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一○七章 (3) 文 / 還珠樓主
正在惶急,忽見玄真子與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雙雙緩步走來。笑和尚一見,彷彿是得了救星,連忙膝行著迎上前去,懇求代為緩頰。妙一真人道:「你師父性情,平素看去,較我等還要和易,但是戒律卻異常精嚴。你不應連犯貪、嗔、妄三行戒條。據我看,你師父心中甚是難過,大有將你逐出門牆之意。所幸你尚能懺悔,覺悟前非。我又念你能為峨眉宣勞,因此約了你玄真師叔,向你師父求情,縱能免卻追還飛劍,逐出門牆,責罰也不在小。你可小心在此謹候,萬勿任意行動,少時自有回音。」笑和尚哪敢答言,不住含淚叩謝,眼看妙一真人與玄真子走到洞府門前,石門自開,雙雙走了進去。一會兒諸葛警我走來,向笑和尚略一頷首,匆匆入內。又待有兩個時辰,才見諸葛警我面帶憂色,走了出來,喚笑和尚起立道:「師弟,恭喜恭喜,已蒙師伯憐宥了。」笑和尚大喜,忙問:「師父可准小弟進去拜謁請罪?」諸葛警我道:「此時談何容易。這事都怪我晚回了兩三日,累得師弟你遭此無心之過。適才師父和妙一師叔向苦行師伯再三求情,只免逐出門牆,尚有許多下文,暫時無暇談此,可隨我到釣鰲磯新辟的洞府中細談吧。」
笑和尚聞言,不由憂喜交集,先向著洞府跪謝師父寬恕之恩。然後隨著諸葛警我下了仙山,駕起劍光,直飛海濱釣鰲磯神吼洞坐定,聽諸葛警我詳說經過。才知苦行頭陀果然怪他不該狂妄貪嗔,盜人銀子,一心看重寶珠,精神不屬,以致未看出妖人潛伏,遺留莫大後患。對他甚是灰心,不但不肯傳授將來衣缽,還要追去飛劍,逐出師門。幸而念在他資稟不差,又是初次犯過,事後跪在洞前,尚能自覺前非。又經玄真子、妙一真人再三說情,才免逐出之罪,給與自新之路。
那妖人乃是百蠻山陰風洞妖孽綠袍老祖門下、叛師惡徒辛辰子。自從綠袍老祖在慈雲寺被極樂真人李靜虛腰斬,恰巧辛辰子趕到,趁著頑石大師失利的當兒,冒險將綠袍老祖上半身搶了逃走。他拚命救師,心裡並非懷有好意。他因早已知道綠袍老祖尚有第二元神煉成的玄牝珠,乃是邪教中的至寶,存心不良,並不將綠袍老祖上半身送回百蠻山,尋找替身還元。而是徑將他帶至西藏大雪山極隱秘的玉影峰風穴寒泉之內,用妖術、法寶將峰封鎖,每日毒釘邪火禁制,要逼綠袍老祖將玄牝珠獻出。綠袍老祖知他性情歹毒,與自己不相上下,寧受折磨,至死不肯將珠交出。辛辰子才知弄巧成拙,憑自己法力,只能給他受盡痛苦,要弄死卻非容易。又加上百蠻山尚有三十幾個兩輩同門,時常查問綠袍老祖上半截屍身下落,俱疑辛辰子搗鬼,綠袍老祖未死,漸漸追問甚急。玄牝珠如能到手,便不愁他這些同門餘孽不服,如果珠不能得,遲必生變。再要走漏機密,被人救去,綠袍老祖殘忍非常,報復起來,定比自己施之於人者,不知還要慘上多少倍。越想越害怕,擒虎容易放虎難,情急無奈,只得費盡心力手腳,盜了紅髮老祖一把天魔化血神刀。這原是綠袍老祖的剋星,交珠便罷,否則便用神刀將綠袍老祖連殘身帶元神全部斬化。
