閃身穿窗而出,窗外,是石家大院的後院,緊靠「夫子廟」後那片僻靜地兒!
賈少游停身在「夫子廟」後那片地上,夜色低垂,四下無人,他蹲下身去便要為小翠紅制穴!
小翠紅無力地搖頭說道:「沒有用了,你知道,這兒是要害……」
賈少游機伶一顫,道:「翠紅,你為什麼……」
小翠紅強笑說道:「不刺要害焉能取信於你?只要你能脫困,我便是再賠上十條命也心甘情願,我只要你明白我這份心意,不錯,我天生淫賤,但對你可是真心,以前,在畫舫上我只希望……」嬌靨突然掠上一抹酡紅,改口接道:「可是你就不動心,正如你所說,你是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但從那時起,我也明白『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確是個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子……」
賈少游要開口!
小翠紅搖了頭道:「讓我說完,不然悶在心裡我死不瞑目……」
賈少游未再說話,小翠紅接著說道:「可是,暗地裡我卻恨你,那一方面因為你對我不屑一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知道你另有心上人,當時我恨不得把你倆一起殺了,無如,指令卻只要我乘機下毒……」搖頭一笑,接道:「天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又不忍,所以,對你我只下了半量的『無影散功散』,那是因為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我不得不這樣做,反正他知道我聽命行事了,我下了多少他卻不知道……」
賈少游道:「翠紅,那人是誰?」
小翠紅道:「就是石家大院的總管司一貴,不,他叫司良相,江湖上有個稱號,叫『惡師爺』,他原……」
賈少游雙眉陡挑,道:「原來是這匹夫,翠紅,那石家大院是真……」
小翠紅搖頭道:「除了那石家大院外,一切都是假的!」
賈少游道:「那麼你是受誰……」
小翠紅道:「我真不知道,唯一跟我接頭的是司良相。」
賈少游道:「那麼上官姑娘……」
小翠紅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賈少游眉鋒一皺,道:「翠紅,你……」
小翠紅忽地笑道:「真的,我一個快死的人了,還會跟她爭風吃醋麼?其實,我也知道唯有她才配得上你,我這個殘花敗柳破身子……」自嘲一笑,改口說道:「不說這些了,讓我說下去,自你被逼墮湖後,我愧疚欲絕,但猶抱著一絲希望,果然,沒多久,指令來了,其實,也就是今天晌午的事,讓我以似是而非的小翠紅引你上鉤,弄清楚你到底是何來路,天知道當時我有多高興,可是我又不敢流露出來,偏偏你死不肯承認,要不然……」
一搖頭接道:「這也許是我的命,該死在你懷裡,其實,只要能死在你懷裡,我還求什麼?對我來說,是很夠……」嬌軀突然一陣劇顫,臉色倏轉蒼白,她帶笑說道:「差不多了,是時候了,如今你明白了麼?」
賈少游雙眉高挑,點頭說道:「翠紅,我明白了,夏侯嵐欠你良多……」
「不!」小翠紅道:「我害過你,也救了你,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賈少游還待再說。
小翠紅又一搖頭,道:「別讓我帶著不安走,行麼?」
賈少游未再說話,但他那神色怕人!
小翠紅又道:「最後,我告訴你,我原是良家女子,只可恨天生淫蕩及一步之差害了我自己一輩子,我姓姬,叫姬玉華……」
說完了這句話,她那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緊接著,嬌軀一陣輕顫,緩緩閉上了美目,螓首猛然一垂……
賈少游沒說話,也沒有動,他高挑著眉,圓瞪著眼,眼中微有紅意,眉宇間殺機洋溢,臉色煞白………良久,良久,他突然抱著小翠紅的屍身站了起來,緩步向那坐落在夜色中的石家大院行去!
到了石家大院的後門,他沒有騰身掠牆而進,竟然舉手砰砰地拍了門,聲音之大震人耳鼓!然而拍了好半天,偌大一座石家大院,像死了一般,沒有一點動靜,顯然,那司良相跟石虎,已然發覺他脫困,料定了他會再找來,早已雙雙逃跑了!
賈少游揚了揚眉,轉身要走,但突然他又停了步!
本來是,這當兒華燈已上,「金陵城」正值熱鬧不說,「秦淮河」也已開始了那數年一度的賽燈船大會,應該是萬頭攢動水洩不通,他抱著女人,而且還是個香消玉殞,芳魂飄渺的屍體,能往哪兒走?
只要被一個人瞧見,便足以驚世駭俗,騷動整個「金陵城」!於是,他又轉回了身,騰身掠進了石家大院!
