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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雍和宮與江南八俠 第 六 章  紅衣喇嘛 文 / 獨孤紅

    郭燕南走到南屋,只聽屋內鼾聲陣陣,直透屋外。

    他眉鋒微皺,舉手微震,「叭」地一聲,門栓為之立斷,房門豁然而開,屋中雖然黝黑一片,但難不倒郭燕南!

    他舉目望去,只見後窗未栓,炕上並頭兒睡著兩個人,一個是周潯,一個是甘鳳池,獨不見那白泰官!

    像「江南八俠」這種人物那會睡得這麼死,郭燕南只一眼便看出周潯與甘鳳池是被人用下五門的薰香給薰了過去!

    別人也進不了此屋十丈,那用薰香之人可想而知!

    郭燕南三不管地順手抄起那盆中還剩半盆的洗臉水,迎頭向周潯與甘鳳池潑了過去,然後身形一閃,出了南屋!

    炕上周潯與甘鳳池霍然驚醒,翻身躍起,上半身全濕,那水往下直淌,兩人剛自面面相覷稱奇!

    只聽一個清朗話聲起自夜空:「二位,滿虜鷹犬即將來到,快走吧,以後凡事多謹慎兒點,留心自己那結義的好兄弟!」

    周潯、甘鳳池勃然色變,飛快地向著空炕上投過一瞥,雙雙疾掠出屋,騰起夜空,哪有人影?

    不!有!卻見數十條矯健人影由內城方向如飛撲了過來。

    兩人心頭一顫,一招手,飛射而去!

    周潯與甘鳳池身形剛渺,「八方客棧」屋面及四周各處屋脊上,如飛射落數十條人影!

    人影一停,立刻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十名長相兇惡、滿臉橫肉的紅衣喇嘛,與二十多個黑衣蒙面的人!

    這數十個人一落屋面,十名紅衣喇嘛中,那身材高大、巨目海口的一名一揮手,十名黑衣面人撲下「八方客棧」的後院中,六名撲向了東屋,四名撲向了南屋!

    此時,連東屋中也熄了燈!

    那撲進南屋的四名,只一進屋,立即退了出來,向屋面上那發號司令的紅衣喇嘛打了招呼!

    那撲進東屋的六名黑夜蒙面人,卻是如泥牛入了海,進了東屋之後,不但未見出來,便是連一絲聲息也無。

    這就怪了,便是著了人的道兒,六人之中,起碼也該有一個能出聲招呼一下啊?怎麼沒一個開腔?

    那名高大的紅衣喇嘛冷哼一聲,又揮了手!

    這回是在南屋撲了個空的那四名閃身撲向東屋!

    如今他四人學了乖,不是飛撲,而是一步一步地逼近東屋,東屋門開著,裡面黑黝黝地,只是不聞動靜!

    四人距離東屋門口是越來越近,眼見已逼近兩丈之內,四人中有人忍不住了,剛揚冷哼!

    忽忽幾聲,由那黑黝黝的東屋內撲出四團黑忽忽的東西,各取一人,如飛撲向四名黑衣蒙面人!

    四名黑衣蒙面人一驚,連忙各自出掌,只聽砰然幾聲,四團黑忽忽的東西被震落了地!

    天!那赫然竟是之前四名黑衣蒙面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自己人打了自己人,四名黑衣蒙面人又驚又怒,各一抖腕,藍芒亂飛,四蓬暗器一起打向屋中!

    眼看著那四蓬藍汪汪的暗器便要打入屋中,忽忽兩聲,屋中又飛出那團黑影,迎著聚而為一的藍芒撞去!

    這下更好,暗器全打在了兩團黑影之上,黑影墜了地,又是兩個黑衣蒙面人,他倆連吭都未吭一聲!

    本來是捉拿人家的,如今出師未捷,舉手投足之間殺了自己六個人,四個死在掌下,兩個死在暗器之下!

    恰好是六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那四名黑衣蒙面人凶性大發,只聽一聲厲喝:「好大膽的叛逆,竟敢殺大內侍衛!」

    天知道是誰殺的,一聲厲喝之後,四名黑衣蒙面人再抖腕,又是四蓬藍汪汪的暗器,這一次比前勢更疾!

    意料中,這一下屋中人該無物可擋了!

