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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各有所思 文 / 獨孤紅

    春蘭、秋菊二婢一臉關切神色,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柳眉輕蹙,睜大了兩對杏眼,凝盯在路雁嬌靨上,靜待她們主人細訴衷腸。

    路雁喝完杯中酒,嬌靨上頓時泛起一片桃花,輕輕地長歎了一口氣道:「小妹由於幼年的不幸遭遇,再加上恩師的影響,一向性情高傲,視天下男人如草芥,從不屑一顧,數年來雖有不少英俊挺拔,文武雙全的男士,因仰慕小妹姿色而多方討好,但是小妹鑒於彼等多為寡廉鮮恥,毫無一絲丈夫氣概,加以現實環境,使小妹卑視天下所有男人,本欲長伴恩師,終此一生,可是沒想到……」

    突然,仲孫雙成微微一笑,接口道:「可是在偶然的一個機遇裡,使你突然一反前態,盡改初衷?」

    路雁螓首微頷,喟然一聲輕歎,又道:「姐姐猜得不錯,那不但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裡,而且是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裡,使我十餘年來平靜心湖頓起漣漪,心扉敞開,而莫能自制,不可自拔……」

    微微一頓,嬌靨上紅暈更濃,羞澀地道:「自此而後,他使我夢魂縈繞,日日思念,夜夜失眠……。」

    仲孫雙成微笑又問道:「妹妹可會試著將他忘掉?」

    路雁頷首,輕歎道:「小妹因他行蹤飄忽,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與他見上一面,可以說是難比登天,故而亦曾試著將他驅出腦中,但是不這麼做還好,越這麼做越是難以將他忘懷,甚至他的身影在小妹心上鐫的更深、更明顯,真令我矛盾已極。」

    仲孫雙成輕歎又道:「一個少女的初戀,心情確是如此,剪不斷,理還亂,妹妹苦矣!」

    路雁紅紅的嬌靨掠過一絲苦笑,接道:「自此以後,一方面想將他忘掉,一方面卻又踏遍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登山涉水,歷盡萬苦,想多看他一眼!」

    仲孫雙成眉宇間掠起一絲愛憐與敬佩,道:「情之一字於人大矣哉,妹妹其行可憐,其志可佩,你可曾找到了他?」

    路雁螓首一點,粉面上升起幽怨道:「不是找到的,是碰到的。猝然相逢時,小妹當時的心情,小妹口拙無法描述,想必姐姐你定能體會得出……」

    仲孫雙成連連說道:「姐姐體會得出,姐姐隻身出外,萬里奔波,目的也與妹妹適才所言相同。」

    路雁黛眉深蹙,滿面悔意地又道:「見是見著了,但是他並不知小妹這份為他萬里奔波的心意,再加上小妹這種從不向人低頭,自尊心的作祟,致使雙方先是口角,繼而險些親手與他打上一架。」

    仲孫雙成甚表惋惜地恨聲道:「妹妹先請原諒姐姐直言,你的那位他確是木頭人兒,可惡已極,簡直是傻得可以,下次見著他,姐姐定幫你痛痛地揍他一頓,不過,妹妹,你也不該如此焦急,為一『情』字也應該多忍耐點兒!」

    路雁微一搖螓首,道:「姐姐不可怪他,他之所以使小妹能傾心若此,也就在此處,他絕不像一般人那樣對我低聲下氣,曲意討好,這也是他與一般人不同之處,如果說打他,合我二人之力,恐也難在他手下走完百招!」

    仲孫雙成失聲笑道:「妹妹現在卻幫他講話啦!要是以後我這個姐姐可就更難當啦!」

    路雁嬌靨更紅,急呼道:「姐姐……」

    仲孫雙成笑道:「好!好!姐姐不說就是!」

    隨即,面色一莊,又接道:「妹妹說得不錯,一個男人能值得我們女兒家傾心之處,也就在於此,他能夠不為妹妹這絕代的風姿而有所動心,足見他是個不平凡的正人君子,妹妹的眼光不錯!」

    路雁嬌靨上掠起一絲得意神色,芳心中暗暗一甜。

    話聲一頓,仲孫雙成又意似不信地道:「妹妹這種絕世身手,再加上姐姐這身不願妄自菲薄的武學,還難在他手下走完百招,他的武功豈不是不凡?」

    路雁道:「豈止是不凡,他那一身罕絕宇內,睥睨群豪的武學,比起小妹的恩師竟然是毫不遜色呢!」

    仲孫雙成微微一笑,輕輕地「哦」了一聲。

    路雁頓感面上一熱,仲孫雙成收起笑意道:「妹妹可知他師出何人?」

    路雁微一搖頭道:「小妹不知道!」

    「叫什麼名字?」

    路雁略一沉吟,道:「他說他叫柳寒。」

    仲孫雙成倏感一怔,暗忖道:這個名字倒是陌生得很,也從未聽爹爹提到過,這人武功既如此高,但未料到卻是名不見經傳的人,看來必是個才出道兒的後起俊彥!

    思忖至此,雙眉輕蹙,螓首微搖道:「這個名字,姐姐真陌生得緊,但是據姐姐所知,當今九派門下,絕無此等高手,今日武林中幾名年輕的俊彥人物,姐姐可說無不是耳熟能詳,這位柳寒是誰,姐姐卻是一點印象也無。不過,姐姐知道他與否,倒不是頂緊要的事,妹妹你先往下說罷!」

    路雁輕輕歎了口氣道:「其實他出名不出名小妹倒不在乎,不過據小妹看來,以他的人品、武學、為人,說不定很快地就會崛起武林,甚至領導宇內群倫呢!」

    此語一出,仲孫雙成芳心中暗暗地為自己煙弟弟升起一股不平之感,她想:就憑煙弟弟的人品、武學、為人,放眼字內絕難再找出第二個來,我就不信這柳寒能強得過自己的煙弟弟,有機會我倒要見見這個柳寒,看看他究有什麼過人之處!

