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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午夜驚變 文 / 獨孤紅

    這陣冷風,不是暗器所挾,也不是兵刃所帶,是「左公祠」的廟門,被人推得大開所致!

    進門的人,自然是吳天才!

    他進門之故有二,一是等得不耐,二是久久未聞廟內有甚聲息,以為出了差錯,想沈宗儀的安危?

    廟門大開後,發現沈宗儀安然無恙,但卻全身發抖,滿臉淚漬!

    吳天才有點英明其妙地,「咦」了一聲,向沈宗儀問道:「沈兄,蕭揚竟不在廟中麼,難道堂堂『無情劍客』,也會食諾背信?……」

    「背信」二字才出,沈宗儀左手翻處,一片白光,電飛而至!

    吳天才伸手一接,發覺是張箋紙。

    但箋紙上,蘊有極強內家真力,竟把吳天才震得退了半步!

    他本因有點莫名其妙,才向沈宗儀發問,但如今卻弄得越發莫名其妙?……

    吳天才如墜五里霧中,以惶感神情,向沈宗儀詫聲問道:「沈兄,你……你這是何意?」

    沈宗儀知曉此事錯處,不在吳天才,遂吸口長氣略為鎮定心神,歎息一聲,搖頭口笑答道:「吳兄莫問,且請看完我蕭大哥所留遺書,自然明白!」

    「遺書」兩字,使吳天才聽得也吃了一驚,目光低垂,細看書柬。

    等他把蕭揚所遺留的書信看完,臉色上難分憂喜,但卻雙眉緊蹙,彷彿進入了一種沉思狀態!

    沈宗儀雖然猜不出吳天才是在想些甚麼,卻也不願加以打擾。

    「沈兄,走,我們得快點,莫要去晚—步。」

    沈宗儀道:「吳兄是打算趕往何處?」

    吳天才道:「百丈崖……」

    沈宗儀神色上突現不悅地冷冷一「哼」道:「吳兄,事到如今,你還信不過我蕭大哥,想趕百丈崖去……」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往下再說,便連連搖手地,截斷他話頭說道:「沈兄請莫誤會,我要即時趕去『百丈崖』之意,並非信不過蕭揚欲加監視察看,而是打算替這位『無情劍客』,掠掠陣兒,甚或幫幫手兒,免得他受了其他扛湖宵小的無恥算計!」

    沈宗儀聞言之下大感意外,目注吳天才說道:「吳兄,你竟肯幫幫我那位想要殺你的蕭大哥?……」

    吳天才滿面神光,微微一笑,向沈宗儀皺眉問道:「沈兄,你怎麼會看不起我?難道我吳天才就沒有這種俠義胸襟?」

    沈宗儀道:「小弟怎會輕視,但你與蕭大哥之間,尚有一段不可開交的……」

    吳天才接口道:「『無情劍客』蕭揚,的確是條鐵錚錚的熱血漢子,我不願令他平白犧牲,含恨九幽,而願幫他先渡過強敵尋仇難關,彼此再作公平生死一搏!」

    沈宗儀雙挑拇指,滿面佩服神色,向吳天才讚道:「好,好胸襟,小弟萬分佩服,但……

    但吳兄認得『百丈崖』麼?……」

    吳天才道:「認識,離此最少有三四座峰頭,我們快點走吧!」

    沈宗儀滿懷欣慰地,與吳天才一齊離開「左公祠」,向蕭揚遺書所稱,正與強仇決鬥的『百丈崖』趕去。

    吳天才所走方向,是馳往西南,在翻越過三座山峰後,手指前面一座相當難以攀援的陡拔高崖道:「沈兄,那便是『百丈崖』了……」

    沈宗儀深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之理,對方既敢向名震天下的「無情劍客」尋仇,則不是人多勢眾,便有厲害殺著!