    其實,那是事實!屋中人這回沒有擋,但當那四蓬暗器,剛聚而為一要透門打入屋中之際,-似碰上極強的反震,「忽」地一聲又由一而散,倒射而回,去勢比來勢還猛,分襲四名黑衣蒙面人,罩向前身大穴!

    四名黑衣蒙面人心膽欲裂,慌忙閃身躲過,躲是躲過了,可是卻各嚇出一身冷汗!

    四蓬暗器分落各地,只聽一陣「嗤!嗤!」連響,地上青煙冒起,焦味撲鼻,好毒,令人觸目驚心,不寒而慄!

    撲又不敢,打暗器又失了效,這一來,四名黑夜蒙面人沒了主意,正感進退兩難之際!

    驀地裡一聲淒厲怒笑劃空響起:「沒用的東西,滾開,讓佛爺們上!」

    高大紅衣喇嘛一揮手,四名紅衣喇嘛聯袂撲下,成一字運掌排空,撲向東屋。

    「轟」然一聲,東屋門毀牆塌,塵土飛揚,碎木激射,四名紅衣喇嘛身形一頓,如飛退後!

    頃刻,一切歸於靜止

    的確是靜止了,自四名紅衣喇嘛出掌毀屋至今,那黑黝黝的東屋內,始終不聞一絲動靜!

    不但未能逼得屋中人現身,便是連讓他出一聲都未能。既未見人,也未聞聲,六個「血滴子」已躺了在地上!

    這,該是很夠驚人的!

    如今,東屋門毀牆塌,前面那堵牆去一半,屋中已可以看清楚,哪有一絲人影?

    在場大內侍衛俱皆一怔,四名紅衣喇嘛冷哼一聲,又聯袂掠起,閃電一般撲向東屋!

    這一撲,撲出了怪事,那眼見著沒有人影的東屋之中,卻一連透出四縷凌厲指風,飛襲而出!

    縱是四名紅衣喇嘛有密宗絕學護身,也被那凌厲指風點得悶哼一聲,撫胸疾退,步履踉蹌,險些栽倒!

    在場的大內侍衛大驚失色,四名紅衣喇嘛更是滿臉鐵青,凶像畢露,只聽一聲厲喝,他四人方待抖袖!

    一聲霹靂大喝震天懾人:「你們誰敢妄動火器,我先要誰的命!」

    人影一閃,東屋內跨出一人,那是個身穿黑夜、面目冷峻的中年人,赫然會是那位賈子虛!

    四名紅衣喇嘛一驚收手,下意識地各退半步。

    適時,賈子虛又走到院中,森冷目光環視一匝,冷然說道:「你們毀人一屋,難道還不夠麼……」

    「住口!」屋面上高大紅衣喇嘛一聲厲喝說道:「休說毀屋,便是毀了整個客棧,佛爺要看看誰敢說一句話,哼一聲,說,你是何人?」

    賈子虛冷冷抬眼,道:「你們不正在找我麼?前幾天冒充你們海貝勒護衛救走兩個所謂叛逆的,就是我!」

    那高大紅衣喇嘛道:「佛爺沒工天管那些小事,屋中那三個男女叛逆呢?」

    賈子虛答得輕鬆,道:「走了,我讓他們走的。」

    高大紅衣喇嘛暴跳如雷:「大膽狂民,你可知放縱叛逆,該當何罪?」

    賈子虛冷冷說道:「我明自得很,只是我已救過你們所謂兩個叛逆,又傷了六名大內侍衛『血滴子』,何在乎多加一條?」

    高大紅衣喇嘛凶態忽斂,道:「只要你說出叛逆藏處,本佛爺作主,放你一條生路!」

    賈子虛冷然翻了翻眼,道:「你這話當真?」

    高大紅衣喇嘛道:「佛爺向來說一不二,豈肯失信於你這草民?」

    賈子虛道:「那麼,我告訴你,他們乘虛往大內行刺去了!」

    高大紅衣喇嘛神情一震,大聲說道:「你這話也當真?」

    賈子虛道:「我向來也不慣虛言,豈肯騙你這化外番僧?」

    高大紅衣喇嘛一跺腳,屋瓦碎了一大片,他方要揮手率人馳救大內,一名黑衣蒙面人突然冷冷說道:「大喇嘛,這傢伙想逃走,莫要上他的當,別說叛逆不敢輕入大內,就是敢,大內另有大喇嘛與『血滴子』,更有海貝勒伴駕,又何懼之有?」