    人就是這麼一個奇怪、自私的動物;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心愛的人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假如每個人都將這種想法隱藏在自己內心裡還好,只要有一個人表示自己心愛的人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個,那麼馬上就會引起別人為自己心愛的人叫屈,甚至於非比較不可。

    仲孫雙成心裡雖暗暗為煙弟弟不平,但是路雁究竟是有恩於她,當著人家的面,她也不便表示些什麼,只是微微地勉強一笑,默然不語。

    她這一番表情,路雁可會錯了意,以為她這一笑是笑自己誇獎心上人誇獎得過分露骨,嬌靨上陡感一熱。

    粉面掠過一絲得意神色,緊接著又升起一片幽怨,雙眉微微一軒,道:「小妹與他第三次相逢之時,是他正與其他一干武林人士展開生死搏鬥之際……」

    一個意念閃電般從仲孫雙成腦中掠過,她想:只要有別人見過他,自己就不難打聽出這個人來。

    她脫口問道:「這些武林人士是些什麼人?」

    路雁神色微微一變,遲疑片刻方甚感為難地緩緩說道:「地幽幫!」

    仲孫雙成突然憶起煙弟弟之言,心中一震,櫻口一張,方待要問。

    猛聽「啪」的一聲,仲孫雙成與路雁全神貫注在談話中,齊齊嚇了一跳。

    四道目光齊注下,二人反應各有不同。

    仲孫雙成黛眉微蹙,疑雲頓起。

    路雁則是面色一變,神情也自一震。

    原來,站在一旁靜聽二人談話的春蘭手中原本執著的一把銀壺,此時卻不知怎地突然失手墜落,一壺冷梅醪也自灑了一地,銀壺半扁,酒香四溢。

    同時二婢也不知是怕主人責罵,抑或有其他原因,粉面上神色灰白,四道驚駭目光一齊凝注在主人那狀似薄怒的嬌靨上,婀娜嬌軀猶自輕顫不已。

    路雁黛眉雙挑叱道:「你二人怎地如此膽小,地幽幫有什麼驚人之處,也值得你二人震懾若此?」

    二婢經此一罵,嬌軀顫抖得更是厲害,四隻妙目中,淚光隱現,兩顆烏雲螓首也自緩緩的垂了下來。

    仲孫雙成此時滿腹疑雲頓時雲消霧散,目見二婢楚楚可憐的神態,芳心頗為不忍,笑道:「適才銀壺墜地之時,連姐姐我也嚇了一跳,何況她二人猝聞地幽幫心神震撼自也在所難免,聞驚失手乃是人之常情,妹妹何忍過於嚴責?」

    此時二婢神態已漸漸地恢復了平靜,聞言抬起兩顆螓首,妙目中充滿了感激,齊齊注向仲孫雙成。

    路雁至此臉色稍霽,輕喝道:「若不是看在大姑娘代你二人討情份上,今夕定當罰你二人在此長跪一夜,還不快去再裝一壺冷梅醪來!」

    二婢如逢大赦,唯唯應命而去。

    路雁目送二婢掀簾去後,轉顧仲孫雙成笑道:「真氣死人啦!這兩個鬼丫頭……」

    話猶未完,仲孫雙成已一笑接道:「妹妹,何必再提此事,快往下講你的正事罷。」

    路雁歉然一笑,道:「小妹遵命!」

    微微一頓,拿起象牙箸挾了一塊燒雞放在櫻口中,然後接道:「小妹原以為以他一身功力,對付幾個地幽幫高手還不是穩操勝券,故而一直隱身一旁,也未插手相助。那幾個地幽幫高手功力確實比他差得甚遠,不到幾招,他們的形勢均已發發可危,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地幽幫高手突然發難,暗中施放了一把歹毒無倫的鴆煙與兩枚淬毒暗器……」

    仲孫雙成黛眉一軒,狠聲罵道:「卑鄙!」

    路雁面上紅暈一顯即隱,輕聲道:「姐姐罵得好!」

    微微一笑,接道:「他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自然是難以倖免,鼻中只嗅進一絲鴆煙,身形已是搖搖欲墜,再也無力出手攻敵,正在此時,那兩枚淬毒暗器已閃電般向他飛到……」

    仲孫雙成倏感心中一緊,不由脫口驚呼一聲:「哎呀!妹妹你不快……」

    路雁心中感激形之於色,妙國柔光一注仲孫雙成,接道:「在這種情形下,小妹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坐視不救,當時我就閃身飄向鬥場,先凌空一掌擊落那枚淬毒暗器,然後伸手扶住他那欲墜身形連忙加以施救……」

    仲孫雙成驚魂甫定,玉手輕撫在酥胸上,滿臉關注神色地急道:「妹妹,那地幽幫人可曾對你出手?他可有救?」

    路雁聞言,更為感激不迭,微「啊」了一聲接道:「多謝姐姐關注,那地幽幫數名高手一見小妹現身,不知怎地,都跑啦!」

    仲孫雙成不解地「哦」了一聲。

    路雁嬌靨上突然紅暈更濃,忸怩萬狀地又道:「小妹見地幽幫去後,無暇再思其他,忙自懷中摸出一粒祛毒丸藥嚼碎喂說到這裡,紅暈陡透耳根,一顆螓首倏然垂下,羞得再也接不下去啦!

    仲孫雙成是當代神醫賽華佗仲孫玉掌上明珠,家學淵源,雖不及其父那般博通醫理,但對一般治病療傷的常識卻也懂得不少,豈有不知路雁話之所以難於出口的道理?