    他心為盟兄擔憂,足下自然展盡功力,輕登巧縱。

    吳天才也在盡速攀登,但這樣一來,無形中卻使他與沈宗儀之間,略有先後分了上下。

    常言說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兩人這一大展輕功,吳天才便知沈宗儀是位絕代奇客,藝壓當時,自己雖也一向自傲,但仍自少比他要弱上一籌光景。

    兩人邊自登崖,邊目傾耳聆聽,崖頂可有甚麼爭鬥聲息?

    事情似乎又有意外,他們業已將達崖頂,仍未聽到甚麼異樣情況?

    但等沈宗儀、吳天才先後腳地,雙雙登上崖頂,卻不禁使這兩位熱血沸騰的武林豪俠,為之臉色大變!

    崖頂相當平坦,是約有兩三丈方圓的一片石地。

    地上有血漬,崖邊有斷樹,有的樹幹上,還釘著一些「白虎錐」「天狼釘」「喪門箭」

    等厲害暗器!

    這種情況,顯示了果然新近有人在此打鬥。

    無論是根據吳天才的經驗?或沈宗儀的眼光,都看得出在此打鬥的,不是兩人,而是四個。

    「無情劍客」蕭揚一向獨來獨往,既不可能,也不屑於請甚幫手,則其他三人似乎便可推斷為向蕭揚尋仇的敵對人物!

    故而,沈宗儀目光掃處,雙眉一蹙,失聲說道:「哎呀,他們是以三對一,這種情況之下,我蕭大哥恐怕……」

    話方至此,吳天才突然截斷沈宗儀的話頭,向他搖手說道:「沈兄,『無情劍客』沒有敗,『百丈崖』之戰,既已結束,則蕭揚定是站在勝利的一面……」

    沈宗儀滿面迷惑神色地,目注吳天才急急問道:「吳兄是根據何事,如此判斷?」

    吳天才笑道:「這道理顯而易見,沈兄大概是對你盟兄關懷太甚,才有點當局者迷而已。」

    由此可見,沈宗儀與吳天才互有長短,論武功,吳天才至少要比沈宗儀弱了一籌,論心機,吳天才卻至少比沈宗儀高了一籌以上。

    沈宗儀因未見蕭揚蹤跡,仍自心亂如麻,向吳天才抱拳道:「小弟擔憂我蕭大哥遭遇不測,的確神思已昏,願聞吳兄明教!」

    吳天才指這「百丈崖」頂染有不少血漬的空空石地道:「對方來的共有三人,倘若蕭揚落敗,則『無情劍客』必遭毒手,應該陳屍在這『百丈崖』頂……」

    沈宗儀點頭道:「對……對……」但他剛剛說了兩個「對」字,便又皺眉說道:「但我蕭大哥既居勝面,人卻去了何處呢?……」

    吳天才不答,只是眉頭雙蹙,向崖下百丈深壑,望了一眼。

    沈宗儀恍然有悟地,急得連搓雙手,向吳天才問道:「吳兄,你……你…你是認為我……

    我蕭大哥業已墜崖……」

    吳天才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緩緩答道:「我們趕得雖急,恐怕仍是一步來遲,因為蕭揚他在『左公祠』所留遺書之上,曾經作過如此表示……」

