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捨己渡人 文 / 獨孤紅
書生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這似乎是你『乾坤五凶』的一貫作風……」
聲色一轉嚴厲,接道:「我沒那麼多工夫跟你們多噦嗦,我不在這兒不說,我既然在這兒就不容你五人這般冥頑兇徒,在這佛門清淨地逞兇……」
索元浩冷笑說道:「莫老賊中我『摧心斷魂掌』,早已身死棺中,若之奈何?」
書生冷笑說道:「你以為陰謀得逞,老和尚已在你那獨門歹毒掌力下心碎魂斷了麼?有我在此,豈能容你五人動他毫髮,要不然你五人會到現在還能站著說話!」
「乾坤五凶」勃然色變,索元浩厲聲說道:「那莫老賊不在棺中?」
書生淡然說道:「誰告訴你老和尚不在棺中?」
索元浩突然喋喋大笑:「他莫老賊功力大不如昔,現在棺中,便絕無生理!」
書生道:「你似乎對你那獨門掌力,很有自信!」
索元浩傲然點頭:「那是當然!」
書生笑道:「可惜只能摧毀一具無辜棺木!」
索元浩臉色一變,目光凝注,陰笑說道:「是麼?」
書生道:「不信你何妨自己去看看!」
索元浩嘿嘿陰笑不語,也沒動!
他那有那個膽?
倒不是怕老和尚陰魂不散,突然顯靈!
而是心裡寒著眼前這位功力高絕,威震武林,出手便絕不留。情,合自己五人之力,也難抵人家手下三招的四先生!
他沒敢動,可是那長髮披散,馬臉慘白陰沉,瘦高的黑袍怪人,卻目中碧芒電閃,冷哼一聲,轉身欲撲棺木!
書生雙眉陡挑!
高大黑袍老者機伶一顫,忙揚聲沉喝:「五弟,不可造次!」
瘦高黑袍怪人,還真聽話,硬生生地剎住身形,那張不帶一絲血色的馬臉上,毫無任何表情!
書生望著高大黑袍老者一笑說道:「還是你龐九洲機靈……」
轉注長髮披散的瘦高黑袍怪人,接道:「人家都沒動,你南宮唯我逞得什麼能?」
高大黑袍老者,那橫肉滿佈的醜臉一紅,沒吭聲!
那碧目黑袍怪人臉上,卻看不出喜怒!
書生冷冷一笑,目光轉注閻七姑,道:「你的膽子不小,既然知道我在這兒,還敢喬裝改扮,跑來『大相國寺』探虛實,小和尚何辜?若非我發現得早,及時出手閉穴,一條小命豈不斷送你手麼……」
目光又落在索元浩身上:「你五兄妹中,狡猾、狠毒,數你為最,他四個本來要走,你卻出聲阻攔,暗施煞手,對你們兩個,我忍無可忍,也不屑出手,先給我各斷一臂再說!」
他說得平淡,五凶臉上可變了色,尤其索元浩與閻七姑,更是打心底往上直冒寒意!
高大黑袍老者方自一聲:「四先生……」
書生已冷然揮手:「龐九洲,你給我站在一旁,最好少說話!」
高大黑袍老者臉色一變,書生卻已轉向索、閻二凶:「你二人是要我動手?」
索、閻二凶身形一顫,索元浩獰笑說道:「聞人老四,你真要伸手?」
「你多此一問!」書生冷然說道:「索元浩、閻七姑,答我問話。」
索元浩嘿嘿強笑:「你別忘了,雙拳難敵四手!」
書生挑眉說道;「就是你五人十手,也難敵我掌下三招。」
矮胖錦袍的「禿鷹」西門奇道:「我五兄妹早就有此心意,只是今夜才得機會。」
書生道:「就這一次已夠……」
西門奇陡然喋喋怪笑;「咱們還等什麼?橫豎都得拚!」
話落三條人影電閃,西門奇走中,龐九洲走右,南宮唯我走左,三面夾擊,致命辣著疾襲而出!
書生雙眉微挑,朗笑說道:「你五人今夜何來天膽?」
雙掌平出,分推左右二凶,飛身一腳,直襲西門奇胸腹!
應變之快,駭人聽聞!
三凶神情一震,霍然撤招抽身!
書生不追龐、南宮二凶,卻單不放過西門奇!
腳尖突然上挑,西門奇悶哼一聲,抱腕飛退,胖臉上一片慘白,痛得額頭見了汗!
書生淡然笑道:「西門奇,如何,我腳上功加三分,你右腕還想要麼?」
西門奇細目暴射凶芒,忍痛呼道:「三弟、四弟,咱們不能等了,上吧!」
話落,厲笑震天,五凶齊撲書生!
書生勃然色變,眉挑殺機,雙目寒芒電閃,雙掌一抬,十指微曲,無人能敵的神功,就要虛空彈出!
驀地裡,大殿中一聲蒼勁佛號:「阿彌陀佛,四先生手下留情!」
棺木粉碎,木屑一片,普濟老和尚肅然卓立!
五凶駭然退身,書生倏地收手!