片刻之後,他出來了,是由前門出來的,雙手空空,小翠紅已不知去向。
他沒有再向石家大院望一眼,那倒不是眼前「秦淮河」中一片熱鬧景象吸引了他,而是因為石家大院是個傷心地!
小翠紅為他,也為兩字癡情犧牲了。
這悲痛,歉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靈深處,夠他受的,也要跟著他一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然而,小翠紅的犧牲,卻沒能使他獲得絲毫可循的線索!
固然,小翠紅的死,一半是由於她那天性及一步之差,但對他來說,小翠紅是個值得懷念,值得欽佩的奇女子!
小翠紅的死,雖然沒能給他留一條可循的線索,但卻給他留了一個難解的可疑一團!
那就是,那至今猶不知是誰的暗中人,怎知他是來找小翠紅的,就這麼個疑團,使他想之不通,解之難破!
仔細想想,知道他要找小翠紅的人,只有鐵牛、秦六及羅家的幾個人,可是羅家的人,不可能是,因為羅家那幾個,都知道他是夏侯嵐,既如此,就沒有再讓小翠紅試探他是否夏侯嵐的必要!
鐵牛與秦六,更不可能是「他們」的人!
這兩個「熱心」的朋友,也許有可能在幫他打聽小翠紅下落之際,無意中透露了他的來意!
可是,跟秦六見面時,秦六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那麼,是鐵牛無意中洩露的?抑或是鐵牛、秦六這兩個中的一個跟小翠紅一樣?
這是一個謎,不過這個謎不難揭曉,只要見著秦六或鐵牛,不用問,只要察言觀色就夠了!
他暗中一直想,腳下不知不覺地向前移!
對那震天的鑼鼓,聒耳的呼叫,白晝一般的燈光,他似乎聽若無睹,根本無動於衷!
驀地,他忽然有所警覺,那眼角餘光瞥見,他身左不遠處,有個人神色驚慌,頭一低,擠出人叢要走!
而這個人,是那有意攔他路的推車小販!
他雙眉一挑,跨步追了過去!
他這裡剛一動,那人更驚慌了,撒腿要跑!
無如,他沒快過賈少游,當他撒腿要跑之際,賈少游的一隻手,已然搭在了他右肩上!
那人嚇得一哆嗦,要掙扎!
適時,賈少游冷然開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人白著臉回了頭,嘴一張,要叫!
好辦法,只一叫怕不立刻驚動四周的人?
而,賈少游左手一指點上了他的「啞穴」!
那人嘴是張開了,但卻沒叫出一聲地,便被賈少游拉出了人叢,走向一處距岸較遠的垂柳旁。
到了那株垂柳旁,賈少游鬆了手,道:「你,只答我一句,司一貴哪裡去了?」
那人白著臉,直哆嗦,未說話!
賈少游輕喝道:「說話!」
那人機伶一顫,苦著臉顫聲說道:「好漢爺,求求你,可憐我還有一家老小……」他身形忽矮竟然要跪下!
賈少游眉鋒一皺,伸手架住了他,道:「我不難為你,站好了說。」
那人沒再脆,卻道:「好漢爺,日間那不是我的主意……」
賈少游道:「那麼,是誰的主意?」
那人忙道:「是石家大院的司總管司大爺,他要我推著車子攔攔你,給了我十兩銀子,我不知道大爺……」
看神色,這話似乎不假。
賈少游眉鋒又一皺,道:「你不是石家大院的人麼?」
那人忙搖頭說道:「不是,我姓王,在『秦淮河』這一帶賣小吃……」
賈少游道:「你以前認識那司一貴麼?」
那人忙又搖了頭道:「不認識,是他自己說的,我見他由石家大院出來……」
賈少游冷冷一笑,道:「找個不相干的人辦事,高明……」
頓了頓,接道:「你知道司一貴到哪兒去了麼?」
那人搖頭說道:「不知道,好漢爺到石家大院去……」
賈少游道:「我剛由石家大院出來……」
雙眉一揚,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那人忙點頭說道:「是實話,都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叫我遭天打雷劈,有一天溺死在『秦淮河』裡,要不然……」
賈少游一擺手,道:「好吧,沒事了,你走吧!」
那人如逢大赦,連忙哈腰點頭,,臉上猶掛著驚恐神色地走了,他沒往別處走,卻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吃攤兒上,那小吃攤上不見一個人影!
敢情,他是為瞧熱鬧,生意都不顧了!