    沈宗儀也知蕭揚是不輕然諾的大英雄,不禁失聲長歎,心中一酸,眼眶潮濕,湧現了愴痛淚光。

    吳天才黯然說道:「這件事兒,是出悲劇,但似戲已結束,無法挽回,沈兄不必過於悼痛,還是對於這位『無情劍客』,表示崇敬,才好使他的泉下英靈,獲得慰藉!」

    沈宗儀聞言,想了一想,向吳天才含淚說道:「吳兄,我想與其向蕭大哥表示崇敬,還不如替他收屍……」

    吳天才點頭道:「收屍也可算是表示崇敬的方法之一,但目前情況,卻頗有困難……」

    沈宗儀截斷吳天才的話頭,一挑雙眉,朗聲問道:「有甚困難?我蕭大哥既是墜崖,我們便去崖下收屍,難道以你吳兄這樣一身高明藝業,還怕甚麼百丈深壑?」

    吳天才道:「崖高壑險,自無足懼,但這山崖四面範圍不小,何處才是蕭揚墜身之處,也該先勘察—下,免得白費氣力。」

    沈宗儀也發覺自己在急痛之下,措詞不太禮貌,遂向吳天才一抱雙拳,把語音放得盡量平和地緩緩說道:「吳兄在才智方面,勝我百倍,小弟恭遵吳兄指示就是。」

    吳天才笑說道:「我們來時的登崖一面,無甚異狀,不必考慮,沈兄與小弟且在崖頂向其餘各方,巡視一遍,看清形勢,再定舉措。」

    沈宗儀點了點頭,遂與吳天才一左一右地,在崖頂向四下巡視。

    崖頂四周,本來範圍甚大,但一經巡視,果然覺得可以把範圍縮小不少。

    因為只有左方與正前方的一片夾谷,和一條深壑,才看來像是相當隱蔽的縱身自絕之處……

    忽然,吳天才站在正前方的深壑上端,向沈宗儀叫道:「沈兄可記得『無情劍客』蕭揚前往『五福客棧』,幾乎與我動手之際,身上穿得是件玄色儒衫?……」

    沈宗儀道:「正是,吳兄莫非業已見了甚麼蛛絲馬跡?……」

    吳天才招了招手,把沈宗儀叫過,指著壑下十來丈處,橫生削壁的—株古松說道:「沈兄請看看,那株古松的向外枝椏,曾經折斷,枝上並掛纏有一小條黑色綢布形態之物,是不是一角衣襟?」

    沈宗儀聽完吳天才話後,向他所指之處,注目細看。

    如今,天光雖已夜暗,但沈宗儀何等功力,目光敏銳,仍自看得真切,雙眉一蹙點頭說道:「吳兄委實心細如髮,不單那黑色之物,是角衣襟,便連松間斷枝,也顯示了曾有重物從崖上墜入深壑。」

    吳天才笑道:「既是如此,我們只好下壑一探了,看看是否能尋著蕭揚的遺體,為其收葬。」

    話猶未了沈宗儀身形已飄,化為一縷輕煙,直下絕壑。

    吳天才對他的為友真情,頗為欽佩,也自騰身追去。

    這片深壑,雖然不到百丈,也有八十來丈,且山壁相當陡滑,不易上下。

    饒是沈宗儀、吳天才二人,身懷絕世武學,也不敢過分大意,費了不少時間,方始下到壑底。

    吳天才苦笑道:「下既如此,上更艱難,看來我們無論尋不尋得著蕭大俠的遺體,也需另尋出路,不必再……」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自接口叫道:「吳兄,我們為自己找尋出路之事,還在其次,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為我蕭大哥找尋遺體……」

    吳天才笑道:「那是當然,以那株曾為墜下重物折斷,並纏有玄色衣襟的松樹位置,我們下到壑底,似乎業已偏左不少,如今既欲尋屍,應該試向右走了。」

    沈宗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立即付諸行動,向右走去。

    吳天才邊自隨行,邊自閃動目光,掃視四外。

    峰上天光已暗,這壑底自然一團漆黑,宛如深夜一般。

    尚幸兩人均身負絕頂功力,目光犀利,方不致在怪石羅列,草樹叢生的陌生環境中行進困難,有所遲滯……

    右行七、八丈後,約略估計已到了那株崖壁橫生古松的垂直下方。

    驀然,吳天才—聽叫道:「有了,沈兄請看,那是不是你義兄蕭大俠的遺體?」

    沈宗儀隨著吳天才看去,心中一陣難過,並騰騰直跳地,又復雙睛濕潤,湧出了英雄珠淚!

    原來右前方有堆根根尖挺如筍的嵯峨怪石,但在怪石之中,卻怵人心魄,倒豎著兩條人腿?

