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鷹愁澗之行 文 / 獨孤紅
望著白玉堂一行人行下山坡不見,何九如道:「慕嵐,你不該放他走……」
韋慕嵐—張口,突然噴出一口鮮血。
何九如大驚,忙道:「慕嵐,你怎麼了?」
鳳姑更是嚇白了嬌靨,忙扶住韋慕嵐道:「大哥,你,你這是……」
韋慕嵐臉色微呈蒼白,一搖頭,苦笑說道:「不要緊,我忍了半天了,好難受,這時候把它吐出來就舒服多了……」
何九如忙道:「進洞去,讓我給你看看!」
韋慕嵐搖頭說道:「謝謝您,何伯,我自己知道,不礙事,這口血吐出來就好了,白玉堂的殘掌好厲害……」
何九如神色一轉凝重,道:「慕嵐,這麼說你仍不能克制他的殘掌……」
「不,何伯。」韋慕嵐搖頭說道:「至少我如今不像頭一次中殘掌時那樣了,僅僅是吐了一口血,別的毫無不適,這該表示他那殘掌已無法奈何我了。」
何九如皺眉說道:「怎麼紫貝葉上武-仍不能完全……」
韋慕嵐道:「何伯,非紫貝葉上武學無功,而是我還沒有完全練成,如今的收穫也只不過七八成。」
何九如埋怨地道:「慕嵐,這是什麼事,你為什麼不……」
韋慕嵐道:「何伯,在剛才那種情形下,我能在洞裡待下去麼?」
何九如搖了搖頭,苦笑不語。
鳳姑這時候溫柔地道:「大哥,你進去歇歇吧。」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不礙事,鳳妹妹,真的!」
何九如突然滿面悸色地道:「還好你忍到剛才才把這口血吐出來,沒讓白玉堂知道,要不然咱爺兒三個今夜就糟子……」
鳳姑道:「就因為他不知道,他才故示大方地來個三日之約,以我看他分明是怕了大哥……」
「不錯,丫頭。」何九如點了點頭道:「你說著了,只是如果他也到鷹愁澗去……」
目光一凝,望著韋慕嵐道:「慕嵐,你有把握謝姑娘仍好好地在關外?」
韋慕嵐一點頭道:「何伯,我有把握。」
何九如歎了口氣道:「他既然不能以謝姑娘脅迫咱們就範,就必有更絕的毒招,慕嵐,咱們可不能不小心!」
韋慕嵐道:「您以為他真會到鷹愁澗去?」
「怎麼不去?」何九如道:「鷸蚌相爭,坐收漁人之利,要是我也會去,他不但想鬥那位修羅法王,而且想伺機除去這位修羅法王,不管修羅法王如今的態度是友是敵,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總讓他不安,當然,對咱們他更不會客氣。」
韋慕嵐道:「這麼說屆時咱們不但要對付修羅法王,還要對付一個粉秀士白玉堂?」
何九如道:「這是必然的,慕嵐。」
韋慕嵐沉默了一下,道:「何伯……」
何九如道:「怎麼,慕嵐?」
韋慕嵐微一搖頭道:「沒什麼,天色不早,咱們進去歇歇,天一亮就好走了。」
何九如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說得是,你也該把握這最後一刻再練練功。」
話落,他當先往洞裡行去。
鳳姑扶著韋慕嵐走在後頭。
進了洞,點上了火把,韋慕嵐照舊登上石榻,盤坐練功,何九如則讓鳳姑睡會兒,他守護。
鳳姑卻道:「爹,我不累,您歇會兒吧!」
何九如道:「讓你睡你就睡,剛才你守護,如今輪到爹了,離天亮沒多久了,快睡吧!」
鳳姑沒再多說,答應了一聲躺下了。
約摸盞茶工夫,鳳姑應該已經睡著了,韋慕嵐突然睜開了眼,低低喚道:「何伯!」
何九如忙道:「怎麼,慕嵐?」
韋慕嵐道:「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何九如道:「我就知道你有當著你鳳味妹不便說的事,所以我讓她睡了,我也正等著機會問你,你說吧。」
韋慕嵐道:「何伯,明天讓我—個人到中條去!」
何九如微一愕,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慕嵐?」
韋慕嵐道:「我有把握不怕白玉堂的殘掌,卻沒辦法對付修羅法王的神奇功力,此行之凶險可知。」
何九如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當然凶險。」
韋慕嵐道:「所以我請您帶著鳳妹妹往別處去。」
何九如道:「慕嵐,論咱們的關係,你不該說這種話,我這准泰山絕無讓你一人單刀赴會的道理。」
韋慕嵐道:「我知道,何伯,假如只有您一個人的話,我絕不攔您,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鳳妹妹著想!」
何。九如道:「慕嵐,何伯我要說句那個一點的話,我的女兒我知道,萬—你有三長兩短,她不會獨留世上一刻的。」
韋慕嵐一陣激動,道:「我知道,何伯,可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不能……」
何九如截口說道:「慕嵐,撇開你何伯我不談,你以為你鳳妹妹會聽我的,肯跟我到別處去,讓你一人去鷹愁澗?」
韋慕嵐道:「何伯,必要的時候,你可以……」
何九如道:「我可以什麼,別亂出主意,那是害了她,再說我還真怕她一氣之下不要我這個爹呢!」
韋慕嵐道:「何伯……」
何九如一擺手道:「別說了,說得再多也沒有用,我要是早知道你說這個,我就睡了,趕快把握這最後—刻練功吧,你要真想再說,那別對我說,叫醒你鳳妹妹對她說好了。」