    高大紅衣喇嘛呆了一呆,旋即大笑說道:「還是老雲機靈,佛爺險些上了這小子的大當,小子,佛爺身邊盡多足智多謀之人,你少賣弄你那點兒心智,還是乖乖束手就縛吧!」

    賈子虛不理高大紅衣喇嘛,轉注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冷冷說道:「你就是大內侍衛『血滴子』一等領班雲中燕?」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大大吃了一驚,目中凶芒一閃,喝道:「大膽草民,你竟敢直呼老夫名號,說,你怎知老夫……」

    賈子虛冷冷說道:「這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不但知道你雲中燕,而且還知道『四海鏢局』的雲中鶴,開賭場的雲中雁!」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簡直是驚駭欲絕,機伶一顫,厲笑說道:「小子,本領班對你本有從輕發落之意,只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來人!」向著四周屋面一招手!

    只聽「喳」地一聲,四名黑衣蒙面人長劍出鞘,寒芒飛捲,騰身撲下,四道匹練也似的劍芒,襲向院中賈子虛!

    賈子虛一笑,道:「堂堂大漢世胄,先朝遺民,竟甘願為滿虜鷹犬殺害同類,廉恥何在,天良何存,留你們不得,滾!」

    只聽他一聲「滾」字,只見他右臂一圈突然外彈,一聲慘叫,四條匹練劃空直上蒼冥,那四個黑衣蒙面人則身形砰然飛起,墜落院中,寂然不動!

    賈子虛倏然收手,冷冷說道:「雲中燕,還有送死的麼,儘管來好了!」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身形暴顫,轉向高大紅衣喇嘛躬下了身,不知是驚是怒,只聽他顫聲說道:「大喇嘛,叛逆猖狂,卑職敢請……」

    高大紅衣喇嘛冷然擺手,道:「你看佛爺的!」隨聽他們咕嘰咕嘰地說了一陣藏語!

    話聲方落,紅影閃動,屋面上又掠下四名紅衣喇嘛,與先前院中那四名,共是八名,閃電般成一字長蛇排列,最先那一名,突揚大喝,向著賈子虛攻出一掌!

    雖是一掌,卻是合八名密宗高手畢生修為的全力一擊,縱是賈子虛掌斃「血滴子」神威懾人,卻也不敢硬接,身形橫跨,往左一閃,避了開去!

    那知他未站穩,那最前一名紅衣喇嘛又是一掌攻到,逼得賈子虛不得不再次躲閃!

    罡風凜然,一連三掌,逼得賈子虛未敢輕攫銳鋒,只有連連躲閃,適時,那屋面上高大紅衣喇嘛又一陣藏語!

    話畢,只見八名紅衣喇嘛身形電閃,突然一分為八,成半弧狀聯手猛撲賈子虛,勁風排山,銳不可當!

    賈子虛神情一震,避開正面,迎向最左一名紅衣喇嘛單掌一揮,五指如鉤,掌手猛然一吐!

    豈料,八名喇嘛忽然撞起手來,密宗絕學真力貫通,賈子虛一驚,便要沈腕收掌,無奈為時已晚!

    只聽砰然一聲大震,賈子虛一個身形「登、登、登」一連退出了十餘步,身形一陣搖晃險些栽倒!

    顯然,他難敵這合八名密宗高手真力的一擊,已然受了內傷,屋面上高大紅衣喇嘛一聲得意大笑:「小子,這是密宗絕學『千鉤杵』,你畢竟上當了!」

    八名紅衣喇嘛各揚厲笑,如影隨形,騰身撲至!

    賈子虛雙目暴射威稜,大喝一聲,右臂暴伸,搴芒電閃,一柄短劍已執在手中,一振腕,劍花八朵,分襲八名紅衣喇嘛前胸,其勢如電,且隱隱有風雷之聲!

    八名紅衣喇嘛雖然一驚,但猶不知厲害,仗著密宗絕學護體,各展袍袖,便要震向襲來劍花!

