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大風沙

文 / 獨孤紅

    李豪把桌上酒壺往他面前一推,笑著道:「您剛才不是說沾了我的光麼,如今索性都給您,我跟雷大哥他們喝他們帶來的。」

    馬榮祥也笑了。

    他這麼一笑,也沒再說什麼,雷超等立即就忙了起來,找板凳,開罈子的開壇,有一個弟兄上前,把一疊碗放在了桌上,敢情把傢伙都帶來了。

    剛才用杯,現在用碗。

    馬榮祥忍不住道:「老弟——」

    李豪知道他要說什麼,笑道:「馬爺,我看見了。」

    馬榮祥轉臉向雷超:「讓我閉上嘴一邊兒當啞巴,我忍不住,你們打算怎麼喝?」

    雷超還沒說話,李豪先說了:「怎麼喝都行,喝酒就講究個痛快。」

    雷超一拍大腿,道:「對!」

    馬榮祥有點異樣的深深看了李豪一眼,沒再吭聲。

    喝了,一碗一碗的喝,粗曠、豪爽、痛快。

    這一席酒,直喝到半夜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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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超他們帶來的喝完了,派了兩個弟兄去又抱來了兩壇,後抱來的兩壇也喝了個點滴不剩。

    這種樣的喝法,還能不醉人麼?

    醉了,爬桌上的,躺地上的,爛醉如泥,踢都踢不醒,兜頭撥下涼水,也沒有一點反應。

    醉的是雷超、查英,還有喝的多的弟兄們。

    李豪沒醉,不但沒醉,他像個沒事人兒,連臉都沒紅。

    就是這麼一碗一碗的喝涼水,也受不了啊!

    馬榮祥跟那些喝的少,只有點酒意的弟兄直了眼。

    這算是什麼量,納百川,有容乃大,這可真算得海量了。

    定過了神,馬榮祥霍地站了起來,擺手道:「你們是一塊兒來的,把他們弄走,把他們弄走。」

    那些沒醉的,或背、或扛、或抱,甚至於拖,把那些醉了的一個個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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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腳還挺快的,轉眼工夫都弄走了,只剩下聞了都能醉人的滿屋子酒味兒。

    到了這種地步,什麼也不必再吃了,馬榮祥也酒足飯飽了,其實他也顧不得再吃喝了。轉望李豪,道:「老弟,怪不得你不在乎,你算是讓我開了眼界了,活到如今,你是我所見到的頭一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了。」

    李豪笑:「沒說話。」

    馬榮祥又道:「老弟,你這是功夫,還是真能喝?」

    李豪道:「功夫?」

    馬榮祥道:「你是個練家子,是個好手,我也學過幾年,咱們都知道,內功深厚,修為過人,能——」

    李豪笑道:「我知道您指什麼了,我也聽說過,可是沒見過,我要是有那種內功深厚,修為過人的造詣,就用不著再吃馬驃子這碗飯了。」

    馬榮祥深深看了李豪一眼:「這麼說你是真能喝了?」

    李豪道:「我還是真能喝,自小就能,恐怕這也算天賦異稟吧。」

    馬榮祥沒再多說,轉了話鋒:「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走,我帶你上客房去。」

    還真是該歇息了,李豪沒說什麼,跟著馬榮祥走了。

    客房離馬榮祥的屋不遠,挨著一片樹林子,格局、大小跟馬榮祥的屋差不多,只是擺設要比馬榮祥的屋簡單。

    李豪當然滿意,一個馬驃子,對這樣的住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就算有什麼不滿意,也不過只是睡一晚上,又有什麼不能湊合的?

    馬榮祥告辭了。

    小客廳的一角,水都打好了,李豪關上了門,準備擦洗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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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榮祥離開了客房,沒回自己的屋,他經過自己屋前,順著一條平坦的石頭小路,進入了待客大廳後的暗影裡。