兩眼一閉,不再說話。
韋慕嵐叫了一聲:「何伯。」
何九如沒理他,他沒再叫,過了一會兒,他閉上了眼。
夜盡天明,一線曙光透射人洞。
何九如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緊接著,鳳姑也坐了起來。
何九如轉眼投注,道:「醒了?」
鳳姑抬手理著雲發,點了點頭。
這時候,石榻上的韋慕嵐也睜開了眼,他叫道:「何伯,鳳妹何九如轉過臉來道:「怎麼你也醒了?如何?」
韋慕嵐道:「應該已有十成收穫。」
鳳姑道:「要不是昨晚上兩度耽誤,收穫應該還要大些。」
何九如道:「兩度耽誤?」
鳳姑道:「進了洞,該練功的時候說話,這不是二度麼?」
何九如一怔,道:「丫頭,你沒睡著?」
鳳姑道:「不敢睡,我怕有人制我的穴道。」
韋慕嵐紅了臉,道:「鳳妹妹……」
鳳姑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怎麼,打算跟我商量?告訴你,別枉費口舌,我教你個辦法,乾脆制了爹跟我的穴道走你的,這樣我跟爹就不能跟你去了!」
何九如笑道:「那怎麼行,咱爺兒倆不能動彈,萬一來個人,咱爺兒倆不就得任人宰割了麼?」
韋慕嵐紅著臉道:「鳳妹妹,我實在是……」
鳳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站在你的立場上,不好連累我跟爹,那也行,只要你說句話,我跟爹馬上就走!」
韋慕嵐道:「鳳妹妹要我說什麼?」
鳳姑道:「說何鳳姑跟她爹是外人!」
韋慕嵐眉鋒剛一皺,何九如那裡已然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小兩口兒別一大早就鬥氣好不,瞧得我心裡好不彆扭,慕嵐下地,丫頭起來,都跟我走吧。」
韋慕嵐忙應了一聲下了地。
鳳姑霍地站起,道:「爹,您說,咱們上哪兒去?」
何九如忙道:「自然是上中條去啊。」
鳳姑道:「這還差不多,走吧!」
擰身往外走去。
何九如沖韋慕嵐擠了擠眼,道:「准姑爺,別再惹她了,她是先鋒我殿後,這樣你想跑都跑不掉了,准姑爺,你請吧!」
韋慕嵐搖頭苦笑,邁步往外走去。
今天是個大晴天,晨曦清柔.晨風清涼,灑在身上,吹在臉上好不舒服,何九如伸了個懶腰,道:「這是個出門的天,難得,走吧!」
於是,三個人下了這座不知名的山。
中條山從函谷關一直往北延伸,跟太行山成平行之勢,蜿蜒數百里一直到山西北邊,氣勢甚是雄壯。
中條山不算高,可是它的山區很大,佔地之廣在諸山脈中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
韋慕嵐、何九如跟鳳姑三人,從函谷關過黃河,沒一天工夫就到了中條山下。
中條山是到了,可是鷹愁澗究竟在中條山的哪一方,還得費工夫去找,當然,中條山山區百里,要找鷹愁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快黃昏的時候,三人進了中條山下的一個小鎮。
這小鎮總共不過百來戶人家,地處偏僻,熱鬧不起來,看情形這一帶居民的日子也頗難過。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小鎮上的居民,有一半是以打柴為主,山上砍來的柴挑到附近城鎮去賣,換得幾文度日,怎麼不艱苦?另一半是種莊稼的,莊稼人樸實,早出晚歸,也夠辛苦的,本來嘛,靠雙手,憑勞力的事都不甜。
另外幾家,是打獵的獵戶,中條山就在眼前,山高壑深,林木茂密,不愁沒有飛禽走獸。
這雖然用之不完,取之不竭,可是奔馳於山林之間,追逐飛禽走獸,難免有時候也會碰上凶險。
總之一句話,吃飯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鎮上只有一家酒肆,酒肆狹小,只有幾張桌子,幾條板凳,聽說是個獵戶開的,下酒的全是野味。
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往酒肆裡去。
這時候正是種田的荷鋤回家,賣柴舵扛著扁擔往回走,打獵的槍尖上挑著獵物下山的時候。
所以,韋慕嵐三人是在居民們詫異的目光下進了酒肆的,看樣子這地方很少有過外地人。
進酒肆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點過酒萊後,韋慕嵐攔住那掌櫃兼夥計的中年胖漢子問道:
「我請教—聲,鷹愁澗怎麼個走法?」
中年胖漢子似乎沒聽清楚,瞪著眼道:「啥,你說啥?」
韋慕嵐道:「我問去鷹愁澗怎麼個走法?」
中年漢子深深看了韋慕嵐一眼道:「你問鷹愁澗做啥?」
韋慕嵐道:「我想到那兒走走去!」
「想到那兒走走?」中年胖漢子為之一怔,道:「老鄉你可別……你這是跟俺說笑話,鷹愁澗走走,鷹愁澗要是能走,它就不叫鷹愁澗了。」
韋慕嵐道:「怎麼?」
「怎麼?」中年胖漢子往外一指道:「老鄉到外頭去打聽打聽,看看俺們這兒的獵戶,誰敢上鷹愁澗去,別說去了,連邊兒都不敢近,那是鬧著玩兒的?我打獵打了幾十年了,一回也沒敢走進鷹愁澗百丈以內。」
韋慕嵐道:「這麼說鷹愁澗很凶險?」