    但是當時男女間界限甚嚴,治病療傷旨在救人,雖說從權,可是在一個女兒家說來到底是羞於出口的。

    即連頗通醫理的她,乍聽之下也自陡感面上一熱。

    沉默片刻,仲孫雙成方輕聲問道:「妹妹那顆丸藥,想必是藥到毒除了?」

    路雁緩緩抬起螓首,面上紅暈未退,仍有羞意地答道:「毒是祛除了,但是未想到這鴆煙之毒是如此劇烈,他整整昏迷了一夜才漸漸甦醒。」

    仲孫雙成笑意盎然地道:「以姐姐推測,他醒來後必對妹妹感恩不迭,再也不會跟你打架的啦!」

    路雁螓首微頷,幽幽地道:「確如姐姐高見,只是他並不知道當時救他的人就是曾經險些要與他動手的我!」

    仲孫雙成聞言怔了一怔,大惑不解地詫聲道:「妹妹,這卻是為何?」

    路雁遲疑了一下,然後幽幽一歎道:「因為小妹以前與他兩次見面均是面覆黑紗……」

    仲孫雙成詫聲又道:「這又是為什麼?」

    路雁嬌靨上掠起一絲歉然苦笑,聲音低微地道:「此點請姐姐諒宥,小妹有不得已的苦衷,目前恕難奉告,日後姐姐當可明白!」

    仲孫雙成倏地默然,暗忖:既是人家別有苦衷,自己豈能再問下去?

    遂自微笑道:「這件事,我們暫不去談它,後來呢?」

    路雁又是一陣嬌羞無限;半晌,面色一整,毅然說道:「後來小妹就不顧羞恥地向他吐露了心意……」

    仲孫雙成突然笑問道:「姐姐想他定是接受啦!」

    路雁螓首微搖,神色黯然,目光幽怨地道:「他要是接受了,小妹今日也不會為情而一苦若此!」

    仲孫雙成芳心中陡為路雁升起一縷不平之感,暗忖道:這柳寒到底是個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竟如此狂妄自大?難道他是個鐵石心腸的木頭人兒?

    心中如此想,口中卻輕聲說道:「這個人真是太不懂情義,這麼說來,他是拒絕妹妹一番心意啦!」

    路雁螓首又微微一搖道:「也不是!」

    仲孫雙成不禁急道:「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姐姐都快急死啦!」

    路雁歉然一笑道:「他在我對他有恩的情形下接受了小妹的心意,但是他又說他在我以前已認識了兩位姑娘,要看她們二位的意見如何!」

    仲孫雙成軒眉呼道:「真是豈有此理!不過,他這種君子作風確也令人敬佩!」

    隨即由衷地道:「如果姐姐是那兩位姑娘中之一,對妹妹你喜愛都來不及,更不會拒絕!」

    路雁脫口道:「但願如此!」

    話一出口,猛覺此話過於露骨,羞得一顆螓首又倏地垂下。

    仲孫雙成將妙目凝注在路雁一顆低垂烏雲螓首上,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但對路雁只有惺惺相惜之感而絕無一絲輕視。

    半晌,路雁又緩緩將螓首抬起,黯然地道:「造物弄人,一點不假,就在小妹與他談得投機之際,竟無巧不巧地被那兩位姑娘之一路過碰上……」

    仲孫雙成不禁暗為她捏了一把冷汗,脫口驚呼道:「哎呀!這,這怎麼辦?」

    路雁苦笑道:「她誤會之下一怒拂袖而去,他也在尷尬萬分之下與小妹訂下後會之期,匆匆趕去。」

    說完,嬌靨上陡然升起一片愁雲,妙目中也自淚光隱現,泫然欲泣。

    仲孫雙成想不到美艷照人的路雁也會有如此一段排惻動人的通合,至此也不禁暗暗為她情海前途擔憂不已。

    但是儘管她與路雁一樣地正在憂心忡忡,她口裡卻不便再使路雁愁上加愁,增加她的負擔。

    她只有勉強微笑地勸慰道:「妹妹不必如此憂傷,柳寒既然不是忘舊之輩,也斷不會是棄新之人,你既與他訂有後會之期,何妨善自珍攝,以便來日重敘,唉!但願他此去能使彼此誤會澄清,姐姐預祝你們一修四好!」

    路雁神色迷茫地如花嬌靨上浮起一絲淒涼苦笑,道:「多謝姐姐!事到如今也只好盡往好處想啦!」

    說罷,低低地輕喟一聲,默然不語。

    仲孫雙成目睹路雁這副哀淒欲絕的神態,芳心中也不由陡感一酸,暗忖:自己如今雖已與煙弟弟兩心相許,彼此相愛極深,但是世間事一如白雲蒼狗,變幻莫測,誰又能擔保自己的前途如何!感情是個極其微妙的東西,如果將來萬一情海生波,變生肘腋,自己的處境豈不比目前雁妹妹的處境還慘?

    忖至此,陡感心中一淒,兩行珠淚奪眶而出,心中雖極想對路雁再說幾句勸慰的話,但是此際心中,紛亂已極,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遂也自輕歎一聲,默然不語。

    佈置華麗的套房內頓呈一片寂靜。

    仲孫雙成與路雁這兩位絕代紅妝各自黛眉深鎖,螓首微垂,默然無話。

    室內空氣瀰漫著一片淒涼,悲哀的氣氛……

    驀地,珠簾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啜泣之聲,令人聞之心酸淚下。

    這泣聲雖極其低微,但是室內仲孫雙成與路雁俱是內家高手,尤其是路雁一身功力更是奇絕深厚,如蚊輕泣在她耳中何異高聲啼哭?