    沈宗儀不敢想了……

    因為在想像中,除了這倒豎半空,石筍上方的兩條腿兒,尚稱完整外,蕭揚屍體其餘部分,多半已無復原形,不堪入目的摔成了一堆爛糟糟的血肉。

    故而,吳天才叫沈宗儀看看是否蕭揚遺體?沈宗儀卻身軀微抖,目含痛淚,有點趑趄不前……

    吳天才微怔之下,領會了沈宗儀的心中感受,歎息一聲,飄身縱向石後。

    略過了片刻,吳天才從石後現身,沈宗儀便急急問道:「吳兄,石後可是……」

    吳天才連搖雙手,長歎一聲地,向沈宗儀苦笑說道:「屍體己整個摔爛,無法辨認面目,我只得再撕下他身上所著的一角玄衫,給沈兄作為參考……」

    話完,把手中一角黑色儒衫,向沈宗儀黠然遞過。

    沈宗儀接過細一看後,覺得雖不能確定不是蕭揚所著,但色澤質料均與回憶中蕭揚身上的那件玄色儒衫,十分相像。

    當下,一陣心酸,淚光垂落地,黯然悲聲說道:「吳兄,我們先合力掘個墓穴,把亂石之間的殘毀人屍,掩埋了吧,假如在此壑中,找不到其他屍體,便只好認定為我蕭大哥的遺蛻!」

    吳天才歎道:「這位『無情劍客』蕭揚真是條血性漢子,常言道:『人死仇消』,雖然他曾想殺我,我也願意為他身後之事,一盡棉薄。」

    議論至此,沈宗儀便選了一處比較有顯著目標,容易找尋的兩株巨樹之間,動手挖掘墓穴。

    吳天才再一幫忙,兩人合力之下,進度自然極快!

    挖完墓穴,實行掩埋之時,沈宗儀方發現那具人屍,確已殘毀的不堪入目!

    他一面含著傷心疼淚一面埋屍,在掩埋完畢後,雙膝一屈跪在墓前,英雄熱淚雙流,口中喃暗說道:「蕭大哥,絕壑無棺,只能如此草草安葬,但小弟誓必尊重遺書,不辭萬難追殺『辛冰冰』以告慰大哥的泉下英靈,代你完成未了心願……」

    祝禱既畢,尋得一方長條青石,以金剛指力,鐫出「義兄蕭揚之墓」等六個大字,插在墓前,藉為碑識。

    吳天才在—旁看得好生敬佩地,向沈宗儀點頭讚道:「沈兄真是義薄雲天,血性過人,『無情劍客』蕭揚有了你這種朋友,當可含笑九泉的了。」

    沈宗儀歎道:「吳兄千萬莫如此說法,我正覺得蕭大哥便因交了我這個朋友,才落得『恩』『義』難全,終於犧牲自己,葬身絕壑……」

    這幾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好生難過,默然不語。

    因為沈宗儀說得不錯,若非蕭揚與沈宗儀結識,有了口頭盟約在先,則他為了報恩,必與自己作生死一搏,如今身化南柯,葬在三尺孤墳中的人兒,便不知是這位「無情劍客」?

    抑或換了自己呢……

    沈宗儀見吳天才忽然沉默起來,方自發覺自己言語之中,對他略有侵及,遂陪笑說道:

    「吳兄不要多心……」

    吳天才笑道:「小弟不會多心,沈兄說的乃是事實,吳天才所以沉思之故,是在想倘若我與『無情劍客』蕭揚互作生死之搏,可能成為五五局面,不到雙方筋疲力盡的最後關頭,誰也沒有把握能把對方置於死地……」

    沈宗儀拭淚說道:「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我覺得我蕭大哥的外號起錯了,他不是『無情劍客』,是位『深情劍客』。」

    吳天才忽然連連搖頭地,目注沈宗儀,揚眉說道:「我不同意,我認為蕭揚大俠仍應被稱為『無情劍客』!」

    沈宗儀聞言一怔,詫聲問道:「吳兄何出此言?我蕭大哥的無情之處何在?」

    吳天才見為蕭揚建墓立碑之事,業已完畢,遂肅立墓前,抱拳深施一禮,邊自轉身與沈宗儀尋路出壑,邊自向他問道:「沈兄你剛才在墓外誓代蕭揚完成未了心願?」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自毫不猶疑地,點頭說道:「當然,我一定殺掉辛冰冰,方能使蕭大哥含笑地下……」

