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蜀山劍俠傳·三

第8章 第一二四章 (3) 文 / 還珠樓主

    光陰易逝,不覺到了第五日子正時刻,陰素棠果然如期趕到。她本人雖然一樣犯了色戒,情慾不斷,畢竟旁觀者清,一見這班妖孽任意淫樂,公然無忌,便料知此次暗襲峨眉,縱使暫時勝利,結局也未必能夠討好,早就定了退身之策。與眾人略微見禮,互道景仰,已到了動身時刻。一干妖人由史南溪為首,紛紛離洞,各駕妖遁劍光,齊往峨眉山飛雷洞前飛去。這一干妖人,只說峨眉都是些後生小輩,縱有幾個資質較佳,受過真傳,也不是自己一面的對手,何況又是潛侵暗襲,不愁不手到成功。沒料到他這裡還未動身,人家早已得信準備。自從髯仙令仙鶴回山報警後,靈雲等人早就日夜留神。接著又連接掌教夫人飛劍傳書,指示機宜。只是金蟬、英瓊俱都有事羈身,離山他去。這還不算,紫玲的獨角神鷲,現在優曇大師那裡,等用仙法化去橫骨;神雕鋼羽與靈猿袁星,又因英瓊一走,也都跟去。這三個雖是披毛帶角的畜生,卻是修煉多年,深通靈性,要用來觀察敵情,防守洞府,有時比人還更有用。這麼一來,無疑短了好幾個有用的幫手。

    靈雲等知道敵人勢盛,責任重大,哪敢大意。除將石、趙請來,連同仙府中原有諸同門,妥善計議,通力合作,定下防守之策外,又命芷仙去將芝仙喚來,對它說道:「仙府不久便有異派來此侵犯,志在得你和仙府埋藏的重寶。我等已奉掌教真人之命,加緊防禦,料無閃失。你自移植仙府,我等因見你修道千年,煞非容易,又感你靈血救人之德,視若同門至友,既不以異類相待,亦不覬覦你的仙體靈質,以助成道之用。你卻因此忘了機心,上次在微塵陣前,吃了楊成志的大虧,幾乎送了性命,未始不是你樂極生悲,上天給你預兆。後來我等回山,斥責楊、章等人,你以為無人敢再侵犯,故態復萌。

    偌大仙府,盡多美景,難道還不足意?昨日朱仙姑往前山解脫庵,去取余仙姑的衣物,歸途竟見你獨自在前洞門外,追一野兔遊玩。枉有多年功行,還是如此頑皮。萬一遇見邪魔異派,我等不知,何能救援?倘或膏了妖孽的饞吻,豈不悔之無及?現在為你安全設想,你生根之處雖然仙景最好,仙果繁植,因為這次來的妖人俱非弱者,誠恐幻形隱身,潛來盜你,容易被他發現。適才和秦仙姑商量,因你平日滿崖遊行,地理較我等要熟得多,著你自尋一所隱秘奧區,將你仙根移植,由秦仙姑再用仙法掩住敵人目光。只是此法一施,非俟破敵以後,你不能擅自離體神遊,你深通靈性,當能逆料。如自知無事,只須多加小心,不離本洞,也無須多此一舉;如覺將來仍有隱憂,還須依照我等所言行事,以免自誤。」

    芝仙先時聞言,臉上頗現驚異之色。及聽靈雲說完以後,也未表示可否,逕自飛也似的跑向若蘭面前,拉著衣角往外拖拉。眾人俱當它要拖去看那隱秘地方,知它除金蟬外,和若蘭、英瓊、芷仙三人最為親熱,所以單拉若蘭。靈雲、紫玲自是必須前往,餘人也多喜它好玩,都要跟去。誰知眾人身才站起,芝仙卻放了若蘭,不住擺手,又向各人面前一一推阻。眾人都不解是何用意。靈雲問道:「看你神氣,莫非只要申仙姑同你一路,不願我等跟去麼?」芝仙點了點頭。靈雲知它必有用意,又見它神態急切,便不多問,攔住眾人,單命若蘭隨往。芝仙才高興地張著兩隻又白又嫩的小手,跳起身往若蘭懷裡便撲。若蘭知它要抱,剛伸手將它抱起,芝仙便急著往外連指。