賈少游沒回頭,但,倏地,他雙目飛閃寒芒,左腳後滑,身形往後一側一閃,兩縷烏芒,一高一低,擦著他身前掠過,「嗤!」「嗤!」兩聲射入樹幹上!
好險!那高的一縷取他後腦,那低的一縷襲他後心,兩處俱是要害,若非他躲得快,定然……
賈少游霍然旋身回顧,那暗器發來處,正是岸邊人群,一個個在那兒伸著脖子蹺著看熱鬧,有的還手舞足蹈的在喊叫,哪有一點異狀?又能看出是誰?
看來,他賈少游身畔危機四伏了!
賈少游雙眉一揚,背著手走了過去,在那人群後停了步,不言不動,兩眼直望著那每一個背影。
半晌過後,突然有個人彎下了腰,那是個黑衣大漢,他彎腰是撿地上的一件東西,那是一條汗巾。
當他撿汗巾的時候,他身形忽地一震,及至他撿起汗巾,站直了腰後,他便向人群中擠去。
看熱鬧,誰都想往前站,這沒什麼希奇!
可是賈少游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腳下舉了步!
然而,他剛舉步,忽地身形左滑回顧。
眼前,一隻手猶抬在半空,而且還有一張掛著尷尬笑意的胖臉,賈少游雙眉微揚,道:「你要幹什麼?」
那胖漢子一臉尷尬笑地點了頭:「對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往前擠!」
賈少游道:「要往前擠,這兒哪兒都能擠,為什麼偏從我這兒擠?」
那胖漢子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嘴裡說話,腳下不閒地忙往前擠去!
賈少游也未多說回過了身,而,再看時,那黑衣大漢已擠進群中不見了,有意乎,巧合乎?
賈少游竟然沒在意地背著手走開了!
他走開不久,幾丈外的人群中,擠出個人,正是適才那彎腰撿汗巾的黑衣大漢子。
他目中轉動,滿臉緊張神色,賊頭賊腦地四下略一張望,然後舉步匆匆向東而去!
而,他剛走沒幾步,突然,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你,站住!」
黑衣大漢身形一震,連忙轉身回顧,眼前,五六尺內,不知何時站著那位賈少游,神色冰冷怕人!
黑衣大漢臉色猛然一變,雙肩微晃,似乎轉身想跑,然而,在剎那之伺,他又收住了驚勢慌強笑,道:「朋友敢是叫我?」
賈少游冷然點頭:「正是!」
黑衣大漢道:「朋友有何見教?」
賈少游道:「這兒人多,對你我都有不便,我想請你借一步說話!」
黑衣大漢臉色一白,道:「朋友,你我認識麼?」
賈少游道:「不認識,但四海之內皆朋友,相見何必曾相識?一回或生,兩回也就熟了,再說,我不認識你你卻認識我,別在這兒站了,走吧!」
黑衣大漢未動,忙道:「朋友要我上哪兒去?」
賈少游道:「不遠,就在附近,到了你就知道了!」
黑衣大漢搖了頭道:「朋友,我還有事,不想走,有什麼話在這兒……」
賈少游道:「你自己明白,那由不得你!」
那黑衣大漢忽地笑了,但笑得有點驚心膽戰:「朋友,你該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多少人,我只消張嘴一叫,便能安安穩穩的過路,你信不信?」
賈少游冷冷說道:「我信,可是只要你有自信能快過我去,你就叫吧!」
那黑衣大漢子道:「我想試試……」嘴一張,便要叫!
的確,他沒能快過賈少游去,一聲呼叫還沒有出口!便像那小販適才一樣地被制住了「啞穴」。
叫不出來了,那黑衣大漢子轉身要跑!
他如何能快過賈少游去!腳下剛動,左肩便被賈少游五指搭上,他身形猛地一顫,回身便欲反抗!
突然,人群中不知誰叫了一聲:「快看,那邊有人打架!」
這一叫,看熱鬧的人全回了頭,人就是那麼幸災樂禍,賽燈船固然好看,可是仍比不上頭破血流的打架!
賈少游眉鋒為之一皺,推著黑衣漢子便走!
適時人群中又有人說了話:「看見了麼?那個人要被弄走,非倒霉不可!」
這一句,立刻引出了另一句:「喂!朋友,你要把他弄哪兒去?」
賈少游沒答理,舉步便走!
這一走不要緊,那看熱鬧的人群中走過來好幾個!
