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強虜芳心 文 / 獨孤紅
正午的太陽高懸,那份炙熱能烤出人的油來。
在這山野裡,有這麼一支隊伍在進行著。
兩名玄裝少女提燈前導,燈是燈,但沒點火,後頭是四名背插長劍的動裝少女,這四名動裝少女身後是一頂四名紫衣大漢抬著的八寶軟榻,軟榻上高坐著一位身著紫色玄裝的蒙面少女,榻旁緊緊跟著一名紅臉矮胖老者和一名黑臉長髯老者,榻後是八名高瘦的紫衣人。
就這麼一支隊伍。這支隊伍,是夠驚世駭俗的,但是在這渺無人跡的山野之間行走,那自然又是另當別論了。
這片山野之間雜草足有人高,雖也有樹,但卻都是矮樹叢,沒有一棵大樹,也沒有一片可以遮陽的濃蔭。這時候在這一帶行走,是足夠受的。
這支隊伍二十多個人,沒有一個人不是臉色發紅、渾身大汗,那些少女更是不住地以羅帕擦香汗。
坐在軟榻上的紫衣蒙面少女,似乎更熱,她用一方羅帕當做扇子,不住地在臉前來回揮動著。
其實,這麼揮那能有多少風?即使有,那也是一陣陣的熱風,不但毫無一點涼意,反而更讓人發悶。
真的,走著走著軟榻上的紫衣蒙面少女就發了脾氣,不斷地道:「誰叫你們非這時候趕路不可,就不能夜晚走麼?白天趕路就得走這些鬼地方,曬死人了。」
那紅臉矮胖老者陪著一瞼不安地笑道:「公主恕罪,是門主-駕,屬下焉敢有所耽誤呢!」
紫衣蒙面少女冰冷地道:「我知道是門主催我回去,要不是你多嘴又多舌,門主豈會這麼急-我回去!」
紅臉矮胖老者更形不安,低著頭道:「公主明鑒,屬下是為公主好:」紫衣蒙面少女本就煩躁,一聽這話氣起來了,一拍軟榻道:「你不說我還不生氣,我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是二歲小孩兒,我不知道為我好,要你為我-口」她這一發脾氣,紅臉矮胖老者輕咳一聲道:
「公主請息雷霆……」
紫衣蒙面少女一凝神,急道:「別說話,停下。」
紅臉矮胖老者忙住口不言,隊伍跟著停下。
紫衣少女凝神聽了聽之後道:「你們聽聽,這是不是水聲?」
眾人忙凝目傾聽。
紅臉矮胖老者點點頭,說道:「稟公主,不錯,這正是水聲」紫衣少女忙說道:「可是在前頭?」
紅臉矮胖老者道:「正是在前頭」
紫衣蒙面少女道:「太好了,我渴得喉嚨快著火了,快走!」
其實,在這個太陽下走路,渾身大汗淋漓,誰不口乾舌燥,又何止她一個人渴,一聽這話無不精神大振,喜上心頭,-下邁動,步履若飛趕了過去。
紫衣蒙面少女確沒聽錯,在這般如飛的料程之下,轉眼工夫之後,一個小水潭呈現在眼前。
這個小水潭在山壁下,緊緊挨著山壁,清澈可以見底,一道山泉自山壁上掛下,直瀉水潭之中。
水潭旁邊還有棵華蓋般大樹,濃蔭蔽天,涼風習習。
紫衣蒙面少女歡呼一聲,不等軟榻停下便縱身躍下直撲水潭,到了水潭旁便俯下身去雙手捧水連喝幾日。
山泉本就涼,在這華蓋般大樹下太陽曬不到,更是清涼,此時此地喝了這種清涼的山泉,那不啻是玉液瓊漿。
紫衣蒙面少女這麼一喝,其他的人也忙不迭地跟著走過來喝了起來,恨不得把小潭裡的水一口氣喝光。
喝夠了,解渴了,紫衣蒙面少女一轉身使坐在那棵大樹下,往樹幹上一靠,便喃喃地說道:「太美了,太美了,這地方真讓人捨不得走。」
可不,若,哪一個不是坐在樹蔭下一動不動,那抬軟榻的四個紫衣大漢更是舉袖擦面不住地喘。
紫衣蒙面少女說過話後,靠在樹幹上就沒有再開口了。
過了好會兒,才聽她有氣無力含混地說道:「潘朋,我有一點兒-,歇一會兒再趕路吧……」
她恐怕是真-了,後一句話都沒說清楚,說完八成兒話就睡著了。
其實又何止她一個人-,在大太陽下跑了一上午,人本來就夠瘓累了,如今喝夠了清涼的山泉,在這樹蔭下涼風往身上一吹,誰會不生-意。
紫衣蒙面少女睡著了,其他的人也一個連一個倒在樹蔭下,全都睡著了。
這一覺不得了,等紅臉矮胖老者和黑臉長髯老者睜開眼時,日頭已經偏了西。
兩個人一驚坐起,很自然地頭一眼就望向紫衣蒙面少女生處,這一看兩個人各自為之一怔。沒別的,紫衣蒙面少女不在生處,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看看其他的人,一個不缺,一個不少,但卻還在睡!
