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一五二章 (1) 文 / 還珠樓主
犯珠宮一妖授首游少室二女尋真
席散後,慧珠仍想從俗禮,送金須奴、二鳳回房。二鳳還未及開口,初鳳道:「妹夫、二妹婚姻,實由前緣注定,豈同世俗兒女?一切浮文俱用不著。二妹所居錦雯宮,原有五間,從此妹夫便移居在二妹所居室外面,夫妻二人同在一起修道便了。」二鳳明知初鳳怕他夫妻又因情慾亂了道心,特想提醒,便看了金須奴一眼,見他滿面俱是愧恨之色,不禁淒然。當日無話。
由此大家俱在宮中潛修,杜門不出。二鳳夫妻也在暗中練習那些寶物。
光陰易過,不覺多時。這日初鳳正和大家在前殿聚談,忽聽殿外靈獸龍鮫長鳴不已,聽出聲音有異,三鳳首先奔出。初鳳猛想起昔日白谷逸之言,算計已到時候,知三鳳素來恃強任性,忙率眾人跟蹤出去。才到外面,便覺炎熱非常,地闕清涼,怎地有此?好生奇怪。抬頭往上一看,避水牌坊上面,海水業已通紅如火,正和那年往救二鳳、三鳳,安樂島火山崩陷時的海水情景相似。那靈獸龍鮫正在牌坊下面昂首怒嘯,不時往上躥起,俱為初鳳封鎖法術所格,旋起旋落。一見主人到來,愈發嘯個不住。
初鳳知事不妙,一面禁止龍鮫吼嘯,吩咐大家不許造次。一面忙使窺天測地之法,將手往地下一指,地面憑空起了一個鏡子一樣的圓光。眾人定睛往圓光中一看,只見滔天紅浪中,隱現著一個道人和一個頭梳抓髻的幼童。道人一手執劍,身背鐵傘,類似金須奴以前對頭鐵傘道人的裝束,容貌卻又不似。後頭那道童騎著一個渾身雪白、雙頭六翼,長約五尺的怪魚,手中拿著一個兩尺來長的口袋,頭朝下、底朝上,只對準紫雲宮上面的海眼,發出一股和烈火相似的紅焰。海水被它照得通紅,炎熱異常。紅焰所射之處,那些深水裡的魚介之類禁受不住,恰似沸水鍋裡煮活魚一般,兀是在熱水中亂蹦亂竄,漸漸身子一橫,肚皮朝上,便即活生生地燙死。三鳳大怒道:「這廝如此殺害生靈。待我上去將他除了!」初鳳連忙拉住,悄聲說道:「你忘了白真人別時之言麼?這廝正想用妖法煮海,使我們存身不住,和他爭鬥。這時出去,恰好中了他的道兒。且不要忙,我自有道理。」說罷,收了法術,命慧珠約束眾人,金須奴隨了自己,用那兩面隱形符偷偷上去,看看來人虛實來歷,再行下手應敵。
眾人在避水牌坊下等候,見上面海水越來越紅,下面越發炎熱難耐。初鳳、金須奴上去已有好一會兒,毫無動靜。初鳳又預先將那圓光收去,眾人不知上面情形,莫測吉凶。有的忿怒,有的焦急,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三鳳幾次要開了封鎖上去,俱被慧珠阻住。平日冬秀總是慫恿三鳳出頭,這次見初鳳面帶驚疑,知道厲害,也就不敢造次。眾人正在紛紛議論,交頭接耳,忽見一道細如游絲的青光從身後飛出,電駛星奔,直射海面。回身一看,偌大一座紫雲宮,竟然隱得沒有蹤跡。慧珠知道初鳳已回宮內,佈置好了法術,二次飛去與敵人交手,便和眾人說了。