    若蘭抱起芝仙出洞之後,眾人重又落座敘談。紫玲猛想起靈雲適才說,朱文在凝碧崖頂的洞門外面遇見芝仙之事,便問朱文道:「朱師姊從解脫庵回來時,在何處遇見芝仙?可曾看清它追的野兔是個什麼模樣麼?」朱文道:「我當時因為降落甚速,先只瞟了一眼,看見它追的那東西渾身雪白,有兔子那麼大小,並沒看得仔細,一晃眼便追到草裡去了。我因芝仙還要往草裡去追,想起它關係重大,不論哪一派人見了這種靈物,誰都垂涎,它又沒有能力抵禦,恐受他人侵害,才轉身回去,將它抱起回洞。可笑它記仇心甚重,因為昔日蟬弟在九華得它時節,我曾勸蟬弟就手將它生吃,補助道行,蟬弟不肯,它卻永遠記在心裡,從不和我親熱。這次抱它時,它雖沒有像往常遇見不願的人,便往土裡鑽去,卻也在我手裡不住掙扎,口裡亂嚷,小手往後亂舞。我也沒理它,就抱著一同回來了。迎頭遇見大師姊,才沒說幾句,它便溜下地去跑了。」紫玲好似對朱文後半截話不甚注意,搶問道:「那東西師姊未看清,怎便說是野兔呢?」朱文笑道:「我今兒還是頭一次見秦大師姊這麼打破沙鍋問到底。剛才不是對你說過,那東西是白白的,洞外草長,看不見它全身,彷彿見它比兔子高得多,還有一雙紅眼。白毛紅眼,又有兔子那般大小,不是野兔是什麼?」紫玲還未答言,靈雲已聽出一些言中之意,便問紫玲道:「文妹雖然年來功行精進,但是閱歷見聞,都比賢姊妹相去遠甚。聽玲姊之言,莫非這洞外又有什麼靈物出現麼?」紫玲道:「大師姊所言極是。諸位師姊請想,那芝仙秉天地靈秀清和之氣而生,已有千百年道行,非極幽靜明麗之區,不肯涉足,性最喜潔,豈肯與獸為伍?而且它雖是靈物,膽子極小,見了尋常蟲豸,尚且驚避不遑,何況是個野兔,怎敢前去追逐?照適才拉扯申師姊情形與朱師姊所言對證,那東西絕不是什麼野兔,說是匹小白牛白馬,比較對些。縱然不是芝仙同類,也是天地間的靈物異寶。大師姊說它大膽,擅自出遊。據妹子看,它冒險出遊,絕非無故。既不要我們跟去,必有原因,少時申師姊回來,便知分曉。如說是它領人去尋那避敵之所,恐怕不像。」

    正說之間,若蘭已抱了芝仙回轉。芝仙兩隻小手摟著若蘭脖子,口裡不住呀呀,也聽不出說些什麼。看神氣好似有些失望,手裡卻是空無所有。朱文首先問道:「蘭妹,芝仙可真是領你去尋一匹小白馬麼?」若蘭道:「你們怎地知道?」朱文便將紫玲之言說了。若蘭道:「馬倒像馬,可惜晚了一步,我又莽撞了些,被我將它驚走。用先師傳我的法術阻攔,已來不及。聽秦大師姊之言,那馬定是芝仙同類無疑了。」眾人便問究竟。若蘭道:「我起初也當芝仙是領我去尋地方。我抱它出了洞,依它指的路到了凝碧崖前,它又用手往崖頂上指。我便駕劍光上去,走出前洞,直到昔日英瓊師姊割股療親的崖石底下。芝仙忽然掙脫下地,用手拉我,意思是教我藏伏起來。我一時未得領悟,它已離開我,往深草裡飛撲過去。我跟蹤一看,原來是一個有兔子大的白東西。當時我如忙著使用小修羅遁法,連芝仙一起禁制住,必然可將那東西擒住。