    吳天才道:「沈兄久隱江湖,不問世事,你可知道『辛冰冰』是何許人麼?」

    沈宗儀有點會錯了意地,一挑雙眉,朗聲道:「我不知道,但由這姓名聽來,似……乎是個女人?………」

    吳天才接口道:「對,是個女人,是個千嬌百媚的漂亮女人……有特殊身份,不是個平凡女人。」

    沈宗儀冷哼一聲說道:「管她有甚麼特殊身份?就算她武功蓋世,是一派掌門宗師,或地位崇高,是王公或大內妃子,沈宗儀既已立誓,必盡一切所能,代蕭大哥完此心願……」

    吳天才搖頭道:「論武功,辛冰冰縱或不俗,也決比不上沈兄,論地位,她是江湖人,不是甚麼高貴得難以謁見的王公或大內妃子……」

    沈宗儀說道:「既然如此,吳兄適才又為何鄭重其事地,說這辛冰冰的身份特殊?」

    吳天才道:「當然特殊,沈兄定然絕未想到,這辛冰冰是你大嫂!」

    「大嫂」二字,著實把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失聲問道:「大嫂?甚麼『大嫂』,吳兄難道說辛冰冰是我蕭大哥……」

    吳天才點了點頭,正色接口道:「對了,辛冰冰便是蕭揚經過十年苦追,才獲得芳心,互相結合的元配結髮夫人……」

    沈宗儀有點木然了,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蕭大哥的臨終遺言難……難道竟是要……要我替他殺妻?……」

    吳天才道:「沈兄若不相信,我們出壑以後,你不妨另外尋個熟悉江湖事故的淵博之人,問上一問。」

    沈宗儀未曾理會吳天才之言,忽然眉堆愁緒,且轉淚光!

    吳天才見了他這種神色變化,也感詫然,正待動問,沈宗儀突又兩眼發直,似乎有點忘情地,口中吟聲忽起。

    他吟的是:「昨夜星辰昨夜風,小卷西畔畫堂東,胸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吳天才覺得沈宗儀突然大興感慨之舉,必非無因,莫非他的滿腹傷心竟與「無情劍客』蕭揚,有甚相同之處!

    只是在猜,沒有發問。

    因為吳天才相當懂得揣摸別人心理,知道如今的沈宗儀吟聲中有寂寞,目光中有悲淒,心情定甚惡劣,自己若是發問不當,觸犯他不願對人明言的忌諱事兒,可能會自討沒趣,碰上一個大的釘子?……

    沈宗儀在悲吟……

    吳天才在找路……

    他們既不願太費心力地,攀登來路,自然要另找出口。

    還好,沈宗儀不過才悲吟了二道「玉溪生」李商隱哀感頑艷的「無題」七律,吳天才便尋得一條可以省力不少的出壑捷徑。

    由於行囊尚在店中,沈宗儀與吳天才出壑之後,自然是先回「五福客棧」。

    「五福客棧」由於兼營酒樓,又在整個「駐馬集」中酒菜之美,首屈一指,則於華燈初上時的生涯鼎盛,客至如歸,乃是意料中事。

    但沈宗儀與吳天才回到旅店,時已深更半夜,「五福客棧」的店前店後,卻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吳天才是久走扛湖之人,老遠一看,便皺著眉頭,向沈宗儀說道:「沈兄,我們遠赴『白水鎮』的這—路之中,真是多采多姿,陸離光怪,你看那『五福客棧』中的異常情況,多半又出了甚麼重大變故。」

