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一八七章 (2) 文 / 還珠樓主
相持了個把時辰左右,見那光幢仍在藍光中心矗立無恙,雖看不見光中敵人形象,並無別的舉動,二次斷定敵人僅仗法寶之力護身,並無別的伎倆。仔細盤算了一回,決計試她一下。預擬敵人看破虛實,必打從上面沖空遁走;所用法寶,也是法華金輪最為厲害。意欲把神砂之力,九分都聚集在下面,當空和四外只用少許,虛張聲勢,驟出不意,似地雷爆發,往上攻去,只要將光幢衝破,不患不大獲全勝。這法子狠毒非常,二女事前不曾看出,本來危險萬分。合該姬繁晦氣臨頭,二女不該遭難,就在這危機一髮之間,來了救星。姬繁剛在運用神砂,忽然藍光海中突地一亮,疾如電閃,從空中飛落下畝許大一片金光,光中隱現一隻同樣大的怪手,飛入藍海之中一抓,便似水裡撈魚一般,先將光幢抓住,帶著轟轟之聲,往遠處飛去。
姬繁見狀大驚,百忙中竟未熟計利害,一指神砂,藍火星光如駭浪疾飛,奔濤怒卷,漫天追去。姬繁也隨在後面,騰空而起。追出十來里,金光大手與敵人光幢忽然同隱。遙望二女,已落在前面雪山頂上,指點來路,似在說笑。姬繁大怒,愈發催動神砂,加速追去。眼見前面藍光火星相隔二女立處不過里許,轉瞬就要捲到。二女神態自如,仍若沒做理會,既沒有逃,也未取出法寶準備抵禦。正睜著一雙慧目向前注視,猛覺出神砂雖急速湧進,連自己相隔二女立處都只剩下二三里路,可是前面的藍光火星仍未捲到敵人身前,好生駭異。細一查看,長約二里的藍光火星,不知怎地聲息無聞,會少去了過半。彷彿敵人身前那一片天空是個無底深穴,後面星光只管如潮水一般湧去,到了那裡,便似石沉大海,無形消滅。方知上了大當,情勢不妙,欲將神砂止住,不使再進。
以為這經過百年苦煉之寶,變化隨意,分合由心,只要有少許未盡,不曾全破,終可收回。誰知他這裡剛往回一收,適見金光大手突又出現,只朝這面招了一下,那神砂再也不聽自己運用。同時金光大手之下,現出赤紅一圈光環,大約千頃。藍光火星仍似飛瀑沉淵,迅流歸壑,爭向朱紅光環之中湧入不絕,竟禁它不住。心中大驚,懊喪欲死。明知遇見強敵,情勢危殆,再不見機速退,必無幸理。心終不捨至寶喪失,癡心還想挽回,拚命運用真氣,想將法寶收了,再行遁走。無奈事已無及,那天藍神砂直似敵人所煉之寶,任是如何運用施為,依舊一味前湧,停都不停。光環後金光中,一隻怪手也在那裡招個不住,只不見行法人的影子。二女仍在山頭閒立,笑語如聞。便將飛劍放出,欲從高空飛過去,斬斷那隻大手。
藍光才一飛出手去,那光環似有絕大吸力,竟不容它飛越,略一騰挪,便如長蛇歸洞,落入藍光火星之內,隨著神砂,便要往敵人光環之中投進。姬繁見神砂將被敵人收完,這口飛劍又要失落,幸是發覺尚快,那劍又經修煉多年,與身相合,先運用真氣一收,行進便緩,只是仍不肯回頭。因是學道以來,數百年間,煉魔防身之寶,存亡相共,萬不可再令失去。見收它不回,一時情急無計,不暇再顧別的,逕駕遁光衝入星濤之中,追上那劍,方與身合一。頓覺光環吸力,大到不可數計,幾難自拔,勉強運用玄功,奮力衝出險地。再看那天藍神砂時,因自己忙著收劍,心神一分,未得兼顧,敵人收它甚快,就這瞬息之間,業已全數收去。眼望前面天空中,一團朱紅光環帶著數十丈長一條未吞盡的神砂尾子,恰似彩虹飛馭,長彗驚芒,藍光閃閃,星雨流天,直往東南方飛去,其疾如電,一瀉千里。晃眼工夫,僅剩些微星殘影,滅於遙天密雲之中,一瞥即逝,更無形跡。二女已同時隱去,不知何往。