    是以,仲孫雙成方自驚覺,她便已冷冷輕喝道:「春蘭、秋菊你二人還不與我快進來!」

    仲孫雙成雖已聽出簾外有人,但卻未聽出是二婢之聲。

    方一愕間,二婢已自手捧銀壺,掀簾而人。

    四國微紅,粉面上淚痕宛然,顯似已哭泣甚久。

    兩顆螓首微垂,疾步走至玉幾前將銀壺放下,然後又緩緩退至一旁,默默無語,一副楚楚可憐神態。

    路雁嬌靨上頓時布上一層寒霜,輕微喝道:「過來!」

    二婢互相對望一眼,粉面上陡地升起一片憤然神色,疾步走至路雁面前,兩張小嘴閉得緊緊地,四目平視,不言不語。

    路雁見狀倏感一愕,暗忖道:我平日待這兩個丫頭情逾姐妹,雖然嬌縱慣了,但是她們對我一向敬畏異常,不敢有絲毫抗命,今夜卻為何如此神色?這是前所未有的呀!嗯!是了!

    忖至此,面上寒霜更濃,雙眉一挑,冷冷說道:「你二人敢是對我適才責罵你們失手摔落銀壺而感到委屈不服麼?」

    此言一出,連旁坐正感不解的仲孫雙成也自雙眉一蹙,暗暗忖道:嗯!對了,雁妹妹也太嬌慣她們了!

    心中雖如此想,但自己究竟是外人,自不便說些什麼。

    但瞬間,仲孫雙成與路雁的想法被推翻了。

    二婢粉面上雖然仍是繃得緊緊地,但是嘴角上已微起一陣抽搐,四隻妙目中也自淚光隱現,各自搖搖頭,仍是不說一句話。

    這情形,看得路雁與仲孫雙成更是大惑不解,詫異萬分。

    尤其是路雁,她心中除了詫異不解以外更多著一層著急。

    一急之下,虎地站起嬌軀,美目圓睜,黛眉倒挑,指著二婢橋喝道:「你們兩個是怎麼啦?說話呀!難道要我給你們跪下不成!」

    仲孫雙成先以為路雁會一怒出手,責打二婢,心中一緊,也忙不迭地一躍下床,準備上前勸解。

    一聽此言,心中雖不似先前緊張,但仍是放心不下,只得站在那裡,靜觀二婢反應。

    半晌,二婢又互相對望了一眼,春蘭方自妙目中淚光潛然,緩緩說道:「婢子等追隨姑娘身側多年,姑娘不以婢子等卑賤,一向待婢子等情逾姐妹,從未加呵責,此恩此德,婢子等雖粉身碎骨不足以報,姑娘就是現在命婢子等蹈湯赴火,婢子等也萬死不辭,絕無怨言,怎會對姑娘責罵表示委屈不服?」

    仲孫雙成一旁聽得不禁心折,驚然動容,暗暗道聲:慚愧!

    路雁一個嬌軀也自激動的微起一陣輕顫,瞬間卻又強自鎮定,面色稍霽地問道:「那你二人今夜為何以這種神態對我?」

    春蘭嘴角上倏又掠過一陣輕微抽搐,突然銀牙一咬,一字一句的恨聲道:「本來姑娘每次回來均是高高興興的與婢子等有說有笑,姑娘歡愉,婢子等也自高興,不想姑娘這次救大姑娘回來後,一直顯得落落寡歡,憂心忡忡,愁聚眉峰,婢子等暗中也曾大膽妄測;不想僥倖言中,姑娘是為情苦,心病罔藥,眼見姑娘如此,婢子等哪得不悲痛欲絕?適才曾在簾外竊聽姑娘與大姑娘談話良久,傷心之餘,不禁悲從中來,致被姑娘覺察,姑娘若要問為何這般神色,那就是心中暗為姑娘不平,以姑娘這種絕代姿色,文才武功,絕無僅有,柳寒能蒙姑娘青睞已是萬分殊榮,不知感恩。猶敢狂妄自大,婢子等適才已商決,那柳寒今後若是好好對待姑娘便罷!如若不然,婢子等雖不敏,也要濺血五步,誓誅此負心郎。」

    「住口!」

    路雁一聽春蘭最後竟言出無狀,怒喝一聲截住她話聲。

    盛怒之下,玉手一揚,一掌劈下。

    春蘭神色木然,瞑目待斃。

    仲孫雙成睹狀大駭,救援不及,不由失聲呼道:「妹妹!」

    「姑娘!」秋菊嚇得心膽欲裂,悲聲狂呼。

    兩聲呼叫入耳,路雁陡感心中一軟,一隻右掌倏地無力垂下。

    神情黯然已極地長歎一聲,滿腔哀怨化為串串珠淚已奪眶而出,玉手微揮,斷斷續續地悲聲道:「你二人去……收……拾……收拾,天亮……以……後,馬上……離開此地,由即時起,你我三……人主僕關係……已……斷……」

    話說至此,已是泣不成聲,顯見她心中悲痛至極,才忍痛將多年來親逾姐妹的主僕感情,毅然斬斷。

    此言一出,仲孫雙成心中暗感一震,她沒想到路雁性情一烈如此,方要上前勸解。

    春蘭、秋菊二婢已是面色大變,嬌軀猛顫,「砰」「砰」兩聲一齊跪倒,四隻粉臂猛抱著路雁嬌軀,齊聲號啕大哭。

    路雁外剛內柔,猶自強忍心中悲痛,不理不睬。

    但是她外表的神色已掩不住內心的痛苦,嬌軀上已泛起陣陣輕顫。

    仲孫雙成看得心中不忍,強忍珠淚上前勸解道:「妹妹,她二人忠心為主,也是一番好意,雖然言詞私嫌偏激過火,但仍不失忠義可嘉,妹妹不可過於嚴責,看在姐姐薄面上,饒了她二人這一遭兒吧!」

    路雁豈不知二婢也是為了自己?但在盛怒之下不假思索,毅然說出絕情之話,她話一出口便已感到懊悔,再加上二婢同聲哀求,那種楚楚可憐的神態,更加利劍般刺在她芳心深處,多年來親逾姐妹的感情,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的服侍,一件件在她腦中掠過,心中早已不忍。