「凶險?」那中年胖漢子直著眼道:「簡直凶險到了家,聽說它深不見底,一年到頭澗裡都是云云霧霧,迷迷濛濛,啥也看不見……」
韋慕嵐道:「掌櫃的是聽說?」
「可不是聽說麼。」中年胖漢子道:「你老鄉當俺去過?媽呀,俺可沒有那麼大的膽,別說是俺,俺們這地方恐也沒人去過……」
韋慕嵐道:「那麼掌櫃的是聽誰說的?」
中年胖漢子道:「俺爹呀,俺爹是聽俺爺說的,在俺爺那一輩時有人去過,那是三個打獵的人迷了路摸進去的,好不容易又摸了出來,回來就都沒人樣了,一病就好幾個月,聽俺爺說是嚇病了,你老鄉說那地方凶險不凶險?」
韋慕嵐道:「鷹愁澗的凶險應該不假……」
「不假?」中年胖漢子瞪著眼道:「你老鄉當俺是哄你誆你的,你到外頭打聽打聽,一提起鷹愁澗,那比他娘的鬼都嚇人,包管人人打哆嗦搖頭,臉上沒人色。」
何九如插口說道:「掌櫃的,你說當年有人去過鷹愁澗?」
中年胖漢子道:「是啊。」
何九如道:「顧名思義,鷹愁澗澗高水深,飛鳥難渡,人既然進去了,還能不淹死麼。」
中年胖漢子道:「誰說鷹愁澗裡有水?」
何九如道:「怎麼鷹愁澗裡沒有水?」
中年胖漢子道:「原先是有水,可是有一年山裡出了旱魃,一連三年連個兩滴水都積不起來,從那時候起,鷹愁澗就干了,成了個乾澗,跟一般山谷一樣……」
何九如道,「掌櫃的,這又是誰說的?」
中年胖漢子道:「俺爺啊,俺爺說是三個人回來說的,鷹愁澗裡沒有水,一定是那一年干的,可是鷹愁澗裡一年到頭雲霧迷濛,裡面住著不少毒物凶物,遍地都是……」
何九如眉揚微微—皺道:「這麼說來,鷹愁澗的確相當凶險,只是……」
頓了頓,接道:「我三個有點事要到鷹愁澗去一趟……」
中年胖漢子道:「老,鄉,去不得,千萬別去。」
何九如道:「掌櫃的你看,他兩個年輕,我則是上了年紀的人,如果能不去,誰願意往這麼一個凶險地跑……」
中年胖漢子道:「老鄉三個究竟有啥事,非到鷹愁澗去不可啊?」
何九如道:「不瞞掌櫃的說,我三個都是江湖上的人,各有一身好本事,有人約我三個到鷹愁澗裡拚命雲……」
中年胖漢子一怔道:「怎麼老鄉三個都是江湖上的人?」
何九如點頭說道:「不錯。」
中年胖漢子轉眼望向鳳姑,道:「這位姑娘也是?」
何九如道:「不錯,她也是。」
中年胖漢子望向何九如道:「老鄉剛才說有人約你三個到鷹愁澗拚命去?」
何九如道:「掌櫃的該知道,江湖上到處是廝殺……」
中年胖漢子道:「這我知道,當年俺爺也走過江湖,俺小時候聽俺爺說了不少,不是這個殺那個,就是那個殺這個,誰的本事大誰就能多活幾年,只是,老鄉,你可別上了人的當,被人誆進鷹愁澗去,進去就難再出來了……」
何九如道:「不是有人進去過又出來了麼?」
中年胖漢子道:「那是那三個上輩子燒了好香,要不然就是會飛也出不來,老鄉,以我看還是別去的好……」
何九如道:「要是不去,今後就別在江湖上走了。」
中年胖漢子道:「俺知道,人家會恥笑,可是那總比沒有命……」
何九如道:「謝謝掌櫃的好意,我三個不是請掌櫃的你帶路……」
「帶路?」中年胖漢子道:「殺了我我也不敢去。」
何九如道:「我三個只是請掌櫃的告訴個走法……」
中年胖漢子搖頭說道:「不行,老鄉,那是俺指點你三個往絕路上走,也就像俺把你三個往死地推,讓你三個去送命,這種缺德事俺不干……」
何九如道:「掌櫃的……」
中年胖漢子道:「別找我,你三個要打聽找別人打聽去。」
說完了話,他扭頭轉身走了。何九如皺著眉望向韋慕嵐。韋慕嵐苦笑不語。
鳳姑道:「真不行咱們只有自己進山裡找了。」
「丫頭,」何九如道:「中條山山區好幾百里,你上哪兒找去?要知道咱們沒有多少工夫了。」
鳳姑道:「那您說怎麼辦?」
何九如沉默了一下道:「讓我再試試……」
轉臉叫道:「掌櫃的,請過來一下。」
中年胖漢子走了過來,道:「老鄉,什麼事,可別再問俺……」
何九如道:「我不再向掌櫃的打聽,我只是想請掌櫃的幫個忙……」
中年胖漢子道:「幫什麼忙,老鄉說吧,只要俺能幫上忙,那是一句話。」
何九如道:「請掌櫃的幫我到各處問問,誰願意告訴我鷹愁澗的走法,我願意以五十兩銀子酬謝。」
中年胖漢子有點不高興,道:「老鄉,沒有人敢要這種銀子……」
何九如道:「只請掌櫃的幫我問問看。」
中年胖漢子道:「老鄉,不是俺說你,你三個,為什麼偏要把命往鷹愁澗裡送不可……」
何九如道:「我要說,只怕你掌櫃的不肯信,我有朋友被人綁了票,人家指定我到鷹愁澗裡去贖人,掌櫃的,你說,我能不去?」
中年胖漢子道:「你剛才不是說有人約你三個去拚命的?怎麼一下子又變成要去贖人了?」
何九如道:「我三個一旦贖回了人,拼他一場是難免的。」
中年胖漢子道:「怕只怕你三個這一去.是多賠上三條命。」
何九如道:「我總不能不救朋友,再說那些綁人的賊既能去,我三個為什麼不能去?」
中年胖漢子道:「俺怎麼沒聽說鷹愁澗裡有賊。」
何九如道;「江湖人行事向來神秘,要讓人知道了還行?」
中年胖漢子抬頭說道:「俺不信鷹愁澗裡會有人……」
何九如道:「信不信全憑掌櫃的了,只誚幫我問問看……」
只聽門外有人接口說道:「何老要他幫你問什麼?」
何九如聞聲知人,臉色一變,鳳姑就要站起來,何九如忙遞眼色攔住了她,轉臉向外道:
「沒想到你真來了。」
白玉堂灑脫異常地背著手走了進來,-外站著十幾廿個佩著刀蒙漢兩族官家好手。
白玉堂笑道:「我約了人家,自己怎好不來,再說我也渴望一會修羅法王,怎會輕易放棄這機會。」