兩個人連忙跳了起來,揚聲就叫。
他兩個叫他兩個的,不但沒聽見紫衣蒙面少女的回音,更沒看見紫衣蒙面少女的影子兒。
再看看其他的人,居然還沒有一個人醒過來。這豈像睡?
眼下這些人沒一個不會武,沒一個不具一副好身手,就是再-再倦,睡得再熟,兩個人這麼大聲叫喊還能不醒。
不對,這不像睡口兩個人這一驚非同小可,紅臉矮胖老者騰身一掠到水潭旁,捧起一手水就近鼻端一聞,馬上臉上變色,跺著-急迫:「該死,該死,剛才怎麼就沒聞出來?」
黑臉長髯老者一步跨到,沉聲道:「怎麼,真是這水有毛病?」
紅臉矮胖老者道:「想也知道,咱們這一路不都好好的麼,我說怎麼會那麼的-,原來……」
忽然一縱目光,道:「彭老,你看會不會公主整了咱們?」
黑臉長髯老者搖頭道:「不會,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公主要是有這個心,何必跟咱們跑了這麼遠的路?」
紅臉矮胖老者點點頭道:「說得是,那麼依你看是……」
黑臉長髯老者道:「這山泉不會本就有毛病,要是本就有毛病的話,如今不會單少公主一人。走,到上頭看看去。」他當先騰身往山壁上掠去。
兩個人攀著山壁上橫伸而出的雜樹,一前一後登上了山壁頂。
一片的樹林呈現在眼前,淙淙的流水聲就在樹林裡,而且那道山泉也的確是從樹林裡流出來的。
兩個人停都沒停,一頭便撲進了樹林。
山泉在樹林裡是一條寬窄不過半尺餘的小溪,兩個人一人一邊順著小溪往上走。
走了約莫丈餘,紅臉矮胖老者突然停下蹲下身去,道:「在這兒了!」
黑臉長髯老者一步跨過來也蹲了下去。
他一眼就看見了,紅臉矮胖老者身前溪旁那濕軟的草地上有一雙腳印,相當清晰的-印,草都踩倒了,而且很明顯的這雙-即是男人的-印,因為那是一雙相當大的薄底快靴留下的。
紅臉矮胖老者按著伸手一指,在那雙腳印前按了一下,在那兒有一點點的白色粉末兒,他放在鼻端聞了聞,立即咬牙說道:「下五門的蒙汗藥!」
黑臉長髯老者站了起來,日射冷芒寒著臉道:「好東西,我明白了,潘老,咱們下去弄醒他們,叫他們回報門主,咱們去找那姓江的小子去。」
紅臉矮胖老者一怔,道:「你認為是……」
黑臉長髯老者冷哼一聲,道:「除了他還會有誰?走!」
他翻身掠出了樹林,紅臉矮胖老者一定神,忙跟著掠了出去。
這是一個很大、很乾淨的山洞,洞勢成圓形。
洞裡鋪著一些乾草,那紫衣蒙面少女就睡在這片乾草上,除了她,洞裡沒有第二人在。
外邊日頭偏了西,洞裡應該很暗,但事實上這個洞裡並不怎麼暗,因為有一線火光射進洞裡。這線火光並不是來自這個洞口的入口,而是來自洞裡一個圓形的洞穴。
那紫衣蒙面少女如今不能再稱她為蒙面少女,她那蒙面的紫巾已經掉了下來,就落在她那張吹彈得破的艷麗嬌靨旁。
突然,紫衣少女那兩排長長的睫毛翕動了幾下,然後她睜開了一雙美目。
美目睜處,她一怔,挺腰就要坐起。但是她沒能生起,甚至沒能一動,她發現她渾身酸軟,沒有一點兒力氣,她嬌靨上的顏色變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輕捷步履聲從入口虛傳了過來,她忙抬眼往入口處望去。
很快一個人進了洞,是悔恨天,他的左手提著一隻野兔跟一隻山雞。
她一怔,脫口叫道:「是你!」
悔恨天倏然一笑道:「你醒了,這麼大工夫你也該醒了,所以找只打了這兩樣就趕了回來!」
他一扔手中的獵物,走過來盤膝坐在紫衣少女的眼前,含笑道:「餓了吧,該餓了,我馬上把這兩樣烤了餵你!」
紫衣少女面泛詫異之色,疑惑地望了悔恨天一眼,道:「是你把我帶到這兒來的麼?」
悔恨天道:「當然是我,不是我還有誰,你看見別的人麼?」
紫衣少女道:「這兒是什麼地方?」
悔恨天道:「群山之中的一個古洞裡,很是隱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這個地方來安頓你」紫衣少女道:「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安頓我?」
悔恨天道:「不錯。」