誰知遲了一步,綠袍老祖徑被妖人西方野佛雅各達救走,狠心毒意,乘人之危,在青螺魔宮中,雙雙活割了青海派教祖藏靈子得意門徒師文恭的身軀,接復後,遁回百蠻山去。發下大誓,二次再煉百毒金蠶蠱,捉到辛辰子,將他折磨三十年,身受十萬毒口,然後斬去元神,化骨揚灰,用法術咒成蠱蟻,輪迴生死,日受毒蠶咬食,永世不完苦孽。辛辰子當時被綠袍老祖用拔毛代體、化神替身瞞過,未得追上,已知上了大當。後來一聞此信,嚇得膽落魂飛,哪敢再回百蠻山去,到處潛伏匿影,以避綠袍老祖搜尋。知道盡自藏躲,終非了局。又聽別的妖人說起,要破金蠶蠱,只有生擒到雲南天蠶嶺的千年文蛛,用自己心血祭煉,與妖物分神化體,用此才可將金蠶一網打盡。否則這次綠袍老祖下了狠心,不久便將身與金蠶合而為一,蠶存與存,蠶亡與亡,就未必能制了。他得了那妖人指教,又傳了妖物文蛛禁制之法,用千年毒蠍腥涎和鮫絲結的毒網,去擒妖物,預先在妖谷內用妖法隱去身形。
笑和尚同尉遲火去時,他已察覺,本想下手暗算。又因妖物有乾天火靈珠護體,非毒網所能克制,指教他的妖人,也算出他非因人成事不可,因此才隱忍未動,決計借別人搶珠之時下手。但他生性太惡,就這麼打算,還趁尉遲火往谷口探頭之際,暗打了他一陰魂毒火彈。那彈中上,不出七天,便要煩渴而死。偏偏尉遲火無意中又服了萬載空青靈石仙乳,才保無恙。及至笑和尚得珠到手,辛辰子趁他回身,用毒網抱了文蛛,污壞了尉遲火的飛劍,行法遁走。笑和尚追他時,他因乾天火靈珠已與妖物元氣脫離,不但沒有顧忌,反起覬覦,原想暗使妖法一網打盡。一則恐人覺察,傳揚出去,做賊心虛;二則笑和尚劍光非比尋常,同時文蛛又放出那救命毒氣,他雖滿身妖法,又知禁忌,也覺禁受不住,連已經倒地的尉遲火都未及下手,逕自逃走。誰想冤家路窄,指點他盜取文蛛的妖人走漏了消息,那綠袍老祖門下一個名叫唐石的聽了去,密告了綠袍老祖,自是容他不得,早派了十幾個門下妖孽跟蹤窺探。
一則怕他那柄化血神刀,又兼想連那妖物文蛛一起得去,當時並未下手。直等辛辰子得手之後,暗地跟隨,到他潛伏的玉屏巖地穴以下,用妖法隱形化身入內。趁他和一個妖婦飲慶功血酒之時,暗下銷魂散,將辛辰子和那妖婦醉得昏迷過去,再用柔骨絲縛好,連鮫網中的文蛛一起帶回百蠻山陰風洞去。行至中途,正遇紅髮老祖尋來,向辛辰子要還化血神刀。這一夥妖人不知厲害,言語不遜,惱了紅髮老祖,施展妖法,困住眾妖,斬斷柔骨絲,震醒辛辰子,索還化血神刀。辛辰子醒轉一看,才知中了仇敵道兒,如非紅髮老祖索刀啟釁,要被這些同門妖孽捉了回去,其身受的慘毒,哪堪設想。當下便向紅髮老祖跪下謝罪,將刀獻還,歷說綠袍老祖怎樣狠毒,他盜刀自衛,情出不得已,再四苦苦哀求搭救。紅髮老祖也未理他,將刀取回,竟自飛回山去。辛辰子趁眾人畏懼紅髮老祖不敢動手之際,見紅髮老祖一走,連那妖物文蛛和心愛的妖婦都顧全不得,也乘機同時行法遁走。這伙妖孽欲待追趕,已是不及,只得帶了那妖婦和妖物文蛛,回山覆命。
綠袍老祖聞得辛辰子中途逃走,暴跳如雷,不但恨紅髮老祖切骨,怒到極處,竟怪唐石不加謹慎,一口咬斷唐石臂膀,又要將這些妖人生吃雪恨。還算雅各達再三求情,說他等俱非紅髮老祖之敵,文蛛既已得到,除了後患,可以將功折罪。辛辰子失了文蛛和化血神刀,無異於釜底遊魂,早晚定可擒來報仇雪恨,何必急在一時?這些妖孽才免葬身老妖之口。那綠袍老祖自從續體回山,性情大變,越發暴戾狠毒,每日俱要門下妖人出去抓來人畜,供他生吃。人血一喝就醉,醉了以後,更是黑白不分,不論親疏,一齊傷害。不似從前對門下,暴虐之中,還有幾分愛惜。總以為自經辛辰子這一來,其他餘孽難保不有人學樣。傳授法術,學成以後,去為將來叛師害己之用,簡直休想。