    只是她性情剛烈,絕情之話已脫口說出,自不便再予以收回,是以她強忍心中悲痛毅然不理不睬,二婢雖同聲懇求她也充耳不聞。

    如今一聽仲孫雙成說話,正好給了她一個台階。

    她略一思忖,遂色厲內荏地乘勢道:「看在大姑娘為你等緩頰份上,姑且饒你二人一次,下次再犯絕嚴懲不貸,站起來吧!」

    二婢聞言心中一寬,哭聲頓止,但仍啜泣著叩頭謝過,方各自緩緩站起嬌軀。

    路雁愛憐地深注二婢一眼,又道:「你二人對我忠心耿耿,為我好,我也知道,但是要知道這是我一廂情願之事,怪不得人家,無論後果如何,我決定一身受之,絕不願拖累任何人。再說這是我與他之間的私事,更用不著你們替我出頭,你們的好意,我已心領,你們如果再要堅持己見,萬一鬧出亂子,叫我有何顏面再在武林立足?屆時說不定我只好橫劍自刎啦!」

    二婢追隨主人多年,深知主人脾氣,說得出,便做得到,齊感心中一震,哭泣倏止齊道:「姑娘且請息怒,婢子等罪該萬死,下次再也不敢啦!」

    路雁神色頓霽,嬌靨上浮起一絲微笑,愛憐地伸出一雙柔荑分握二婢一隻玉手柔聲說道:「好啦!過去的事不提也罷,我要與大姑娘竟夕長談,你們不必在此侍候,回房安歇去罷!」

    二婢這才分向路雁與仲孫雙成微一襝衽告罪而退。

    接著而來的是一片謐靜的沉默。

    因為路雁已使仲孫雙成感覺到她是具有堅強和柔弱兩種性格的女人,溫柔時有如一池春水,堅強時印是那樣剛毅不屈,歡愉時是那麼明朗,黯然時卻又是那麼深沉。

    這種女人最可愛,但也最可怕。因為她對愛情表現的方式異於常人,她雖因環境所限而極力壓制著內心的如火熱情,但是在她熱情洋溢時,這種感情防線卻極易崩潰而至一發不可收拾。反之,在她理智冷靜時卻又堅強得可怕,甚至於鋌而走險,步向極端。

    女人是敏感的,觸覺是多方面的,也就因此,女人最瞭解女人。

    仲孫雙成此刻的心情紛亂已極。因為她正為她甫剛相識的雁妹妹的情海前途擔憂,她覺得她應該負起姐姐的責任,處處誘導雁妹妹走上正途,極力促成雁妹妹的心願。

    她心中一直在思忖著這件事,以致妙目凝注,呆呆出神而忘自己說話。

    路雁的心中此刻卻比仲孫雙成更亂,她一方面為自己前途擔憂,另一方面卻又為自己深愛著的柳寒擔憂,她希望此刻柳寒已追上那位姑娘,彼此間誤會也已澄清,能如是,自己與他所訂明年七七金頂之會,將是個好的開端;否則不但自己心願難償,而且勢必拖累柳寒情海生波,情天長恨但是事已至此,不管將來發展如何,她決定挺起胸膛來迎接這難以預卜的未來。

    她心中無休止的思忖著,她不但忘卻了坐在對面仲孫雙成的存在,甚至更忘卻了身外的一切事物……

    驀地,一聲夜梟悲嗚,劃過夜空,歷久不散。

    在萬籟俱寂的夜色中這聲梟嗚顯得特別嘹亮、刺耳、難聽!

    仲孫雙成與路雁猛感一震,同時醒覺,二人對望,下意識地一笑。

    路雁滿懷歉意地道:「都是這個鬼丫頭,掃了姐姐的清興!」

    仲孫雙成失笑道:「怎可說是掃了姐姐清興,若不是雁妹將愚姐救返也不會惹出偌大亂子,倒是愚姐打擾了妹妹的清靜生活!」

    路雁此話入耳,心中一動,倏想起仲孫雙成曾說過她也有一段與自己頗為相近的遭遇,不由脫口問道:「姐姐不在華山侍奉仲孫伯父而獨自一人下山,敢是與姐姐適才所提與小妹同樣遭遇有關嗎?」

    仲孫雙成不防她會有此一問,倏感面上一熱,一顆芳心也突然下沉。

    但是人家話已出口,且對自己是掬心相告,自己也不好加以隱瞞。

    遂黯然地幽幽輕歎一聲,然後把自己如何結識柳含煙,如何與柳含煙月下定情,風流郎君藍九卿如何依持師門迫婚,柳含煙如何只身獨退一代魔頭六神通,如何留書不辭而別,一直敘至自己追蹤下山萬里尋郎而旅途再遇藍九卿,就中單單將柳含煙尋玄玄真經,及找地幽幫一干諸事隱下,其餘則是一字不漏地悉數說出,嬌靨上神情隨話而瞬間數變。忽地赧然,忽地興奮,只聽得路雁心往神移,一顆芳心也隨著仲孫雙成嬌靨上的變化而忽上忽下,忽喜忽悲。

    仲孫雙成為路雁敘述完自己一番遭遇後,幽幽一歎又道:「所幸妹妹來得湊巧,及時相救,保全姐姐一身清白,否則姐姐尚有何面目去見柳郎?豈不抱恨而終,死不瞑目?」

    路雁聞言也自黯然,遂自強笑地安慰道:「姐姐不用再哀傷啦,那藍小賊被小妹挖去一目,也夠他受的啦!」

    倏地心中一動又道:「姐姐,你我二人初次相逢便自情投意合,惺惺相惜,所結識的人又俱為柳姓,你說巧不巧?」

    說完,似是心中樂極,咯咯一陣銀鈴嬌笑!