說話間他已走近,韋慕嵐站了起來。
白玉堂一抬手,道:「閣下,別緊張,咱們之間的事要等進了鷹愁澗後才開始,再說到時候咱們是敵是友還未可知……」
鳳姑冷冷說道:「只怕永不可能成為朋友。」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小姑娘,那可很難說,修羅法王高深莫.測,到時候也許我用得著幫手,也許三位也用得著幫手……」
鳳姑道:「我三個寧死也不會跟你聯手……」
白玉堂笑道:「小姑娘,到時候看吧……」
轉眼望向何九如道:「天快黑-了,三位莫非要在這兒過一宿,明天一早再進山裡去?」
何九如道:「告訴你也無妨,我三個不知道鷹愁澗的走法。」
白玉堂呆了一呆道:「怎麼,修羅法王的手下沒告訴三位麼?」
何九如道:「沒有。」
白玉堂眉鋒微皺道:「那麻煩了,我緊趕慢趕為的是趕上三位,跟在三位之後進鷹愁澗去,卻不料三位也不知道鷹愁澗的走法,我遲去早去不要緊,三位要是不能如期進鷹愁澗去,那就救不了人了……」
一頓接道;「對了,何老何不在此地打聽打聽……」
何九如道:「我打聽過了,人家不肯說。」
「不肯說?」白玉堂訝然說道,「為什麼?」
何九如道:「人家說鷹愁澗太以凶險,怕我三個送了命。」
白玉堂倏然一笑道;「這倒也是,足見此地的人心地善良……」
鳳姑道:「是比別處的人心地好得多。」
白玉堂笑道:「姑娘好厲害的一張嘴……」
頓了頓,接道:「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嗯,在這時候我要能幫三位這個忙,既可略盡心意,又可傳為一段佳話……」
轉眼望向中年胖漢子,道:「你是這酒肆的掌櫃?」
中年胖漢子道:「是的,怎麼?」
白玉堂道;「麻煩你去叫你們的地保到這兒來一趟。」
中年胖漢子道:「你找我們的地保幹啥?」
白玉堂道;「你就說總管大人到了,要見他。」
中年胖漢子一怔,道:「你是」
只聽門外有人喝道:「大膽,大人叫你去,你還不快去。」
中年胖漢子嚇了一跳,再看看門外那十幾廿個有蒙古人,也有漢人,他立即明白過來,臉色一白,忙道:「是,是,是,俺這就去,這就去。」
匆匆忙忙地奔了出去。
鳳姑冷冷一笑道:「一個官家的確占很大的便宜!」
白玉堂道;「姑娘不能否認,有時候是方便些。」
鳳姑道:「百姓畏官如虎,也的確不錯。」
白玉堂道:「百姓要是不怕官人的話,天下就要大亂了。」
鳳姑道:「秦始皇的暴政更怕人,結果如何?」
白玉堂臉色一變,笑道:「好譬喻,姑娘也想揭竿而起麼?」
鳳姑道:「那可難說,大漢民族有的是人,不一定非我不可。」
白玉堂縱聲長笑,震得酒肆四壁直晃:「何老,有女若此,你可以……」
忽見那中年胖漢子帶著一個瘦老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隨聽門外有人說道:「稟大人,地保到。」
白玉堂倏地住口斂笑,轉臉向外。
中年胖漢子當先奔了進來,往外一指喘著道:「大,大人,地,地保來了……」
瘦老頭跟著進了門,進門便跪了下來,爬在地上道:「小人叩見大人。」
中年胖漢子忙也跪了下去。
白玉堂微一抬手,道:「起來說話,都起來。」
瘦老頭一聲:「謝大人。」
顫巍巍地爬了起來,哈著腰不敢抬頭。中年胖漢子也謝了一聲,爬了起來。
白玉堂道:「你就是此地的地保?」
瘦老頭忙道:「回大人,小人正是。」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好,我找你來幫個忙……」
瘦老頭忙道:「請大人吩咐。」
白玉堂道:「這兒有人知道去鷹愁澗的走法?」
瘦老頭倏然抬頭道:「大人問這個是……」
白玉堂道:「告訴我有沒有人知道。」
瘦老頭忙道:「回大人,有,知道鷹愁澗走法的人很多,本地向每個打獵的都知道。」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那好,你給我找個人帶路……」
瘦老頭一驚忙道:「大人要到鷹愁澗去?」
白玉堂道:「是的,我預備到鷹愁澗去—趟。」
瘦老頭忙道:「大人,小人斗膽,這鷹愁澗萬萬去不得……」
白玉堂截口說道:「顧名思義,我知道鷹愁澗很是凶險,可是我要到鷹愁澗去肅清—班匪類,你找個人給我帶路就是,他不必進鷹愁澗去,到了地方他就可以回來了。」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稟大人,小人願意給大人帶路。」
白玉堂一擺手道:「你是個上了年紀的人,給我找個年輕力壯的去。」
瘦老頭道:「那麼小人叫小人的兒子去……」
白玉堂道:「你的兒子知道鷹愁澗的走法?」
瘦老頭道:「回大人,他也是個打獵的。」
白玉堂道:「為什麼你不肯找別人去?」
瘦老頭囁嚅說道:「回大人,本地的人都怕近鷹愁澗,沒人敢去……」
白玉堂道:「你的兒子敢麼」
瘦老頭道:「回大人,他也不敢,可是那總是小人自己的兒子!」
白玉堂微微動容,一點頭道:「難得,我有賞,也擔保你的兒子平安回來。」
瘦老頭忙道:「謝大人,大人預備幾時啟程?」
白玉堂轉臉問何九如道:「何老打算什麼時候進山裡去?」
何九如想了想,問那瘦老頭道:「請問,從這兒到鷹愁澗要走多久?」
瘦老頭只當何九如也是個官兒,忙道:「回大人,要以普通人的腳程算,大約要走上半日工夫,打獵的走慣了山路,兩三個時辰就夠了。」