三鳳一聽,又要上去,眾人勸阻不聽,慧珠一把未拉住,三鳳已經行法,破空而上,同時覺著熱減了好些。三鳳一走,冬秀、二鳳也要上去。慧珠無法,只得再三囑咐:「如今紫雲宮已被隱形封鎖,除初鳳回來,休說敵人,連自己人也無法回宮。初鳳如此施為,敵人必然厲害,上去時節,須要見機而行,千萬不可造次。」二鳳應了,便自飛身而去。慧珠正打算跟去,靈獸龍鮫忽然奔到面前,不住昂首長鳴。慧珠道:「你要我騎你上去麼?」龍鮫點了點頭。慧珠剛騎在龍鮫背上,忽見上面一片紅光中,猛飛起萬點銀流,映著四周蔚藍的海水,頓成奇觀。心想:「初鳳等人平時並無這種法寶,敵人定是猖獗異常。」正在斟酌進止,座下龍鮫已是幾番騰嘶欲上,知道此獸靈異非常,必有原因。眾人俱已上去應敵,如有不測,也難獨免。只得開了禁法,騎著龍鮫飛出海眼。
一看,初鳳不知何往,金須奴獨鬥那騎著怪魚的童子,二鳳、三鳳、冬秀三人合戰道人,劍光法寶紛紛飛起,星飛電閃,銀雨流天,正在相持不下。那龍鮫原有避水之能,又在海底潛修多年,服過連山大師遺藏的靈丹,本領更非昔比。才一飛到上面,四外的海水便疾如奔馬,紛紛避開,露出方圓數里的一大片白沙海底。雙方本在水中交戰,經這一來,二鳳、金須奴等人知道龍鮫功能,看慣無奇。騎魚道童與金須奴敵斗方酣,正在一心專注於法寶上面,猛覺身子一空,近身海水突然消逝。那條六翼雙頭的怪魚倏地失水,往下一沉,幾乎將自己翻跌下去。幸而那怪魚也非凡物,忙將六翼展開,飛將起來,才得穩住。道童不禁心裡一驚,神微一散,早吃金須奴乘機放起一件法寶,一道白光閃過,一任道童逃避得快,眉頭上早著了一下,立覺奇痛非常。忙又使法寶抵禦時,金須奴何等機警,知他厲害,早已收了回去,只氣得道童罵不絕口。
慧珠這時方才看清那道童,看去雖然年輕,卻生得獅頭環眼、凹鼻闊口、獠牙外露、赤髮披肩,生相甚是兇惡。那道人雖與鐵傘道人一般打扮,卻要年輕得多,生相也較清秀。因金須奴是一個敵一個,二鳳等人卻是三打一,道童似比道人厲害,慧珠便想相助金須奴。剛把龍鮫一拍,飛上前去,忽聽金須奴喊道:「這小妖道扎手。有一個破口袋,已被大公主用玄功變化收去。還有這一個勞什子圈兒,堅利非常,飛劍遇上便折,傷了我們好些法寶,只我這件波羅刀能夠制它。適才又被我打了他一喪門鑭,已受重傷,少時便要成擒。慧姑還是去助三公主她們除那妖道吧。」同時那道童也怒喝道:「你們這群不知死的業障!命你們好好將金須奴獻出、紫雲宮讓我,免卻一死,竟敢憑仗人多,與大仙交手。我那歸藏袋乃仙家至寶,豈是容易收的?如今雖然被那賤婢用詭計搶去,怎知其中妙用?少時必然作法自斃,化為灰燼。我這仙環乃百煉精鋼,千年修煉,任你什麼法寶飛劍也非敵手。少時除去你們這些業障,奪了紫雲宮,此寶仍是我囊中之物,誇甚大口?」說時好似愈發忿怒,將手連指那一個帶著九個芒角的白光圈子,光華愈盛,將金須奴用來抵敵的一道黃光圍住,錚錚之聲,響成一片。
慧珠聞言,不禁心中一動,想起金須奴所贈煉剛柔專破堅鋼之寶,難得這廝自己將法寶來歷說出,正好一試。想到這裡,也不再向金須奴回言,一探法寶囊,將煉剛柔取將出來,依法行使,往空中飛去。金須奴原因和道童一照面,便連損了兩件月兒島得來的寶物。末後將波羅刀放起,才得敵住,心中痛惜非常。這時初鳳仗遁形符,用玄功變化,將敵人用來煮海的歸藏袋奪去,一直未曾現身,不知是什麼原因。不敢造次再用別的寶物,僅乘道童疏忽之際,打了他一喪門鑭,惟恐被傷,佔了一點小便宜,急忙收回。見慧珠騎鮫上前,恐又蹈自己覆轍,方才提醒。忽見慧珠並不使飛劍迎敵,逕自將煉剛柔放出,這才想起此寶妙用,心中大喜。恐波羅刀又被波及,連忙收回。