    沒一會兒工夫,馬榮祥又出現在一座精雅的小樓前,小樓座落在一片樹林裡,挨著一座小山丘,樹林相當密,往外頭看,要是不細看,還真不容易看見它。

    如今,小樓上黑忽忽的,樓下透著一點燈光,有個美好的身影就在小樓門裡,被燈光長長的映在地上。

    那是那位美場主。

    馬榮祥一到小樓前,美場主立即轉身進去了,馬榮祥當然跟了進去。

    樓下點著一盞燈,不算亮,可是足夠看清眼前的一切了,美場主穿著一襲晚裝,長髮蓬鬆的披散在肩上,那種美,跟風韻更為動人。

    或許馬榮祥是司空見慣,再不就是因為主屬關係,他並沒有對美場主多看兩眼,表現得很從容,很泰然。

    樓下是待客的所在,可是美場主並沒有讓馬榮祥坐,轉過身就問馬榮祥:「怎麼樣?」

    馬榮祥道:「我就是來聽聽場主的意思。」

    美場主道:「人我是見過了,身手我也看見了,確實少見。」

    馬榮祥道:「這個年輕人的確是個奇特的人。他似乎無所不會,無所不能,就拿剛才來說吧。

    雷超他們起哄,想在酒上討回面子去,結果那麼多人拚不過他一個,簡直不可思議。」

    美場主為之動容,一雙鳳目都瞪圓了:「有這種事,你是說他的修為——」

    馬榮祥道:「除了修為深厚外,我找不出別的理由。」

    美場主道:「他才多大年紀。」

    馬榮祥道:「所以我說他奇特。」

    美場主道:「有這種身手,這種修為,怎麼會是個馬驃子,又怎麼會安於馬驃子。」

    馬榮祥道:「這就是我來見場主的道理所在。」

    美場主道:「你是說,留不留他要多想想。」

    馬榮祥道:「原是我想拉他到牧場來,可是如今我不能不勸場主三思。」

    美場主沉吟了一下:「『金蘭牧場』有引人覬覦的麼?」

    馬榮祥道:「『金蘭牧場』的她跟牲口,本就引人覬覦。」

    美場主道:「要是那樣,憑他,下手硬討應不難!」

    「還有。」馬榮祥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往那上頭想

    美場主截口道:『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曾經想過,可是你我都知道,他並不願意來,是不是。』

    馬榮祥道:『他是不願意來,不過我擔心他是以退為進——』

    美場主『呃!』了一聲。

    馬榮祥道:『場主看見了,他還是來了。』

    美場主道:『那不是他要來,是馮逸奇的知會,咱們把他接來的,而且說好的,只是做客,馮逸奇咱們不是不知道,絕不可能跟他串。』

    馬榮祥道:『這也是讓我唯一放心的一點。』

    美場主沒說話,轉身走過去坐下,半晌沒說話。

    馬榮祥忍不住問道:『那麼場主的意思是留——』

    美場主這才說了話:『老實說,我並不是非留他不可,你也知道,咱們牧場並不是那麼缺人,只是像他這種好手,當面錯過實在可惜,要是讓別人拉了去,那更讓我後悔——』

    馬榮祥沒說話,顯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這樣吧。』話鋒微頓之後,美場主接道:『看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他要是非走不可,就想盡辦法留他,他要是改變初衷,自己願意留下,就不留他,除了他。』

    馬榮祥為之一怔。

    美場主道:『我知道不容易,可是牧場這麼多人,我不信想不出法子,連個人都除不了。』

    這種殺人的事,她說來居然稀鬆平常,面不改色,她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就可想而知了。

    馬榮祥似乎也司空見慣了,沒有震動,也沒有驚異,只恭恭敬敬的答應了一聲『是!』然後退出小樓走了,很快的消失在小樓外的夜色裡。

    站在燈下的美場主,美而動人的臉上,浮現起一種奇異神色,奇異的令人難以言喻,但是覺得出,那更動人,也有點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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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不,只能說這半夜,李豪睡得似乎很香甜,是很香甜,等他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醒來不但看見了光亮,也聽見了人聲。

    人聲來自屋外,有點吵雜,像是聚集了很多人,但是聲音並不大。

    李豪忙披衣而起,匆匆擦把臉,出去開門一看,他嚇了一跳。

    屋外都站滿了,馬榮祥、雷超、查英都在,近百個,黑壓壓的一片。

    他看怔了,只聽馬榮祥道:『老弟,起來了。』

    李豪定過了神,有點不好意思的窘笑道:『我睡過了頭。』

    雷超扯著喉嚨道:『做客的本來就該起在主人後頭,不然客人一個人幹什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中氣足,提足精神,就醉酒已經醒了沒事兒了,還挺快的。