    屋面上,那高大紅衣喇嘛突然失聲驚呼:「『大羅劍法』,擋不得,速退!」

    八名紅衣喇嘛入耳一聲「大羅劍法」,機伶寒顫,魂飛魄散,便生生地撤腕收招,抽身飛退!

    奈何,「大羅劍法」曠古絕今,威力無儔,所向披靡,發無虛著,只見賈子虛一挺腕,寒芒暴漲,劍花電閃,幾聲慘叫,血雨狂噴,四名紅衣喇嘛劍透前胸,砰然倒地!

    另四名雖然退的較快,但前胸衣襟破裂,胸口上被劍芒掃及,血痕一道,鮮血外滲,再差一分便要胸腹破裂,肚腸外流,斃命倒地!

    這一突變,立震全場,四名劍下亡魂的紅衣喇嘛被嚇呆了,剛一怔神,賈子虛忽作龍吟長嘯,裂石穿雲,直逼夜空,嘯聲中,身形拔起,如天馬行空,如怒龍擺尾,掌中短劍抖出劍花幾朵,閃電一般-向了瘦高黑衣蒙面人!

    瘦高黑衣蒙面人心膽欲裂,他奸滑狡詐,未敢輕攫銳鋒,身形一閃,卻躲向了高大紅衣喇嘛身後!

    賈子虛如影隨形,半空中身形一折,改襲高大紅衣喇嘛,這番和尚深知「大羅劍法」厲害,機伶一顫,突揚厲喝,雙臂平抬微振,兩圈其色金黃的光圈,帶著異嘯,自他雙腕之上電射而出,迎向半空中威勢如神的賈子虛!

    賈子虛始終不發一言,振劍一絞,只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兩個金黃光圈為之粉碎,四射激揚,分墜各處!

    但就在賈子虛振劍擊碎兩隻金環的剎那間,高大紅衣喇嘛已偕同瘦高黑衣蒙面人飛退另一處屋面,然後急揚厲喝!

    喝聲方起,只見各處屋面上紅衣喇嘛與「血滴子」紛紛振臂揚手,滿天暗器狂飛,襲向半空中賈子虛!

    賈子虛並未奮起餘威追襲,相反地,他一見眾喇嘛與「血滴子」揚手,立刻掉轉劍鋒,直上夜空,然後折腰揮劍,疾射茫茫夜空,飛閃不見!

    眼見叛逆突圍,眾喇嘛與「血滴子」卻猶豫著沒有一個人敢騰身追趕,那高大紅衣喇嘛眼望賈子虛逝去處,突然咬牙跺腳,堅硬的屋瓦又-了一大片!

    然後,他惡狠狠地轉注身側數丈外一處屋面,沈喝說道:「過來!」

    那屋面上站立著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聞聲機伶一顫,絲毫不敢怠慢地走了過來,近前低下了頭!

    那高大紅衣喇嘛冷冷一笑,道:「那郭家的小子與那三名行刺年大將軍的叛逆,還有周潯與甘鳳池,這幾個人呢?說啊!」

    這黑衣蒙面人機伶再顫,頭垂得更低囁嚅說道:「稟大喇嘛,卑職剛才走的時候,那姓郭的與叛逆等還在東屋,周、甘二人,也被卑職以薰香薰倒,不知……」

    高大紅衣喇嘛冷哼一聲,道:「你通的好風,報的好信兒,如今不但未見叛逆的人影,反而損了六名『血滴子』與四名大喇嘛,佛爺們來中原是大內供奉,可不是來送命的,皇上面前你說話去!」

    那年頭兒,喇嘛在皇上面前最吃得好,雍正還是雍王的時候,就交結喇嘛,借重他們奪帝位!

    登基之後喇嘛們又向好聲色的雍正獻上「阿肌蘇丸」,使得雍正行樂之餘,越發感念,因此他不但常召喇嘛們進宮談笑飲食賞賜寶物,更下旨「內務府」召集京中巧匠,到江南採辦木料,建了「雍和宮」!

    雍正為了這件事,還特派一名喇嘛充領欽差大臣!

    這位番和尚欽差大人到了江南,十分騷擾,沿途勒索孝敬,又挑選良家婦女供他淫樂!