紫衣少女看了他一眼,道:「我記得,我行走在一處山野之間,既熱又渴,好不容易碰到一處山泉,一潭清水、一片蔭涼,我喝了幾口山泉,然後,坐在蔭涼下歇息,我覺得好-,後來,就不知不覺地睡著……」
悔恨天點點頭道:「沒錯,是這樣,我在那處山壁上等了一個上午了,我知道走那條路既會熱又會渴,我料定你們看見了那潭山泉一定會停下來解渴乘涼,我預先在上游下了些蒙汗藥。事實上我沒料錯,別怪我,不這樣我沒辦法不用搏殺而帶走你一個人。」
紫衣少女嬌靨上詫異之色更濃了,詫聲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我會覺得那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悔恨天微微一笑,道:「很簡單,因為你是黃君,而黃君不是鬚眉男兒,是個紅粉女裙釵!」
黃君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悔恨天道:「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
黃君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裝糊塗,有這個必要麼?」
悔恨天微微點頭道:「好吧,你既是不懂,那就讓我告訴你,當我誤以為黃君跟我一樣,是個鬚眉男兒的時候,我覺得我跟他一見投緣,想跟他結成生死至交;可是當我知道黃君不是鬚眉男兒,而是紅粉女裙釵的時候,我對她的感情變了,我要跟她結成夫婦,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你懂了麼?」
黃君美目微睜道:「悔恨天,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悔恨天微微搖頭,道:「我這個人從不跟人開玩笑,也不喜歡別人跟我開玩笑,你看我像是跟你開玩笑麼?」
黃君臉上變了色,說道……「我沒有想到你會……恐怕你還不知道,我與江山已經有了婚約。」
悔恨天道:「我看得出,不過那不要緊,你還沒有嫁給江山,是不是?你還沒嫁給他那還不算是他的人,我可以橫刀奪愛。」
黃君美目睜大了三分,道:「你怎麼能說這話,江山是你的朋友啊!」
悔恨天搖頭說道:「他不算是我的朋友,我只不過跟他有幾面之緣而已,我不久他什麼,對他也沒什麼歉疚!」
黃君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片寒霜,道:「江山可一直把你當朋友,他知道你習了「殘缺門」的左手刀法,有一天終會毀了你自己,他還想救你……」
悔恨天冷冷她笑道:「那是他的事,我以前不虧欠人,以後也不虧欠人,我不需要他救我。」
黃君臉色大變,怨聲道:「悔恨天,你怎麼是這種人……」
悔恨天道:「我就是這種人,你現在或許不習慣,以後你慢慢會習慣的。」
「你作夢!」黃君叱道:「我會嫁給你……」
「你會的!」悔恨天道:「你一定會,我只要佔有你的身子,你就不能嫁給別人了,還能夠不一輩子陪著我麼?」
黃君美目暴睜道:「你敢……」
悔恨天淡然道:「我有什麼不敢的,我愛你,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只有這麼一個辦法,我制了你幾處穴道,而且這地方是在人跡罕至約群山裡,你無法反抗,叫喊也沒有用,我有什麼不敢的,現在我就做給你看。」
他伸手到黃君領口,解開了黃君一顆鈕子。
黃君機伶一顫,厲聲道:「悔恨天,你這是逼我……」
悔恨天那隻手一抬,捏開了黃君的牙關,道:「你還能嚼舌自絕麼?我不會讓你去死的。」
他把黃君胸前的鈕子都解開了,鮮紅的肚兜跟雪白的酥胸都露了出來。
他兩眼射出駭人的異采,身子往前一俯,撲過去壓在黃君的嬌軀之上。
黃君無法反抗,無法掙扎,也無法嚼舌自絕以保全清白女兒身,她嬌-煞白,嬌軀顫抖中閉上了一雙美目,一串晶瑩淚珠順眼角滾了下來。
悔恨天的神色駭人,兩眼充滿了慾火。
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黃君的煞自嬌桎和那泉湧的淚珠時,不知怎地他那兩眼狂熾的慾火突然消斂得無影無□。
