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哥老會與九指頭陀 第 六 章 甘 瘤 子 文 / 獨孤紅
郭璞剛站起,來人已到了江邊,那是個身材-高的黑衣人,面目陰沉,森冷逼人,他見船上有人,不由微微一愕,但旋即,他揚聲發了話:「我請問一聲,這條船可是北京貴人押解欽犯的船?」
郭璞當即點頭應道:「不錯,閣下是……」
黑衣人截口說道:「哪位是『貝勒府』的郭璞郭總管?」
郭璞道:「我就是,閣下是……」
那黑衣人深深打量郭璞一眼,面現異色,又截了口:「原來便是郭總管當面,江湖草民有眼無珠,先請郭總管恕個罪!」
郭璞淡淡一笑,道:「豈敢,我再請教!」
那黑衣人道:「有勞郭總管動問,我姓甘,叫甘繩武!」
郭璞雙眉微揚,笑道:「莫非當年西南甘家的人?」
那黑衣人甘繩武點頭說道:「不錯,甘繩武是西南甘家的人。」
郭璞道:「那麼是我失敬,閣下的來意是……」
甘繩武道:「奉家主人之命,有封信帶陳郭總管!」
郭璞「哦」的一聲,道:「原來閣下是甘大俠所差,既有書信請擲交……」
甘繩武道:「甘某在郭總管面前不敢賣弄,可否容甘某上船呈遞?」
「不敢!」郭璞道:「閣下只管請,郭璞毋任歡迎!」
甘繩武一聲「放肆」,雙肩一晃,鬼魅一般飄起,隨風射落船上。
郭璞揚眉笑道:「有道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閣下好俊的身手!」
甘繩武面無表情,道:「豈敢,郭總管誇獎……」
探懷取出一封未封口的信,雙手遞向郭璞。
郭璞含笑說道:「有勞閣下了!」
伸手接了過來,抽出信箋一看,他神情一震皺了眉,但旋即他一轉平靜,抬眼淡淡笑道:「貴上還有什麼口頭吩咐麼?」
甘繩武道:「家主人但等郭總管一句話!」
郭璞淡淡笑道:「那麼煩請閣下歸告貴上,郭璞皇命在身,不敢擅自作主,明天一早便要捨舟登陸,一切等屆時見面再談好了!」
甘繩武道:「那麼甘某告辭了!」
他一抱拳,身形騰空,倒射而去。
郭璞及時說道:「閣下好走,恕我不遠送了!」
望著甘繩武遠去,郭璞臉上的神色漸轉凝重……
適時,艙門響動,郭璞倏揚輕喝:「大敵當前,危機四伏,看好了犯人,不許出來!」
只聽艙內海騰應道:「郭爺,海騰遵命!」
郭璞未再說話,只默默地站在那裡。
李順忍不住低低喚道:「旗主……」
郭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沒什麼,你知道西南甘家?」
李順點頭說道:「我知道,可是甘家如今已沒什麼人了。」
郭璞笑道:「老人家看適才甘繩武來去身手,能說甘家無人?」
李順道:「那麼旗主以為……」
郭璞道:「不是我以為,是事實擺在眼前。」
李順頓了一頓,道:「事實?旗主,那甘繩武身手雖高,但……」
郭璞截口說道:「老人家,十個百個甘繩武都不足慮,可慮的是差遣他來送信,在信尾署了名的他那位主人,及他那位主人的朋友。」
李順道:「旗主是指桂武與甘聯珠夫婦?」
郭璞搖頭說道:「桂武、甘聯珠夫婦也不足慮……」
李順訝然說道:「他夫婦也不足慮?據李順所知,他夫婦現掌西南甘家,難道說西南甘家另有主人不成?」
郭璞道:「老人家,這兩個較桂武夫婦猶長一輩!」
李順喃喃說道:「較佳武夫婦猶長一輩……」
他猛然一驚,詫聲急呼,道:「旗主是說那甘瘤子……」
郭璞點頭說道:「老人家,沒錯,正是他!」
李順駭然說道:「旗主,不是風聞甘瘤子已死多年了麼?」
郭璞道:「我也這麼聽說,但實際上這封信上署名的是他。」
李順怔住了,半晌始道:「那麼,旗主,那另一個是……」
郭璞道:「當年『紅蓮寺』的餘孽,『九指頭陀』一空!」
李順臉色又復一變,駭然說道:「這,這怎麼可能,這怎麼……」
郭璞淡然一笑,道:「事實上信尾署名的是他二人,老人家請看看這封信。」
說著,隨手把那封信遞了過去。