普濟老和尚向著書生遙遙合什躬身:「請四先生再賜老衲—次機會!」
書生眉梢一挑,道:「老和尚,你仍然不忍?」
普濟老和尚老臉一陣抽搐,道:「四先生恕我,誰叫莫雷已是出家人?」
書生微一搖頭,道:「只恐怕你老和尚渡化不了他們!」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願意一試,不到絕望,絕不放棄!」
書生搖搖頭,負手退立一旁,可沒讓出殿門!
普濟老和尚微轉身形,合什躬身:「阿彌陀佛,十多年不見,五位可好?」
索元浩首先失聲說道:「莫雷,你當真未死?」
普濟老和尚道:「索檀樾請勿以莫雷稱呼我,老衲普濟,多謝掌下留情!」
索元浩駭然自語:「莫非我這獨門掌力失效……」
普濟老和尚道:「索檀樾掌力威猛無倫,棺木已碎了!」
索元浩瞪目說道:「那麼是你功力已復……」
普濟老和尚搖頭說道:「也非老衲功力已復!」
索元浩變色說道:「莫雷……」
普濟老和尚截口說道:「阿彌陀佛,索檀樾,這是天意。」
「禿鷹」西門奇大笑說道:「莫雷,你騙得那一個?分明聞人老四暗中弄鬼!」
索元浩恍然大悟,卻不敢正眼看書生!
普濟老和尚正色說道:「西門檀樾,這就是天意。否則為何四先生俠駕突降開封?五位應該知道,四先生輕易不下江湖!」
西門奇道:「這個我兄妹比你清楚,是我兄妹事機不密,被他著了先鞭,卻不是什麼天意使你不死!」
普濟老和尚身形一陣輕顫:「阿彌陀佛,西門檀樾不相信這是天意?」
西門奇冷笑說道:「何止西門奇,我五兄妹無一人肯信。」
普濟老和尚目光凝住,道:「那麼,西門檀樾可信『吉人天相』四字?」
西門奇大笑說道:「莫雷,你自認吉人?」
普濟老和尚泰然說道:「老衲已放屠刀,洗面革心,大悔大悟,如今已是毫無嗔念,靈台空明的佛門弟子,應當之無愧!」
西門奇冷笑說道:「莫雷,那是如今!」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說的就是如今!」
西門奇道:「那昔年作為呢?」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已廣修功德,極力贖盡昔年罪愆,西門檀樾當知兩句佛家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是佛家語!」西門奇道:「佛家也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之語,殺人償命,你回頭得太晚了。」
普濟老和尚道:「西門檀樾也知佛家語?」
西門奇道:「莫雷你多此一問!」
普濟老和尚正色說道:「十年前萬俟卿淫惡難赦,老衲怒而誅之,自信做得對,十年後五位聯袂報仇,對一個昔年為世除害,今日已入佛門之人都不放過,難道不怕他日報應臨頭麼?」
西門奇禁不住為之機伶一顫:但剎那間凶態盡復,目中狠毒光芒閃爍,凝注普濟,獰笑說道:「莫雷,你很會替自己解脫,只可惜你當年殺我侄兒並非抱著為世除害心念,而是志在我那侄兒得來的一隻形成『何首烏』……」
普濟老和尚截口說道:「以暴治暴,以盜治盜,老衲也認為沒什麼不對,千不該,萬不該令侄不該殺人劫物,淫人妻女,否前以老衲昔年作為,絕不會伸手多管閒事,結仇五位!」
西門奇尚未說話,閻七姑突然厲聲說道:「莫老賊,照你這一說,我那卿兒該死?」
「阿彌陀佛」普濟老和尚合什說道:「老衲不敢這麼說,無如,出家人也不敢抹煞事實!」
「老賊你敢……」閻七姑滿頭白髮根根豎立,猙獰可怖,作勢欲撲!
龐九洲飛遞眼色,忙揚輕喝:「四妹!」
剛才是悲怒之餘,昏了頭,忘記了,如今耳聞輕喝,才猛然想起,還有個辣手大敵四先生在旁!
閻七姑神情一震,凶態盡斂,望著普濟,獰笑說道:「莫老賊,就算你能舌翻蓮花,今夜也休想說動我心,如今我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了,你打點著吧!」
書生雙目一揚,突然淡淡一句:「老和尚!」
普濟老和尚忙地躬身:「請四先生再寬限片刻!」
書生搖頭不語!
普濟老和尚轉注「五凶」,一拱手說道:「事隔多年,彼此均已行將人土,老衲卻已殺心不起嗔念毫無,五位卻怎地凶殘暴戾,一絲不減當年?」
索元浩冷笑說道:「莫雷,你知我五兄妹為何如此麼?」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願聞!」
索元浩狠毒目光凝注,獰笑說道:「只因胸中這口仇怨之氣難平!」
普濟老和尚雙目暴睜,道:「這麼說來,只要五位胸中那口仇怨之氣得平,五位那較諸昔年有增無減的凶殘暴戾性情,定可盡消了?」
索元浩答得狡猾,奸笑說道:「應該如此!」
普濟老和尚沉聲說道:「索檀樾,請答得肯定些!」
功力雖減,威風仍在,莊嚴寶像更是懾人!
索元浩心頭一懍,遲疑未答!