    一句話聽得大夥兒都笑了。

    李豪笑著問:『馬爺,這個幹什麼?』

    馬榮祥道:『雷頭兒他們聽說你今天早上要走,連活兒都顧不得干了,特地等在這兒留你。』

    李豪的笑意凝住了,消失了,他看了看雷超等等道:『各位的抬愛實在讓我感動——』

    雷超道:『別說什麼感動不感動,咱們是不打不鬥不相認,我們對你算是服了,像你這樣能讓我們服氣的人,我們怎麼能放你走。』

    李豪道:『各位千萬別這麼說,我是承讓——』

    『算了吧,老弟。』雷超道:『我們這些人雖然算不上什麼好手,可是也都學過練過,還不至於連人家的斤兩都摸不出。』

    李豪道:『不管怎麼說,各位的好意我只能心領——』

    雷超道:『不,不管怎麼說,你非留下不可,你沒有理由非走不可。』

    『不!』李豪道:『各位——』

    雷超道:『老弟,你就少說一句吧,弟兄們都說好了,你要是不留下來,大夥兒都捲鋪蓋跟你走路。』

    李豪吃了一驚,忙道:『各位,千萬不能那麼做——』

    雷超道:『那你就別走,跟大夥兒一起留下。』

    李豪轉向馬榮祥求助:『馬爺——』

    馬榮祥乾咳一聲道:『老弟,弟兄們不擅虛假,今天能連活都顧不得干了,等在這兒留你,全是一片真誠。

    而且,他們向不服人,今天不是真服了你,也絕不會等在這兒留你。

    你還沒起,大夥兒耐著性子在這兒等你,多少年了,他們對任何人,上至場主,下至你老哥哥我,這是絕無僅有的事,老弟,該怎麼辦,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李豪轉眼望大夥兒,一時沒說話,看得出,他很感動,似乎內心也很激動。

    忽然,一個甜美話聲傳了過來:『我留駕來遲,可是已經有馬總管、雷頭兒跟這麼多弟兄代表我了,你應該不會見怪。』

    循聲望,美場主從屋角一條小路轉出,裊裊走了過來,今早顯然刻意打扮了一下,雖是刻意打扮,也不過薄施脂粉,雖是薄施脂粉,已是更加動人。

    馬榮祥忙率雷超等躬身:『場主。』

    美場主至前停住,微微含笑:『我說怎麼到處不見人幹活兒,原來都到這兒來了,來得對,來得好,正代表我。』

    雷超道:『場主來得正好,我們的面子都不夠,恐怕得場主親自求才留人了。』

    美場主那一雙能令人心悸的目光,落在了李豪身上,她就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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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道:『場主原諒,我不能等場主說話,否則弟兄們會認為我不給弟兄們說話,弟兄們的抬愛太令人感動,我要是再說什麼,那是我不知好歹,不識抬舉。

    請場主答應我一切跟弟兄們一樣,在「金蘭牧場」只待一年,一年後,我怎麼來,還怎麼走。

    請任何人不要再留我,否則,我就是寧願讓弟兄們罵,也只有辜負弟兄們對我的抬愛。』

    雷超跟弟兄們叫道:『怎麼說,只一年?』

    美場主道:『雖然只一年,總比留不住好,我答應。』

    雷超跟弟兄們又叫,這回七嘴八舌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馬榮祥轉身對大夥兒,邊握著兩隻手,邊施眼色,邊讓大夥兒不要叫。

    雷超等看見馬榮祥的眼色了,看懂了,也都想通了,先把人留住再說,一年後誰知道會是什麼樣,大夥兒不叫了,靜下了。

    美場主這時候又道:『今天不用幹活兒了,我給假一天,大夥兒好好迎迎這位新夥伴吧。』

    歡聲雷動,恐怕牧場的每個角落都聽得見,雷超帶著弟兄們一擁上前,連架帶抬的把李豪架走了。

    剎時,小屋前就剩下了美場主跟馬榮祥了,美場主一雙美目,閃漾著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采。

    望著李豪跟大傢伙兒所去方向,道:『不是弟兄們,恐怕還留他不住,看來咱們是多慮了。』

    馬榮祥沒望李豪跟雷超他們的去處,他一雙目光經側面盯著美場主美麗動人的臉龐,兩眼之中也有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采,道:『但願如此了。』

    美場主似乎沒覺察到馬榮祥的異樣目光,道:『你是總管,弟兄們迎新,你總不能置身事外吧。』

    馬榮祥目光中的異采消失的無影無蹤,道:『我這就去。』

    他一欠身走了,走的是李豪、雷超等所去方向。

    美場主並沒有走,她還站在那兒望著,她那雙美目裡的異采並沒有消失,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旺盛,望之能令人心跳——。