他木然地離開了黃君的身子生了回去,道:「你為什麼哭,我這是愛你啊!」
黃君猛睜美目,一雙美目中滿是羞怒之火。
悔恨天道:「你不要這樣看我,我說的是真心話,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愛你,可是我是真心愛你,我絕不會貞你,真的,我可以發誓!」
黃君那美目中羞怒之火逼視著他,一眨不眨。
悔恨天道:「你不信,為什麼你就相信江山會愛你、相信他將來不會貞你,我悔恨天哪一點不如江山?」
黃君那美目中的羞怒之火,仍直直地逼視著他w悔恨天突然伸手抓住黃君的衣襟,厲聲道:「告訴我,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你那麼相信江山?說啊,說啊,你說啊!」
沒想到在一剎那間,悔恨天竟變得這麼的粗暴,臉色煞白,兩眼出現了血絲,好怕人。
悔恨天不像個人,簡直像個野獸。
黃君美目中那羞怒之火變成了驚異神色,她怔住了。
突然,悔恨天頹然地鬆開了手,緩緩地低下了頭,他的身軀泛起了一陣陣的顫抖,抖得竅奸作響。
良久,良久,他不再抖了。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兩眼的血絲不見了,但很像害了大病似的,臉色蒼白得怕人,而且眉宇有股逼人的冷意。
他那雙失神的目光落在黃君的臉上,只聽他啞聲說道:「我再告訴你一遍,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這輩子已注定是我的人,我絕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絕不會讓你離開我。從現在起,我絕不會再碰你,也不解你的穴道,直到有一天你告訴我你愛我為止。你願意嫁給我,現在我托上你的牙關,我希望你別再生自絕之念。你盡可以放心,在你沒告訴我你願意嫁給我之前,我也絕不會再去佔有你的身子,你要是在我托你牙關之後再嚼舌,那我只有說聲可惜,然後把你埋在這古洞之內,為你立上一方墓碑,刻上悔恨天愛妻之基字樣,你要是願意我這麼做,那你盡可以嚼舌,我絕不再阻攔。」
話落,他伸手先拉上黃君的衣裳,然後托上了黃君的牙關曰黃君並沒有再嚼舌,顯然她不願意讓悔恨天為她立上那麼一方墓碑。
她閉上了美目,半晌才道:「悔恨天,你不要癡心妄想了,我已經把我的心交給了江山,我絕不會嫁給你或任何人。」
悔恨天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道:「我不相信,我父親告訴過我,女人最善變,哪怕她曾經跟你山盟海誓,哪怕她曾經把她的身子給了你,有一天她也會突然離你而去投進別人懷抱的……」
黃君道:「你父親錯了,你也錯了,世上的女人並不是都一樣的……」
悔恨天道:「我父親不會錯,我也不會錯,我深信有一天你會把你的心從江山手裡收回來的,放在我手裡,並且對我說你願意暗我一輩子。」
黃君突然睜開了一雙美目,道:「既然女人都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愛我,非讓我嫁給你不可?」
悔恨天微微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說不上來!」
黃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就等吧,看看我會不會愛上你,會不會願意嫁給你。」她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悔恨天也沒說話。
過了片刻
黃君又開了口:「我的那些人呢?」
悔恨天道:「你不必□心,你醒過來的時候他們也差不多醒了,修為稍微差一點的會遲一點醒,但我向你保證,他們一定會醒過來。他們醒過來之後發現你不在一定會到處找,等到他們找得絕望的時候,他們就會回去的:」黃君又睜開了眼,望著悔恨天道:「悔恨天,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麼?」