西門奇卻飛快應道:「莫雷,那是當然,必定如此!」
普濟老和尚凝注西門奇,雙目神光湛湛,肅然說道:「只要犧牲老衲一命,五位能就此收心斂性,老衲認為很值得,以老衲一人,換取無數生靈,老衲更感……」
書生突然震聲說道:「老和尚,你要幹什麼?」
普濟老和尚合什躬身,道:「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四先生成全!」
書生神情震動,道:「老和尚,我這一趟,是白來了!」
普濟老和尚肅然搖頭道;「四先生應該知道,這不算白來?」
書生道:「我的來意不是這樣。」
「老衲明白,」普濟老和尚道:「但犧牲老衲—人,為世上除五惡,增五善,四先生又何樂而不為?」
好崇高,偉大的心念!
書生動容點頭道:「老和尚令人佩服,但,老和尚,犧牲你一人之後,惡者依然固我,你這犧牲,豈非毫無價值?」
五凶臉色為之一變!
普濟老和尚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一諾千金,他五位均是成名多年的宇內高人,老衲深信他五位必會履行諾言!」
書生目光輕掃五凶,道:「老和尚,你太相信人了!」
索元浩嘿嘿笑道;「四妹想左了,別忘了,大殿中不止咱們跟莫雷六人!」
閻七姑明白了,神情一震,連忙收手,轉注書生,碰上的,是一雙懾人目光,心頭一懍,道:「四先生莫非仍不肯罷手?」
書生未答!
閻七姑那敢再問?回頭目注索元浩!
索元浩卻嘿嘿一笑,向著普濟老和尚發話:「莫雷,你且睜開眼來!」
普濟老和尚聞聲睜眼,道,「索檀樾還有什麼教言?」
索元浩道;「莫雷,你可是誠心償還血債?」
普濟老和尚道:「索檀樾不該多此一問!」
索元浩陰笑說道:「事非得已,我不得不問個清楚,你莫雷聰明一世,也該知道我為什麼作此一問!」
普濟老和尚自然明白,轉向書生,微微欠身:「阿彌陀佛,老衲再請四先生成全!」
書生淡淡說道:「老和尚,我沒說不答應……」
普濟老和尚再欠身,道:「多謝四先生成全之……」
「德」字未出,書生一擺手,飛快接道;「老和尚,容我說完,你捨己渡人,那是你老和尚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我這一趟不能白來,我要為開封城數百戶貧苦人家,報那殺害恩人之仇,這是我的事,你老和尚最好也別過問……」
五凶神情猛震,機伶顫抖!
普濟老和尚方待發話。
「還有,」書生卻已然接著說道:「閻七姑毒害無辜,索元浩掌碎棺木,用心狠毒,手法殘酷,一般地饒恕不得,在各自未斷一臂之前,我不能讓他五人向你老和尚下手,最後,我要把話說在前頭,誰下手殺了你老和尚,我就找誰,我為的是開封城數百戶貧苦人家,言盡於此,讓他們動手吧!」
要命了,這那是不管!
只要能報得血仇,手臂可以斷,但誰殺老和尚他找誰。誰還敢動?照樣報不了仇,斷臂何用?
普濟老和尚顫聲說道、:「四先生……」
書生截口說道:「老和尚,這是我的事!」
普濟老和尚老臉抽搐,垂首不語!
閻七姑厲聲說道:「聞人老四,你以為我五兄妹怕你?」
書生陡挑雙眉,但旋又搖頭笑道:「我沒這麼說,只是,你跟索元浩未自斷一臂之前,我絕不容許你們向老和尚下手,如此而已。」
閻七姑道:「斷去一臂之後,就可以麼?」
「當然!」書生點頭說道:「但別忘了,誰下手,我找誰。」
閻七姑混身顫抖,尚未說話。
「禿鷹」西門奇突然厲聲笑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聞人老四有何驚人之處!」
笑聲一斂,沉聲輕喝:「大哥、五弟跟我對付他,三弟四妹,下手!」
話落,西門奇與龐九洲、南宮唯我,六掌齊揚,猛襲書生,索元浩、閻七姑則雙撲普濟老和尚!
這一著,既高且狠,書生只要有一瞬間的分身乏之術,兼顧不到,普濟老和尚勢必立遭毒手!
驀地裡,大殿頂,夜空中,響起一陣「報君知」聲!
書生揚笑道:「說好的,裡面的事歸我一人,別插手,我應付得了!」
「報君知」聲立寂然!
書生揚眉輕笑,身形電閃,六掌一起落空!
龐、西門、南宮三凶大驚失色,俟回過身形,書生已到了索、閻二凶身後,身法之快,駭人聽聞,右掌電擊,橫截索閻二凶兩隻右臂!
龐、西門、南宮三凶,心膽欲裂,有救援之心,苦無救援之力,眼看索、閻二凶就要血濺臂落!
適時,一聲怪笑傳自殿外夜空:「四先生掌下留情!」
一倏黑影如閃電般掠人大殿,凌厲指風飛襲書生後心!
此人功力之高,凌駕五凶多多!
書生神情一震,改截為揮,右掌微拋,索、閻二凶悶哼暴退,左掌一翻,反襲背後來敵!