姬繁驚魂乍定,料知敵人得手而去。忿怒交加,痛惜不已,心終不捨。方欲隨後追往,相機奪回,猛又覺身子一緊,似被什麼東西網住,往前硬扯。抬頭一看,仍是那只怪手,在金光圍擁之中,正朝自己作勢抓來,相隔不過半里。知道厲害,立時嚇了個亡魂皆冒,心膽皆裂,不敢停留,忙將身劍合一。為備萬一,又從身旁取出一件法寶,向空擲去,化為一片朱霞,裹住那道藍光,四外爆起千萬點火花,夾著風雷之聲往前逃去。那金光中的怪手略一指點,又分化出了一隻,與前一般無二,隨後遠遠追趕。姬繁不知此乃幻化,愈發亡命而逃,直被追到祁連山前,方始隱斂。由此姬繁與楊瑾結下深仇,朝夕營謀奪寶報仇之策。不提。
原來楊瑾和凌雲鳳被困神砂之內,眼看危殆,幸而佛門四寶,神妙無比,寶光縮短到了近身數尺以外,便不再縮,光華反更強烈。神砂儘管浩如煙海,絲毫也近不了身。當時雖可無害,長此被困,終非了局。一心運用諸寶,無法分神向芬陀大師求救,想沖又衝不出去。相持了一陣,覺出姬繁無法再施毒手侵害,便對雲鳳道:「都是我一念輕敵,才有此難。萬不料這廝法寶,竟有如此厲害。為今之計,除卻用天龍禪法,冒著奇險,以心靈感召,向恩師求救,別無善法。但此護身幢光,為諸般至寶和你我二人的飛劍連接而成,不可稍有破綻,須有人主持運用,方保無害。你道力雖淺,幸此四寶雖有無限威力,運用卻易。
待我先傳你用寶之法,代我主持,讓我勻出身子,用坐禪之法求救便了。」說罷,便將諸寶用法挨次傳授。雲鳳自是手指心通,一學便會。因法華金輪最為重要,先行傳授。雲鳳剛將此寶用法學完,楊瑾正要叫她試習一回,再傳其他,忽見光幢外金光一閃,立即往上飛走,向敵人相反方向飛去。二女方在驚疑,楊瑾忽聽芬陀大師的口音在身邊說道:「你二人不要發慌。我今日打坐,便為此事,免得姬繁日後仗著此神砂,受了妖人蠱惑,恃以為惡。本心將他消滅,恰好嵩山二老的朱雀環在此,今仗此寶,與佛法並用,天藍神砂少時便可收去,免毀一件玄門異寶。你二人可至前面山崖上,收了法寶等候,俟朱環將砂收走,急速隨往龍象庵裡見我便了。」
楊瑾聞言大喜,連忙告訴雲鳳,一同收了法寶、飛劍,身已出了羅網,落向山崖之上。往回路一看,漫天藍火星如駭浪驚濤一般,急湧而來。後面隨著姬繁,正在遙遙指揮。眼看相隔鄰近,前頭的忽然隱滅,姬繁卻還不知。正笑他一味逞強,愚昧無知,朱環、金手同時現出。神砂滾滾飛來,入環即隱。知道師父用的是佛家須彌金剛手法。現在各正派中,精此法的不過三人,尤以芬陀大師為最。即無朱環,也能粉碎神砂,復分化為水。見姬繁不知厲害,苦苦相持,欲將此砂奪回,那是如何能夠。後來朱環帶了神砂向空飛起,後面仍有十丈長一條光尾。才知神砂果然厲害,以朱環異寶,尚且未能收起,如非恩師輔以法力,真還收它不走,好生驚訝。不欲再看姬繁下落,忙和雲鳳破空飛起,朝那朱環追去。