悔恨天搖頭道:「我不關心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叫黃君,是個我愛的女人,這就夠了。」
黃君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個女兒身?」
悔恨天道:「那天晚上我離開梅家廢宅之後不久,我又折了回去,可是你跟江山已沖走了,第二天一早我打聽得你跟江山上了「梅嶺」,我趕去找你們,哪知在「梅嶺」半腰卻看見你跟那個姓潘的護法在說話……」
黃君道:「你找我們幹什麼?」
悔恨天道:「我要告訴江山一句話,問他一句話。」
黃君道:「你要告訴江山什麼話?問他什麼話?」
悔恨天道:「我要告訴他,我是揚州梅家的人,我要問他我家當初為什麼會遭逢變故,我父親當初究竟有沒有遇害?」
黃君睜大了美目,道:「這麼說,你真是梅凌煙的兒子?」
悔恨天道:「不錯!」
黃君忙道:「我問你,你父親可認識個叫台煙的女子?」
悔恨天目光一凝,道:「那是我娘,我爹怎麼會不認識?」
黃君猛然一怔,叫道:「那是你娘?」
悔恨天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黃君定定神,道:「你可知道梅家廢宅水榭粉牆上……」
悔恨天道:「有一首陸放翁的「釵頭鳳」,那是當初我父親寫的,當初我不懂,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寫給我娘看的,當初我也不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把陸放翁的「釵頭鳳」寫在水榭粉牆上給我娘看,現在我有點明白了……」
話聲到此忽然停住,他沒再說下去……
黃君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悔恨天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黃君道:「你父親跟你娘的感情定不是不太好?」
悔恨天雙眉跳動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的?」
黃君道:「我是從你父親把陸放翁的「釵頭鳳」寫在粉牆上給你娘看的這件事猜的。」
悔恨天沉默了一下,道:「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妻子,這件事讓你知道也不要緊,我父親跟我娘的感情定不太好,據我所知,自從我出生之後,我父親就一個人搬到了水榭去住,多少年來一直沒跟我們住在一起。」
黃君道:「你可知道你父親和你娘的感情,為什麼不好麼?」
悔恨天搖搖頭,道:「這事我也不清楚,那時侯我年紀還小,不懂事,我也一直沒有去留意過。」
黃君道:「這些事,為什麼那夜在梅家廢宅你不告訴江山?」
悔恨天道:「我要報仇,我要找尋殺害我家人的那些兇手,我不願讓人知道梅家有我這麼一個後人還活著,這消息一日一傳揚出去,當初殺害我家人的那些兇手就會躲藏起來,再想找他們就難了,可是後來我想知道我家當初為什麼發生已種變故,找吏想知道我父親當日有沒有遇害,所以找又折了回去。」
吸了一口氣,按著又說道:「這些事我已經用不著再告訴江山了,因為我已經告訴了你,江山知道的事,你一定也知道。」
黃君心念轉動了一下,說道:「我只知道你父親當日並沒有遇害,別的我就全然不知了。」
按理,悔恨天知道自己的父親如今仍健在,應該是驚喜才對。
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悔恨天臉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道:「你怎麼知道我父親當日為什麼沒有遇害?」