    還有一班蠢男人,特意地把自己的妻女送進喇嘛行轅去伴宿,說得了喇嘛的好處,可以長生不老!

    這個風聲一傳出去,一傳十,十傳百,許多婦女都來自獻,弄得這位欽差大臣簡直應接不暇!

    後來索性定了個規矩,凡官家女眷見大喇嘛的,須先送贄見禮,少則百兩,多則千兩,江南地方被他攪得污穢不堪,直到第二年才回京去,集了五六百名工匠,費了三年工夫才把一座「雍和宮」造成!

    開殿的第一天,便由大喇嘛收皇上為弟子,封他為曼殊師利太皇上,當時大喇嘛陪著皇上去游殿,殿中供著歡喜佛一個個都塑得栩栩如生,奇形怪狀,妖態百出。

    裡面又有鬼神殿,中間供著丈二長的惡魔,人身狗臉,還長著兩隻角,抱著一個美貌女神做狎-狀!

    這惡魔腳下還踩著許多裸體的女人,雍正皇上就喜歡這個調調兒,便把這座客棧稱做「雍和宮」,那是說他皈依喇嘛教的意思,同時京城內外敕建喇嘛寺,觸目皆是!

    那班喇嘛橫行不法,個個做起官來,當時京城裡有一句童謠:「在京和尚出京官」,在雍正的意思,也是藉此報答大喇嘛從前擁立的大功,由此可見喇嘛們是如何得勢了!

    當著大喇嘛的面,這黑衣蒙面人哪敢說什麼?任何一個喇嘛在皇上面前說句話,都得要人腦袋!

    這黑衣蒙面人嚇得一哆嗦,頭垂得更低,顫聲說道:「卑職死罪,大喇嘛開恩!」

    「開恩?我要你的腦袋,滾!」高大紅衣喇嘛一臉猙獰凶像,抬起蒲扇般大巴掌,抖手摑了過去,打得這黑衣蒙面人一個踉蹌,牙落血出,險些栽下屋面,他卻如逢大赦般連忙趴伏謝恩,狼狽而去!

    適時,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怯怯說道:「大喇嘛,卑職覺得這叛逆似乎像那夜大內行刺的那……」

    他本在表白討好,豈料那高大紅衣喇嘛一驚大怒:「混帳東西,你為不麼不早說!」揚掌便又要摑!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比適才那名機靈,一躬身低了頭:「大喇嘛明鑒,剛才我要是點破了他,只怕……」

    那高大紅衣喇嘛餘悸猶存,聞言不由放下了手,道:「不錯,那小子確實會使『大羅劍法』……」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如今沒關係了,卑職也已看出,那小子被八位大喇嘛密宗絕學『千鉤杵』震傷了內腑,只消大喇嘛下令……」

    那高大紅衣喇嘛道:「何以見得他已傷了內腑!」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大喇嘛沒見那小子始終不開口麼!那是強忍一口淤血,怕洩了真氣,他逃走之後,必然找個地方吐出那口淤血,血出真氣洩,他就成了個紙糊的人,禁不住別人一個指頭,咱們只消找到他,保管手到擒來!」

    高大紅衣喇嘛目中凶芒連閃,哈哈大笑:「老雲,你不愧是『血滴子』的一等領班,人言雲家十兄弟個個狡猾詭詐,今日我方信是言不虛……」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詭笑說道:「多謝大喇嘛誇獎!」

    那高大紅衣喇嘛笑容忽斂,陰陰說道:「既如此,我不搶你的大功,帶著你的『血滴子』衛隊速速趕去吧,佛爺等要回宮歇息去了!」

    弄了半天,他不派人,那瘦高黑夜蒙面人遲疑了一下,乾笑說道:「大喇嘛,『血滴子』恐怕實力不夠……」

    那高大紅衣喇嘛陰笑說道:「你不是說那小子已難禁受一個指頭了麼?」

    那瘦高黑衣蒙面人忙道:「是,是,是,卑職是怕碰上那行刺年大將軍的三個叛逆及周、甘二人,所以,所以……」

    「少廢話!」那高大紅衣喇嘛一擺手,道:「皇上養你們是幹什麼的,區區三個叛逆你們也怕,還能擔什麼大風險,大內就不用護衛了,你既然知道那小子是那夜大內行刺的叛逆,更明白那小子己身負內傷,如同廢人,去不去在你!」

    話落,立命身旁五名紅衣喇嘛抄起院中四名紅衣喇嘛屍體,騰身飛馳而去,對那院中六名「血滴子」屍體,則是連看都未看一眼!