這個說:「嗯!朋友,怎麼回事?」
那個說:「朋友,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今天是咱們『金陵城』的熱鬧好日子,幾年才有這麼一回……」
「是啊!」又一個接了口:「看在大夥兒臉上,看熱鬧去吧!」
你一言,我一語,把賈少游與那黑衣漢子圍了起來!
賈少游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皺了皺眉,方要說話。
突然,他覺出那黑衣漢子身形一震,緊接著往下便滑!
賈少游立又明白了,他明白這黑衣漢子已受了暗算!已然氣絕,要是讓這些人發覺,那恐怕……
他心中剛震,有一個好事的,已然伸手,一手拍向他,另一手扒向黑衣漢子,口中說道:「算了,朋友,放了他吧……」
那意思是要分開他兩個!
而,當他手碰上那黑衣漢子的時候,他「喲!」地一聲縮回了手,眼瞪著那黑衣漢子的頭臉,道:「他怎麼臉色烏紫,兩眼翻白,你們快看……」
不錯,黑衣漢子如今的確是臉色烏紫,兩眼翻白,而且脖子像沒有骨頭的軟肉,頭歪著!
糟了,這瞞不了人!
這一叫,那幾個全留了意,立即起了騷動:「他昏過去了……」
「不像昏,不像是昏,像是……」
「死了。」
這兩字一出,那幾個連忙後退,駭然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出了人命了!出了人命了!」
這幾聲引得那看熱鬧的又轉了身,一看之下,臉色齊變,轉眼間湧過來一大群,而且越來越多!
隨聽有人叫道:「打架打出了人命,這還得了!……」
又有人叫道:「這人好狠,把他送到衙門裡去!」
你一言我一語,吵聲震天,騷動立起!
賈少游情知上了人的當,他很平靜,站在那兒一句話未說!
突然,一人排開人群走進中央,緊接著又走近了兩個,那是青一色的紫衣漢子,個個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武林人物,而且所學俱都不差!
那濃眉大眼,身軀高大,威猛逼人的紫衣大漢,目光炯炯,深深地打量了賈少游一眼,道:「朋友,貴姓怎麼稱呼?」
賈少游道:「賈,賈少游。」
那紫衣大漢抬手一指黑衣漢子道:「賈朋友,這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淡說道:「他躲在人叢裡用暗器襲擊我,被我抓住了,當大夥兒圍上來的時候,他又被人以淬毒暗器滅了口,嫁禍於我!如此而已……」
只聽有人叫道:「這人可惡,殺人還反咬人一口!」
這一句,方平靜下的騷動,立被再度引起!
隨聽有人叫道:「少跟他囉嗦,扭他見官去!」
「對!送他衙門去!」
「對!對!……」
「……」
「……」
剎時間又是一片混亂!
紫衣大漢濃眉微軒,一抬手,騷動立被壓下一半!
他目注賈少游道:「賈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賈少游道:「我是個不入流的,名不見經傳……」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了多年,明眼人……」
賈少游道:「既如此,閣下就該看得出,這人不是我殺的!」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總該拿出些證據,否則怕難以服眾……」
賈少游道:「閣下請看看,此人致命傷可是在背後?」
紫衣大漢往黑衣漢子背後投了一眼,道:「不錯,那是兩枚淬毒『梅花針』!」
賈少游道:「那麼閣下請看,此人到現在仍是面向我……」
紫衣大漢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沒辦法由他背後下手……」
賈少游道:「請閣下再找我身上,可有『梅花針』一類暗器?」
紫衣大漢搖頭說道:「不必了,我明白不會有,只是那是誰……」
賈少游道:「閣下適才可曾聽見有人叫打架?」
紫衣大漢點頭說道:「聽見了!怎麼?」
賈少游道:「殺害此人的,該是那喊打架之人!」
紫衣大漢濃眉雙軒,抬眼向人群中環掃!
適時有人叫道:「我看見那個人了,他已經走了,往東去了!」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閣下如今以為如何?」
紫衣大漢未答理,一揮手,道:「大家看熱鬧去吧,沒事了,這人不是這朋友殺的,殺人的兇手早已經逃了,散了,散了!」
他這一呼叫,人群要散,而這時又有人叫道:「難道就這麼算了麼?怎麼說也該送他進衙門去!」
人群中立又起了一陣騷動,而且有人隨聲附和!
紫衣大漢一擺手,道:「江湖上的事江湖人自己管,官府管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就能不服王法麼?」
有人這麼想,但沒人敢說出口!事實上,官府也確管不了江湖上的事!