    牧場裡的這種人,所謂迎新,除了吃、喝、女人之外,沒別的。

    馬榮祥跟雷超交待廚房,中飯做得豐富點兒,這一頓吃喝,一直吃喝到了上燈,所以晚上那一頓免了。

    酒醒飯飽上了燈,這時候正是想熱別的時候,雷超吩咐套了兩輛車,要帶李豪進城去。

    酒足飯飽,又是這時候,進城還能幹什麼去,情勢不容李豪說不,何況又有馬榮祥在,只好去了。

    去,當然不能全去,有得留守的,有喝酒醉倒下了不能去的,再說兩輛車也坐不下那麼多人。

    馬榮祥就在不去之列,但是他當著大夥兒說:『老弟,記得我在「張家口」跟你說的麼,今兒就由雷頭兒代表我了,包你不吃虧,這一道,他比我門道精。』

    雷超混身上下都是酒意,恐怕離趴下不遠了,他紅著臉、瞪著眼,胸脯子拍得砰砰響,扯著喉嚨直叫:『辦這種事,敢情兄弟你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是個老手了,那更好,先就得磨蹭半天,你不走得大傢伙幫忙才上得去,能把人折騰死,如今,總管你放心,兄弟他要是不滿意,回來你唯我是問。』

    哄然大笑聲中,留下的留下了,十幾廿條好漢,擠滿了兩輛馬車,一路喝著、叫著,出了『金蘭牧場』,踏上了進城的路。

    待客大廳這會兒沒待客,所以也沒點燈。

    在待客大廳門前的暗影裡,站著個美好的黑影,是那位美場主,廳裡沒點燈,但是她的一雙目光比燈還亮。

    她卻不知道,不多遠的一處暗影裡,也有個人在望著她,那是馬榮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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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城市裡都有出賣皮肉的地方,那是因為每一個城市裡都有男人。

    『承德城』也不例外,但是由於『承德城』有王家的行宮在,所以這種地方離得遠,處在偏僻。

    當然,偏僻地有了這種地方,它就未必再偏僻了,不過不要緊,再熱鬧,也是那種人自成一類,擾不到別人,這就行了。

    『承德城』的這種地方,在一處城根兒,李豪初來乍到,他分不清東南西北,好在這並不重要,他也沒打算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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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超還真是一付熱心腸,既然拍了胸脯,誇下了海口,當然也不能含糊,挑了一家最大的,挑了一個最好的,把李豪跟姑娘送進了房,其他的就分開各人自理了。

    二更天,大傢伙心滿意足,紛紛出來了,先後到停放馬車處聚集,見著了李豪,雷超頭一句就問:『兄弟,怎麼樣?』

    李豪道:『怎麼,每回這種事過後,你們都要聚在一塊兒說說麼?』

    大傢伙笑了。

    雷超道:『沒那一說,只是總管把你交給我了,我總得有個交待呀!』

    李豪道:『該給他交待的是我不是你,放心,只等我一給他交待,要是還能升,你就准升總管了。』

    大夥兒哄然大笑,大笑聲中,十幾廿條好漢上了車,踏上了回牧場的路。

    雷超問李豪的,李豪沒說。

    沒說不要緊,他們剛走,一個人騎著馬就到了,來的是馬榮祥。

    他進了那最大的一家,找到了那最好的一個,一塊銀子塞過去,問剛才的客人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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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榮祥得到的答覆,出他的意料之外,那位姑娘居然羞答答,甜蜜蜜的說,操皮肉生涯不少年,從沒有碰上過這麼好的客人。

    這證明,『張家口』的事確有其事。

    這證明,李豪跟一般人一樣,並沒有什麼奇特。

    是這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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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近北門,城門早關了,不過不要緊,『金蘭牧場』的人跟『城防營』的人熟得很,那時候進城,這時候出城。

    來的時候個個都喝足了,又叫又喝的,誰還不知道是幹什麼來的,招呼一聲就開城門放出去了。

    近北門,城樓上跟城門口的盞盞燈籠已在望,忽然,一條黑影飛似的掠了過來,撲到車前,是個女的,只聽她急急說道:『幫個忙,帶我出城。』

    別人不認識,李豪聽出了話聲熟,他不由自主掀開車篷一看,可不正是解玉珍。

    他睨眼叫道:『解姑娘?!』

    解玉珍循聲望,當然也看見了李豪,她像遇見了救星,叫了聲:『李豪!』馬上就跳上了車。

    雷超道:『兄弟,你們認識?』

    李豪道:『她是「漠南」解家的姑娘——』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聲高亢急喝傳了過來:『那兩輛車停住!』