    這下那瘦高黑夜蒙面人作難了,目光陰晴不定,呆呆楞立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發話,命人在那五名「血滴子」屍身上灑了一些化屍藥物,然後硬著頭皮,帶領著近十名「血滴子」向著賈子虛逝去方向追去!

    ※※※

    城西郊的一處-野上,步履踉蹌而且身形搖晃不定地奔馳著一條人影,這人影的奔馳速度越來越慢!

    越慢,身形搖晃,步履踉蹌得也越發厲害!

    終於,這人影在一棵大樹旁停了下來,是賈子虛!

    他剛停下,身形猛地一顫,「哇」地一聲,狂噴一口鮮血,剎那間,人似脫了力,手扶著樹幹身形慢慢地向下滑,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眼看他就要倒下!

    突然,他又支撐著站了起來,霍然轉身,目光直望身後,身後數丈外,不知何時多了個黑衣蒙面人,冷然凝視著他,還帶著點狠毒意味,不言不動!

    賈子虛忙提起真氣,震聲喝道:「閣下何人,為何……」

    黑衣蒙面人忽地一陣嘿嘿冷笑,開口說道:「姓郭的,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我就等你這一口淤血噴出,真氣盡洩,你該知道,你如今禁不住一個指頭。」

    入耳一聲「姓郭的」,賈子虛身形震動,容得黑衣蒙面人把話說完,他立即強忍胸中如割痛楚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別人不知,唯我獨曉,你叫郭燕南,是當年南海郭家的六少爺,郭六少爺,對麼?」

    賈子虛神情微鬆,淡笑點頭:「你很高明,我承認……」

    「由不得你不承認!」黑衣蒙面人道:「當今武林之中,會使『大羅劍法』的人不多,能把『大羅劍法』使得這般出神入化的更不多,再說,放眼武林,也沒有幾個人能傷得『血滴子』與『雍和宮』的喇嘛們。」

    郭燕南道:「這麼說來,我也知道你是誰了!」

    黑夜蒙面人一驚,道:「你知道我是誰?」

    郭燕南道:「你就是那周潯、甘鳳池他幾個的結義盟兄弟白泰官。」

    「不錯!」黑衣蒙面人點頭承認,道:「你也很高明,我也承認,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出去了!」

    郭燕南道:「那你錯了,至少你兩個拜兄已經知道了!」

    黑衣蒙面人陰笑說道:「結義兄弟多年,我只要隨便編個說詞,我不以為他們會聽你的而不信我的,你說對麼?」

    郭燕南道:「那要看他們了,聽你的他們遲早到倒楣,聽我的,他們可以免去殺身之禍,不過,我在想,假如他們聽了我的,他們不知道該怎樣對付你這個結義好兄弟!」

    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笑道:「只是,對他們我很瞭解,多少年至今,他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結義兄弟的,懂麼?」

    郭燕南道:「萬一他們發現了自己所相信的結義兄弟,是個寡廉鮮恥、喪心病狂、滿虜鷹犬冷血人時,那後果……」

    黑衣蒙面人厲聲說道:「什麼寡廉鮮恥,何謂喪心病狂?人各有志,是絲毫勉強不得……」

    嘿嘿一笑,接道:「別說我有把握他們不會相信別人,縱然他們會,我會讓他們兩個永遠沒有辦法告訴第三個,然後在第三個面前,我只消把責任推在『血滴子』與喇嘛們身上,他們是不會懷疑我的……」

    郭燕南立覺一絲寒意倏遍全身,道:「白泰官,你好毒的心腸……」

    黑衣蒙面人笑道:「這叫做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郭燕南冷冷說道:「別忘了還有我這個證人在!」

    黑衣蒙面人道:「你以為我會給你機會麼?」

    郭燕南道:「白泰官,機會是人找的!」

    黑衣蒙面人獰笑道:「那麼你就找吧!」舉步逼了過來!