那道童見自己的九宮仙環光華越盛,正在心喜。忽見對面飛來一個騎著分水異獸的女子,放起一團夾著無數黑點銀星的粉紅光華,帶著微微嗚咽之聲飛來,同時敵人的波羅刀便又收去。那光華與自己法寶剛一接觸,鼻間微微聞見一股粉香。那光華中又飛起許多淡紅的水珠,自己法寶立時光焰漸散。知道不妙,想要收回。誰知那光華竟將九宮環吸住,一任自己用盡玄功,休想動轉絲毫。眼看環上九個星角光華由大而小,轉瞬之間芒彩全消,才行墜落。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痛惜已極。強敵在前,竟然忘了厲害,一拍座下怪魚頭頸,飛上前去想奪。那金須奴正相機待發,怎肯失此機會,沒等敵人的九宮環落地,早二次將波羅刀放起。
道童這時連番失利,神志已昏,一面想接寶物回去重煉,一面只防到對面的慧珠,卻沒想到金須奴來勢如此迅疾。催著怪魚上前,剛一伸手,忽見一道黃光疾如電掣,從斜刺裡飛射過來,再取寶行法抵禦,均所不及。忙將兩足一夾魚背,往下一沉,滿打算怪魚飛騰甚速,拼著殘寶不要,且先避過危機,再想報仇之策。誰知兩下相隔已近,慧珠座下龍鮫何等靈異,見了那條魚早已眼紅,存心縮著長頸待機即動。一見飛臨切近,又想往下逃遁,哪裡容得,就在怪魚將落未落之際,猛地一伸長頸,兩個大頭同時張開血盆大口,恰將怪魚雙頭咬住,只一下,便身首異處。那怪魚名為雙首銀鰲,也甚通靈,見著龍鮫原有幾分畏懼,只為受了道童法術駕馭,不得不聽命上前,白白地送了性命。
道童正落之間,眼睛一花,兩個血盆大口捷如風翻,突在面前張開,再想駕魚後退,已是不及,身子一頓,一雙魚頭已被怪獸咬住。同時敵人的法寶飛劍也從四面襲來,情知非死即帶重傷,再不逃遁,性命難保。只急得把獠牙一錯,就著怪魚屍身下沉,血光崩現之際,將身在魚背上一扭,逕直化道赤虹,怪嘯一聲,直往海上飛去。饒他遁光迅速,還被金須奴的波羅刀斷了一條左臂,又被二鳳用銷魂鑒照了一下,終至性命難保。只為一念之貪,受人蠱惑,把多年道行付於流水。這且不言。
眾人等道童逃走後,見地下橫著一條左臂。那波羅刀傷人,只一見血,便心發甜酸而死,除了瀚海中的千年苦泉,不能救治。知道童已受重傷,逃得又快,便也不去追趕。那同來的道人,早已為二鳳等人殺死。慧珠座下龍鮫,自從咬死怪魚,幾番騰躍,似要擺脫慧珠。慧珠知它心意,縱身下來。龍鮫便銜了那怪魚的頭,往海底鑽去。
大家聚在一起,才想這會兒工夫,怎地不見初鳳?起初都以為紫雲宮根本重地,初鳳收了敵人歸藏袋,恐敵人又有別的花樣,回宮坐鎮,不疑有他。又見敵人死亡逃散,龍鮫回宮,海水重合,上面無可留戀,各自從海眼中飛回。誰知到海底一看,除一座避水牌坊依舊矗立外,偌大一座紫雲宮,竟然不知去向,有一片青茫茫的光霧籠罩前面。眾人尚以為初鳳定在宮中駐守,同聲呼喊,不見應聲。連進數次,俱被一層軟綿綿的東西攔住去路,無門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