    偏偏我看見芝仙撲到那東西背上,剛騎上去,叫了兩聲,那東西兩條後足忽然似燕雙飛,往起一揚,將芝仙跌了一跤,回身似要去咬。我恐傷了芝仙,不加尋思,先將飛劍放出去,原想護住芝仙,並無傷它之意。誰知芝仙落地時,竟將它一隻後腿抱住,沒有放開。等我看見,劍光業已飛到,嚇得那東西像兒啼一般叫將起來。芝仙連忙放手時,那東西想被劍芒微微挨著一下,受了點傷,慘呼一聲,便鑽到土裡去了。這時因為身臨其境,才略微看清。那東西生得週身雪也似白,比玉還要光亮。長方的頭,長著火紅的一雙眼睛。這時聽你們一說,又想起那東西抬腿時,兩腿有蹄無爪,蹄上直泛銀光,說它像匹小馬,再也不差分毫。芝仙見它借了土遁,急得直朝我亂叫亂跳,好似我如早用法術禁制,定跑不脫,即或我不管它,也能將那東西擒住似的。後來我想再仔細搜尋,芝仙卻攔住我,拉我回來,其實它如先時不攔,大家同去,也許人多手眾,還跑不了呢。」說時,芝仙已掙下地來,往洞外走去。芷仙追出洞去,已經不知去向。

    紫玲又細細問了問那小馬形象,對眾說道:「天地生物,無獨有偶。本教昌明,所以迭有靈物歸附。那匹小馬不是千年成形靈芝,也是何首烏一類的靈藥,經多少年修煉而成。據我猜想,芝仙和它必是同類,惺惺相惜,恐為外人侵害,想連它移植仙府中來,與它做伴。這種靈物,最怕受驚。但願沒被申師姊飛劍所傷才好。不然它既受了虧損,還變成驚弓之鳥,或者自移他處,潛藏不出,我等縱有法力,它不現形,其奈它何?再要被異派妖人遇上,不問它死活,只圖到手,暗中得了去,豈不可惜!」靈雲道:「事已過去,芝仙不讓蘭妹再尋,想必靈物已不易得。如今既已知道芝仙冒險私自出遊,是有所為。適才又囑咐過它,它本來靈慧異常,不領我們另尋藏身之處,或者知道無須,也說不定。在我為求萬全,須替它代謀為是。繡雲澗那邊鄰近丹台,師祖仙陣在彼,敵人縱然偷偷進來,也不敢輕易前去涉險。就煩蘭妹與紫妹在那裡尋一善地,今晚亥末子初,二氣交替之時,將它仙根移植,用法術封鎖。

    破敵之後,再任它自在遊行便了。至於新發現的靈物,雖然暫時無暇及此,但是如為外人得去,不但可惜,而且異派中人多是狠毒,只顧自己便宜,必定加以殘殺。不似我等一樣也用它的精血,卻給它另有補益,愛護惟恐不至。起先不知,也倒罷了;既已知道,焉能袖手坐觀天地間靈物異寶,葬身妖孽饞吻?不過目前防禦事急,兩害相權,須棄其輕,我們也不便專注此事。諸位師姊師弟,可仍照先前所議行事,只由蘭妹與紫妹負巡視全洞之責,略可兼顧一二,在妖人未來侵犯以前,隨時同往靈物現身之處相機視察。二位師妹俱擅異術,倘能遇上,必可生擒。再去尋著根源,好好移植在芝仙一起。日子一久,野性自退,豈不又給仙府添一活寶?倘如靈物因受蘭妹劍傷,驚遁入土,或即因此耗了元精,不能化形神遊,藏根之所必然有些異樣。以二位師妹之敏慧與道力,只須細細尋蹤,想必不致疏漏。如還不得,便是我等無此緣法,只好俟掌教師尊回山,稟明之後,再作計較。中間一有警兆,便須迅速應付,共支危局,不可貽誤。」

    靈雲說完,紫玲等俱都稱善遵命。當下便照先時商定人選配置行事。石奇、趙燕兒二人,自即日起暫停內修坐功,只是在飛雷洞左近防守,探查敵情,兼為仙府後洞犄角。前洞洞頂有長眉真人靈符封鎖,原不愁外人闖入。但因昨日芝仙竟能出遊,雖說芝仙善於土遁,能縮形斂跡,通靈幻化,非妖人所能,也不可不防。特命紫玲、若蘭隨時巡視全洞全崖,以防萬一。除芷仙本領最次,不堪禦敵,在洞內管束於、楊二人與南姑姊弟外,餘人均分班在飛雷捷徑、後洞口外把守,一經發現敵人,便會合石、趙二人,一面迎敵,一面分出一人飛劍傳書。靈雲等雖明知一二日內還不至出事,因為責重力微,不能不先事演習,如臨大敵一般,以免臨陣著慌。除吳文琪一人原在後洞值班外,餘人俱都各按職掌,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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