二人劍光迅速,兩下裡首尾相追,不消多時,便追到了倚天崖上。同往龍象庵中飛落一看,芬陀大師仍和初歸時一樣,神態安詳,坐在那裡,只雙目已開,好似剛剛做完功課。見朱環帶了藍虹飛到,只將手朝面前一指,地上突然湧起一大團彩焰金芒,立將朱環托住。那拖在外面的半段藍虹,似長虹歸洞一般,往下一躥,由朱虹中穿進,沒入彩焰金芒之中,耳聽轟轟隆隆之聲響了一陣。大師把手一揚,焰芒斂處,朱環復了原形,被大師持在手內。藍光火星,形聲全消。再看大師座前,卻添了一個黃金缽盂,盂內盛著兩升許藍色寶珠,大僅如豆,顏色彩藍,光華隱隱,似在流動。楊瑾方悟師父適用化身神遊,本身並未離開;天藍神砂已被金缽盂收來,忙率雲鳳向前拜倒。大師吩咐起立,笑道:「徒兒,我今日為你雖結了一個冤家,卻替齊道友異日消卻許多隱患呢。」
楊瑾謝恩請問,大師道:「姬繁出身左道旁門,中途改習道家吐納之功,幸至地仙。自以當初積惡太多,難逃天戮,又恐轉劫不易,便不再上進,專心一意,苦煉這天藍神砂,以御天魔之災,竟被煉成。彼時他如多積外功,好自修為,本可永致長生,無如既貪且狠。因生平幾次劫難,全仗此寶脫免,天魔尚且能御,何況其他。始而懶於為善,以蓋前愆。繼而自恃得道年深,別人多半後輩,驕橫自恣。雖然不再立意為惡,但是邪正不分,只重情面,以善我者為善,全不想到報應循環,豈能永逃天戮?即以這次所為而論,以猿精這等去惡從善、向道虔修的畜類,本極難得,我們見了,縱不加恩接引,也萬不再傷害。他卻百計追逼,必欲置之死地。
況且所得道書、法寶,出於前生師授,事有前定,不是無故竊奪而來。初遇時尚可推說猿精是個異類,恐其得了為害;後來明知底細,依然未止貪慾,此豈修道人的行徑?尤其他近因得道以來,各正派中道友,以及自愛一點的散仙,多不甚禮重他,心中懷忿。而各異派中妖邪,窺知他的心意,遇上時曲意交歡,於是逐漸交往,情好日厚。雖其新惡未著,久必為患。你回庵之前,我已默運玄機,查知因果。今日收了他的天藍神砂,如喪性命,心不甘服,此去定要勾結妖凶,與我師徒為仇。他的運數該終,天特假手我等,原無足慮。但你白陽山之行,又與妖鬼徐完相忤,強敵正多。雖恃有降魔四寶,可以抵禦,但此二惡均非常敵,詭秘飄忽,防不勝防。此後出外行道,務要多加小心,才可無事。」
楊瑾拜領訓示,重又敘說聖陵取鼎與白陽山合戮三屍各節,並代嵩山二老致意。大師道:「此鳥神物,但是生具惡性,只知為主。在前古時殺人至多,雖在妖穴沉淪了數千年,仍難抵過。殺孽太重,即使仗我佛力化去惡骨,使其向善歸道,終難免遭劫,任是如何愛惜它,也無用處。峨眉盛會,群仙畢集,能者甚多,以齊道友之法力,豈懼區區妖鬼?白、朱二位道友,不過拿作題目而已。此次將承他們助你成功,不得不勉為其難,這一來又要誤我十日禪課了。」
楊瑾知道大師法力無邊,聞言不禁心中一動,立即乘機力代沙、咪二小求恩改造。大師笑道:「我早就算定你有此一求,加以他們的向道堅誠,本應為之打算,無奈他們本身太已脆弱,改造甚難。況我佛門最忌偏私,他四人資質如一,不分什麼高下,你因沙、咪二小潛入妖穴,盜寶有功,將我靈丹相賜,已足酬功,怎還要我力挽造化,違天行事,對他二人獨厚呢?」楊瑾跪稟道:「弟子明知他們備歷千劫,積衰非自今始。不過此輩已多迷途知返,尤以這四個為最傑出庸流。沙沙、咪咪更有妖穴盜寶之功,智勇誠毅,至堪嘉尚。還望大發慈悲,以回天法力,允將他二人改造還原,俾得虔心向道。異日如有成就,便使他們回轉故山,度他們那些前古劫餘遺黎,豈非功德無量?至於健兒、玄兒,並非弟子敢有偏私。