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蜀山劍俠傳·三

第76章 第一四九章 (1) 文 / 還珠樓主

    都火梵唄毒煉少林僧撒手煙雲驚逢鐵傘道

    慧珠等三人到了嵩山,遍尋三鳳、冬秀二人蹤跡,一點影子也無。慧珠隨師多年,熟悉寺廟中規條。因來時算出二女是往嵩岳一帶,估量尚未遠去。便命初鳳帶了金須奴在少室等候,以免驚駭俗人耳目。獨向少林寺一帶庵觀中尋覓禪友,打聽下落。

    那少林寺在元明之際,正是極盛時代,能手甚多。慧珠原從後山趕向前山,因寺中方丈智能以前曾有一面之緣,打算尋他,詢問門下僧徒,在每日樵蘇挑水之時,可曾見過像二女打扮的女子。不料行近少林寺還有三數里遠近,見前面懸崖陡立,上出重霄。崖側一條深澗擋住去路,寬約二丈。正欲飛身越過,忽聽木魚之聲起自天半,心中詫異。抬頭一看,懸崖危壁上面附著一片灰雲,雲影裡映現著一株古怪松,斜坐崖隙,那梵唄之聲,便從那裡發出。慧珠知道當地異人甚多,見那僧人故炫精奇,來路不正,不願招惹,裝作不知,逕直縱過澗去。身才立定,便聽洪鐘也似的一聲「阿彌陀佛」,眼前現出一個紅衣赤膊、相貌極其兇惡的番僧,左手持著一柄鐵禪杖,背著一個大盆般的鐵缽,右手單掌當胸,指著慧珠道:「此山豺虎甚多,女檀越孤身獨行,意欲何往?可要和尚護送一程麼?」慧珠知他來意不善,暗中留神,合掌當胸答道:「弟子因來此遊玩,中途失去兩個伴侶,欲往前面少林寺中探聽有無人見。自幼曾學過少許薄藝,雖是獨行,倒也不畏豺虎。前行不遠,即可到達,無須煩人保護。禪師好意,只有心領了。」

    番僧聞言獰笑道:「女檀越竟與少林寺智能賊和尚是舊相識麼?我奉大力法王之命,來此已有九日。每日早晚功課完畢,便到寺前尋他。他卻縮頭不出,弄些障眼法兒將寺門封鎖,不敢出面。本當衝了進去,又覺我和尚老遠到此趕盡殺絕,未免有些不好。昨日我已遞了法牒,限他三日將全寺讓出,由我住持。今日已是第二天了,還沒見他動靜。且等三日過去,仍沒回音,我便用佛家禪火將全寺一火燒個精光。昨日我已在寺前大罵,你那兩個同伴不知輕重,竟敢出言和我頂撞,被我略施佛法,將她二人鎖在後山天蕩崖洞底之內。預備這裡事完之後,將她二人獻與法王享受。我看你生得比她二人還要美貌,又是她二人的同伴,正好打做一路,乖乖由我送往崖洞之內等候,免得丟醜。」

    慧珠一聽,以智能那般道行,竟由他在本山猖狂胡為,這個番僧必非易與,如若力敵,恐怕不是對手。三鳳、冬秀被他攝去,又不知天蕩崖在後山什麼所在。莫如將計就計,等他到了崖前,再用師父所傳遁法脫身回去,告訴初鳳、金須奴,想主意救人除害。想到這裡,剛要張口答話,那番僧已好似看出她心意,兩道濃眉倏地往上一皺,罵道:「你這賤婢!目光不定,想在大和尚面前搗鬼,哪裡能夠?你這個賤貨,好好善說,叫你隨我到天蕩崖去;若然不聽,非出乖露醜不可。」說罷,將袍袖往上一舉,慧珠見勢不佳,暗道一聲「不好!」正待行法遁走,猛覺眼前一亮,一片黃雲已將身子罩住。知道逃走不及,連忙手中捏訣,盤膝坐定,將小乘法術中的金剛住地之法施展出來。先將身子定在山石上面,化為一體,以免被敵人的妖雲捲走。然後虔神內照,一拍命門,放起一片銀光,將身子護住。這佛門小乘法術專備修道人在深山中修道防身之用,專一以靜制動。雖不善攻,卻極善守,只要心不妄動、神不亂搖,任你多厲害的邪術也難侵害。