砰然輕震,大殿內燭火為之一陣搖曳!
書生立足不穩,來人也退了兩步!
燭火一暗復明,五凶面前多了個身材矮胖的黑衣蒙面人,雙目精芒閃爍,冷然凝注書生!
書生目-光深注,冷冷發話:「閣下何人?」
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面對四先生,我不敢報名!」
書生道:「放眼天下,能跟我功力不相上下之人不多!」
普濟老和尚道:「欲人信己,必先信人。」
書生雙目一挑,道:「老和尚……」
普濟老和尚肅然說道:「這是老衲一場功德,四先生幸勿阻攔!」
書生雙目暴射寒芒,但旋即斂態一歎,說道:「佛有渡人意,人無向善心,老和尚,我為你痛心!」
普濟老和尚默然未答,盤膝坐下,閉目合什,道:「五位請動手吧!」
五凶面上陡現異色,面面相覷,遲遲未敢動!
普濟老和尚睜眼說道:「五位今日找老衲報仇索債,只因為老衲昔年殺了萬俟卿,那麼,該由閻七姑檀樾出手,女檀樾請吧!」
閻七姑臉色一變,厲聲說道:「莫雷,你以為我不敢?」
普濟老和尚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理所當然,何來敢不敢?老衲殺你愛徒,本該死在女檀樾之手,這樣才能仇怨消釋!」隨即閉上雙目!
閻七姑滿頭白髮陡地豎起,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仰首一陣淒厲刺耳的喋喋獰笑,舉起右掌!
書生冷哼一聲,目中威稜直逼閻七姑!
閻七姑聽若無聞,視若無睹揚掌就要劈下!
「八爪毒龍」索元浩,突然伸手一攔:「四妹且慢!」
閻,七燦勃然變色,道:「怎麼,三哥發了善心?」
索元浩道:「我們必須酌量一番。」
書生道:「我根本不把他們五位看在眼裡。」這不是他自誇,是事實,毫不為過。
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那麼,四先生何妨在那僅知的幾人之中想想?」
顯然,他不肯說,也很狡猾!
書生道:「我沒那麼多工夫!」
黑衣蒙面人道:「四先生原諒,我也懶得說!」
針鋒相對,書生未佔上風!
書生笑了:「今夜碰上了勁敵,閣下想必不在我僅知那幾人之中?」
黑衣蒙面人的確狡猾,笑道:「這一點,恕我不作答覆!」
書生笑了笑,道:「閣下來意……」
「救人!」黑衣蒙面人答得簡單,道:「不忍見這五位傷在四先生手下!」
書生道:「我跟閣下無怨無仇。」
黑衣蒙面人道:「他五位也跟四先生談不上怨仇!」
書生道:「閣下知道他五個要幹什麼?」
黑衣蒙面人道;「四先生比我更清楚,事不關己,四先生何必攔人報仇。」
書生道:「老和尚已非昔年……」
黑衣蒙面人道:「可是賬是昔年欠的。」
書生詫然深注,道:「閣下也知道這筆賬?」
黑衣蒙面人身形微震,笑道:「武林中人,沒有—個不知道。」
書生淡然笑道:「是麼?」
黑衣蒙面人攤手笑道:「事實如此,四先生不信,我莫可奈何!」
書生笑了笑,道;「閣下自信能攔得住我?」
黑衣蒙面人笑道:「四先生適才並未能砍下兩條手臂。」
書生道:「我承認閣下功力極高,可是那也是我沒想到有人……」
黑衣蒙面人一笑截口,道:「多謝誇獎,沒想到,這話四先生不應該說,四先生如果願意,咱們可以再試上一試。」
書生雙眉一挑,笑道:「我正有此意,稍時也避免不了……」
話鋒微軟,目光深注,接道:「閣下要攔我,而我又要攔他們,若之奈何?」
黑衣蒙面人道:「那只有看誰行了!」
「這話,也說得是!」書生點頭笑道:「閣下跟他五人有何淵源?」
「談不上淵源!」黑衣蒙面人道:「其實,江湖事,又何必談淵源?」
書生道:「那麼,閣下是跟我一樣,好管閒事?」
黑衣蒙面人大笑說道:「不錯,不錯,跟四先生一樣,我也好管閒事。」
書生道:「閣下如今預備怎麼辦?」
黑衣蒙面人說得輕鬆:「讓他五位報了仇,要了債,然後走路!」
書生道:「那麼容易麼?」
黑衣蒙面人道:「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兒,我也說過,四先生可以試試!」
書生沒在意,道:「管這種閒事的熱心人,倒不多見?」
黑衣蒙面人笑道:「四先生跟我,現在就有兩個!」
書生道:「我擔心他五個走不了!」
黑衣蒙面人道:「四先生是指外面的二先生跟三先生?」
書生點頭不語!
黑衣蒙面人笑了笑,道:「四先生知道,我可是好好地進來的!」
書生心頭一震,道:「出去恐怕就沒那麼容易!」
黑衣蒙面人道:「我不妨實告四先生,來的不止我一人,另外的幾個人,他們每一個功力都跟二先生、三先生不相上下!」
「好辦法!」書生心頭再震,笑道:「閣下攔住我,另外幾個攔住二先生跟三先生,好讓他五人報了仇,要了債,安然走路!」
黑衣蒙面人笑道:「四先生誠然高明!」
書生目光深注,道:「謀定而後動,這可不像碰上的!」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笑道:「隨四先生怎麼想吧!」
書生微笑不語!