黃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父親當日並沒有遇害,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悔恨天道:「高興一定要形諸於色的麼?」
黃君道:「固然不必,性情怪異或者是城府很深的人,喜怒都可以不形於色,可是這是父子親情……」
悔恨天道:「我跟我父親之間沒有父子親情,他只是我生身之父,從小到大都是我娘照顧我。他很少接近我,甚至不准我到他住的水榭去,而且我娘並沒有什麼錯,他不該也沒理由那樣對我娘,當時年紀小,我體會不出什麼,可是現在想想我娘那十幾年歲月裡實在是夠痛苦的,我常常看見我娘一個人背著人哭,夜裡醒的時候也常見我娘一個人坐在燈下流淚,可是當著下人,我娘卻裝強笑顏,有人要殺梅家的人,我娘跟著一塊兒被害,這已經夠不公平的了,現在身為梅家主人的我父親仍健在,這更不公平。」
黃君聽直了眼,道:「你說這話不怕遭天打雷劈麼?」
悔恨天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身為人於我又何嘗願意這麼說,天下無不是父母,我父親跟我娘的事本不該過問,可是……」
黃君道:「你為你娘不平,是麼?」
悔恨天道:「當然!」
黃君道:「你父親這樣對你娘,總該有個原因,是不?」
悔恨天道:「我想不出原因,也沒有看到我娘有什麼地方,使我父親該這麼樣來對待她。」
黃君道:「你那時侯還小,不懂的事很多,不是麼?」
悔恨天目光一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黃君道:「剛才聽你說,你父親曾經告訴過你,女人最善變,哪怕她曾經跟你山盟海誓,哪怕她曾經是你的人,有一天卻會離你而去,投入別人懷抱,是麼?」
悔恨天道:「不錯,我父親曾經這麼對我說過。」
黃君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為什麼會對你說這種話?」
悔恨天臉色微變,道:「你是說……」
黃君忽然笑了,笑得有點冷,道:「我不便多說什麼,你為什麼不自己多想一想?」
悔恨天兩眼暴射出冷芒,一掌摑在黃君粉頰上,厲聲道:「你敢誣蔑我娘?」
這一巴掌打得不輕,黃君的粉頰都紅腫了,五個指頭印兒清清楚楚,人都怔住了。突然,黃君睜大了美目,失聲叫道:「你敢打我!」
悔恨天冰冷地道:「你敢再誣蔑我娘,我就殺了你!」
黃君叫道:「你殺吧,殺啊,我正不想活呢,你這樣制住我的穴道打我,算什麼男子漢,我誣蔑你娘,你怎麼不去問問江山,你娘把自己的畫送給了誰,你父親不惜花了百顆明珠的代價才把那幅畫換回來……」
「住嘴!」悔恨天臉色鐵青地大叫,厲喝聲中揚掌欲劈。
黃君一閉眼道:「殺吧,你最好殺了我,免得讓我這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免得讓我時刻面對你這沒人性、卑鄙下流的東西……」
悔恨天那只左手一翻,劈胸抓著黃君,便把黃君拉到了他面前。
他神色怕人,厲聲說道:「我用不著問江山,江山知道的事,你都知道,我娘把她的畫送給了誰?你是怎麼知道的?說!」
黃君堂堂「雙鳳門」的公主,何曾受過這種恐嚇,她悲忿欲絕,恨不得撕碎了悔恨天,奈何她根本無法動彈。
地想不顧一切把真相告訴悔恨天,給悔恨天一個大刺激,以作報復。
但她又怕悔恨天去漢陽「歸元寺」找那老和尚,為「歸元寺」出家人以及那座古利帶來浩劫。
她只有咬著牙道:「我不知道,你去問江山。」
悔恨天怒聲道:「我要問你,我要你說!」
黃君道:「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告訴你!」
悔恨天顫聲道:「黃君,你不怕死?你真要逼我殺你?」
黃君道:「我不怕死,我已經把生死置於度外,我就是要你殺我,你殺吧,殺呀,你快殺啊!」
悔恨天兩眼忽現奇異光芒,望之嚇人。他一聲厲笑,冷冷地說道:「我不殺你,我不要你死,我要讓你比死都還要痛苦,比死都還難受。」
他的手猛往下一扯,黃君的衣裳「嘶」的一聲破裂了,連肚兜酥胸都無遮地露了出來!