何九如抬眼望著白玉堂道:「要是這時候去,到了鷹愁澗恰好是深夜……」
白玉堂笑了笑道;「夜裡山路不好走,敵暗我明也是兵家大忌,對麼?」
何九如微一點頭道:「不錯。」
白玉堂微微一笑,轉問瘦老頭道:「我明天一早動身,本地可有客棧?」
瘦老頭道:「回大人,本地在中條山下,地處偏僻,民生艱苦,很少有外人來,所以沒有客棧。」
白玉堂眉鋒微微一皺,道:「能不能替我們這些人安排個住處,別驚動太多的人,只要有個地方將就一夜就行了。」
瘦老頭忙道:「回大人,大人若不嫌髒陋,請到小人家裡去……」
白玉堂道:「那不是太打擾了?」
瘦老頭道:「回大人,那是小人的無上榮寵,足以光耀門楣。」
白玉堂道:「那我就打擾了!」
瘦老頭忙道:「謝大人恩典。」
白玉堂道:「你讀過書麼?」
瘦老頭道:「回大人,小人讀過幾年。」
白玉堂道:「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瘦老頭道:「回大人,小人姓張,草字行健。」
白玉堂道:「張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好名字!」
瘦老頭道:「謝大人誇獎。」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看來這地保一職太以委屈了你,我會替你留意的,一有空缺,我會盡早地提拔你,」
瘦老頭道:「謝大人,小人生性懶散,無意功名仕途,情願有生之年但為鄉梓貢獻一己之力,求大人開恩,少征本地些賦稅,小人便感同身受,本地百姓也感恩頌德…」
何九如三人跟白玉堂俱皆動容,白玉堂歎道:「淡泊高人,更難得愛護鄉梓,我免本地賦稅十年。」
瘦老頭砰然一聲跪倒在地道:「謝大。人恩典,謝大人恩典……」
韋慕嵐道:「白玉堂,對你,我當刮目相看。」
鳳姑道:「我也是。」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謝謝二位……」當即轉望瘦老頭張行健道:「帶我們到府上去吧。」
張行健道:「大人可否稍等片刻?」
白玉堂道:「怎麼?你還有事?」
張行健道:「容小人先回去收拾收拾……」
白玉堂道:「要這麼打擾,我就不到府上去了,對我,你最好跟待一般的客人一樣……」
張行健道:「小人不敢。」
白玉堂一擺手,道:「別客氣,帶路吧。」
張行健只好答應一聲,爬起來一躬身道:「容小人帶路。」
轉身行了出去。
白玉堂轉望何九如道:「何老,願意一起將就—夜?」
何九如毫不遲疑地站了起來,道:「能跟總管大人共宿—處,該是何九如的榮幸。」
白玉堂笑了笑道:「我認為何老這是損我,請。」
他灑脫地擺了手。
何九如沒有謙讓,留下了酒錢,偕同韋慕嵐跟鳳姑當先行了出去。
瘦老頭張行健在前帶路,行行等等,沒一會兒已來到小鎮東邊一座大院落前,這座大院落從外面看很是廣大深沉,牆裡還種著樹,濃蔭蔽天。
大門兩旁貼著一副褪了色的春聯,寫的是:「瑞日芝蘭光世澤。
春風棠棣振家聲。」
詞佳,筆力鐵劃銀鉤,更雄渾有力。
看得白玉堂不住點頭,連聲讚好。
張行健連忙謙遜不迭,說完了話,他轉身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健壯中年漢子,一身利落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長年跟野獸搏鬥的獵人。
張行健忙道:「總管大人到,快上前見過。」
健壯中年漢子也不問誰是總管大人,上前便施下大禮,張行健在一旁恭謹說道:「稟大人,這就是犬子張繼承。」
白玉堂含笑點點頭道:「帶我們進山的就是他?」
張行健連忙點頭應是,張繼承爬起來想問,張行健卻已然擺手說道:「去,快去告訴你娘,叫她出來迎接總管大人。」
張繼承應了一聲,飛步奔了進去。
白玉堂道:「你夫婦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怎好……」
張行健躬身截口道:「應該的,大人請裡面坐。」
張行健把白玉堂、何九如等讓進了前廳,張家這院子實在大,還分了前後院,單這前院的庭院就夠瞧了。
白玉堂一邊登階人廳,—邊點頭說道:「你這個家挺不錯嘛。」
張行健忙道:「回大人,這是小人的祖產,傳了十幾代了。」
進廳剛坐定,張繼承跟一位年輕大姑娘攙著一位瘦削、衣著樸實的老婦人急急忙忙地行了進來。
白玉堂忙站了起來,道:「老人家,不必多禮。」
老婦人忙道:「民婦攜子女,叩見大人。」
一老二少一起跪了下去。
白玉堂轉望張行健,道:「張老人家,快快替我攙扶。」
張行健應了一聲,腳下微動,老婦人娘兒三個,已然爬了起長,張行健指著那位年輕大姑娘道:「稟大人,這是小女。」
白玉堂「哦」地一聲,道:「張老好福氣,姑娘多大了?」
年輕大姑娘落落大方,道:「有勞大人動問,民女今年廿二了。」
白玉堂微一點頭,道:「果然書香門第,張老,我也有個女兒,比令嬡略小一些。」
張行健道:「村隅民女,庸脂釵裙,怎敢上比大人的……」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張老這說法我不敢苟同,民間女子,布良釵裙自有官家兒女難及之處,那種淡雅是官宦門中人所沒有的。」