    兩輛車本來就停住了。

    解玉珍臉色大變,忙俯身蹲了下去。

    李豪知道是誰來了,一條黑影飛騰而至,疾如鷹隼,可不正是馮逸奇。

    他一眼望見了李豪,一怔。

    雷超等也看出是他了,也一怔,忙叫:『馮爺!』

    馮逸奇定過了神,沒理雷超等,望著李豪笑了,笑是笑,可不像什麼好笑:『是你呀,那玉珍一定在這兒了。』

    可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誰都會這麼想!

    李豪還沒有答話,解玉珍霍地站了起來,嘟著一張臉道:『沒錯,是在這兒,怎麼樣呢?』

    馮逸奇道:『敢情你們是說好了的,你這時候跑,他這時候趕車來接你出城。』

    李豪聽不進這一句,他要說話。

    解玉珍已然叱道:『馮逸奇你別血口噴人,我不要緊,人家可不能受你這個冤枉。』

    雷超也道:『馮爺,您誤會了,這我可以作證,我們是——』

    馮逸奇淡然一笑:『雷超,我的事你們這些人什麼時候有插嘴的餘地了。』

    雷超硬是聽了,也沒再吭聲,顯然,他知道惹不起這個主兒。

    李豪這時候說了話:『解姑娘,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知道,你還是跟馮班領走吧,免得馮班領誤會。』

    解玉珍霍然轉過了臉:『什麼?你——你們都怕他——』

    李豪道:『這不是怕誰不怕誰的事,我們只不過剛認識——』

    解玉珍道:『我跟他也沒有什麼?』

    李豪道:『至少令尊解老爺子,傳書讓馮班領照顧你。』

    解玉珍道:『你知道我爹他是什麼意思。』

    李豪道:『不管令尊是什麼意思,解姑娘你身為人女,都該遵從。』

    解玉珍道:『我爹逼我跟我不喜歡的人,不讓我跟我喜歡的人,我也得遵從。』

    李豪道:『這就不是我所能答覆姑娘的了。』

    解玉珍道:『他把我騙到他家,抽冷子制我穴道,把我強留在他家,這你也不管。』

    李豪道:『這是姑娘家跟馮班領家之間的事,外人說不上話,也插不上手。』

    解玉珍跳了腳,也叫了起來,姓李的,你這個沒良心的,你怎麼這麼懦弱,你能算外人麼,半路上我把人都給了你……」

    李豪、馮逸奇臉色變了,雷超等瞪大了眼,李豪道:「解姑娘,你可不能——」

    馮逸奇向車上招了手:「姓李的,你下來。」

    李豪道:「馮班領——」

    馮逸奇道:「不要連累了別人。」

    李豪沒再說話,當即跳下了車。

    馮逸奇又向車上擺手:「雷超,你們走。」

    雷超道:「馮爺——」

    「我叫你們走。」馮逸奇道。

    雷超道:「我留下,讓弟兄們回去。」

    夠意思,他就要下車。

    李豪攔住了他,「雷頭兒,你走。」

    雷超道:「兄弟——」

    李豪道:「誰要交我這個朋友,誰就聽我的。」

    雷超看了他一眼,猛點頭:「好,我走。」

    解玉珍也下了車,雷超一擺手,兩輛車往城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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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逸奇道:「姓李的,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轉身向一處黑暗的胡同口行去。

    李豪也覺得站在街上說話不方便,尤其此地已近城門口,遂跟了過去。

    當然,解玉珍也跟了過去。

    馮逸奇進了黑胡同一直往前走,一陣東彎西拐來到一處停下,原來已到了城牆根兒,這地方好荒涼,也更黑,確是個「說話」不願人知的好地方。

    李豪知道馮逸奇打算幹什麼了,但是他表現得從容、泰然,一點也不在乎。

    倒是解玉珍沉不住氣了,她忙道:「馮逸奇,你想幹什麼?」

    馮逸奇沒理解玉珍,衝著李豪臉色一冷,目閃寒芒,寒芒中閃掠著殺機:「姓李的,你敢奪我馮某人的女人。」

    他跨步欺身,揚手就是一掌。

    這一掌既快又狠,身手不弱,當然了,差一點兒的能幹上行宮「查緝營」的班領麼。

    但是,李豪抬手封住了他的攻勢,道:「馮班領,我李豪雖不敢自誇什麼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卻還不是那麼隨便的男人,我沒有做那種喪德敗行的事,請你再問問解姑娘。」