    仲孫雙成怔了一怔便已為路雁高興所染,心中哀怨頓消,略一思忖,確實也夠湊巧,於是一陣嬌笑。

    室中哀怨悲傷氣氛,頓又掃清,空氣中瀰漫著一片歡愉。

    二人笑聲一落,路雁便興致勃勃地道:「姐姐,你且在此稍住一兩日,待妹妹料理一些瑣事之後,便陪姐姐走遍宇內先去尋姐姐的他,能尋著最好,尋不著也好順手管管天下不平之事,懲懲那些淫惡之徒,然後姐姐再陪小妹前往峨嵋金頂赴那明年七七之約,也好幫小妹在一旁觀察觀察他,可好?」

    這一番話說得興致橫飛,嬌憨畢露,動人已極。

    仲孫雙成遂也被她引得心中興致頓出,豪氣突起,軒眉笑道:「好!怎麼不好!咱們姐妹倆就此一言為定!」

    微微一頓,又笑接道:「姐姐不若妹床深具慧眼,觀察不敢當,瞻仰瞻仰我這未來的妹夫絕世風標倒是真的!」

    路雁如花嬌靨上陡然飛起一抹紅暈,白了仲孫雙成一眼嬌嗔道:「不來啦!姐姐淨取笑人,這樣說來,小妹也是陪姐姐去找姐夫羅?」

    這回該仲孫雙成面泛桃花啦。

    她美目一瞟見路雁說話神態異常嬌媚,面上紅雲未褪,梨渦乍現,那副嬌羞不勝,美艷欲滴的模樣兒加上一泓秋水似的美目,銀鈴般的話聲,使她不由心中愛極。

    倏地伸出一雙粉臂將路雁整個嬌軀拉入懷中,在她吹彈欲破的臉蛋上輕擰一把,笑道:「你再說,看姐姐不把你這張小嘴擰破才怪!」

    說著,騰出一隻柔荑就要向她腋下癢處搔去。

    路雁心中一驚,忙不迭地扭掙著嬌軀,咯咯嬌笑地討饒道:「好姐姐,好姐姐,妹妹下次不敢啦!你饒了我這遭兒吧!」

    仲孫雙成本意也不過是有意嚇嚇她,聞言鬆開雙臂,方要說話,冷不防路雁反手照她腋下搔了一把,陡感渾身一陣酸癢,心不由自主「咯」的一聲笑了出來。

    忽地一聲,站起嬌軀指著正在得意的路雁笑罵道:「好呀,你這妮子,姐姐不忍心搔你。沒想到你竟忍心偷搔姐姐一把,看姐姐這次可再放過你!」

    話聲一落,一雙柔荑齊出,猛向路雁撲去。

    女孩子家天生怕癢,路雁豈敢讓她搔著?咯咯一笑,嬌軀一閃,躲了開去。

    仲孫雙成一聲輕笑,又再次撲上。

    這兩位絕代紅粉一時間童心大起,就在這深夜綺室中展開一連串的追逐嬉戲。

    頓見兩個雪白的人影如穿花蝴蝶般在綺室中飛來飛去,不時揚起陣陣悅耳動聽的銀鈴嬌笑。

    轉眼間,仲孫雙成已在這神秘的綠色庭院中住了三天。

    在這三天中路雁與她朝夕相處,形影不離,雙方感情也在這短短三天中直線上升,簡直比親手足還深上幾分。

    還好她二人俱是風華絕代的女巾幗,如果是一男一女,怕不為這地處荒郊的神秘綠屋平添一段溫馨詩韻,萬種旖旎風光?

    在這三天中路雁陪著她吟詩對句,下棋彈琴,飲酒品茗,作畫寫字,甚至於動手過招切磋武技。

    興來時,路雁並陪著她在院外山上松林中捉些山獐野兔回來一齊下廚烹調,對酌下酒,其樂融融,使二人各懷的萬斛情思為之輕淡不少。

    這一夜,恰是月圓之夜,萬里無雲,晴空碧綠如洗,銀盤高懸,繁星回布。

    銀白輕柔光輝,從蔽天枝葉中瀉下,灑滿大地,為這神秘綠色庭院中平添萬道銀輝,萬點銀星,蔚為奇觀。

    皓月冷輝,夜涼如水,庭院中充滿著一片謐靜安詳。

    綺室向院的一扇窗子此時正洞開著,一道白光由室內射出,較之地上點點月光更亮。

    室內,明珠高懸,玉幾上仲孫雙成與路雁兩位姑娘正端坐對奔。

    二人似全神貫注在棋局中,對室外的遍地奇景也似視若未睹,恍然不覺。

    驀地,由林頂空際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飄風聲,從室頂上空疾掠而過。

    仲孫雙成與路雁俱有一身罕世功力、此刻雖全神貫注在奕局中,但耳目仍是靈敏異常。

    如此深夜,何來夜行人?二人方自微愕間,又聽樹葉一陣輕響。

    倏地,室外響起一聲清叱道:「何人大膽,敢夜間碧園!」

    緊接著,室外又響起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是蘭姑娘麼?煩請通報姑娘,就說魏忠有機密要事,深夜求見!」

    路雁神情一緊,雙眉微蹙,未等室外春蘭答話,便自揚聲道:「春蘭,告訴他在院中候著,我這就出來!」

    隨即,又向仲孫雙成歉然一笑道:「姐姐請稍候,小妹去去就來!」

    說完,站起嬌軀,匆匆忙忙地掀簾而去。

    這一連串的變化,頓使仲孫雙成詫異萬分,一時為好奇心所驅使,她不由抬起上半身山洞開的窗子中向外窺去。

    藉著地上的點點月光,她隱約地可以看到穿著一身雪白長裙的路雁對面,站著一個穿黑衣勁裝的老者,由於院中光線太暗,無法窺及老者的面貌,但是她可以看出這老者舉止,言談之中對路雁執禮甚為恭謹,也因為他們有意將談話的聲音壓得很低,使她無法聽到半句內容。