張行健忙道:「謝大人誇獎。」
當即轉望妻女道:「快去給大人預備吃喝……」
白玉堂—一抬手,道:「張老,到府上來打擾我已經很感不安,我不許再多事張羅。為我忙碌,否則我寧可露宿野外。」
張行健道:「稟大人,粗陋飲食不敢說款待孝敬,但飯總是要吃的。」
白玉堂道:「我們來時吃過了,不必再為我們費事,只須明早為我們預備些吃喝就行了,來人。」
只聽外面一聲答應,一名蒙佔大漢飛步進廳,近前躬下身去:「大人請吩咐。」
白玉堂道:「傳話下去,今夜咱們就在這張府大廳將就—宿,明天一早動身人山,任何人不許到處亂走.違今者斬。」
好重的罰。那蒙古大漢應聲施禮而去。
張行健忙道:「難道人人也……」
白玉堂道:「我跟他們—樣,也在這大廳裡將就一夜。」
張行健忙道:「大人萬金之軀怎好……」
「張老。」白玉堂道:「我也是人,再說為上者應該以身作則,跟部屬甘苦與共,這樣才能帶人,張老以為然否?」
張行健連聲唯唯,並且投過感佩目光,又談了幾句,他告退退著出廳而去,如今,這—
座大廳裡,就剩了何九如三個,還有白玉堂,跟他所帶的人。
何九如這時候望了白玉堂一眼,道:「總管大人不但會做官,而且會做人!」
白玉堂毫不在意微微一笑道:「多謝何老誇獎,做人嘛,還不就是這回事,表面上總不能讓人厭惡,何老以為然否?」
鳳姑冷哼說道:「可惜這位老人家不是武林人!」
白玉堂目光一掃鳳姑道:「姑娘的意思,是說他不瞭解我的為人?」
鳳姑道:「不錯!」
白玉堂笑道:「姑娘可以告訴他去,把我的當年一直到如今,可以和盤托給他,誇大一點也無所謂,我不在乎!」
鳳姑道:「那當然,你貴為總管,他就是知道又能把你怎麼-?」
白玉堂笑了,道:「這不就是了麼?」
鳳姑氣得跺了腳,戟指罵道:「白玉堂,你不是人!」
閃身就要衝過去,何九如忙喝道:「丫頭,站住,這是什麼地方,總管大人都不願擾人,你想擾人,總管大人都能等進了鷹愁-後再言武,難道你不能,也不怕人家笑話?往後站!」
鳳姑頭一低,迅向後走。
這時候白玉堂帶的人擁過來好幾個,個個手搭刀柄,虎視眈耽,白玉堂冷冷掃了他們—
眼,道:「你們想幹什麼,打架?我叫你門了!」
那幾個忙一躬身退了回去。
白玉堂抬眼望向何九如,笑道:「何老好家教!」
何九如道:「你這是捧我還是損我?」
白玉堂聳肩一笑說道:「何老奈何這般不能信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也罷,我要睡了,養養精神明天還有一段路走,進了鷹愁-之後,還有一番好拼呢!」
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去,剛坐定,他忽又說道:「對了,我忘了還有一位了……」
向著韋慕嵐目光一凝,笑哈哈地問道:「韋慕嵐,你可願跟我淡談!」
韋慕嵐冷冷說道:「你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白玉堂道:「年紀輕輕的,怎麼學得這般小氣,你看我,年紀比你大,我都能跟你談談,你為什麼不能?年輕人,現在咱們同居一處,來日也要同仇敵愾,至少算得上是朋友,別這麼小氣,胸襟開闊些,否則不像個大英雄,真豪傑!」
這番話聽得韋慕嵐臉上發燙,他雙眉一揚,當即說道:「謝謝指教,要談什麼,你說吧!」
白玉堂搖頭道:「好勉強,年輕人,你自己看看,這哪像聊天!」
韋慕嵐道:「要怎麼樣才像聊天!」
白玉堂抬手一指,道:「椅子多得很,搬一張過來坐下,別站著!」
韋慕嵐伸手就要去拉椅子,鳳姑突然說道:「大哥,你怎麼跟他……」
何九如一搖頭,道:「丫頭,你少管!總管大人說得對,為人別那麼小氣,尤其是象韋慕嵐這麼一個男人家,胸襟更應該開闊些!」
白玉堂道:「謝謝何老捧場,如果有興趣的話,何妨一起坐下來聊聊,在咱們,這是很難得的事,以後有沒有這機會,還很難說,也許明天我就要躺在鷹愁澗裡也說不定呢!」
鳳姑道:「那最好!」
白玉堂一笑說道:「姑娘似乎是恨定了我!」
鳳姑道:「那當然,冤枉?」
「不!」白玉堂搖頭說道:「我沒這麼說,姑娘恨我,理所應鳳姑還想再說,何九如已拿眼色止住了她,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後向韋慕嵐招手說道:「慕嵐,你也坐!」
韋慕嵐答應了一聲,拉過椅子坐了下去。
容得韋慕嵐坐定,白玉堂才開口說道:「年輕人,容我先問—聲,我那韋大哥安好?」
韋慕嵐道:「謝謝你,家義父已經過世了!」
白玉堂微一搖頭道:「年輕人,這要是我那韋大哥交待的還好,要是你自作主張,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啊!」
韋慕嵐心頭震動,雙眉一揚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白玉堂道:「年輕人,你知道,我也明白,我那韋兄猶健在。」
何九如一旁插嘴說道:「這麼說,你是不相信玉書生……」
白玉堂笑道:「何老,玉書生的福緣遠較粉秀土深厚,如今白玉堂活得好好的,玉書生他怎會先我而去!」
何九如搖頭說道:「白玉堂,你錯了……」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何老身為前輩,怎也教唆後輩騙人?」