    馮逸奇一點頭:「好,我就讓你死得毫無怨言。」

    一頓轉望解玉珍,道:「解玉珍——」

    解玉珍叫道:「馮逸奇,你不能對他下毒手,不然我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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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說有沒有在半路上,把人給了李豪。

    馮逸奇也叫:「我問你有沒有——」

    解玉珍道:「我不想再說了,就是不想再說了。」

    她還是沒說有沒有。

    其實——

    她說不說都不要緊了,她已經說過了,至少在馮逸奇是這麼認為。

    馮逸奇沒再問,道:「姓李的——」

    李豪一把抓住瞭解玉珍:「解姑娘,事關重大,你不能不說。」

    解玉珍猛掙,但沒能掙脫,她又叫:「你沒聽見麼,我不想再說了——」

    李豪道:「恐怕由不得你,你非說不可。」

    解玉珍扯著喉嚨尖叫:「你不用怕,我不會讓他對你下毒手,否則我跟你一起死。」

    她始終沒再說有沒有。

    李豪既急又氣,還得再說。

    馮逸奇那裡已然道:「姓李的,這已經很夠了。」

    先一句「你不能對他下毒手的,不然我跟你沒完」,後一句「我不會讓他對你下毒手,否則我跟你一起死」,這還能不夠,是已說明一切了。

    話落,馮逸奇再出手,連環招式,招招疾快如風,招招取的是要害。

    顯然,他是要置李豪於死地。

    馮逸奇他好身手,雙方的距離又這麼近,換個人絕難逃出他的毒手去。

    奈何他今天碰上的是李豪。

    李豪鬆了解玉珍,連躲兩招,第三招上封住了馮逸奇,還是沒有還手,他道:「馮班領,我再說一遍——」

    馮逸奇道:「你說什麼也沒有用,你是死定了。」

    他就要變招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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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沒有容他變招,還了手,右手五指閃電搓上了他的右腕脈,一緊即松。

    就這麼輕輕的一緊,馮逸奇如遭電殛,機伶一顫,不由自主,抽身急退,只他自己知道,他一條左臂,半個時辰之內是抬不起來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碰上了什麼驚人的強中手了。

    他好震驚:「怪不得你敢不把我放在眼裡,原來你是這麼樣一個好手。」

    解玉珍驚喜向李豪:「原來你的一身武學高過他,他殺不了你,你制得住他,我有救了。」

    李豪看也沒看解玉珍,向著馮逸奇淡然道:「算不得什麼好手,我這幾手莊稼把式,不過勉強可以防身而已。

    現在我願意再告訴你一遍,我毫無奪你所愛的意思,也沒有做任何喪德敗行的事,信不信全在馮班領你了。」

    話落,他轉身就走。

    只聽馮逸奇道:「姓李的,你要是沒幹那種事,就不要離開『金蘭牧場』。」

    李豪停了步,但沒有回身,道:「馮班領放心,我答應場主,要在『金蘭牧場』待上一年。」

    那馮逸奇沒再說話,陰冷的盯了李豪背影一眼,轉身騰飛而去,轉眼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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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李豪是不是聽出馮逸奇已經走了,他也要走。

    只聽解玉珍一聲叫:「李豪!」她攔住了李豪,接道:「你帶我走。」

    李豪冷然道:「你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帶你走。」

    解玉珍道:「非親非故總是朋友,你怎麼能不管我。」

    李豪道:「解姑娘,現在你我連朋友也不是了。」

    解玉珍跺了腳:「我都說把人給了你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李豪道:「你又怎麼能無中生有,血口相噴陷害我,壞我品德。」

    解玉珍道:「你怕馮逸奇麼,他不是我什麼人,他無權管我——」

    李豪道:「馮逸奇他是不是有權管你,那是你們解、馮兩家的事,跟我毫不相干,我也不是怕馮逸奇,我沒有必要受這種屈辱。」

    解玉珍叫道:「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怕壞名節,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