    路雁的身旁分站著春蘭、秋菊二婢。

    老者的身邊卻一字排列著四個抱刀黑衣大漢。

    這情形落在仲孫雙成眼內,使她原本就感詫異的一顆心,頓又升起一片疑雲。

    但是這片疑雲甫才升起,瞬間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她突然想起路雁曾對自己說過:她的恩師兼義母是位前輩異人,昔年嫉惡如仇的作風結下了為數不少的舊仇,又因為數年前受到某種打擊,性情變得怪癖異常,卻又惹下了不少新恨,在這種情形下,她自己不得不聯絡一些昔年曾受恩師恩澤的武林豪傑來暗中保護恩師,雖然她恩師武功蓋代,技絕天人,根本未把這些仇家放在眼內,也一再反對她這麼做,但是她為了對這位恩師兼義母一份孝心,到底是暗地裡做了,這種孝心實在令人佩服。

    眼前這位老者必然就是路雁聯絡的許多武林豪傑中的一位,可能是得悉仇家的新動向,前來報信兒來的,這是屬於人家的機密大事,何況人家又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這些日來無論哪一方面無不對自己掬心相待,就自己的觀察,路雁也確是一位文武雙絕的奇女子,好姑娘,自己怎能對人家有所懷疑呢?

    忖至此,歉疚之念油然而生,她陡感面上一熱,暗道一聲:慚愧!

    忙不迭地收回目光轉注在奔局上,遂再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研究起奕局來,瞬間,她卻又為路雁精湛的棋藝迷住了,而不知不覺陷入深思中……

    不知過了多久

    「姐姐!」

    仲孫雙成倏地一掠,抬起螓首一看。

    路雁已不知何時進入室中,面帶重憂仁立自己身邊,妙目中輕射愛憐柔光注定自己,櫻口半張,欲言又止。

    仲孫雙成情知有異,但她不知到底發生何事,黛眉微蹙地詫聲道:「妹妹,適才發生何事?你是怎麼啦?」

    此言一出,路雁似更感為難,嬌靨上憂意更濃,原本輕蹙的雙眉也自深深鎖起,又是櫻口數張,欲言又止。

    仲孫雙成心中一動,反而泰然地道:「妹妹心中之事,若不便出口,不說也罷!」

    路雁螓首微搖,默然不語。

    沉吟片刻,面色一決,突然問道:「姐姐,柳寒煙的為人如何?」

    仲孫雙成怔了一怔,不假思索地脫口道:「頂天立地,義薄雲天!」

    話聲甫落,猛覺她這句話問得突如其來,有些奇怪,心中一震,詫聲問道:「妹妹問這個作甚?」

    路雁似甚吃力地緩聲道:「他出事啦!」

    「妹妹說什麼?」仲孫雙成好似未聽清楚。

    「他出事啦!」

    這回聽清楚了。

    「轟」地一聲,仲孫雙成恍覺頭頂響起一聲震天霹靂,腦中一昏,心中狂震,嬌靨上神情大變,嬌軀一閃,緊緊抓住路雁一雙粉臂,顫聲問道:「他怎麼啦?難道他……」

    「他」字甫出,路雁唯恐急壞了她,忙強笑接道:「姐姐先別這麼著急,這件事不如姐姐所想那麼壞,柳含煙無恙,倒是武林各派高手與臨潼縣內未出嫁的姑娘死了不少!」

    仲孫雙成一聽心上人無恙,心中頓時一寬,驚魂甫定聽完路雁最後一句話,倏又大惑不解地詫聲問道:「姐姐不懂你這話的意思,難道此事與他有關?」

    路雁道:「豈止有關!」

    仲孫雙成心上突然掠起一片陰影,顫聲道:「妹妹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路雁回答略一沉吟道:「適才魏忠來報,在這短短的六天中,臨潼縣內慘案迭起,十餘位未出閣的姑娘均被奪去清白,悉數殺死,賊子行兇後在粉牆上沾血書寫柳含煙三字……」

    仲孫雙成不等她把話說完,便脫口狂呼道:「不會的!不會的!這種卑鄙下流之事,斷不是他所為!」

    路雁冷靜地道;「姐姐先別過於激動,且請聽小妹說完,小妹也不信此事是他所為!」

    一頓又道:「因為此賊功力罕世,頓使臨潼縣內官府束手,此賊也愈形猖撅,同時全陝西境內,各派高手在三天內連被一自稱柳含煙的白衣書生擊斃不下十名,手法不一,死狀極慘,此兩件事已引起各門派震怒,連日來征騎四出,誓必緝到這自稱柳含煙的白衣書生!」

    仲孫雙成靜靜聽完她一番話,心情已不似先前那樣激動,反甚安詳泰然地道:「這兩件事姐姐敢以性命擔保,絕不是柳含煙所為!」

    路雁不料仲孫雙成會如此安詳,略一遲疑,問道:「姐姐如此信得過他?」

    話一出口,便猛覺失言。

    果然,仲孫雙成面色微變,語氣稍帶不悅地道:「柳含煙文武雙絕,頂天立地,義薄雲天,譽為蓋代奇男絕不為過,前事他不恥為,後事他不屑為,你我相處雖短,姐姐為人當應深知,為惡人掩過,豈是我仲孫雙成所為?故而敢以性命擔保,難道妹妹信不過我?」

    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聽得路雁暗為心折,驚然動容。

    這也是路雁曾有恩於她,同時二人感情已親逾手足,若換個別人,仲孫雙成怕不立即翻臉才怪!