他從前雖然狠毒,女色卻不貪戀。自得妖婦,忽然大動淫心,每日除了刺血行法,養蠶煉蠱之外,便是飲血行淫。偏那妖婦又不安分,時常與門下妖孽勾搭,偶然覺察,他卻不究妖婦,只將門人慘殺生吃。門下三十幾個妖人,已被他生嚼吃了好幾個。在他淫威惡法禁制之下,跑又跑不脫,如逃出被他擒回,所受更是慘毒。不逃走,在他身旁,法術既不曾再傳,又是喜怒難測,時時刻刻都有慘死之虞。他回山沒有多日,鬧得這些門下妖人個個提心吊膽,如坐針氈。及至這次唐石領了多人盜回文蛛,除去他的隱患,有功不獎,反將唐石咬斷一隻臂膀,又要生吃眾人。雖經人解勸得免,可是一見唐石斷臂,便想起昔日咬斷辛辰子臂膀,結怨復仇之事,不時朝唐石獰笑,話言話語,總拿辛辰子作比。
唐石平時雖是惡毒,甚得眾心。向辛辰子追究綠袍老祖下落,也是他一力主持,卻鬧得這般結果,朝不保夕。越發眾心解體,反覺不如當初與辛辰子一氣,同謀將他除去,倒不致受今日荼毒。真是眾叛親離。那辛辰子也自知早晚沒有活路,探知綠袍老祖也想利用文蛛煉成妖法,與峨眉尋仇,得到以後,並未弄死。只因金蠶蠱尚未煉成,不能分心,將文蛛仍用鮫網網好,關在陰風洞底風穴之內。自己既與惡師勢不兩立,除了將文蛛再行盜回,覓地藏煉,將來還可拚個強存弱亡之外,更無善策。處心積慮,想去冒險一試。半月之內,必要前去。
苦行頭陀用佛法坐禪,神儀內瑩,智珠遠照,算出許多因果。又看玄真子與妙一真人情面,將斬除妖物之事,責成笑和尚前去辦完。命諸葛警我傳語,指示了綠袍老祖藏匿妖物之所。給了三個密柬,外面標明日期,到日危急,才許開看。斬妖回來,不但將功贖罪,那時苦行頭陀也值功德圓滿,仍可令笑和尚繼承衣缽。
笑和尚備悉經過,好生憂急,忙對諸葛警我道:「斬妖贖罪,責無旁貸。只是那綠袍老祖何等厲害,門下許多妖人,俱非弱者,我人單勢孤,本領有限,如何能夠深入妖穴?師兄念在往昔情分,好歹救我一救。」諸葛警我道:「你真遇事則迷,枉自平日那樣聰明。你想師伯既將全責交你,如非預算成功,豈有叫你前去送死之理?不過怪你這次狂妄自私,犯了教規,特意借此磨折你一番罷了。綠袍老祖厲害,我等自不是他對手,其間當然免不了許多驚險魔難。所幸師伯雖命你一人負責,並未禁止你約請幫手。前輩師伯叔自不便請去相助。連我也因三次峨眉之事,師父和這兩位師伯師叔時有差遣,不能離開一步。但是別的同門尚多,尤其是破完青螺以後,新入門的幾位同門,不但本領高強,還有許多異寶。師伯第一封柬帖外面,寫有你起身日期,計算離今天還有半個來月,你何不趁此時期,請好助手,再往百蠻山去,相機行事,豈不是好?」笑和尚道:「我平日不善和師姊妹們應酬,除你之外,只和小師弟金蟬交好,但他的能力,還不如我。餘者同門雖多,我俱不熟,又不知何人身有異寶,也不好意思事急請人相助,這便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