    你只要問心無愧,胸中坦蕩,又怕什麼,再說,他後來再問我,我不是沒再說了麼?」

    李豪還待再說。

    解玉珍忽然頭一低,說話都要哭了:「我說過,我喜歡你啊!」

    望著那模樣,入耳那話聲,李豪心中倏地泛起一絲不忍,道:「姑娘,你我認識才多久?」

    解玉珍低著頭道:「我認識馮逸奇可是很久了,我跟他可以說是一塊兒長大的。」

    李豪暗一咬牙,道:「可是姑娘的好意,我只有感激,不能接受。」

    他轉身就走。

    解玉珍忙抬頭,急叫:「李豪——」

    她就要追。

    李豪忽然停了步:「解姑娘,我不便多說什麼,只能說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請不要跟我,跟我跟不出任何結果來,要是不願意待在『承德』,就趕快回家去吧。」

    他頭也沒回的又走了。

    解玉珍沒再追,她站在那兒沒動,臉色變了,不再淒楚,抬手一抹淚,臉色變得嚇人,只聽她咬著牙說話了:「好,李豪,我都這樣了,你還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

    她的臉色越來越怕人,連一雙目光都變淒厲了。

    一個女人,一旦因愛成恨,真那麼可怕麼?

    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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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超他們跟兩輛車已經出城走了,李豪他不認識「城防營」的人,總不能讓人家再為他開一次城,沒辦法,他只好打算翻越城牆出去。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暗影裡有人輕聲叫他:「兄弟,是你麼?」

    李豪一聽就聽出是雷超了,循聲望去,他也看見了幾條黑影,忙應道:「雷大哥麼?」

    那幾條人影很快過來了,是雷超、查英,還有另幾個弟兄。

    李豪道:「你們怎麼沒走?」

    雷超道:「真走了那還算什麼朋友,都沒走,他們在城外等著呢。」

    李豪由衷的感動,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查英道:「姓馮的沒怎麼樣你麼?」

    李豪道:「你想他會輕饒我麼,只不過他沒能奈何我就是了。」

    查英一挑拇指:「連『查緝營』的班領都奈何不了你,你可是真行。」

    李豪道:「那倒不是,保命的本事那還是有。」

    查英道:「這是你,換個別人,再有十個也早躺下了。」

    這還真是實情!

    李豪沒說話。

    雷超道:「恐怕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李豪道:「那是當然。」

    雷超道:「走吧,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一行幾個走了,走向城門,雷超跟「城防營」的人打了招呼,城門開了個縫兒,把幾個人放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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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城門,兩輛車跟其他的弟兄們,果然都在城外,一見李豪跟雷超等出來,立即跳下車迎了過來,七嘴八舌,問長問短,李豪不由又是一陣感動。

    雷超擺著手直說:「上車了,有話回去再說,有話回去再說。」

    於是——

    大夥兒上了車,兩輛車一前一後,走上了回牧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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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牧場,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全牧場一片黑,隻馬榮祥屋裡還透著燈光,大夥兒一到,門開了,燈光外瀉,馬榮祥出來了。

    迎著大夥兒道:「回來了,老弟,怎麼樣,『承德』的比『張家口』的強多了吧!」

    李豪道:「這許是『金蘭牧場』的規矩吧,這種事過後都得問情形。」

    大夥兒都笑了,笑聲中,大夥兒下了車,雷超迎著馬榮祥道:「總管,半路上出了點兒事兒,兄弟碰見姓馮的跟『漠南』解家的姑娘了。」

    馬榮祥笑容微凝:「怎麼回事兒,兄弟。」

    李豪道:「我以為馬爺已經睡了,本打算明天早上再告訴馬爺的,既然馬爺還沒睡,現在告訴馬爺最好,咱們屋裡說去吧。」

    雷超當即吩咐趕車的弟兄把車趕走,只他跟查英留下,其他的全去睡覺,明天一早還得幹活兒。

    弟兄們全走了,馬榮祥、李豪跟雷超、查英進了屋,四個人落了座。

    李豪把碰見解玉珍的經過跟馬榮祥說了一遍,聽畢馬榮祥就皺了眉:「解家這位姑娘怎麼這個樣兒,為想跟個人不擇手段,名節都不顧了,也沒馬逸奇那樣的,不問青紅皂白就沖人下毒手,還有沒有王法了。」

    雷超道:「就是嘛,奶奶的,就算有這麼回事兒,又怎麼樣,是解家那丫頭心甘情願的,再說她也不是馮逸奇的老婆,他憑什麼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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