    路雁也是巾幗奇女,深知錯在自己,聞言不但不為忤,反而陪笑說道:「姐姐請不要生氣,小妹知過也!」

    微頓面色一肅又道:「小妹也不信此事是他所為,但是後者為魏忠親目所睹,他本人也是僥倖脫險逃歸,同時此事不久將傳遍江湖,屆時眾口鑠金,柳相公功力再高,難敵公憤,在獨自一身與百口莫辯的情形下,小妹不得不為姐姐擔憂!」

    此言一出,仲孫雙成頓感歉疚之餘,焦慮驚駭之情也倏然生起,一時間急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怔了半晌,突然向路雁道:「妹妹,那魏忠可還在此?」

    路雁微點螓首,道:「還在,姐姐是否要見見他?」

    仲孫雙成點頭道:「姐姐正是此意,不知可蒙妹妹見允?」

    路雁略一沉吟,毅然說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姐姐請稍候!」

    隨即扭轉嬌軀,向窗外揚聲喝道:「春蘭,傳諭魏忠,立刻前來見我!」

    只聽春蘭在院中應聲呼道:「姑娘有諭,魏忠立刻參見!」

    「屬下遵諭!」蒼勁之聲又起。

    隨即,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至門外倏然停下。

    春蘭在帝外恭聲道:「稟姑娘,魏忠傳到!」

    路雁輕喝一聲:「進來!」

    春蘭領著一個身軀高大,精神奕奕的威猛黑衣老者應聲掀簾而入。

    黑衣老者一進綺室,閃動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一掃室內,恭身疾步上前向路雁微曲一膝為禮,然後站起身形向後退了二三步,躬身恭聲道:「不知姑娘傳屬下來,有何吩咐?」

    路雁尚未答話,仲孫雙成黛眉微蹙輕輕地望了她一眼。

    路雁會意,微微一笑道:「今夕不同往日,一切俗禮暫且免去,把頭抬起來吧!」

    黑衣老者一聲:「屬下遵命!」依言將身子站直。

    路雁面色突然一沉,冷冰冰地道:「這位姑娘是我結拜姐姐,稍時大姑娘有話問你,不得過分渲染,亦不得輕漏一字,記住啦!」

    黑衣老者身軀猛地一顫,忙恭聲答道:「屬下記下了!」

    路雁冷若冰霜的嬌靨上浮起一絲微笑,點了一點頭,轉向仲孫雙成笑道:「姐姐,有話請問罷!」

    仲孫雙成心中雖對路雁對黑衣老者的態度有些詫異,但此時已無暇思忖,螓首微頷,向黑衣老者柔聲道:「陝西境內十餘名各派高手慘遭擊斃一事,可是魏師傅親眼所見?」

    黑衣老者恭聲答道:「不敢,此事正是魏忠親目所睹,而且魏忠是唯一僥倖在兇手掌下逃生者。」

    「怎見得兇手是柳含煙?」

    「兇手行兇以前曾道:『柳含煙倒要看看你們這些欺世盜名之輩有甚能耐。』並且揚言在半年以內,要使各派掌門在他掌下個個授首。」

    仲孫雙成微「哦!」一聲,暗忖道:聽口氣倒像是他,如依他一身功力來說,這件事倒不是難事!

    心中雖如此想,口中卻問道:「兇手的武功、長像如何?」

    魏忠精神矍鑠的老臉上一紅,囁嚅地道:「十招不到,各派高手個個在他一雙肉掌下喪生,手法不一,死狀極慘,魏忠眼拙瞧不出他的招式路數,至於長像,僅可看出他是個計上下的年輕白衣書生,因他面蒙黑紗,無法窺及面貌,不過,就他一身服飾及瀟灑的舉止,可以猜想他是個頗為英俊的人。」

    如此一來,這兇手除了面貌無法窺知以外,其餘無論服飾、武功、身材、舉止、口氣竟無一不與柳含煙相仿,這件事如果真是他所為,那麼前者他也脫不了關連。

    仲孫雙成一顆芳心懾估頓生,慚慚下沉,顯然地,她此刻對柳含煙的信念已逐漸微生動搖。

    雖然她心中暗自狂呼不是他!絕不會是他!但是擺在她面前的冷酷事實,卻又不得不使她對自己的想法重新估計。

    她此刻暗地裡可以說是已芳心片碎,傷心欲絕!但是她極力抑制著內心的激動狂濤,不使上露,雙眉一挑,強笑道:「魏師傅,有勞你啦!」

    轉向路雁又道:「妹妹,我問完啦,請魏師傅回房休息去吧!」

    路雁螓首微點,一揮手,春蘭領著魏忠躬身退出。

    路雁目送二人去後,扭轉螓首關切.也急道:「姐姐是不是他?」

    仲孫雙成神情黯然,沉黑片刻,略現蒼白的面龐上掠起一片幽怨,輕喟一聲,道:「姐姐此時方寸已亂,況且茲事體大,不敢貿然出口……」

    話至此,突然面上現出一片堅絕之色,毅然又首:「姐姐有個不情之請,請妹妹即刻陪愚姐到外面走一趟,一察此事真偽,如果此事果真是他所為,姐姐要親手將此萬惡之人除去,以免他繼續害人!然後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愛之深,責之切,她此時根本未考慮到她那一身功力與柳含煙比起來相差天壤,何異以卵擊石。

    但是她此刻理智已為一腔悲憤所掩,早已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路雁雖然心中也極為仲孫雙成痛惜,但是到底是事不關己,心中並不如仲孫雙成那般紊亂,仍能保持一份冷靜。

    沉吟半晌,道:「小妹本就說過要陪姐姐走一趟江湖,現在不幸發生這樁事,小妹理為武林中人更是義不容辭,但是……如果萬一不是他呢?」

    仲孫雙成幽幽一歎道:「姐姐也曾做如是想,但是事實橫在眼前,又是魏師傅親目所睹,卻又使人不得不信!」

    「如此說來,姐姐也認定是他啦?」

    仲孫雙成黯然地道:「姐姐心中只存萬分之一的希望,唉!妹妹別說啦!姐姐心中亂極啦!收拾收拾,我們去罷!」

    路雁未想到她竟是這麼心急,頗感意外地,愕然問道:「姐姐之意,是要連夜下山?」

    仲孫雙成妙目中異采一現即隱,雙眉一挑,默默地點了點頭。

    路雁略一沉思,便也猛一點螓首,黛眉雙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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