何九如老臉一紅,—時無言以對。
韋慕嵐接過話頭說道:「有時候,對某些人是不能說實話的!」
白玉堂道:「譬如對我,可對?」
韋慕嵐一點頭道:「不錯!」
白玉堂笑道:「年輕人,畢竟你承認說的不是真話了!」
韋慕嵐道:「那是因為我不想再瞞人了;」
白玉堂道:「那麼請告訴我,我那韋兄安好?」
韋慕嵐道:「謝謝你,他老人家安好!」
白玉堂道:「我那韋兄想必也老了吧!」
韋慕嵐道:「歲月何曾饒過人,家義父不是神仙!」白玉堂歎道:「一晃這多年了.故人如何,無時不在念中,如今玉書生粉秀士雖仍並稱宇內,但卻已不像當年那般……唉,時過境遷,當年事不提也罷!」
何九如道:「你是怕提。」
白玉堂微微點頭說道:「不瞞何老說,還真有點!」
何九如哈哈笑道:「這才是奇事奇聞,你白玉堂居然也會……」
白玉堂截口說道:「何老,歲月不饒人,咱們都老了,人一上了年紀,那想法,那意念,就跟年輕時候截然不同了!」
何九如道:「你怕什麼?」
白玉堂道:「怕提當年事!」
何九如道:「你良心有愧?」
白玉堂一臉愁苦,點頭歎道:「我的確愧對知友!」
何九如道:「是真的?」
鳳姑冷笑接口道:「天知道!」
白玉堂雙眉一聳,倏又斂去威態,道:「是真是假,只有我自己知道,諸位看不見,是不會相信的。」
鳳姑冷冷說道:「這才是實話,你頗有自知之明!」
何九如瞪了她一眼,回目說道:「我有點相信,無他,年紀使然!」
白玉堂吁了—口氣,道:「謝謝何老,何老說的一點也不差,人一上了年紀,想法就跟年輕人完全不同了!……」
轉眼望向韋慕嵐,道:「年輕人,假如我要問韋兄的居處,你一定不肯說,對麼?」
韋慕嵐道:「你沒有說錯!」
白玉堂道:「那就算了,有緣的話,以後總會跟他再見一面的,要是無緣,也強求不得,任何事都一樣!」
韋慕嵐道:「你要見家義父幹什麼?」
白玉堂道:「求他原諒,給我一個心安理得!」
韋慕嵐道:「那你大可不必見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根本就未說恨誰,他只恨自己福薄緣淺……」
白玉堂「哦」地一聲凝目說道:「真的麼,年輕人。」
韋慕嵐道:「我沒有欺騙你的必要!」
白玉堂點了點頭道:「真要這樣的話,我就……」
鳳姑突然冷冷插了一句:「你應該羞愧欲絕!」
白玉堂臉色一變,旋即搖頭笑道:「女孩子家的心胸,確實比男人家要狹窄些!」
鳳姑美目一瞪,叱道:「白玉堂,你敢……」
何九如輕喝說道:「丫頭,你不能不說話?」
鳳姑吭聲說道:「我為什麼要不說話?」
何九如灰眉一聳,道:「丫頭,別讓人笑我沒有家教!」
這句話有用,鳳姑立即閉上了檀口。
白玉堂微微一笑道:「何老,別這樣,令嬡一腔仇恨,找機會-洩是難免的,她對我這樣也是我自己找的!」
鳳姑以異樣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白玉堂笑著說:「姑娘,我說的是實話!」
鳳姑一下子把嬌靨轉向一旁。
白玉堂並未在意,收回目光緩緩說道:「何老,關於你我間事,在這兒,我也求恕罪!」
何九如微一搖頭道:「我跟玉書生一樣,只怪自己跟她緣份不夠!」
白玉堂道:「何老要這麼說,我就……」
何九如正色說道:「我說的是實話!」
白玉堂道:「那麼我謝謝何老,其實,當初我所以帶她走,完全是垂涎她的美貌,而這多年來,我卻發現我不能沒有她……」
鳳姑道:「你要知道她並不是你的!」
白玉堂點頭說道:「我知道,姑娘,所以我始終難以心安理得,對我自己的女兒我都有不能說的話,這是為人者的最大痛苦……」
鳳姑道:「你不配做一個父親!」
白玉堂道:「姑娘,你說得不錯,我也有這種感覺,可是至少我沒有對不起我的女兒,也沒有對不起令堂!……」
鳳姑道:「可是你拆散了—個家,使丈夫的失去了妻子,女兒沒有了母親,要不是我父女命大,早就不在人世了!」
白玉堂道:「姑娘,我明白,我願意補償……」
鳳姑道:「你拿什麼補償?」
白玉堂道:「姑娘要什麼我給什麼,只要我能做得到……」
鳳姑道:「我要你的命,你也給麼?」
白玉堂淡然一笑道:「姑娘如果認為我的命能補償姑娘自小失去母愛的損失的話,等我事了之後,我會把它交給姑娘的!」
鳳姑冷然一聲道:「我不稀罕你的命,老實說,我的損失在這世上還找不出任何東西可資補償!」
白玉堂一歎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母愛無物可以比擬,那麼姑娘……」
何九如突然一抬手,道:「白玉堂,夠了,她已經離開了你,你的女兒也跟她走了,這對你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懲罰了!」
白玉堂臉色微變,苦笑說道:「何老說得不錯,我已經得到了應得的懲罰,只是我的女兒她……」微一搖頭,道:「我不能怪她,誰叫我是這麼個人,三位之中有誰知道她母女的下落?」
韋慕嵐道:「你問她二位的下落幹什麼?」
白玉堂道:「我要見我女兒一面,試著求她回來!」
韋慕嵐道:「你認為她還會認你?」
白玉堂悲笑說道:「年輕人,無論怎麼說,她總是我的親骨肉!」
韋慕嵐道,「只要你有這個心,我認為你不必去求她!」
白玉堂訝然說道:「年輕人,你這話……」