黃君猛睜美目:「悔恨天,你……」
悔恨天帶著獰笑,翻身壓了下去。黃君急急叫道:「悔恨天,你這畜生,你這沒有人性的卑鄙無恥東西,剛才你是怎麼說的?」
悔恨天忽然間靜止不動了,但是旋即他又跟瘋狂了一般,一連在黃君粉頰直摑了二、四下,然後才翻身坐起。
黃君緊閉著美目,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如今,她的衣衫破碎,烏雲蓬鬆,兩頰紅紅腫腫,香唇出血,只是她一動也不動,也沒再哭再流淚。
悔恨天兩眼直直地望著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目光呆癡失神,好像剛才那一連串瘋狂的舉動不是他!
突然,他俯下身,左手握拳連連撞地,大叫道:「你為什麼逼我這樣,你為什麼逼我這樣……」
他哭了,放聲痛哭,左拳不住地在地上撞,直哭到聲嘶力竭,一隻左拳皮開肉綻,滿是鮮血。黃君仍然緊閉著美目,仍一動不動。
悔恨天忽然住了聲,抬起了頭。他臉上滿是淚痕,兩眼佈滿了血絲,伸出滿是血污的左手,抓住了黃君,大叫道:「黃君……」
只聽黃君冰冷地道:「你放心,我沒有死,我現在不想死了,我要活著等機會,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悔恨天忽然滿臉痛苦神色,搖晃著黃君咬牙道:「你為什麼逼我這樣,你為什麼逼我這樣?」
黃君睜開了美目,那雙目光充滿了恨意,能令人不寒而慄:「你又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凶,你這樣欺負我,這樣打我,你還哭?還問我為什麼逼你?」
悔恨天顫聲說道。:「黃君,我愛你,我不願意這樣對待你,我後悔,我的心裡很是難受……」
黃君冷冷道:「你愛我?你知道什麼叫愛?你種人也配談愛……」
悔恨天道:「黃君,我是真心,為什麼你還不相信?」
黃君道:「你這種愛我受不了,我不敢相信,永遠也不會相信,我對你只有恨,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悔恨天舉起了那只滿是血污的左手,道:「要不是因為我還要報仇,現在我就把手砍下來……」
黃君道:「我不稀罕,你留著吧,萬一我沒有機會,定會有人代我毀了你。」
悔恨天緩緩地重下左手,呆癡的目光凝在黃君的臉上,說道:「黃君,你真的這麼恨我?」
黃君道:「你這麼對我,還想要我怎麼對你,是真是假自己等著看吧!」
悔恨天唇邊掠過抽搐,緩緩地低下了頭。
半晌之後
悔恨天又抬了起頭,說道:「黃君,我娘真的把她的畫像送給別人了麼?」
黃君道:「我跟你娘無怨又無仇,再說她已經死了多少年了,我犯不著誣蔑她。」
悔恨天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黃君道:「我聽一個人告訴江山。」
悔恨天道:「誰?誰告訴江山?」
黃君道:「我不會告訴你,我不能讓你這種沒有人性的人去找他。」
悔恨天道:「那麼,我娘把她的晝送給了誰?」
黃君道:「這你也不用間我,你父親還在人世,他曾經以百顆明珠的代價換回了你娘那幅畫像,去問你父親吧,你只要找著他,這些事你自會明白。」
悔恨天道:「為什麼你不告訴我,讓我現在就明白!」
黃君道:「我不想告訴你,你想現在明白,就再打我好了,我都能忍受。」
悔恨天搖頭說道:「我不會再像剛才那樣對你了,永遠不會了,不管你怎麼對我,我也不會。」
黃君道:「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你也不會?」
悔恨天道:「不會。」
黃君道:「那麼,你解開我的穴道,讓我試試。」
悔恨天道:「現在不行,現在我不能讓你殺了我,我還要報仇,等我一一手刃我的仇人,報了仇之後,等那時你還是恨我、還要殺我,我自會毫無反抗地讓你動手。」
黃君冷冷地道,「那你就等著吧,我愛一個人永遠不會有所改變,我恨一個人也永遠不會有所改變」悔恨天沒說話,站起來行了出去。