    沈宗儀聞言,把兩道長長的劍眉,微微一蹙道:「糟糕,大事不妙,我與吳兄,均已離店,假如有甚麼變故,多半會是出在岳倩倩與白嬤嬤二人身上了!」

    他邊自說話,邊自業已足下加快,向「五福客棧」趕去。

    吳天才笑道:「這樣才對,這樣才是人情之常……」

    沈宗儀不明他語意所指,訝聲問道:「吳兄,你……你這人情之常一語,是何用意?」

    吳天才笑道:「我認為沈兄對岳倩倩姑娘,表示關愛,乃人情之常,否則就有點矯揉造作,有失英雄本色……」

    沈宗儀目注吳天才,搖了搖頭喟然歎道:「吳兄,你……你不瞭解我……」

    吳天才道:「當然,但我至少可以瞭解你一點,就是沈兄『寒冰』其外,『烈火』其中,你是一位傷心人……」

    沈宗儀苦笑道:「果然吳兄只瞭解我三分之一,沈宗儀不單是『傷心人』,也是『碎心人』,更是個『狠心人』……」

    說話至此,已近「五福客棧」。

    吳天才已向自「五福客棧」看熱鬧的百姓口中問出客棧中果然出了命案,被殺之人,是個女子。

    沈宗儀以為岳倩倩已遭不測,心中一震,身形電閃進店。

    寬大的後院中,停了一口薄皮棺材,死者業已盛殮。

    沈宗儀正侍向店家詢問死者到底是誰?驀然聽得銀鈴似的語音說道:「吳、沈二兄,可否上房一敘?」

    吳天才、沈宗儀同自回身注目,只見上房簾攏已啟,正是那位具有天香國色的岳倩倩在向自己發話。

    沈宗儀見岳倩倩安然無恙,心中便自頓覺一寬!

    但吳天才卻看出岳倩倩眉鎖重憂,遂拉著沈宗儀,一面向上房中走去,一面問道:「岳姑娘,這客棧中發生了甚麼事故,院內棺木所殮是誰?……」

    岳倩倩歎息一聲,秀眉顰蹙地,幽幽答道:「是白嬤嬤……」

    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劍眉雙蹙地,看著岳倩倩問道:「據我看來,白嬤嬤身懷絕藝,也是當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她……她怎在這『五福客棧』之中,輕易遭人毒手?」

    岳倩倩見沈宗儀與吳天才均已進入上房,遂一面讓座,一面目光中淚珠亂轉,悲聲說道:

    「我的一點薄藝,就是跟白嬤嬤學的,她老人家的確功力甚高,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吳天才道:「岳姑娘請將白嬤嬤怎麼遭人暗算,詳細說出,或許我與沈宗儀兄,可藉以查出線索,尋緝兇人,為白嬤嬤報仇雪恨!」

    岳倩倩眼皮微抬,向沈宗儀投過一瞥哀怨目光,苦笑—聲道:「這件事兒,說來倒與沈兄有點關聯……」

    沈宗儀訝然道:「岳姑娘此話從何說起,白嬤嬤遇害之事,怎會與我有關……」

    岳倩倩目注沈宗儀道:「沈兄在這一路之間,是否曾有極厲害的武林人物,對你暗加算計?」

    沈宗儀點頭道:『不單有人要對我算計,也有人要對吳天才兄暗下毒手,但我二人卻又似可以互為『福星』,只要在一處時,往往便會逢凶化吉,遇難呈樣……」

    岳倩倩歎道:「可歎白嬤嬤沒有這好運氣,她老人家才一多管閒事,便……」

    沈宗儀聽出岳倩倩言外之意,向她雙眉一蹙,接口問道:「聽岳姑娘這樣說法,難道竟是欲意找我麻煩的武林兇徒,轉對白嬤嬤下了辣手?」

    岳倩倩點頭道:「我與白嬤嬤安歇得早,但入夜不久,便聽得有扛湖人物,搜查沈兄居處,似欲對你有甚不利圖謀,白嬤嬤激於義憤,欲加懲戒,誰知反而中了對方二根蛇頭箭,七枚白虎釘,竟使她老人家偌大年記,仍不得善終,身遭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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