黑衣蒙面人深深地看了書生一眼,道:「四先生,如何?」
書生笑道:「套閣下一句,咱們都試試看!」
黑衣蒙面人目中陰鷙寒芒暴閃,笑道:「好!五位,還等什麼?」
懾於書生神威,五凶猶在遲疑!
黑衣蒙面人曬然冷笑:「五位,我能幫忙的時間不多!」
五凶俱皆臉紅,西門奇獰笑說道:「衝著人家幫忙,咱們也該豁出去了!」
閻七姑一聲不響,閃身撲向普濟老和尚!
敢情五凶是橫了心了!
書生搜眉冷哼,身形不動,抬手一指點向閻七姑!
黑衣蒙面人笑道:「『震天指』威力無匹,當者披靡,我先試試!」
虛空一掌,撞向指風。
勁氣相接,指風斜飛,「篤」地一聲,左邊一根蟠龍巨柱為之洞穿,還好這是木頭,要是血肉身軀的人……。
五凶駭然動容,相顧失色,懾於書生修為,也驚於黑衣蒙面人功力,驚歸驚,心裡可著實狂喜不迭!
饒是如此,閻七姑可嚇白了臉,驚出一身冷汗!
適時已近普濟盤坐處,獰笑—聲,揚掌便劈!
「震天指」向不輕發,發無不中,今夜卻被這突如其來,不知為誰的黑衣蒙面人一掌震斜,書生心神正自震動!
睹狀勃然大怒,殺機陡起,一聲:「閻七姑你是找死!」
身形橫移,閃電遞掌!
他快,黑衣蒙面人也不慢,怪笑一聲,「只怕未必!」
如影隨形,疾飄而至,五指如鉤,飛襲書生前胸!
招式之怪異,威力之凌厲,為書生生平所僅見,左掌—翻,硬接來招,適時,閻七姑悶哼一聲,噴血暴退!
兩招甫接,書生身形猛幌,黑衣蒙面人卻退了半步!
黑衣蒙面人目中寒芒暴射,嘿嘿笑道:「四先生神掌之威果然不凡,我再試試!」
閃身撲上,雙掌—翻猛抖!
書生一語不發,揮掌反擊!
這裡接上了手,五凶那裡可沒閒著!
「碧目殭屍」南宮唯我伸手要扶閻七姑,卻被她一掌格開,暴睜雙目,嘴角噙血,閃身再撲普濟!
她身形方動,「八爪毒龍」一聲厲笑,跟著撲去!
書生連出三招,難分軒輊,秋色平分,未能將黑衣蒙面人擊退,睹狀既驚且怒,暗一咬牙,方欲拚著受傷出手襲擊二凶,救護普濟!
一直閉目的普濟老和尚,卻突揚佛號,張口狂噴鮮血,身形一陣搖幌,砰然倒地!
顯然,老和尚已嚼舌自盡了!
索元浩一驚退身!
閻七姑卻厲聲笑道,「莫老賊,這不算數!」
一掌劈向普濟頭顱!
看來,她是非下毒手不能解恨!
黑衣蒙面人忽地笑道:「人死—了百了,閻七姑何太忍心,還不快走!」
閻七姑還真聽話,沉腕收掌,當先退出殿外!
書生星目噴火,目眥欲裂,厲喝說道:「你五人還想走麼?」
陡提十二成功力,向著黑衣蒙面人猛擊一掌。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笑道:「怎麼不想?大仇已報,還留在這兒作甚,連我都想走丁!」木取輕攫銳鋒,避過威勢,斜裡出招,疾襲書生左脅!
剎那間,「乾坤五凶」已走得蹤影不見,書生卻仍苦於無法分身,雙目盡赤,悲笑說道:「你恐怕走不了,走了他五人,留下你也是—樣!」
霍然旋身,右掌猛劈而出!
黑衣蒙面人手掌雙翻硬接,口中笑道:「只怕四先生留我不住……」
話猶未完,笑聲變成了駭然驚呼:「你會『枯禪掌』……」
一聲悶哼,身形飛起,直落殿外!
書生長笑說道:「你知道得太晚……」
神色大變,倏地震住!
「枯禪掌」下向無活口,意料中必然斃命挺屍的黑衣蒙面人,身—落地,卻又疾騰而起,向夜空飛遁而去!
書生大駭,閃身追擊!
但,及至他掠上殿脊,良夜寂寂,四下空蕩,那裡還有黑衣蒙面人一絲蹤影?他再度怔住了!
不但黑衣蒙面人沒了蹤影,便是為防五凶免脫,早已守候在外的兩位拜兄,也不知去向!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相信黑衣蒙面人身負內傷之下,能身法不減地飛了天,遁了地,可是,事實上黑衣蒙面人確已沒了人影!
以兩位拜兄功力,不虞有險,但,他二位又往何處去了?