騷動是壓下去了,可是突然有人叫了起來:「這姓賈的臉上戴著面具,叫他拿下來……」
人群起騷動,紫衣大漢三人一怔!
賈少遊目中閃異采,道:「閣下,那殺人的一夥還有人在!」
紫衣大漢一點即透,忙轉望人群,喝道:「說話的是誰,請站出來!」
只聽人群中人有怯怯地應了一聲道:「是我!」
紫衣大漢向他招了手,道:「請站出來!」
人群一陣移動,一個矮小漢子站了出來,滿臉不安神色!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怎麼知道我戴有面具?」
那矮小漢子囁嚅說道:「是剛才我身邊那個人告訴我的!」
紫衣大漢急向人群中搜尋!
賈少游淡淡說道:「不用找了,他該早溜了!」
矮小漢子愣愣點頭說道:「不錯,他走了,你怎麼知道?」
賈少游一擺手,道:「朋友,沒你的事了,請吧,只記住,以後凡事少硬出頭,別被人利用了還蒙在鼓裡!」
那矮小漢子一怔,但他沒多說,轉身擠了出去!
這麼一來,未等人再招呼,那看熱鬧的都散了!
就在人群向四下散去之際,賈少遊目中飛閃寒芒,突然輕喝說道:「三位小心!」掄起黑衣漢子屍身,向紫衣大漢三人身後掃去!
紫衣大漢三人剛一怔,賈少游已沉腕將黑衣漢子屍身撤回,抬左手一指黑衣漢子屍身,道:「三位請看這兒!」
紫衣大漢三人只眼,立即色變寒顫!
原來,那黑衣漢子屍身上,扎滿了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每根都是藍汪汪的,分明淬了劇毒!
賈少游一笑,抬左手往前方又一指,道:「三位再看那兒!」
紫衣大漢三人循指望去,臉色又一變,六眉一起揚起!
賈少游手指處,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漢子放步飛奔,已出三十餘丈外,僅能見背影,但看背影已知他十分驚慌!
紫衣大漢三人紅了眼,閃身欲追!
適時,一條灰影由岸旁一家酒肆中掠出,疾若鷹隼,其快如電,飛撲那瘦高漢子!
只見他一抬手,那瘦高黑衣漢子已一歪倒地,寂然不動!
瘦高黑衣漢子一倒地,那條灰影也影斂人現,賈少游眉鋒又猛一皺,那赫然竟是那神秘的晏子風!
他向著這邊打了招呼:「賈老弟請過來坐坐?」
他竟然跟個沒事人一般!
賈少游不得不還以招呼:「老丈先請,我馬上過來!」
說話之間,由酒肆中走出兩個大漢,向著那晏子風躬了身,只見那晏子風向著那兩個低低交待幾句,那兩個又一躬身,架起地上瘦高黑衣漢子往東行去!
那晏子風則向著這邊又一抬手,打了個招呼,然後行進了酒肆,紫衣大漢三人舉步要過去!
賈少游抬手一攔,道:「三位,不必了,那人已被點了死穴!」
紫衣大漢三人神情震動,臉色齊變,紫衣大漢道:「他這是……」
賈少游搖頭說道:「他應該是好意!」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認識他?」
賈少游道:「日間剛認識,他這個人對人很熱絡!」
紫衣大漢沉默了一下,道:「怎麼說我三兄弟都該去謝謝他!」
賈少游道:「那倒不必,那人對付的是我而不是三位,該向他道謝的是我,三位有事只管請便!」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我兄弟還算是明白人,大恩不敢言謝……」
賈少游道:「就算是恩,三位幫過我的忙,也該扯平了!」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不必多說,這大恩我三兄弟會牢記在心中的……」
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至於賈朋友的真姓名,真面目……」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倘有緣再相逢,我會告訴三位的。」
紫衣大漢濃眉一揚,道:「既如此,我兄弟告辭了!」一拱手,偕同兩個同伴轉身走了!
紫衣大漢三個一走,賈少游也提起黑衣漢子屍身走向那距岸較遠的僻靜處,隱入了夜色中!」
片刻,他由夜色中行出,走向了那家酒肆,手中已不見黑衣漢子屍身。
酒肆中,晏子風獨據一桌,對面多添了一付杯箸,已候了他多時,偌大一座酒肆,竟然只有他一人!