韋慕嵐道:「你是個明白人,應該懂我這話!」
白玉堂想了一想,目中忽現寒芒,道:「年輕人,謝謝你的指教,從今後我要做一個仰不愧,俯不怍的人,到那時我的女兒自然會認我,要不然強求也無補於事……」
目光一凝,接道:「年輕人,我想問你句活!」
韋慕嵐道:「你問吧!」
白玉堂道:「你說我那韋兄根本不曾記恨我……」
韋慕嵐道:「不錯,是我說的,這也是實情!」
白玉堂道:「那麼你為什麼跟我作對?」
韋慕嵐道:「我是我,我義父是我義父,我恨你,恨你害得他老人家孤獨痛苦一生!」
白玉堂道:「原來如此,年輕人,你對我的恨,能解?」
韋慕嵐道:「你有辦法補情天、填恨海?」
白玉堂臉色一變,道:「年輕人,這麼說你是不肯放過我了?」
韋慕嵐沒有說話。
白玉堂略一沉默,道:「年輕人,對韋兄,我難補情天,難填恨海,但對他的傳人我能有所補償,不知道你可願意?」
韋慕嵐道:「你對我有什麼補償?」
白玉堂道:「我願意把……」
倏地搖頭接道:「現在言之過早,還是等到時候再說吧,年輕人,明天就要進鷹愁澗了,修羅法王不知為何許人,他高深莫測,勝負之數尚難預卜,在未進鷹愁澗的前夕,我對你有個要求,你可能點頭?」
韋慕嵐道:「你對我有什麼要求?」
白玉堂道:「我這是作最壞的打算,萬一我躺在鷹愁澗裡,請你把我帶回開封,然後找尋我的女兒,讓她到我靈前見我一面,你肯幫這個忙?」
韋慕嵐道:「你不會死在修羅法王手下的!」
白玉堂道:「死在你手下也是一樣!」
韋慕嵐呆了一呆,毅然點頭,道:「好!我答應幫你這個忙就是!」
白玉堂目中泛起異采,笑了:「謝謝你,年輕人,你是真英雄真豪傑,日後的成就必在玉書生跟粉秀士之上,在此我先賀了!」
韋慕嵐道:「我也謝謝你!」
白玉堂忽然一眼瞥見他帶來的那些漢蒙兩族高手,個個肅靜地站在—起,不但還沒有歇息,便連坐也沒坐下。
他當即擺手說道:「別因為我沒睡累了你們,你們睡吧,一個人找個地方將就—夜,明天—早還要趕路,別等我了!」
有了他這一句,那些個漢蒙高手才紛紛席地坐下,各人找處嗇根兒往那兒一靠,都睡了!
白玉堂轉過臉來跟何九如三人又談了片刻,看看夜已深,人己靜,這才結束了談話歇息了。
所謂歇息,也只是每人地靠在一張椅子:上閉了眼!韋慕嵐沒敢真睡,同樣的,何九如跟鳳姑也只是閉上了眼,因為他三個認為白玉堂在側,那就跟一隻惡獸在身旁一樣,隨時有傷人的可能!說來也難怪,白玉堂是有點轉變了,可是這突然之轉變,令乙不敢相信,甚至以為他懷有什麼鬼胎!靜默了沒有一會兒,韋慕嵐耳邊突然-來何九如的話聲:慕嵐,你跟你鳳妹妹先睡,我看著他!」
韋慕嵐忙傳音答道:「不!何伯!您跟鳳妹妹先睡,我看著也!」
何九如道:「反正咱們得輪班,誰先睡都一樣!」
韋慕嵐道:「那麼請您守後半夜,我守前半夜好了!」
何九如道:「好吧,我先睡了,留神他!」
韋慕嵐道:「您放心,我習了紫貝葉上口訣,到現在還沒有試過究竟,他若一有異動,我立刻用紫貝葉上所學對付他!」
何九如道:「不管怎麼說,多小心總是好的!」
韋慕嵐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何九如靠在椅背上,也未再開口。
靜,整座大廳裡像沒人!韋慕嵐微睜兩眼偷看白玉堂,只見他閉著眼靠在椅背上,十分安詳,只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
很快地,上半夜過去了,何九如傳音韋慕嵐,讓韋慕嵐睡,由他接班監視白玉堂。
其實,何九如只是閉上眼,他根本也沒睡著。
後半夜過去,曙光透窗,天已經亮了。
白玉堂首先直了身子,他伸了個懶腰,轉眼掃視四周,何九如閉著眼突然問了一句:
「睡醒了?」白玉堂「喲!」地一聲道:「嚇了我一跳,敢情何老早醒了!」
何九如微一搖頭道:「老毛病,換個地方睡不著!」
白玉堂笑道:「我倒睡得十分香甜!」
何九如道:「那我難得,像你貴為總管大人,平日睡的是牙床軟榻,竟能在椅子上睡了一夜……」
白玉堂笑道:「這就叫隨遇而安,我這個人頂能將就湊合,其實,我輩武林人什麼地方不能待?如今我雖然身在宦門是個官,可沒一刻忘卻以前的苦日子……」
他倆這一說話,白玉堂帶來的人紛紛睡醒站了起來。
這時候韋慕嵐跟鳳姑也坐直了,白玉堂轉眼望向韋慕嵐,笑問道:「年輕人,晚上睡得可好?」
韋慕嵐點了點頭道:「還好!」
一夜相處,彼此間的敵意似乎減了不少!白玉堂站了起來,笑著說道:「行了,有精神了,咱們可以好好拼一場了!」
說話間,外面有人輕叩廳門:「大人醒了?」
白玉堂立即轉過去說道:「是張老,早醒了,請進來吧!」
張行健推門走了進來,近前一躬身賠笑說道:「大人早!」
白玉堂含笑點頭,「張老早!」
張行健忙道:「小人不敢當,昨晚上委屈大人了,真是罪過,大人幾位睡得可好!」
白玉堂笑著點頭說道:「好,好,平日想這麼睡還辦不到呢!」
張行健賠著一笑道:「稟大人,早飯跟乾糧都預備好了,請大人隨便吃點兒,趁日頭還沒上來早點趕路吧!」
白玉堂道:「麻煩張老了!」
他帶著眾人出廳而去,吃過了早飯,帶上了成筐的乾糧,張行健叫來了乃子張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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