    那番僧原是西藏大力法王妖僧哈葛尼布的大弟子,所煉邪法妖術甚是厲害。因為路過嵩山,想起少林寺方丈智能為人正直,劍術高強,法王手下紅衣妖僧屢次吃他大苦,氣忿在心,又覬覦寺中那片基業,仗著自己新近煉成了一種毒火紅砂,親往寺中尋仇。誰知智能早已得了能人報警,知道一時難以抵敵,一面用飛缽傳書,各處求救;一面約束手下徒眾禁止出外,緊閉寺門,外用法術封鎖,以待救援。番僧見全寺均被雲封,知道內藏奇門妙用,攻不進去。連在寺前辱罵了幾日,始終不見人出來。又防中了誘敵之計,不肯輕易施展毒火,好不氣悶。

    那三鳳同了冬秀離了紫雲宮,原打算遊歷天下名山古洞,尋訪仙師。無奈一個是自幼深居海底,各地名山勝域均無聞知;一個雖是自幼隨了父親保鏢,闖蕩江湖,僅知道一些有名的江湖好漢,至於神仙居處,仍是茫然。二人先在海外閒遊了幾處島嶼,覺得景致平常,不似仙人所居,好生掃興。末後冬秀想起幼時曾聽父親說起,嵩山少林寺慣出能人異僧,名頭高大,有一次曾親見寺中一個和尚放出飛劍,斬人於數十里外等語。不知事隔多年,寺中還有這種能人無有?便和三鳳說了。三鳳笑道:「我們姊妹幾個,哪個不會?何況我們深居海底仙宮,出入驚濤駭浪。

    大姊曾說我們本領道法已和散仙差不多了,尋常能放飛劍的人,尋他有甚用處?」冬秀道:「話不是如此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拿金須奴說,他的本領已比我們二人高強得多,如論道行,還遠在大姊之上。但是每一提起他那對頭鐵傘道人,事雖過去,還在膽寒。我們此次出門,原為爭這口氣,不成不歸,有志者事竟成。且不必單說前往嵩山,你我把天下名山,人跡不到之處,全走一遭,早晚必能遇上。即使我們真個仙緣淺薄,開開眼界,長點見識也是好的。」三鳳本無目的,因在安樂島時常聽冬秀說中土山川雄秀,如何好法,早就神往。既然嵩山常有異人劍仙來往,便先往嵩山一遊,到了再議行止。

    當下說定,同往嵩岳進發。一入中土,遇見繁華城鎮,也曾降下去遊覽,就便訪問嵩山少林寺的途徑。冬秀因二人所著都是仙家衣履,惹人注目,想起乃父在日之言,江湖上行走,不宜過事炫奇。雖說現在所學已離仙人不遠,到底還怕遇見能手。一落地,首先將從紫雲宮中帶出來的兩枝珊瑚,向大城鎮中去換些金銀備用。那珊瑚,紫雲宮後園中到處皆是,冬秀所帶雖是兩枝極小的,在塵世上已是無價之寶,立刻便將金銀換來。先買了兩身尋常衣履,與三鳳一齊換了。有了前車之鑒,仗有靈丹辟榖,除打聽出附近有甚名山勝跡,必去登臨外,大都無甚耽擱。不消數日,已達嵩山。先在山麓降下,商量了一陣,然後往少林寺中走去。

    此時少林寺聲望雖稱極盛,但是山徑崎嶇,猶未開闢。除慕名學藝和有本領的人來往外,尋常人極少問津。二人在來路上已屢聽人說起少林寺的威名遠震,寺中和尚如何勤苦清修。有了先人之見,不由起了幾分敬愛之心。冬秀更是滿心記著昔日江湖上尋師訪友的步數。因寺廟中不接待女施主,原打算到了寺前遇著本僧,略顯身手,將寺中人引了出來,看看有無真實道法,再行定奪。起初以為這麼大一座叢林,縱不接待女客,進香的男子必不在少。誰知入山走了好一程,一個人影俱未遇上。二人也未覺奇異,仍往前走。沒有頓飯光景,已經望見前面樹林隙裡,紅牆掩映,知離寺門不遠。正待前行,耳邊忽聽喝罵之聲。再往前幾十步,便出樹林,半山崖上現出一座大廟,牆宇高大,殿閣重重,看去甚是莊嚴雄偉。