李順忙伸出雙手把那封信接了過去,只一看,臉上又復變了色,愣立良久始失聲說道:「這麼說來,不但甘瘤子未死,便是當年『紅蓮寺』妖孽也未被肅清了……」
他忽地老眼一睜,道:「旗主,您看這會不會有詐?」
郭璞雙眉一揚,道:「老人家的意思是……」
李順道:「這兩個名號,隨便誰都能把它寫上去,問題只在甘瘤子與這『九指頭陀』是否還在人世,旗主不見他信上所說麼?將曾、張二位先生送上岸,然後旗主三位由水路返京,他不為難三位……」
郭璞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以甘瘤子與『九指頭陀』那兩個名字來嚇人,膽小的一嚇就跑,反正見不著他兩個。」
李順點頭說道:「李順正是這個意思。」
郭璞道:「可是遇上我這個膽大的就不同了,非跟他兩個見面再談不可,是真是假,豈非立可拆穿?這似乎騙不了人。」
李順停了一停,道:「旗主說得也是,這麼說來,他兩個果然猶在……」
郭璞道:「這要等到時候見了面後才能知道。」
李順一驚,忙道:「旗主真要去……」
郭璞笑道:「我走的是那條路,不去行麼?」
李順遲疑著道:「旗主,以李順看,您不如改道……」
郭璞一笑,說道:「老人家,他既然差人下了書,只怕這周圍已水洩不通、飛鳥難渡,早在他監視之下了。」
李順道:「這麼說,必要時旗主只好請出『丹心旗』了。」
郭璞搖頭笑道:「老人家,那萬萬不行。」
李順一怔道:「旗主,那為什麼?」
郭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可知道,他那親生女兒與有半子之誼的女婿,是怎麼跟他鬧翻,雙雙離開甘家的麼?」
李順搖頭說道:「這是甘家的家務事,很少有人知道。」
郭璞道:「那是因為甘瘤子的態度一直很曖昧,表面上打的是反清復明旗幟,暗地裡卻不知在幹些什麼勾當。」
李順訝然說:「旗主,難不成甘瘤子暗中跟滿虜有勾結?」
「那誰知道?」郭璞道:「不過,桂武不認他這個泰山,甘聯珠不認他這個生身之父,都是大大令人動疑,據我所知,桂武是個滿腔熱血、一身俠骨的忠義豪雄,甘聯珠也是個深明大義、出污泥而不染、出於巨寇之家而不邪的奇女子。」
李順道:「那……旗主,倘甘瘤子與『九指頭陀』果在,如今也果是他兩人攔劫曾、張二先生,旗主有把握對付他們麼?」
郭璞淡淡笑道:「老人家,當年甘瘤子曾跟家義父頡頏百招……」
李順一驚,忙道:「什麼,他能在郭老人家那『八寶銅劍』下走上百招?」
郭璞點頭說道:「事實如此,老人家,要不然當年他不會縱橫大西南,煞威震武林,那麼猖獗,那麼狂傲!」
李順駭然說道:「如今又加上個『九指頭陀』,旗主,您還是避一避的好。」
郭璞淡淡一笑,道:「老人家,我不說過麼,這周圍百里之內,已經是水洩不通、飛鳥難渡了,何況這幾個人,幾匹馬?再說,我也不能弱了家義父聲名,失了『丹心旗』的尊嚴!」
李順道:「可是,旗主,這一去是……」
郭璞道:「老人家,便是刀山油鍋,我也要闖闖!」
李順大急,道:「旗主,那麼我通知附近『洪門』兄弟……」
郭璞搖頭說道:「老人家,那是無謂的犧牲,我不能這麼做……」
李順道:「可是旗主一身繫……」
郭璞截口說道:「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既碰上了又有什麼辦法?」
李順道:「旗主,『洪門』的實力,勉強可以擋他一陣……」
郭璞搖頭說道:「不行,老人家,我絕不能讓『洪門』作此無謂的犧牲。」
李順還待再說,郭璞雙眉一挑,道:「老人家,除非你不遵『丹心旗』令諭!」
李順神情一震,連忙躬身,道:「稟旗主,李順不敢!」
郭璞威態一斂,擺手說道:「老人家,請放心吧,自離京以來,我這一百零八手『大羅劍法』始終沒有碰上過對手,一直在深感遺憾,如今正可與甘瘤子、『九指頭陀』這兩個絕頂高手試試,勝或不能,但我自信不會敗到哪裡去!」
李順搖頭說道:「旗主,只怕那『大羅劍』用不得!」
郭璞道:「怎麼,老人家?」