    郭燕南很鎮靜,毫無驚慌之態,道:「白泰官,你是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而要殺我?」

    黑衣蒙面人獰笑道:「不錯,凡知我秘密者,我絕不容他活著,就是周潯與甘鳳池,他們若不信你那是他們造化,只要他們信了你的,我便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兩個!」

    郭燕南道:「白泰官,還有別的理由麼?」

    黑衣蒙面人獰笑點頭,道:「有,你是皇上的心腹大患郭家後人,你又害得我受了大喇嘛的一頓責罰,險些要了我的腦袋!」

    郭燕南笑了笑,道:「殺我一個人,那沒有什麼,只是你身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你這麼做,對得起誰?他年死後,你有臉見泉下列祖列宗麼?國仇、族恥、家恨,你還記得那一樁……」

    黑衣蒙面人道:「別對我說這些,我說過人各有志,不能相強,你且看如今的岳鍾琪,他不但也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而且是南宋鄂王岳飛的後裔,精忠報國、忠義千古的鄂王后人尚且效力於當今,何況我這個草莽出身的江湖人?」

    郭燕南道:「草莽豪雄江湖人,講究的是一個『義』字,對於這個『義』字,你體會了幾分?又做到了多少?周潯、甘鳳池等人對你這般信任,視同手足,你忍心殺他們?深夜捫心自問,你良心能安麼?要知道,你可以逃過世人的目指,但你卻逃不過自責,良心的譴責,是任何人難以禁受的!」

    黑衣蒙面人步履為之一頓,但突然他身形機伶一顫,目中狠毒光芒暴射,嘿嘿笑道:「郭燕南,沒想到你還有一張能說善道的嘴,但任你舌翻蓮花也休想動我心分毫,我勸你」郭燕南截口說道:「我無意以口舌說服你,我只是要你多認識一些民族大義,『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那裡面不見得沒有你的親人,沒有你的朋友,我也要你多知道一些利害,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當年胡家的事你不會沒有個耳聞,以胡家聲勢尚且不免,我不以為你他日會有好下場!」

    黑衣蒙面人道:「那麼我問你,傅家如何?」

    郭燕南道:「傅家是在旗滿人,你呢?」

    黑衣蒙面人道:「年大將軍又如何?」

    郭燕南突然仰頭大笑,一陣劇喘,指著黑夜蒙面人道:「白泰官,我不知道你是明知故問,還是真不知道,你以為胤禎這次召回年羹堯是幹什麼?加官晉爵?重賜厚賞?你要明白,那都不是,美服患人指,高明遭神惡,統率重兵、虎符在握,胤禎對他早生猜忌,而且早有殺他之心,這次召他回來,就是試試看他對皇上還能聽多少,還好,他到底遵旨回來了,而且向胤禎低頭認了錯……」

    黑衣蒙面人突然插口說道:「只要對皇上忠心不貳,永遠聽話,皇上不也沒殺他麼?」

    郭燕南淡淡笑道:「那是如今,他日如何,還難預料,伴君如伴虎,尤其伴胤禎,你恐怕不知道年羹堯如今戰戰兢兢,有臨深履薄之感,再有一個不是,他立刻就要掉腦袋。胤禎暫時未殺他的理由,還有一個,他的兵權已完全交由岳鍾琪暫代,胤禎對他已經放心,不怕他興兵造反了!」

    黑衣蒙面人道:「可是岳鍾琪是年大將軍的舊部,跟隨年大將軍多年,兵權由他暫代,那該沒有什麼兩樣!」

    郭燕南搖頭說道:「白泰官,我懷疑你對宦海中事究竟知道多少,不錯,岳鍾琪是屢受年羹堯提攜之恩,跟隨年羹堯多年,私交也不錯,但那僅止於私交,一旦出了事,誰都會為自己的頂子、性命著想,再說,岳鍾琪差年羹堯多多,也不如年羹堯聰明,但卻比年羹堯好控制得多!」

    黑衣蒙面人目光深注,道:「沒想到你對宦海中事,看得這麼透徹!」

    「好說。」郭燕南道:「那在於各人的眼光有所不同!」

    黑衣蒙面人道:「也許你的眼光比我高明,只是,你以為我會信你麼?」

    郭燕南淡淡說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那在你,你既是他們的一路人,打聽起來,該不是難事,我勸你不妨問問!」