腦中疑念百旋之際,突然一眼瞥見距「大相國寺」百丈以外的西人街上,一條黑影跌跌撞撞,步履顢頇!
書生冷哼一聲,騰身追去!
百丈距離,何消轉瞬!
正在跌跌撞撞,向前強挨的,是個身材矮胖的黑衣人,書生已到了身後,他仍茫然無覺!
看背影沒錯,書生雙目一挑,就要出掌!
但,驀地,矮胖黑衣人說了話,大舌頭,含混不清:「胡說,你二大爺那兒醉了?再給我……」
一個噎,閉了嘴,酒氣薰人!
天!原來是個醉鬼。
書生一怔,隨即搖頭苦笑,騰身折回。
他先生仍然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差點兒沒了命他都不曉得,當真是一醉無憂無慮,滿腦袋好酒!
書生早沒了人影,矮胖黑衣人已撞進了一條黑胡同!
適時,怪事頓生!
矮胖黑衣人一閃不見,好快!
地上,多了個破碎葫蘆,酒香四溢,可惜!
矮胖黑衣人身形方逝,一條白影疾射落地!
赫然是書生去而復返,可是,遲了一步,他只有望著地上破葫蘆發楞!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狡猾的東西,我早該想到是他!」
騰身而起,直上夜空,及至他返回「大相國寺」,剛剛踏進大殿!
一幕景象,看得他又復怔住!
地上,只剩兩片血漬,普濟老和尚屍體已然不見!
來去之間,不過轉瞬工夫,是誰乘隙弄走了普濟老和尚屍體,弄走普濟老和尚屍體之用意又何在呢?
是「乾坤五凶」去而復返,毀屍解恨?
「乾坤五凶」沒那個膽!
那麼是黑衣蒙面人之中的另幾個人?
……。
書生半晌才定過神來,他皺眉苦思,卻百思莫解!
俊面上一片煞白,雙目微紅,神色有點怕人!
的確,他夠難過的,生平就從沒栽過這麼大的跟頭!
普濟老和尚等於間接死在他手中,他怎不負疚良深,羞愧欲絕!
普濟老和尚本欲捨己渡人,犧牲自己,以消仇勸惡!
突然一改初衷,嚼舌自絕,那是因為他眼見五凶桀傲難馴,惡性重大,無法渡化!
但,當時的情勢,使他自知無法倖免,與其死在五凶之手,不如嚼舌自絕,免受殘凶凌辱!
本欲救人,當人不想死時,卻無力救援!
他想笑,笑不出聲,想哭,又沒有眼淚!他,差不多整個兒地麻木了!
唇邊,滲出了絲絲鮮血,那是他咬破了唇,然而,他卻不自知!
驀地,一隻手掌抵上後心,背後傳來沉喝:「四弟,定神!」
書生神情一震,定神轉身,面前,並肩站著兩位拜兄,算卦的跟那位身材高大的駝背老人!駝背老人首先震聲發問:「四弟,怎麼啦?」
書生悲慘苦笑,搖頭不語I
算卦的神情震動,道:「四弟,莫非老和尚……」
書生答得有氣無力,輕聲說道:「不是五凶,老和尚嚼舌自絕了!」
算卦的臉色大變,神情猛震,緊逼一句:「他人呢?」
算卦的指的是屍體。
書生苦笑搖頭:「連我也不知道。」
駝背老人鬚髮暴張,巨目圓睜,沉聲說道;「怎麼說?」
書生道:「剛才還在這兒,我出去了一趟,可我回來……」
他沒說下去!
其實,還用再說下去,算卦的跟駝背老人都明白了!
駝背老人勃然大怒,尚未說話!
算卦的卻已擺手說道:「三弟,冷靜些,讓四弟說!」
算卦的,看上去要比駝背老人年輕得多,他卻叫駝背老人為三弟,看來,實際年歲,他該比駝背老人為大!
駝背老人沒開口,可是震怒之態卻絲毫未斂!
書生歎了口氣,道:「沒什麼好說的,二哥、三哥應該看到了那黑衣蒙面人進人大殿,此人功力之高,不下於我……」
接著,將適才諸事說了一遍。
靜靜聽完,算卦的搖頭苦笑:「四弟,這個跟頭不算小,那人帶來的幾個人,身上也跟我與你三哥差不多,把我兩個引出『大相國寺』,竟使我們兩個沒法脫身,四弟,咱們碰上了勁敵,由你所說看來,此人心智,功力兩高,是個極為扎手的人物!」
書生低著頭,默然不語!
算卦的一歎又道:「四弟,人死不能復生,事出突然,無須過於自責……」
書生抬頭強笑,道:「我是在想,開封城何以一下來那麼多好手!」
算卦的道:「四弟沒看出那人是……」
書生搖頭苦笑:「只覺怪異得很,大違武學常規,二哥跟三哥呢?」
駝背老人聽若無聞,算卦的羞愧搖頭!
顯然,他兩個也未能看出來此人路數!
憑他兄弟都看不出,傳揚出去,該震動武林!
書生皺眉不語!