李順道:「『大羅劍』僅郭、胡、傅三家人會得,尚未說過有別家人擅施,這您或可瞞瞞別人,恐怕絕瞞不過甘瘤子!」
郭璞笑道:「謝謝你,老人家,這我想到了,可是這總比完全挨打,任他宰割的好,他認出了也不要緊,大不了我送海騰、海駿返京後,來個一走了之!」
李順道:「可是大業……」
郭璞道:「我若不用『大羅劍』,不但保不了二位先生,便連己身也保不住,還談什麼大業?老人家,你說是不?」
李順神情一黯,默然未語,半晌,他突然激動地道:「天理何存,正義何在,難道就任他這麼……」
郭璞淡淡說道:「老人家,我由來相信邪不勝正,道必勝魔的!」
李順顫聲說道:「蒼天有眼,但願如此……」
東方泛白,一絲曙光透射大地。
這像一道閃電,擊得李順為之機伶一顫。
而,郭璞卻毫不在意地淡然輕喝:「海騰、海駿,出來!」
船艙內,那兩位應了一聲,艙門啟動,雙雙走了出來,直趨郭璞面前,一起施下禮去:「郭爺,您早!」
郭璞笑了笑,道:「二位早!」
海騰站直身形,舉目環顧,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海駿卻楞楞地突然說道:「郭爺,一個人影都瞧不見,哪來什麼強敵?」
郭璞淡然笑道:「要能讓你看見,就稱不得可怕了,如今,你兩個聽我一句話,記住,我話一出口,便絕不准有一個不字……」
海騰道:「郭爺,我兩個不敢,您請吩咐!」
郭璞道:「全力守護犯人,別的事一概不許插手,必要時我叫你兩個丟了犯人走,也絕不許有絲毫猶豫!」
海駿雙眉一揚,方待說話
海騰乘躬身之際,忙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道:「是,郭爺,我兩個遵命!」
海駿-至心靈,竟也難得地明白了,閉上嘴,沒有說話。
可是郭璞也未留意,他淡淡一笑,道:「那麼,去收拾收拾,咱們馬上捨舟登岸。」
海騰海駿雙雙答應一聲,施禮而去。
適時,船艙裡並肩走出了曾靜與張熙。
郭璞首先含笑打了招呼:「二位先生早!」
曾靜、張熙也忙道:「郭總管早!」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郭璞面前。
郭璞看看海騰、海駿已進了艙,這才概略地把眼前遭遇說了一遍,然後一臉肅穆地道:「為不使二位淪落賊手,必要時我要忍痛下手,望祈兩位恕我!」
曾靜、張熙慨然說道:「旗主放心,人生自古誰無死,此身豈容賊沾污,到了該死的時候,旗主請儘管衝要害下手就是!」
郭璞不禁動容,舉手一揖,道:「二位令人敬佩,郭燕南謹此先行謝過!」
曾、張二人忙答一禮,道:「真要說起來,該我二人謝謝旗主才對!」
船板砰砰然響著,船直晃,海騰、海駿已收拾好了行囊,雙雙牽著坐騎由艙裡行了出來。
郭璞轉望李順道:「老人家,請搭上跳板!」
李順遲疑了一下,一臉凝重色地揮了手。
他這裡一揮手,身後竄出了他那個兒子,敏捷而俐落地搭上了跳板。
郭璞也一揮手,道:「海騰,你兩個牽著坐騎先下去!」
海騰、海駿應了一聲,牽著坐騎上了岸。
這裡,郭璞轉向了李順,含笑說道:「老人家,再見了,多謝一路照顧!」
「哪兒的話!」李順老眼含淚,嘴角卻挑著強笑,拱起雙手:「小老兒照顧不周,客人一路順風,也請千萬保重,恕小老兒不能遠送了……」
郭璞笑了笑,道:「老人家,別客氣,也請多保重,告辭了……」
轉過來擺了手:「二位先生請!」
曾、張二人一欠身,當先行下船去。
郭璞這才向著李順一拱手,飄然下船而去。
望著那漸去漸遠的人馬,李順老眼模糊,突然說道:「旗主有難,『洪門』豈可坐視不顧,我寧可落個違抗『丹心旗』令諭,老二,放鴿子,通知附近弟兄!」
他那二兒子應聲入艙,須臾,一隻信鴿破空展翅飛去,在那曙色中,越飛越遠,越飛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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