黃君想問他上哪兒去,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
片刻之後,悔恨天回來了。這時候火光已無,洞裡已經黑透了,可是黃君還能看見悔恨天,而且看見他拖了一把乾枯枝。
悔恨天回來後沒說一句話,探懷掏出火摺子點了火,火花升起,洞裡又見光一兄。
悔恨天只剩下一隻左手,但是他這只左手很靈活,簡直跟兩隻手差不多,他很快把那只山雞剝乾淨烤上了。
他坐在火旁一隻手翻轉著火上那隻雞,沒看黃君一眼。
當然,黃君更懶得看他。
沒一會兒工夫,山雞烤好了,居然香噴噴地。
悔恨天提著那只烤好的山雞,走過來坐在黃君跟前,往黃君面前一遞,道:「我只有一隻手,撕起來不方便,你自己一口一口的咬吧!」
黃君把臉轉了過去,沒理他。
悔恨天道:「你不是說要等機會殺我的麼,不吃東西連三天都挨不過,還想要等到將來麼?」
黃君把臉轉了回來,說道:「你不能解開我雙臂的穴道麼?我兩隻手能動也跑不了。」
悔恨天遲疑了一下,把烤好的山雞往腿上一放,伸手在黃君約兩肩各拍了一下。
黃君的一雙粉臂馬上能動了,她支撐著生了起來,剛才躺著,破碎的衣衫正好蓋住酥胸,如今往起一坐破碎的衣衫馬上垂下,雪白的酥胸又露了出來,黃君忙伸手拉起了衣衫掩上。
悔恨天道:「現在還怕我看麼?」抬手把那只山雞遞了過去。
黃君蒼白的嬌-上泛起一片羞紅,美目中也閃漾著仇恨怒火,但旋即嬌榕上的羞紅與美目中的仇恨怒火俱斂,她伸出一隻手一把奪過了那只山雞。
悔恨天道:「你吃吧,我去烤那隻兔子去!」他站起來轉身走開了。
黃君沒理他,逕自咬著山雞吃起來。
她不餓,在這種情形下也實在難以下嚥,可是事實上她卻不能不吃口悔恨天說得好,不吃東西她連三天都挨不過,還想等什麼將來?
不吃不是跟悔恨天過不去,是跟她自己過不去。
只聽悔恨天道:「今天晚上,在這山洞裡過一夜,明天一早離開這兒找我父親去。」
黃君抬眼望了過去,道:「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悔恨天道:「你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帶你一起去,從今天起,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黃君美目中掠過一種異采,道:「你敢帶著我在江湖上到處跑麼?」
悔恨天道:「這有什麼不敢的,我有辦法不讓任何人看見你,我也不怕你跑掉,其實,就算我現在讓你走,恐怕你也不會走。」
黃君道:「你認為我不會走?」
悔恨天道:「除非你打算找別人幫你殺我,要不然你離開我絕不比跟在我身邊能殺我的機會多。」
黃君聽得為之一怔。悔恨天頭也沒抬,按著又道:「再說,今生今世你也不能再作他想、再嫁別人了,你沒有理由離開我。」
黃君道:「我為什麼不能再作他想,為什麼不能再嫁入?」
悔恨天道:「低頭看看,你另一隻手在幹什麼?」
黃君沒低頭看,她已經明白了,的確,她的身子已經讓悔恨天看了個夠,她還能再作他想,再嫁別人麼?她淚水往外湧,可是她馬上又咬牙忍住了,沒讓它掉下來,她決然說道:
「那不要緊,大不了不嫁,將來殺了你之後,我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悔恨天道:「那得等你將來殺了我之後,至少你現在不該離開我。」
黃君沒說話,她心裡悲痛到了極點,把悔恨天也恨到了極點,只因為眼前個悔恨天,她這一輩子在這一夕之間便全改變了,她怎能不悲痛,怎能不恨?
悲痛歸悲痛,恨歸恨,但是眼前她卻拿悔恨天莫可奈何。
悔恨天一隻野兔剝好了,他抬手把那只剝好的野兔架在了火上,沒看黃君一眼,也沒再說話!
黃君的一雙美目映著火光看上去好亮,有些晶瑩的東西不住地在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