    只是廟門緊閉,廟前岩石上坐定一個身背大鐵缽,手持鐵禪杖的紅衣番僧,正在戟指朝著寺門大罵。三鳳還要前進,還是冬秀機警,忙把三鳳一拉,同時止步,躲在一株古樹後面,看那番僧動作。那番僧說話聲如洪鐘,所罵之言俱都不堪入耳。罵了一陣,想是罵得火起,猛將手中禪杖一起,一脫手,便化成一道半紅不黃的光華,龍蛇一般直往寺門衝去。轉眼衝到,倏地寺前起了一片粉紅色的雲煙,瀰漫開來,將全寺罩住。光華只管左衝右突,休想前進一步。氣得番僧口中喃喃念那梵咒,滿頭鬚髮皆張,狀如醜鬼,仍是無用。只得將手一招,收了回來。光華才斂,寺前雲煙也跟著隱去,依舊大門緊閉,廟貌莊嚴,巍立在半山之上,沒有絲毫傷損。那番僧二次持杖大罵了一陣,又將禪杖化成光華飛起,在雲煙中衝突了些時,又重飛回。如是者好幾次。

    三鳳越看越氣,大忿,便向冬秀道:「這賊和尚同人家有何仇恨?他罵了這半天,人家關上門不理他也就是了,為何這般辱罵不休?待我去問他去。」先時番僧臉朝寺門,本不知道二女藏處,罵得正在起勁,忽聽二女說話聲音,便即回身尋視。三鳳本是初生犢兒不怕虎,隨說便走了出來。冬秀雖因生長江湖,除聰明機警外,歷練也甚尋常,在樹後看出了神,三鳳說話時節,也未攔阻。及見番僧聞聲回視,知要出事,想拉三鳳,已是不及,只得跟著迎了上去。三鳳指著番僧問道:「廟中和尚,與你何仇?人家怕了你,不出來,為何還要苦苦辱罵作甚?」番僧也未還言,睜著一雙怪眼,只管上下打量二女。三鳳見他神色鬼祟,越發不耐,正要喝問。番僧獰笑著答道:「聽你說話,你莫非與智能賊和尚相好麼?我奉法王之命,到處尋找美貌女子,數日以來,並未尋著一個可意之人,不想無心相遇。

    識時務的,快快歸順,等我破了少林寺、殺了智能,帶你二人去到法王那裡,叫你快活不盡。」一言未了,三鳳早已怒氣填胸,按捺不住,嬌叱道:「賊和尚!死在眼前,還敢胡言!」說罷,左肩搖處,一道青光直往番僧頭上飛去。冬秀見三鳳業已動手,知道番僧凶橫,決難善罷甘休,也將飛劍跟著放出,上前夾攻。番僧見二女同時放出飛劍,哈哈大笑道:「難怪賤婢猖狂,原來還會這些伎倆。禪師面前須容不得爾等。」隨說,隨將手中禪杖拋起,化成一道半黃半紅的光華,疾如閃電,將二女飛劍接住。三鳳見飛劍無功,正想探懷取寶,番僧口中念動梵咒,倏地大喝一聲,手揚處,一片烏黑雲煙飛向二女頂上。二女還未及施為,已被雲煙罩住,猛聞一股奇膻之氣,立時頭暈眼花,再也支持不住,只覺身子懸空,半晌方才落地。等到醒來一看,身子已在一個石洞之內,四外陰黑。幾次想行法衝出,誰知番僧業已用了妖法,將石洞封閉禁制,洞壁比起百煉精鋼還要堅硬十倍,一任二女用盡生平本領,休想損傷分毫。

    妖僧將二女困入少室石洞以後,因寺門有智能法術封鎖,攻不進去。心中貪戀二女美貌,本想先用一個。又因法王這次所需有根基的少女正是兩名,恐日後知道怪罪,只得作罷。仍回崖壁上面,算計寺中不見人出,不是等候救兵,便是設有埋伏,想誆自己毒砂。決計再等數日,寺僧不肯投降,便用魔火化煉全寺,逼他出來。那時再用毒砂,一個也難漏網。自己仍不攻進去,以免中了敵人奇門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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