算卦的卻道:「四弟可曾想過?這種人,武林不多!」
書生道:「想過了,可是搜遍記憶,我想不出此人是誰!」
算卦的又默然了,良久,突然說道:「四弟,老和尚的屍體,會不會是五凶……」
「我想過了!」書生道:「不大可能,他五個沒那個膽!」
算卦的道:「那麼是……」
書生截口說道:「跟二哥、三哥動手的,是幾個?」
算卦的道:「四個!」
書生冷笑說道:「恐怕不止!」
算卦的呆了呆,道:「四弟是說……」
書生道:「二哥不以為是他們那一夥的可能較大?」
算卦的微微點頭,沉吟一下道:「他們用意何在?」
書生挑眉說道:「唯一的用意,是交結五凶,除此,我想不出第二個!」
算卦的道:「論功力,他們高出五凶多多,沒理由替五凶賣命!」
書生道:「事實上,他們的確是替五凶賣命!」
算卦的皺眉說道:「五凶又何時拉攏了這些好手?四弟當時可曾聽見……」
書生道:「沒有,五凶隻字未提,如果我料想得不錯,這批人,五凶是剛拉攏不久,而且該是在到開封之後!」
算卦的道:「何以見得!」
書生道:「假如五凶早就拉攏了這批人,何須再顧慮咱們兄弟?那上門索債之日,將不會候至今夜?」
算卦的頻頻點頭,說道:「正如四弟所說,開封何來這多武林高手?」
書生淡然說道:「只有一處,『汴梁世家』!」
駝背老人突然震聲說道:「四弟,你是說那幾個人來自『汴梁世家』?」
書生搖頭說道:「我不敢斷定,只是,別處沒那麼多功力高絕的好手。」
算卦的點頭說道:「不錯,唯有『汴梁世家』臥虎藏龍,高深莫測!」
話鋒微頓,望著書生,皺眉又道:「可是,四弟,『汴梁世家』也只有昔年『修羅四侍』,井太玄他們四個的功力,你我兄弟深知……」
「二哥糊塗!」書生道:「你怎知,汴梁世家的高手,只有他們四個,『修羅四侍』,只不過是咱們所知道的,再說,對付咱們,他們四個也不敢現身出手,因為他們四個就是燒成灰也難瞞咱們兄弟雙目!」
算卦的默然不語,但隨又說道:「可是,四弟,『修羅四侍』在『汴梁世家』中,身份極高,除了褚長風,就該算他們四個了!」
這話不錯,功力高的,必居上位,『修羅四侍』位居師爺,僅在一人之下,這該表示沒人功力能高過他們四個!
書生皺了眉,道:「這也是我唯一不解之處,不過……」
駝背老人突然說道:「四弟,管他什麼瞭解不瞭解,準是他們沒錯!」
轉身往外便闖!
書生倏伸鐵腕,一把將他拉住,道:「三哥,那裡去?」
駝背老人怒聲說道:「到『汴梁世家』走走!」
書生道:「幹什麼!」
駝背老人道:「找那褚長風匹夫去!」
書生道:「找他做什麼?」
駝背老人巨目一瞪,道:「四弟,你這是明知故問!」
書生道:「不錯,但,三哥,你憑什麼找人家?」
駝背老人道;「就憑適才事,不夠麼?」
「夠!」書生點頭說道:「可是,三哥,你有什麼證據說他們是『汴梁世家』的人?」
駝背老人傻了,一怔說道:「四弟,話可是你說的!」
「不錯!」書生道:「話是我說的,但那只是揣測,卻未敢斷定!」
駝背老人道:「四弟揣測沒錯!」
「三哥!」書生道:「那總缺少證據,捉賊拿髒,空口不能指人!」
駝背老人張張嘴,卻沒說話!
書生笑了笑,又道:「三哥,『汴梁世家』是婦孺皆知的殷實商人,善良巨紳,那褚長風反咬你一口,說你惡意中傷,血口噴人,到開封府衙門告你一狀,你能跟他打官司麼?對付這種人,咱們不能憑血氣之勇,意氣用事?」
駝背老人搖頭說道:「話可都讓你說了,四弟,你說該怎麼辦?」
「忙什麼?慢慢來!」書生淡笑說道:「抓住證據,再動不遲!」
鬆了氣,駝背老人一付無可奈何的神態,轉過身來。
算卦的沉吟說道:「四弟,要抓褚長風的證據,恐怕不太容易!」
書生淡淡笑道:「我也明白,但千慮有一失,百密有一疏,二哥何防等著瞧瞧?明天晚上,咱們就該去拜訪褚長風了!」
駝背老人一怔說道:「怎麼?」
書生不答,反問:「三哥,明兒個,是那約期三天交鏢的第幾天?」
駝背老人道:「第三天。」
書生道:「咱們找他要鏢去!」
駝背老人又復一怔,道:「四弟是說他不還?」
書生道:「我壓根兒就沒說他會還!」
駝背老人霍然色變,巨目一瞪,暴射威稜說:「他敢,那四弟你又何必候至明天?」
書生笑道:「約期沒到,憑什麼說人家不還?」
駝背老人怔住了,半晌方苦笑搖頭,望了望書生,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嚥了下去!