    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那沒有用,無論如何也動不了我的心的!」

    郭燕南淡淡說道:「我明白,凡為滿虜鷹犬者,都立過重誓,而且身受禁制,你是怕身遭慘死,對麼?」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道:「好死不如賴活,何況慘死?螻蟻尚且偷生,又何況我是個人?我承認這也是個原因!」

    郭燕南道:「我沒想到你白泰官竟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像這樣-腆苟活於世有什麼意思?你要不想死,那容易,我郭燕南負責保你一命,而且保你毫髮不傷,如何?」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姓郭的,你或許能保我一命,可是你能給我功名利祿麼?你是我的一樁大功,說什麼我也不會錯過今宵的。今宵機會不再,千載難逢,你就少說一句吧!」

    說話間,他已欺進了兩丈之內。

    郭燕南仍然很平靜,道:「你以為我是個毫無抗拒之力的廢人了麼?」

    「當然!」黑衣蒙面人奸笑說道:「以你一身所學,掌中又有寶劍,要不是已失抗拒之力,你不會任我說那麼多的囉嗦話的!」

    郭燕南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可是,同樣地,你也不敢肯定我已失抗拒之力,已成了廢人,要不然你也不會多說的!」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大笑說道:「高明,高明,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郭燕南道:「你如今能肯定麼?」

    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還不能,不過我已有七成把握!」

    郭燕南道:「既有七成該夠,怎不動手?」

    黑衣蒙面人笑道:「七成還不如十成來得穩重,我這個人向來如此,沒有十成把握,凡事是絕對不能輕舉妄動的!」

    郭燕南道:「那麼你就等吧!」

    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我沒有那麼好的耐性,我打算試試!」

    郭燕南搖頭說道:「你打算如何試法?」

    黑衣蒙面人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只消虛空出掌,或者站在這兒出幾枚暗器,立刻就可試出你的虛實!」

    郭燕南淡淡說道:「倘若你發掌我不接,你打暗器我躲呢?」

    黑衣蒙面人道:「那到時候再說吧!」閃身欺進一丈,緩緩抬起右掌!

    「說得是!」郭燕南笑了笑,道:「那麼你就來吧!」

    話落,搶在黑衣蒙面人出掌之前,強提一口真氣,平舉手中短劍,振腕猛抖,劍花九朵,立現劍尖!

    黑衣蒙面人大驚,忙沈腕收掌,縱身飄退!

    固然是嚇退了「強」敵,可是這強提的一口真氣卻牽動傷處,胸痛如割,一聲呻吟差點沒脫口而出,左手用力撐住樹幹,勉強支撐傷軀,緩垂下短劍!

    還好一張人皮面具遮住了他的臉,那如今已然一片蒼白的臉,要不然他絕難嚇退強敵的!

    黑衣蒙面人雙目之中陰晴不定,異采一陣閃動,突然抖腕打出一枚暗器,直襲郭燕南右臂!

    郭燕南心中一震,咬牙忍痛,再強揚一口真氣,舉劍挑落了那枚暗器那是一枚「白虎釘」!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好手法,你再試試這第二枚!」

    抖手又是一枚「白虎釘」,改襲郭燕南左臂!

    可憐郭燕南已無再次舉劍之力了,縱然有力,他如今身手遲緩,也來不及,被那「白虎釘」打個正著!

    左臂一傷,那還有力再支撐傷軀,身形一晃,砰然倒在樹根之下。

    黑衣蒙面人睹狀,目中異采暴射,得意大笑:「姓郭的,任你再鬼,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閃身欺了過來。

    郭燕南有心抬腕拋劍,卻只苦力道毫無,心中一慘,陡揚大喝:「白泰官,你敢,站住!」

    功力全失,神威猶在,黑衣蒙面人一驚,身形不由為之一頓。

    郭燕南趁勢悲憤強笑,道:「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白泰官,郭燕南自己會死,用不著你動手,你領功去吧!」話落,便要咬舌自絕!

    眼看這位當年南海的郭家六少爺,便要死在逼迫之下,落個壯志未酬,長恨九幽!

    驀地裡,一聲沈喝劃空傳來:「賈大俠,請留有用之身,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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