一見貿少游進門,他含笑站起相迎:「老弟奈何讓人望眼欲穿!」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該知道,我總不能提個屍身進酒肆!」
晏子風笑道:「那也嚇不了人,滿座酒客都被我嚇跑了!」
說著,他請賈少游坐下,坐定,他親自把盞,慇勤地為賈少游斟上一杯,賈少游趁勢說道:「老丈好高絕的身手!」
晏子風笑道:「見笑,見笑,若較諸老弟,那是螢火之比中天皓月。」
賈少游道:「老丈忒謙,不是我怨老丈,老丈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這種江湖敗類,奸險小人還留他則甚?」
賈少游搖頭說道:「老丈不知道,我正想由他身上追出那暗中主使人來!」
晏子風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他背後還有什麼主使人?」
賈少游點頭說道:「正是!」
晏子風一掌拍上大腿,道:「該死!我只當他是一個人,要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
「那當然了。」賈少游笑道:「錯非我認識老丈,要不然我還真懷疑老丈是有意滅口呢?」
晏子風臉色一變,旋即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老弟,我就是那主使之人!」
賈少游笑道:「老丈,那可也說不定!」
晏子風再度大笑,良久始斂住笑聲,一舉杯,道:「來,老弟,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先乾這一杯,只是,小心,我這主使之人一計未成,還有二計,這酒中……」
賈少游舉杯笑道:「哪怕是穿腸毒藥,我也要叨擾到底,喝個點滴不剩,老丈,我先乾為敬了,」言畢,一仰而干!
晏子風目中暴閃異采,笑道:「我這個朋友沒白交,老弟膽量豪氣折人,我捨命奉陪!」一仰也喝個點滴不剩,然後,一照杯相視而笑!
又各自滿斟一杯後,晏子風略整顏色,道:「老弟,說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老丈,容我先提件事,今早我出客棧之後,貴屬……」
晏子風頗為羞愧地一擺手,道:「老弟,別提了,再提我就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神色一整,接道:「不過,你老弟該原諒,當此『金陵城』八方風雨齊會之際,每個人都危機四伏,小女在側,我不得不小心!」
賈少游道:「老丈,那是應該的,我只是為得罪貴屬之處……」
晏子風又一擺手,道:「老弟,沒那一說,該致歉的是我!」
賈少游未多說,淡淡一笑,道:「對了,怎未見晏姑娘?」
晏子風道:「由下人們陪著看熱鬧去了,我則酒癮發作,所以跑到這兒來小酌一番,不想正碰見這檔子事!」
「真巧!」賈少游笑道:「錯非老丈酒癮發作,那匹夫非跑不可!」
晏子風搖頭說道:「老弟,也沒那一說,我只是碰上伸手,憑那匹夫,他就是再多長兩條腿,也休想自老弟掌下逃脫!」
賈少游笑道:「老丈這一說,倒令我有飄飄然之感了……」
一頓,接道:「老丈可記得客棧中說起的夏侯嵐事?」
晏子風一怔,道:「記得,敢莫跟適才事有關?」
賈少游點頭笑道:「正是!正是,有人竟然把我當成了夏侯嵐!」
晏子風「哦!」地一聲,詫聲說道:「老弟,這怎麼說?」
賈少游遂自石家大院說起,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當然,他跟小翠紅那一段,修改了不少!
聽畢,晏子風動容歎道:「由來俠女出風塵,這位翠紅姑娘確實是位既令人哀悼,又復令人欽敬的女子,『秦淮』若有知,應感沾光不少!」陡挑雙眉,道:「這班人之狠毒卑鄙,委實是我生平僅見,似這等江湖敗類,武林惡魔,豈容他如此猖獗……」
賈少游截口說道:「老丈,有道是:『奸不久隱,道必勝魔』又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晏子風點頭說道:「說得是,老弟,像這類大奸惡,得意不了多久的……」忽地一笑,接道:「老弟,難怪他們把你誤認為是夏侯嵐,經老弟這麼一說,便連我也有點懷疑老弟是……」
「怎麼?」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連老丈也懷疑起我來了?」
晏子風目光凝注,笑道:「誰教你老弟戴了那撈什子人皮面具?」
賈少游笑道:「老丈法眼高明,那麼老丈就把我當成夏侯嵐好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威震宇內,稍時我一出酒肆,那些來『金陵』奪寶的各路豪雄,怕不個個望風逃竄!」
晏子風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便連我也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不少了!」
賈少游忽地一笑搖頭說道:「那夏侯嵐若泉下有知,我竊他名,盜他號,怕不……」
晏子風搖頭說道:「夏侯嵐大俠一代奇豪,俠骨柔腸,劍膽琴心,像老弟你這麼一個人冒充他名號,他若泉下有知,諒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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