書生笑了笑,道:「好啦,二哥,明兒個是最後一天了,這一天可最要緊,咱們要親自出馬,否則,要讓人家把鏢給運了出去,咱們可又要栽跟頭了!」
提起栽跟頭,算卦的跟駝背老人相覷啞然苦笑。
※※※
第二天一早,「禿頂」老馬帶著幾個徒弟上了「悅賓樓」!
馬師傅帶徒弟上酒樓,這可是大姑娘出嫁生平頭—遭,碰見幾個熟人,人家不免會問!
可是「禿頂」老馬說得好,他說:「徒弟們不能老為他做師父的忙,總該大夥兒出來吃喝一頓!樂和,樂和,所以今兒個歇了場。」
既是理,又動聽,熟人們無不暗暗點頭。
與此同時,那緊靠東門的牆角,屋簷下,也來了十幾個要飯小叫花,逢人便躬身哈腰,陪笑伸手,領頭兒的,是鬼靈精小明!
西門內一條胡同口兒上,本來沒什麼買賣,今兒個一大早,卻擺上了個卦攤兒,還是地攤兒!
算卦的不但能算卦,還外帶治病,而且專治奇疑怪症,算卦的運氣財氣都不錯,剛擺上攤兒,生意就上門!
北門,那高高的城頭上,踏著還沒有消失的滿地露珠,走上了個俊美、瀟灑白衣書生!
書生負手邁步,悠閒得很!
大清早散步,神清氣爽,在這兒俯覽、眺望,找些兒詩料也不錯,不管怎麼說,讀書人坐多了,活動活動總是好的!他找的這地方,還真不錯,雖然不能盡覽全城景物,可是一眼能看見整座城牆!
要是有誰想從城牆上進去,可絕瞞不了他!
一上午過去了,沒什麼動靜,開封城跟往日一樣!
可是過了晌午就不同了!
聽說北大街開醬園的萬大老闆母喪,老太太年高九九,壽終正寢,七七已過,今兒個出殯!
這傳說沒錯,前些日子雖沒聽說,可是人家今兒個說要出殯總不假,瞧,門口兒早預備上了!
預備是預備上了,可是打從北大街萬家香醬園門口兒起,卻讓開封城的百姓,一直暗地裡罵出了城!
萬大老闆出了名的小氣吝嗇鬼,錢都長在肋骨上,動他一個錢,勝似割他一塊肉!
小氣、吝嗇,要在平日裡沒人說話!
大財主喝稀粥,你裝你的窮去!
可是今兒個卻不該在自己老娘身上打算盤。
本該浩浩蕩蕩的出殯行列,卻簡單得很!
前面是十來個人的一隊吹鼓手!
中間是靈車。
後面是披麻帶孝的五服族親。
就這啦!
只可惜他萬大老闆身為子嗣,不能不亮像,要不然他准連大門兒都懶得出一步,這那像話。
說來,就只靈車還像個樣。
兩匹沒一根雜毛的高頭白馬,由車轅至車後,層層密密的扎滿了白綢,靈柩,平擺在車中,露著兩個頭,是上好棺木,而且漆得發亮,這還看得過去!
也唯有這一點顯出了他是開封城有名的大財主、大商人,那年頭,普通人家辦喪事,出殯,棺木頂多多找幾個人扛著,可沒有靈車!
晌午剛過,出殯的隊伍啟動了!鑼、鼓、喇叭,哀樂陣陣,吹鼓手使足了勁兒吹,只為賺幾個辛苦血汗錢,誰讓生來就是幹這一行的?
至於萬大老闆的親族,說來可憐!
連他萬大老闆算在內,也不過十來個大人!
可沒見小孩兒,那是因為萬大老闆膝下猶空,年逾半百還沒有兒女,連娶了三房嬌妻,仍沒見養出一個!
八成見這是他連周濟貧苦,都捨不得掏錢的報應!
本來嘛,積陰德,要多做善事,這種起碼的善事,他都不肯做,老天爺那會讓他養兒女?
可巧老太太就只生他一個,本人也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這麼一來,送殯的族親當然少得可憐!
出殯隊伍,緩緩向前移動,直往西門!
沿途,街道兩旁站滿了人,看歸看,沒一個心裡不罵的,就憑這,萬大老闆還想養兒女?
距西城門約莫三十多丈的一條胡同口,有兩個人露了露頭,一眼望見算卦的,面上一起變了色,又飛快縮了回去!
算卦的一雙眼就沒閒過,那能瞧不見他們?眉梢兒一挑,嘴角掀起一絲冷冷笑意,留了神!
適時,出殯隊伍漸漸行近,乘著人多,那適才胡同口露頭的兩個人,閃身擠到了街旁!
那是兩名商人打扮的中年漢子,各人背後背著個包袱,包袱鼓鼓的,想必是大走財運賺了不少!
看看出殯隊伍行近,兩名中年漢子一打眼色,擠了出來,緊靠靈車右側,低著頭往城門走!
這一來,靈車正好擋住了對街算卦的視線!
兩名中年漢子臉上的神色有點緊張!
雖然晌午剛過,但正月裡可不熱,無如,他兩個額頭都見了汗,而且順著腮幫大往下淌!
這緊張神色,越近城門越明顯,看樣子,他倆是恨不得能借個土遁,或者是隱了身形出城,可惜道行不夠!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距離,一寸一寸地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